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了,除了上次醉酒,今天是金子爸爸第一次晚归,心里有点担心。
晚饭的时候小狼崽子格外老实,只是总忍不住往大门口张望,想来他也在盼着金子爸爸回家。
我想今天带着小黄去看大黄还是起了点作用的,感觉今天的小黄格外听话,吃完晚饭主动洗了澡就滚到炕上看《棒球英豪》了,没有调皮。
只是没想到李大爷家的老黄狗竟然已经老死了,大黄的窝里被李大爷的儿子换上了一只威风凛凛的大黑背,许是李大爷念旧,大黑背也叫大黄。
大黑背没有老黄狗那么温顺,不知会不会对小狼崽子产生影响。
不过想起下午的时候小狼崽子搂着我的脖子信誓旦旦地说:“哥,我懂了,以后我肯定对你忠诚!”心里就暖暖的,算老子没白拉扯他六年。
我问小黄:“你知道什么是忠诚么?”
小黄用他那嫩嫩的脸蛋蹭着我的脸颊说:“知道,就是像大黄对李大爷那样,听李大爷话,保护李大爷,拍死侵略者。”
我想,小狼崽子最近可能看抗战片看多了。
夏建辉收起日记本,皱着眉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时针已经越过了十点,金子渣爹还没回家,小狼崽子已经打起了小呼噜,嘴里还模模糊糊的咕哝着“不要着急,休息……休息一下”。
上完厕所,夏建辉从院子里看了眼银子妈妈的房间,屋里还亮着灯,妮子姐姐还赖在那跟银子妈妈一起用彩电看狗血电视剧《烟锁重楼》。
夏建辉在自来水上洗了手,又钻进厨房——西厢房里拿了个煮玉米边啃边回了正房。路过堂屋的时候顺手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健力宝放在床头柜上,关了被银子妈妈淘汰而搬到他与小狼崽子房内的“小凤凰”的声音,拿起电话听筒用脖子夹好,啃着玉米拨了129寻呼台。
在寻呼台小姐美妙的声音响过之后,夏建辉嚼着玉米含混不清的道:“请连呼三遍9188,内容‘爸,咋还没回家,你宝贝儿子想死你了!’署名署混蛋儿子,谢谢。”
今年五一的时候金字渣爹鸟枪换炮,抛弃了继建设50后的建设80,买了辆新近上市的长城皮卡。而夏建辉的四叔夏来宝也被夏来金从工地上拉了出来,出钱让他学了驾照,正经八本的当起了司机。
这或多或少有夏建辉给金子渣爹吹耳边风的功劳,要不然这司机指定是在厂子里先是负责开拖拉机、后来又负责开双排座的夏建辉的小舅舅来当,而夏来宝会继续带着一帮工人在冀二叔手下当小队长。
但是,夏建辉知道,他那个舅舅万万不能跟金子渣爹捆绑的,如果捆绑到一起金子渣爹在外面的一举一动就都会传进银子妈妈耳朵里,于是,在夏来金买了皮卡的当天就搂着金子渣爹脖子忧心忡忡说了一通夏来宝在工地太辛苦,还是当司机舒服之类的话。
夏建辉记得尤为清楚,当他说完“爸,你看小舅开车一年比一年胖,小叔带着人干活可是一年比一年瘦了”之后,金子渣爹立马就决定让自家弟弟给自己当司机了。
为此,他又一次得罪了银子妈妈,但是他毫不内疚。让夏来宝当司机,既可以杜绝自家舅舅添油加醋的那张嘴对银子妈妈通风报信,又能缓和夏家人和刘家人在厂子里的各种较劲,最重要的是把他们都从冀二叔身边支走,免得日后他们把冀二叔的技术学个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的时候排挤冀二叔。
夏建辉想着心事等了十几分钟,没能等到夏来金的电话,不由的皱起了眉:小叔当了金子渣爹的司机,金子渣爹不吭声晚回家的时候连个问话的地方都没有了啊。
村里虽然有到厂子里打工的,但又不好去问,总要给金子渣爹留点脸面。
夏建辉啃完最后一口煮玉米,将玉米骨头从窗户砸进院子里,不小心砸翻了凉台上的脸盆,惹来银子妈妈一声怒吼:“小兔崽子,你又胡乱往院子里扔东西!”
夏建辉慢悠悠的拉开健力宝的易拉环,喝了一口:“妈,我姐该睡觉了!”
“小兔崽子管的倒宽!”
“弟,我再看会儿,等开学就不能看这么晚了啊!”
“有什么好看的……”夏建辉小声咕哝了一句,无聊的靠着床头看黑白电视上一家老小蹦蹦跳跳的唱:“燕舞燕舞一曲歌来一片情!”
小狼崽子似乎被搪瓷盆砸水泥台的哐啷声给惊住了,骨碌碌滚到夏建辉身边,抱住夏建辉的大腿开始拱来拱去。
夏建辉把易拉罐倒换到左手,右手捏着小狼崽子的下巴颏往后推了推,看着自己大腿上湿乎乎的一片口水皱了皱眉。
再看小狼崽子,还在砸吧着嘴,砸吧了几下没啃到实质的东西,居然皱紧了眉,踹着夏建辉的小腿,扁着嘴做出了一副要哭的模样。
肉嘟嘟的脸上涂满了口水,夏建辉的拇指不自觉的抚上小狼崽子的唇,小狼崽子立马安静下来,并伸出舌头像是舔雪糕一样舔了舔夏建辉的手指头:“嘿嘿,小灰,这个好吃,玉米味儿的!”
夏建辉眼皮子跳了跳,留下还没擦的半边脸,果断的收回了手指,不悦的瞪了一眼小狼崽子后嘴角又泛起一丝笑意,小狼崽子半边脸像只花猫一样倒是可爱的很,只是……
夏建辉盯着小狼崽越来越像夏来金的模样有些失神:冲着小狼崽子这幅长相,他们在村里也住不了几年了,冲小狼崽子这幅眉眼说是收养的怕是早就没人信了,只是风言风语还没传进自家人耳朵里罢了。
外面是个花花世界,如果搬出小王庄,少了夏爷爷的压制,不知道金子渣爹能不能禁受得住那重重地诱惑。
“嘶!”夏建辉倒吸了一口凉气,也不知道小狼崽子到底做了什么梦,刚才还流着口水吃东西的样子,这会儿又咬着嘴唇死死地抱着夏建辉的大腿直打哆嗦。小狼崽子手劲儿不小,抓着夏建辉的大腿里子又掐又挠,疼得他直皱眉。
夏建辉没办法,把易拉罐放到床头柜上,小心的扳开小狼崽子的手指,身子下滑,只得耐着燥热的天气将吓得发抖的小狼崽子搂进了怀里:如果不重生,他绝对想不到有一天他会把小狼崽子当成是儿子似的养活。
小狼崽子扎进夏建辉怀里,死死的搂着夏建辉的腰,嘴里含混不清的咕哝:“别过去……别……小灰……别过来……哥,救命……”
夏建辉轻拍着小狼崽子的后背,一如六年前夏来金抱着他安抚他那样:“别怕,哥在呢。”
区别只在于,六年前他陷在自己的噩梦里挣脱不出,被金子爸爸一巴掌拍醒了;六年后小狼崽子在他怀里逐渐摆脱了噩梦,舒舒服服的扎在他怀里睡颜趋于安详。
“哐!哐!哐!”半夜十一点半,大门被敲得山响,夏建辉皱眉想要起来,却被小狼崽子抱的紧紧的。没听错的话,刚才隐约听到了金子渣爹那辆小皮卡的声音,怎么还敲起门来了?
夏建辉躺在床上,扇着扇子听着外面的动静。
他听见银子妈妈趿拉着鞋出去开门的声音,然后——
“夏来金你发疯啊?门又没闩,你敲什么敲!”
“大嫂,我哥喝多了,怕你们睡下了我进去不方便才敲得门。”
“他又去哪儿鬼混了?”
“没,这次我哥是有正事儿,我跟你一块把我哥扶进去?”
“不用,我能扶,你赶紧回去吧,别让你媳妇跟着着急了!”
“那行,我先回去了,有事儿让小辉招呼我一声。”
“能有什么事,快回吧,你媳妇打了两回电话问了。”
“……”
接着皮卡的声音越来越远,然后就听见大门被猛地掼上、闩死。夏建辉在心里默数“1、2、3”,果然才数到3,就传来银子妈妈一声怒吼:“夏来金,舒坦日子过多了,不作难受是吧?”
“少他妈没事找事,滚一边儿去,老子烦着呢!”
14、给予小黄的教训
外面越吵越热闹,丝毫没提今天晚上金子渣爹去哪儿了,都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夏建辉没急着起床出去制止,有时候火气压的久了也不好,就让他们先吵吵吧,反正妮子姐姐已经上初中了,承受得住这偶尔一次的争吵。
小狼崽子被吵得在夏建辉怀里拱了拱,迷迷糊糊的问:“小灰,金子爸爸回来了?”
“嗯。”夏建辉往外推推小狼崽子,“往那边挪挪,躺好了继续睡吧。”
“不!”小狼崽子死赖在夏建辉怀里,“害怕。”
“怕?”夏建辉还真有点好奇,对于这个三岁就敢捏着蛇尾巴吓唬比他还大的小朋友的小狼崽子,他还真想知道是什么让他害怕成这样了,“梦见啥了?”
小狼崽子也不嫌热,又往夏建辉怀里拱了拱,闷闷的道:“雪糕。”
“……”夏建辉拎着小狼崽子的背心往后一拽,“自己躺着。”
“哥……”小狼崽子伸着手指戳戳夏建辉的胳膊,夏建辉稍显不耐烦的将小狼崽子的手挡了回去,斥道:“别调皮,睡觉。”
“怕……”小狼崽子不敢再戳夏建辉,只是可怜巴巴的继续道,“我梦见去买雪糕吃,回来家里都是坏人。”
“嗯。”
“没有金子爸爸,没有银子妈妈和妮子姐姐,屋里就是光头坏蛋带着他的狗腿子……”
“嗯。”
“我趴在窗户外边看见他们抓了你,逼你交出写字台锁着的那个抽屉里的东西……”
“嗯。”
“是真的,然后你吐了狗腿子一脸口水,宁死不交,他们就要给你上老虎凳辣椒水,然后我一着急喊出来了,被他们发现了,他们就拿着枪要打我……哥……”
夏建辉无奈的又把小狼崽子拽进怀里,扳着小狼崽子的下巴,借着窗外的月光注视着他的眼睛,道:“抽屉里什么也没有,蒋介石不是洪水猛兽,以后少看抗战片,你都要中毒了。”
“抽屉里有东西。”小狼崽子鼓着嘴说的笃定。
“那你说哥抽屉里都有什么?”夏建辉眼睛微眯,眼神有点发冷。
“好多小册子,一定是光头坏蛋找的名册,好多封信,一定是组织下派的任务,还有一串项链,一定是跟组织重要任务联系用的信物……”
“你怎么知道有这些的?”
“我偷偷开……”
“啪!”夏建辉毫不犹豫的在小狼崽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阴沉着脸低声斥道:“不准哭出声音。”
小狼崽子扁扁嘴,收回声音,泪水顺着腮帮子往下流:“为啥?”
“这只是警告,以后再敢乱动我东西就不是一巴掌了事了。”夏建辉把狼崽子推到一边儿,“自己躺着,热。”
“不!”小狼崽子流着泪爬到夏建辉身上,气呼呼的在夏建辉肩上咬了一口,“我又没拿,就看了两眼你就打我!”
“因为你私自动了我的东西……”夏建辉揉了揉小狼崽子的屁股,又狠狠地拍了一巴掌,“这就是不听话的惩罚。”
小狼崽子扁着嘴,委屈的盯着夏建辉,无声流泪。
夏建辉松开手,不为所动的看着小狼崽子,平静的道:“以后不听话就揍屁股,白天那种撒泼耍赖对我没用。”
“你带我去玩了。”
“那是因为我正好不想去学校里拔草,不想挨第三巴掌就自己从我身上滚下去。”
“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又没拿,只是看看!”
“夏建煌,你记着,我说不准你做的事就趁早别做。”
“哼!”
“我揍你不是因为你看见了抽屉里的东西,而是因为你打开了我不准你打开的抽屉,当然,如果你动了里面的东西的话,就不是这两巴掌了事了……打断条腿什么的也是可能的。”
“你不舍得。”
“你可以试试,看我舍不舍得?”
“我……哼!”
“滚下去。”
“屁股疼,滚不动……”小狼崽子还想继续耍赖,感觉夏建辉的手又在轻轻的揉他的屁股,赶紧搂住夏建辉的脖子,撒娇道,“哥,我错了,抱抱。”
“别让我再说。”夏建辉把手放到了两边,没揍小狼崽子的屁股也没有抱他的意思。
小狼崽子得寸进尺:“那亲亲,不然滚不动。”
“渣爹不教你好东西。”夏建辉咕哝着抱怨了一句,温热的唇还是在小狼崽子眉心轻轻碰了一下。
小狼崽子美滋滋的滚到一边儿打了个滚儿跳到地上,也不穿鞋赤着脚就往外跑。
“站住,去干吗?”
“我去跟金子爸爸说小灰亲我了,还要跟他说我要上学!”
“滚回来。”夏建辉依旧躺在床上,声音没什么起伏。
小狼崽子迈到一半的脚僵在半空,回头看夏建辉,见夏建辉没看着他,握着拳试探着把脚落在地上,往前蹭了一步,然后又回头看,见夏建辉依然躺着不动,胆子便大了些,往前迈了一大步,只是脚还没落地,用余光看着他的夏建辉突然不紧不慢的问,“屁股又痒了?”
小狼崽子突然觉得屁股火辣辣的疼,赶紧收回脚,揉着屁股悻悻的爬回了床上:“小灰……”
“叫哥。”
“……”小狼崽子愤懑的撇撇嘴,虚蹬了两脚床铺,“哥,金子爸爸又跟银子妈妈吵架了。”
“我听见了。”
“你不想去看看?”
夏建辉既好气又好笑的敲了小狼崽子脑门一下:“睡觉!”
“睡不着。”
“心里长草了吧?”夏建辉颇感无语,小狼崽子绝对是个异类,一般的孩子目睹父母吵架会害怕、愤怒、甚至是麻木,然而他遇着金子渣爹和银子妈妈吵架的时候,他总是异常兴奋。
“嗯。”小狼崽子毫不犹豫的点头,并用期冀的目光盯着夏建辉。
夏建辉不为所动的收回目光,闭上眼,平静的道:“割了,睡觉。”
“唉——”小狼崽子长叹一声,开始瞪着眼睛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烙饼。已经睡过大半夜又心情激动的他想要入睡真是有点困难。
夏建辉被他拱的不耐烦,半眯着眼淡淡一瞥,借着月光他隐约看见满脸抑郁的小包子的两只耳朵竖了起来,想来这小狼崽子也跟他做着同样的事——偷听。
金子渣爹和银子妈妈的战争向来惊天动地,所以,即便是隔着堂屋他们还是能将东屋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
“夏来金,老娘嫁给你算是瞎了眼了!你摸着自己良心想想,结婚十几年给让老娘过过几天消停日子?啊?”
“你这败家老娘们就不能消停消停?”
“消停?想要消停就别他妈的给老娘出去不学好啊!”
“刘招银,你他妈哪只狗眼看见老子不学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