朴顺希立马睁了下眼,扫了眼金万汴,突然脖子又一歪,嘎蹦!好像彻底断气了。
狡猾的朴顺希是在装死。
因为他预感到,他和金万汴之间如果不先“死”一个,这场格斗将永远不会结束。
因为对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无赖流氓,对自己小便的东西充满了兴趣,你就是跟他揉到天黑,估计他都不会先喊停。
朴顺希本来连眼睛都不想睁的,可他听见那摊大便叫自己什麽?
“小希?”
他怎麽会这样喊自己?而且……充满了感情?!朴顺希没由来地就睁开了眼,看了眼这样叫自己的人,洒满关心的大眼睛,又让自己装死前的心脏,咚咚!
金万汴认为朴顺希肯定是因为石头的碰撞导致短暂性昏迷。他将朴顺希轻轻地抱了起来,拨开所有的头发,找虱子似的,慢慢地看细细地找。
没有发现血迹。又在自己认为可能碰到石头的地方轻轻揉了一会儿。
此时的朴顺希靠著金万汴的胸,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体香。隔著北边劣质的迷彩服,感到金万汴的体温时,朴顺希的下身,一股异样的感觉在涌动。
金万汴终於过了慈母劲儿。他放下了朴顺希。
朴顺希故意拧了个姿势,掩饰住了自己下身的尴尬。
闭著眼睛的朴顺希做好了一级战斗准备,他甚至悄悄摸到了手边的一块石头,活动的,可以当武器。枪好像留在上面了,你要是再敢来糟蹋老子的“尸体”,老子这回就真跟你拼了!
金万汴没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当装死的朴顺希都听到松树林里的鸟鸣声时,他听到轻轻的一声,“小希~”
然後,自己的嘴……好像被一个软乎乎热乎乎的东西碰了一下。
一门心思想著战斗的朴顺希当时根本没反应过来金万汴吻了自己。高中时代,和小权的那个吻毕竟太遥远了,在朴顺希模糊的大脑里,早已没了记忆。
金万汴将装死的朴顺希背了起来。爬在金万汴宽宽的後背上,朴顺希感觉金万汴将自己背上了山坡,又捡起了两人的钢枪跨在了脖子上,开始往营地走。
眼前,是金万汴的脖子,很白。那股淡淡的体香一直萦绕在自己的鼻子周围,朴顺希真的很喜欢。如果不是怕被发现装死,他一定提口气好好闻闻。金万汴的一身迷彩,然後是脚下的大头靴映入自己的眼帘。
北边人冬天,脚上还是中国人五十年代的大头靴,可穿在这个人的脚上,却不显得寒酸。
自己“昏”过去後,他再也没有碰自己。除了那轻轻的……一吻,和那声“小希”,再也没有对自己做过什麽。
朴顺希想起来了,金万汴碰自己嘴的那个部位,就是他相同的部位!可那种感觉……自己已经不记得了,只记住了金万汴身上的味道,和金万汴那抹特殊的柔软,特殊的温情。
10
“我叫金万汴。京都汴梁的汴。”
快到两边营房的界线了,背著朴顺希的金万汴轻声开口。
他早知道自己醒了?
朴顺希一点也不尴尬,相反,抬起一直装死耷拉著的脑袋,紧了紧勾住金万汴脖子的双手,往金万汴的身上又蹭了蹭。再不向上爬爬,真要掉下去了。
现在,他真的不能下来走,因为他怀疑自己快尿裤了。那种山雨欲来大雨滂沱的感觉,真的已经好久都没有了。
终於到两边的营房了。金万汴刚要把身後的人放下来,朴顺希一个飞跃就从金万汴的後背上跃了下来。金万汴卸下脖子上的枪,朴顺希一把夺了过去。
“我摸你,但禁闭也关过了。小希,我们做朋友?”
金万汴既往不咎,大人大量,共产党员的心胸和气度啊。
“去你妈的朋友!那今天你摸老子又算白摸了?你给我等著!”
朴顺希这家夥真不是东西!声起脚落,对著把自己背回来的人就是一脚!
金万汴同志,又是一个没防备,被朴顺希一脚踹得,倒退了几步。那里,立刻被盖上了一个南韩大皮靴底子的湿印子。
摸摸你咋了?摸你你又没掉块肉。况且,这麽远的山路,要不是人“大便”背你,你不早尿裤了?南边的家夥就是没咱北边的纯朴~.踹了金万汴一脚的朴顺希撒腿就跑回了营地。站在小解的池子前,裤子还没完全解开,就感到“洪水”已经出来了。哗哗哗地放完了,朴顺希幸福地回到房间,倒在了软乎乎的铺上。
快半年了……难道……这泡幸福……真的跟金大便今天揉了自己有关吗?
朴顺希还在怀疑金万汴对自己幸福的伟大意义时,金万汴抱著杆钢枪,一直徘徊在南边的营房外,久久不肯离去。
傻等啥呢?站岗呢?
小希说了,让我等著!我就等著~共产党队伍上的孩子,是不是各个都跟大傻冒似的?
从那以後,金万汴算是和朴顺希扛上了。
站岗、放哨、巡逻。
有朴顺希身影出现的地方一定有金万汴!朴顺希站在三八线的南头,那北边内头的人,一准就是咱便便~.白天,金万汴趁站岗休息的空闲,站在线的这边喊,“小希!顺希——!朴顺希——!要喝水吗?”
北边人喝的是大碗茶,南边人喝的是矿泉水。人朴顺希哪儿稀罕那破玩意儿啊?站在另一头,叉著个大大的八字步,双手反剪,雕塑一样,根本就不理敌人的糖衣炮弹。
因为天亮著呢,金万汴绝对不敢越线。
这个时候,北边的人要是敢踏过三八线一脚,那就是发动第二次朝鲜战争呢。小希一梭子子弹,把金万汴射成蜂窝煤,金万汴死都不能算为国捐躯,还得是个千古罪人的战争贩子。
所以,金万汴还扯著他那公鸭嗓子喊,“小希~,小希!茶!茶!”的时候,朴顺希一扭屁股,撒尿去了。
可是,到了晚上就不同了。
晚上,南北边凑在一个岗楼儿里,取暖聊天臭屁,是常有的事。你给我带包香烟,我送你袋辣白菜。鲜血凝成的友谊,都是趁著夜暮,在黑暗里结成的。
11
金万汴第一天和朴顺希站同一班夜岗,兴奋得上半夜都没闭眼。
见到了朴顺希,一声“小希!”冲上前。朴顺希哗地一下,神速般地从肩头卸下了钢枪,对著上前的金万汴一刺。“过去!”俩字,刺刀尖,离金万汴的肚脐眼,还剩二粒米。
就是差点被开膛破肚,金万汴也没灰心丧气。
“小希!冷吗?”
“小希!渴不渴?”
“小希,要是太冷,就到我这里来。”
……
平均二分锺一句。朴顺希想打会儿盹儿,都被吵得睡不著。
整得他都有点迷糊了,真想不起来,世界上除了眼前的这个北边人,还有谁对自己这麽殷勤过?好像自己的亲娘,也没对自己这式儿过啊?!
暗哨下岗後,吃一堑长一智的朴顺希再也不敢掉队撒尿了。
可那个金万汴,却狗改不了吃屎的毛病,依然埋伏在人归营的路上。
难得朴顺希走在六人的最後他就往上蹭。前面的五个南韩人一齐回头,又看到“瞬息万变”凑一起了,就开始讥笑朴顺希。
“你怎麽总是在女朋友面前耍酷,不搭理人家啊?”
被如此讥笑的朴顺希,是一个人的时候不敢让金万汴接近,一群人的时候,更不敢正眼看金万汴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没事的时候,朴顺希静下来想。其实,除了第一次和第二次,开口闭口叫自己小希的人,真的凑到了自己的身边,他什麽也没做过。
一个星期的暗哨岗,下岗後,朴顺希故意走在队伍的最後,金万汴蹭了上来,叫了声自己的名字,自己没搭理他。就像第七个流动哨一样,跟在自己身边,一直陪自己走到了营房,又默默地回了北边。
这个家夥,到底想干什麽?
难道摸自己屁股猥琐自己,仅仅只是为了和自己交朋友?是自己想多了?
那一年的春节前,朴顺希在心底虽然没前些日子那样敌视金万汴了,可仍在金万汴创造的任何亲近自己的机会里,不给金万汴任何接近自己的机会!
春节,是南北朝鲜的共同节日,尤其对远离亲人的军人来说更显凄凉。营房就是他们的家,本来就不大的一个家,团圆的节日再分东西南北,岂不是惨上加惨?
所以,春节是没有三八线的日子。朝鲜战争时的美国人和朝鲜人过圣诞节那天还停火呢,更不要说本是同根生的南北两边了。
大年三十的晚上在南边的营房过,初一回门子去北边。
这在板门店,已经是不成法的规定。所以,大年三十的下午,南边的军人就开始抓鸡杀猪,剁酸菜,包饺子,迎接自己北边的亲弟兄。
朴顺希很多天前就打好小算盘了,他想在大年三十的晚上给金大便个笑脸儿。
毕竟,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况且,人金万汴後来也真没把自己怎麽著。自己再不找个台阶下,就显得太不爷们儿了。托金万汴的福,自己还顺畅地排泄了一通。
这几天,不知是不是不搭理金万汴的缘故,不顺的感觉又来的。妈的!不会真象自己内野兽哥们儿咒自己的那样,只有交个男朋友……才能痊愈吧?!
北边人带著自己平时舍不得往外显露的家珍,一群一夥地过来了。
都是些南边人根本不稀罕的东西。可今天是过节,大家都是朋友。南边的阔少们,千恩万谢地收下贺礼,请北边的老大哥上坐。还没开始吃饭呢,营房里就溢满了高粱酒的香味。
朴顺希注意著每一个过来的北边人,就是没看见那个人堆里扎眼的、天天盯著自己的金大便!
12
晚上六点,年夜饭终於摆满了桌子。
南边的电视里放著让人笑破肚皮的节目,美女们在温泉里脱得只剩下下面的一条小裤衩。
北边的棒槌搂著南边的棒槌,一个个兴奋地嗷嗷叫著。好像电视里的美女听到了自己的嚎叫就能脱光了一样,高兴啊。
灯火辉煌,照著一张张同一个祖先的脸。大概只有此时,朝鲜人没了南北之分,没了横在他们中间的那条纬度线,变成了一个人。
朴顺希一直没找到金万汴。他想问别人,但又怕大家讥笑自己。集体干杯後,他悄悄溜出了营房,摸到了北边。
即使是春节,北边的电力仍然不足。多点几只火把恐怕就能比萤火虫屁股一样的灯光亮。
加上过年,除了站岗的,几乎全体去了南边。穷人自然就懂得省,本来就黑黔黔的地界儿又关了一多半的灯,熟门熟路的朴顺希因为黑,实在看不清脚下的路,被绊了俩跟头差点就是头破血流。跌跌撞撞地终於摸到金万汴的营房门口时,听到里面隐约传出口琴的声音。
只有金万汴一个人在里面,窝在被窝里吹著口琴。这家夥!在北边原来是个资产阶级啊!朴顺希倒是没有冤枉腐败军人高官家庭出身的金万汴。
好像是一首自己听过的曲子。对音乐并没有太多研究的朴顺希,从旋律上听出来了,是首前苏联的曲子,而且好像还是二战时代的。
这家夥,下半夜不是他的岗啊,为什麽不去我们那里过年呢?难道,他不想见……小希了?
朴顺希真不是个好东西!猫著腰就钻进了隔壁的营房。
南边北边,其实根本不能开仗。彼此太熟悉了,没有半点军事秘密可言,还分的哪门子胜负啊。
北边的军事重地,南边人知道不知道搞不清。可营房这种集体猪圈一样的地方,朴顺希晚上不敢说,因为北边太黑了,白天,他蒙上眼睛也摸不错门!(白天蒙上了眼睛岂不就是黑夜?)
钻进了隔壁的营房,全黑的,没人。
电话就放在门口,朴顺希拿起来,拨了个号。响了几下,就看见隔壁营房里的“大便”起床接电话。
“过年去!”
朴顺希什麽都不说,接著金万汴的一个“喂”字後就叫。
北边营房之间的电话就是个十位数的内线,连南边的外线都打不进来,更不要说北朝鲜的国内长途和朝鲜半岛的国际长途了。
一般营房间,吼一嗓子都比打电话快。所以,金万汴就以为是北边哪个营房的战友叫自己。
“我不去!”
伟大领袖金正日将军的好战士,斩钉截铁。
“为啥?”
朴顺希操著北方的口音还跩呢。
“我不去敌人的那边不为什麽!”
金万汴是第一次在板门店过春节,不了解这里的风俗。加上政治思想比较过硬,当然不会到敌人的阵营去欢度良宵了,只是对南边的小希比较想往罢了~“那你……不想小希了?”
说实在的,除了自己,朴顺希还真是没见过金万汴搭理过哪个南边人。万不得已,只有把自己抬出来了。而且,还忘了操北方口音。
“小希?小希!小希——”
金万汴到底是个侦察兵啊。马上就反应过来了,而且他听出来了,对方就是朴顺希!
小希在北边的营房里?!在给自己打电话?!叫自己一起去过年?!
金万汴想都没想,扔了电话冲出营房。吓得朴顺希赶紧扔了电话。咋办?咋办?咋办?金万汴冲过来了!一个急中生智,钻床上的被窝里了。
金万汴冲出了自己的营房,在一片黑暗的海洋里突然醒悟过来,几十排的营房,小希到底在哪一间啊?
侦察兵的直觉,就像黑暗里的一盏明灯,指引著金万汴。他真是第一个就冲进了朴顺希躲著的那间营房。最近嘛,估计不是侦察兵的你也一样会先去那里。
可是,拧了半天的开关,营房里的灯就是不亮啊!
估计长官临走的时候把电闸给拉了!这要是开战,北边这里节能呢,瞎猫呼叱眼的,看得见往哪儿放枪吗?
被子里的朴顺希抖得跟筛糠一样,如果当时灯亮了,估计“瞬息万变”当天晚上就能……圆房了。
只可惜,金万汴没发现黑暗中被子里的朴顺希,冲出了第一家,又上第二家找!
13
朴顺希又是跌跌撞撞地摸回了南边。他以为,金万汴在北边的整个营房找不到自己一定能上南边来。
刚坐回热营帐的朴顺希等著金万汴,他竟然有些激动、兴奋、紧张。
可是一个锺头过去了,还是不见金万汴的人影出现。
朴顺希想起金万汴嘴里那坚决的三个字,“我不去!”一下明白了,即使再想见自己,金万汴也不会到敌人的阵营里来。
耳边仿佛又响起那孤独的口琴声。一年的最後一夜,朴顺希对金万汴的了解仿佛又深了一层。那是一个怎样的人?他是在怎样的环境里长大的?
天天蹭著自己的金万汴让朴顺希想躲,当金万汴真的和自己保持距离的时候,朴顺希的心里,为什麽竟然那麽想越过那条阻隔两人的鸿沟?
朴顺希倒楣得跟金万汴一样,大年初一的哨卡岗。
金万汴一早见到朴顺希,八百年不变兴奋地冲上前,“小希!早!今天是新年……”
朴顺希以往还能扫金万汴一眼,可今天,他连看都没看金万汴。
金万汴本来还想确认一下,昨晚,专门来找自己的人到底是不是朴顺希。可眼前的人,冰一样,再热的金万汴也火不起来了。小希生气了?谁大过年的第一天就惹小希生气啊?!
朴顺希的确在生气。而且,惹自己生气的人就在眼前。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永远无法逾越金万汴心中的那条纬度线,永远排在金万汴的伟大领袖的後面,朴顺希感到非常不爽!
所以,他再也不想跟眼前的这个人发生任何关系有任何交集。本来想好的,做朋友?算了!这种政治信仰高於一切的人,还是离他远点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