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然——寻翼 秤

第四十四章

踏着蹒跚的步伐回到住处，安克彦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等到清醒时，才发现自己缩在玄关前，在颤抖的情况蜷曲身体。

就连睁开眼睛都显得疲惫，安克彦在冷与累之下，选择了解除疲劳的一途，阖上眼睛继续进入睡眠，不让昏昏欲沉的头脑苏醒过来。

即使在睡眠中感觉到手机声响，不自觉的就把耳朵给捂住，铃声大概在每半个小时就响一次的频率下，逐渐失去电力，最后一声根本还没响完，就被关机给强制中断了。

这让他又能逃入睡意中，暂时忘却内心所受到的伤害。

在迷糊的意识中，总觉得身体正在忽冷忽热着，一下觉得热的昏沉沉的，一下又觉得冷的快受不了，强迫自己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正在天旋地转着，才惊觉大概是发烧了。

用最后一丝力量撑起身体，扶着墙摇摇晃晃的走到卧室里，啪的一声就往床上倒去，本来还想要去洗个澡，但是太晕眩了，只能紧闭着眼睛，希望尽快失去意识。

在这一连串的过程中，商宗邃都在持续打着电话，但是无论怎么样就是没人接，甚至到最后转语音时，脸色都开始铁青起来。

他要求安克彦要开着机，就算不想讲话，也一定要把电话接通，让自己知道他是安全的。

“怎么了？打给谁啊，脸色这么难看。”阿凯好奇的看着商宗邃，从来没看过他这么紧张的表情，难道是情人？

“安彦。”

“安彦？”阿凯大吃一惊，“就算你刚刚说自己很珍惜安彦，也不用现在立刻打电话吧？”

“我明明跟他说一定要接电话的……”他并不生气，只是满心的担忧，担心安克彦遇到什么心情不好的事，又一个人什么话也不说的躲起来了。

抽起外套起身，“阿凯，抱歉，我得先走了。”

“我还以为是什么灵感呢，原来是恋爱的灵感啊……”阿凯望着商宗邃的背影喃喃自语道。

商宗邃立刻开车前往安克彦家，可是不管怎么按电铃就是没人出来回应，甚至是隔壁经过的邻居都好奇的从窗户探头出来。

同时也继续打着电话，却再也没有接通过，唯一的可能就是没电或关机了。

这下他更能肯定安克彦一定是在家里，这种几近逃避心态的做法，肯定是又遇到什么受伤害的事情，试着转动门把，发现状况不对，轻轻一推，门就慢慢的打开。

根本没有锁门！这样多危险他知不知道？

商宗邃皱着眉，快步的寻找着安克彦的踪迹，最后终于在卧室的床上看到他时，才真正松了口气。

走上前去，看着他似乎在熟睡，也不忍心叫醒，就打算把安克彦的身体扶好位置，再把被子给盖的严密点。

却发现碰触到的身躯正在发烫着，一觉得情况有异，就往安克彦的额头一探，温度高的吓人，“怎么会发烧了？”

又不敢随便移动他，只好请自己常看的家庭医生来帮忙，顺便煮一点清淡的食物给他吃。

“烧得很厉害啊，他是不是有睡在什么很冷的地方过？”

“我来的时候他就躺在床上了，大概是没力气盖被子的缘故……”

“今天晚上要特别注意啊，如果他还有发烧的话，要赶快帮他换毛巾跟吃退烧药。”

商宗邃在目送医生离开后，就回到床边的椅子坐下，伸手轻轻抚开安克彦脸上的头发，微微苍白的脸色，似乎连眼睛都有些浮肿的感觉，难道是哭过了？

现在也无法证实任何事情，只能等他醒过来时再说了。

叹了口气，确定把安克彦的被子盖紧密后，就趴在床沿边睡下。

第四十五章

在仍然有些晕眩的情况下醒来，安克彦马上就发现床的边缘有些重量，转过头去就看见商宗邃正趴在床沿睡着。

试着开口想说话，却发现声音沙哑的可怕，根本无法说出成句的话语，只好就转身完全不去看他。

他并不想要听什么解释，想要开口说的话也只是“请你回去”，既然商宗邃还在沉睡，或许等会醒来就会自行离开了吧。

看看身上已经被换了舒适的睡衣，这种说不出是感谢还是苦涩的心情，混杂着感冒的不舒适，让他痛苦的只想闭上眼睛，用睡眠遮掩事实。

商宗邃睡的并不深，在安克彦稍微转动身体时，立刻就醒过来，“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舒服一点？”说着就边伸手要帮安克彦测测体温。

安克彦一别头，很轻易的就逃开了商宗邃伸出的手。

“怎么了？还很不舒服吗？”商宗邃不以为意，心想着或许只是安克彦身体不舒服，所以不想要被别人碰触的缘故。“吃点粥之后吃个药再睡觉吧。”就到厨房去加热原本就煮好的粥，端过来给安克彦。

安克彦静静的看了一眼，没有意思要伸手过去接，其实内心是很感激也很想去接的，但是回想到那些内容，却又觉得被背叛了，痛苦的情绪总是会掩盖了所有的快乐，现在的他只想一个人待着。

商宗邃并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人都会有不舒服的时候，而每个人表达不适的状况有很多种，或许安克彦真的不喜欢别人吵他。“吃点粥吧，看你吃完药我就回去。”

几秒之间毫无动作，商宗邃几乎要以为对方睡着了，才看到他慢慢的转过身来，在自己的帮忙下坐起。

“我加了一些营养的食物，这样你才会赶快康复。”商宗邃只是温柔的喂着安克彦，还帮他把被子拉到腰上盖好。

先是让自己绝望，现在却又是如此温柔，他实在没有办法完全的抗拒眼前的人，他知道他早就喜欢上商宗邃了，但是，这一切都是构筑在谎言上，只是一个恍如梦的过程，清醒之后，残留的只会有疼痛，没有幸福。

“药可能会有点苦，如果真的吃不下去跟我讲，我再去帮你拿点蜂蜜。”商宗邃将药倒在安克彦的手上，并递了温水给他。

看着商宗邃，他也不知道此时的自己是什么表情，只是觉得内心很难受，为什么要对他好？这些都是假象的话，为什么不干脆就让他一次痛到底算了？

“怎么了？”就看安克彦盯着药一动也不动，就问。

安克彦摇摇头，一口就将药全数吞入，虽然有些吞的不是很顺，但至少能够让商宗邃更快的离开。“我想睡了……”用着破碎的嗓音说着。

“感冒也是该多休息，来，睡吧。”扶着他躺下后，确定他的被子都有把身体给盖紧了，俯身亲了下他的额头，“明天再来看你。”就离开了。

听到门关上的那一刻，安克彦才红着眼框，深深的叹了口气。

第四十六章

商宗邃并没有每天都来探病，上一次来的时候，已经是隔了好几天后，他的解释是最近工作有点忙，其实安克彦也并非毫无察觉，看得出来商宗邃在工作与照顾自己间已经有些焦头烂额，眼皮下的阴影越趋加深。

都疲惫成这样了，还要费心思演一出关心自己的戏码吗？是怕故事不知道该怎么发展，所以用探病来探寻其他的题材吗？安克彦知道这样想很过分，但是怀着被背叛的心理，怎么样都平衡不下来，那种被隐忍在喉头间的愤怒，总是让他半天说不出话来，深怕一开口，就会不停地质问。

已经伤痕累累的人，在保护自己的每一次的新伤口时，都会变得更加封闭与攻击性，那并不是变得性格惹人厌，而是想要守护内心最赤裸纯真的心情。

从以前到现在，其实从来都没有这么愤怒过，对于父亲和姊姊，那是更深的无奈感，但是对于商宗邃，却是想要对他怒吼着为什么要欺骗自己，那种心情，或许跟喜欢有一点关系吧，越是对他而言重要的人背叛，就伤的越重。

“真的很忙的话，其实可以不用来的……”安克彦吃完粥，看着碗里头，也不敢正面对着商宗邃说。

“嗯？感冒如果不注意的话，会留下病根的。”商宗邃隐隐约约的感觉到，对方自从感冒之后，性格上有一些微微的转变了，应该是说在面对他的时候，但那并不是非常明显的，也只能靠多接触，来感觉个性改变的状况。

“不要这么忙了。”其实心里想的是”骗子，不要再来了。”，只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忍到最后，甚至说出来的意思，听起来就是关心而已，一点愤怒的成份也没有。

“没关系，”一边拿起空碗，一边又递了刚切好的水果给他，“吃水果吧，这样感冒才会好的快。”

盯着水果许久，“……你……工作状况还好吗？”

“嗯？”正要去厨房洗碗，听到这句话，就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还蛮顺利的，怎么了吗？”

“……那就好。”到最后都问不出”你是不是作家”这件事，不过也幸好他问得很不着边际，才不致于被商宗邃听出来弦外之音。

来了几次之后，安克彦就渐渐的痊愈了，藉此机会，他也要求商宗邃不用每天都来，自己已经能够养成好好吃饭的习惯，希望商宗邃能够专注在工作上。

商宗邃毫无疑问，反而是觉得很开心，当然，能跟情人一起吃饭非常幸福，不过情人能够照顾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趁着这样的机会，安克彦开始逐渐的疏远着商宗邃，每次的邀约都推托是写稿上面有困难之类的，就是用尽各式各样的理由来蒙骗，久而久之，感觉那些忙碌都变成真实的，总要找点事情去填补那些谎言制造出的时间，才不会觉得寂寞。

趁着这个期间，安克彦也再上网看了一次普宁的新书介绍，就连个性都这么相似的故事，也太难说服别人这是凑巧了。

越看越觉得难过，反正都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了，也没有再去加深伤口的必要性。

第四十七章

商宗邃也察觉到隐藏在忙碌理由下，更多的是安克彦心境的变化，感觉好像回到两人当初认识时，那副冷漠面对一切的样子，就算每每都想要抓着他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也深知安克彦的个性，所以打消了念头。

“最近这么忙都没时间见面，去吃个饭吧？” 商宗邃主动邀约，虽然有一半的机率会被拒绝。

“稿子的部份一直出问题，抱歉。”安克彦比较不直接拒绝，而是拐着弯找理由推拒。

“你在躲着我吗？”

虽然料到对迟早会这么问，在电脑前看到这几行字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些心顿时一抽一抽的，觉得有些愧咎起来，但下一秒又会想到，为什么自己是受到伤害的人，却还要对加害者产生歉疚的情感呢？

这样本末倒置的情况，他不想要继续下去了，深呼吸口气，按下回覆键，迅速的就打下几个字后送出。”我们见面说清楚吧。”手心还发软着，面对痛苦，他躲都来不及，从未想过会有正面应对的一天。

以前的他怕痛，在认识了商宗邃之后，却觉得是不痛不行了，如果一味的只是想逃避，永远会遭受更多同样的伤害，把伤口暴露在阳光之下，就算痛的承受不住，却也看清了这个伤口的存在，深深烙印在脑海里头，学乖一点。

因为约的很临时，两人就约在上次庆生的公园里头，安克彦才刚走进去，就看到商宗邃人已经坐在那里，表情很冷漠。

安克彦走上前去，虽然和商宗邃对到眼了，却半天也开不了口，就是凝视着对方，怎么也讲不出话来。

“为什么躲着我？”商宗邃的口气并不是愤怒，而是满腹的无奈感，明明感觉就快要碰触到了，又突然变回起点的感觉，是很让人觉得苦涩的，他不懂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你、”安克彦低下头，闭着眼睛把情绪给压抑下来后，才又抬起头，“你是个作家吗？”

“……虽然一直没特意提，但我的确是。”

这句话闷着许久，但是最想问的就是这句话，“你是为了题材所以接近我的吗？”看着商宗邃的脸庞，安克彦紧张的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只见到商宗邃瞪大了眼，“你怎么这么想？”

苦笑起来，事到如今还要假装，不是已经显得太可笑了吗？“那你的笔名是什么？”

“……普宁。”

听到这句回答，心里有如大钟作响般的杂乱着，觉得这个答案虽然很容易就得到了，却觉得如果不是这个答案的话，或许他还会觉得开心一点，这个正确答案，对的很悲伤。

“你的新书……我最近看到了。”

商宗邃皱起眉头，“然后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用假装，我听到了。”

“听到什么？”

“你和编辑的对话。”

商宗邃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会……？”他并不是觉得心虚，而是感觉安克彦应该没有把全部的内容听完。

“为了验证事实，我也去了一趟书局，你的新书……总觉得……”越讲越难过起来，安克彦哑着嗓子道，“跟我们相处的情况有一点像……”

“怎么会？”

“跟我打好关系，只是为了题材跟灵感而已吗？”

“我承认一开始……”

“不用说了。”安克彦觉得再听下去，他就没办法挺直着身体离开这里，这种满腹的悲伤，要花多久时间才能排遣出去呢。“我们不要再联络了。”

“克彦！不是这样的……”商宗邃不敢置信，安克彦竟然不愿意把整个过程听完，他承认，一开始想要认识的动机，是因为朋友们觉得安彦写的比较好，但是后来，他是抱着纯粹喜欢的心情啊，这样难道就不行吗？

“就这样吧……”直到最后，自己都说不出一句责备的话，说完这句后，安克彦转身慢慢离开，而商宗邃也并没有追出来，心觉得空荡荡的，身体也跟着飘渺起来。

第四十八章

回到家后开始，每天就过的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以往累积的寂寞感好像一次全都给爆发出来似的，觉得很疲倦、难过，整天就只能红着眼眶看电视，节目里头的人笑了，他就跟着笑，节目里头的人哭了，他就跟着泛泪。

现在每次想到他们出去时，都只是作为小说的题材而出去的，就觉得一股抑郁感涌上，现在光是看到书柜里摆的书，他都觉得心里不愉快的很。

最喜欢的创作，怎么也提不起劲，坐在电脑前面，任由游标疯狂的闪烁着，提醒自己该是要重新振作，重回到读者们身边的时候，却怎么样也打不下去，总是打着打着，又觉得不对，全部都给删掉，反覆这样好几次之后，他也觉得不耐烦，索性就把电脑关掉，一个人整天埋在沙发跟床里头。

好颓废又孤独的生活，家里静谧的像没有人在似的，自己也像个被人遗忘的小孩，一直待在这里，却都没有人发现他的存在，只能独自在这个空间里守着，等待别人回头发现的一天。

由于之前都跟商宗邃一起用餐的缘故，现在的送餐阿姨都不会来了，如果就这么死在这里的话，或许也不会有人发现吧。

以前总想着，再怎么难过的日子，也要为了多一天的呼吸而活，现在他的确呼吸着，却觉得分外的空虚寂寞，脑子里总打转着，到底为什么要活着。

接连过了一个礼拜多，在完全接近停止运转的脑袋里，总算浮现了个该去收信的念头，就算不跟商宗邃有关，也该去收收编辑的信，都联络不到人的话他们也会觉得很着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