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段日子里,无豫总是处处为我着想、用他的温暖包围着我,让我感觉不到孤单和落寞,虽然我分不清楚我是不是真的需要他或是真的离不开他,总之,我……不能失去无豫!
这一次我要学会勇敢的替自己做决定,而不是撒娇的躲在别人背身后,因为我知道我如果不这么做,我将永远在失去和得到之间来回交错,然后沦为悲哀的祭品,心上的伤痕也一辈子都不会消失……
咬紧嫩唇的月虹于此刻坚定了心意,只见他缓慢走到一旁的铜镜前方,抬手拉开桌边的抽屉寻找起来,不一会儿便找到了一把锐利的短刃,看了它半天才将它收进衣袖里,再次坐回桌前。
安静地用手握住袖里的那把刀刃,月虹的手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像是在深思什么很重大的事情一样。
当月虹从思考中回过神时,门外也刚巧踏进一名公公和两名侍卫。
「皇上和祭司大人请神人马上移驾到祭天典礼上等待祭天的吉时。」
双眸定定望着来者,月虹不语的点点头。
天坛上颜色肃穆的黑色琉璃瓦正在烈阳下反射着让人睁不开眼的金色光芒,然后投射到天坛边已然依序排列好的官员们身上,所有的景物都在被迫眯起的眼缝底而看不太清楚;随风四处荡荡的旗子上绣有皇家的龙腾印纹,
彷佛有生命那般,每一面旗上的青龙在风儿刮吹过时也跟着婆娑起舞,摇头摆尾的肃谨模样不禁让众人纷纷为之屏息。
坛上的几名皇家祭司个个身着光鲜红彩的祭服,十分恭谨地随侍在皇帝和脸色凝重的月虹身畔,或执香炉、或执拂尘,而在他们正后方的乐官们正奏着不曾间断的法乐。
月虹用心凝望着周遭的一切,看着那些祭司烧着一张张禀天疏文,沉默地看着写满墨字的纸被火团于瞬间吞噬,飘起的淡长细烟扶摇直上……
等祭司将手里的疏文全部火化完毕之后,月虹依旧一语不发的和皇帝一起站在原地等待下一步的动作,而那只被他藏在袖里的纤手则是几番握紧袖里暗藏的刀柄,心底一片茫然无措。
我该吗?我该这么做吗?
随着一连串的犹豫浮上心头,月虹的坚持再度遭到动摇,痛苦的皱起眉头。
正当月虹的心绪摇摆不定之际,只听皇帝在他的耳边得意的说,「等一下你就在水碗里滴血,以示效忠无极国,还有,你最好是乖乖照做,不然朕绝对不会放过那三个人,知道了吧?」
闻言,月虹握住刀柄的手再度一紧,脸色死灰的紧紧咬住下唇,直到唇上渗出点点血丝为止。
我不懂,为何有人可以为了微不足道的事情就狠心把不相干的人推入坑洞,然后再填上洞口,非得逼人窒息才开心?这些人是不是除了自己根本就没有把其它人也当成人来看待?
月虹的脸色愈来愈雪白,到后来只觉得一阵心寒缓缓爬上心头,再也挥不去那抹阴影。
就在这一刻的怔忡间,坛上的祭司已经完成了该完成的步骤,接下来便将月虹一把推上前去,逼迫他站在坛上和皇帝并肩,然后等祭天的吉时终于来临,高亢的法螺声就突地拔高直入云霄,天鼓也跟着齐鸣,煞那间似乎连四周的空气也跟着震动起来。
「吉时到——」
几名祭司在午时的这一刻齐声喊叫,突如其来的刺耳声让月虹好半天听不见任何声响,直到他被推上前的那一刻才扭头望着身后的祭司们,微微愣住。
「请神人表示效忠。」
也不知道是谁先喊出这句话的,但见不只那几个祭司,就连坛下的官员们也都整列朝着月虹跪下来开口大呼,而被呼喊声给定住动作的月虹则是讶异地抿起唇,神色也带上一抹茫然,直到他身边的皇帝不耐地扯起他的纤纤素手,拿过坛上备好的刀准备帮他割指滴血。
月虹登时清醒过来,看见祭司让人在坛边的祀天柱上绑了一名男子,而这名男子便是搜神的村长零!
被绑在柱子下的零微眯着瞳眸,在耀眼的阳光下看见坛上的月虹和皇帝带来的众人,刹时,一抹不在乎的笑意轻轻掠过了他的唇边。
「零?」月虹的脸色瞬间变得雪白无比,转眸看向皇帝正对着他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愤怒之火当下燃烧起来,立刻挣脱皇帝的手,吼道:「你说过会放过他们的,你根本就是食言!」
君无洪觉得很好笑的扯扯唇,「那是朕早就料到你会犹豫不决,所以就别怪朕使上这一招。」
「你……」月虹从来不知道他居然也有生气、愤怒的时候,只见他张大双眼、全身颤抖着,并且不再隐藏自己的意图,趁着皇帝不备之际将袖里的刀尖抵上皇帝的颈子,厉色威胁道:「放了零和长老,还有无豫!」
「你……你敢?」虽然惧怕架在颈间的利刃,但是君无洪不愿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依旧沉声说道。
月虹仅以抿唇当作答案,并且看着底下那些焦急的百官和正欲上前擒抓他的禁卫军,一脸严色的叫道:「再过来我就杀了皇帝!」
「皇上——」
「皇上——」
「神人,有话好说,您先放了皇上吧!」
「我不能!」月虹强迫自己顶着一张众人皆忌惮的冷面孔,手上的刀刃再近皇帝的脖子一分,不为所动的冷道:「除非他答应放了我要他放的人。」
听毕,官员们纷纷将求救的眼神瞥往坛下手足无措的禁军领统,而他则是一脸无奈的摊摊手,表示他没有皇帝的命令根本没办法有任何动作,于是百官们的眼神再度射向坛上的皇帝,朝他发出多人不一的呼喊声。
「皇上——」
「皇上——」
「皇上,请您三思啊——」
「皇上——」
君无洪冒着冷汗望着众人皆朝着他跪倒、大拜,忙不迭以眼角觑着月虹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发现他的态度是真的不在乎自己的生死那般决绝,只得牙一咬,答允了。
「好,但是你得先放了朕。」
「我不能!」月虹果断地否决了君无洪的提议。
「你——」气怒于心,君无洪脸色难看的咬咬牙,登时朝着坛下禁军领统下令,「你,快去把搜神村的村长和长老放了!」眼见底下的人依令行事之后,脸色一缓,君无洪用眼角睨着月虹,「这下子你可以放开朕了吗?」月虹看着仍旧有些气怒的皇帝一眼,再看看禁军领统已经按照皇帝的命令将零和长老送上一匹马背上之后,这才甘心的点点头。
「你们快走——」
月虹趁机对着马上的两人这么说着,然后看见零在策马离开前若有所思的望了他一眼,眼底似乎满载着一抹不知名的情绪,而皇帝则是趁机扯住了月虹的手,顺势打掉那把威胁着他的刀,情势瞬间扭转过来。
月虹一点都不惊讶的抿起唇办,仅是回眸瞅了皇帝得意的笑容一眼,淡道:「以我来换他们两个,够了……」
「那朕就成全你!」笑意森然的君无洪连忙拽过月虹,把他一把推到坛上面,头也不回的对祭司说:「祭典继续!」
张着酸涩的双眼,在这一刻里,月虹只遗憾他在离开皇宫前没有想办法去天牢见君无豫一面,以致现在心心念念全都是他的身影和温暖的笑容。
当皇帝将月虹押上坛前,拿起桌上的刀就要在他无力垂下的手划上一刀时,突然间,一柄猝不及防的疾箭打落了皇帝手里的刀,也划过了他持刀的手,只见一道长长的血痕出现在皇帝的手背上,又当他抬起头来瞪向眼前的不速之客,瞬间惊诧得连嘴都忘了要阖上。
「君无豫!」
「是我。」君无豫定定的冷声答道,看着坛上朝思暮想的人儿正被当成人质,他的心刹时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父皇,几天不见了。」
语毕,眼神扫过月虹苍白的脸蛋,君无豫朝他无声的噘起嘴,见状,月虹先是讶异,尔后却安心的扯了扯唇。
看着坛下所有的人都已经避至一旁,唯独禁军站了出来,君无洪十分震惊的瞪眸,瞄着君无豫身畔的岭南郡王和他的大军,神色讶然且惶恐。
「你们……」
「是来逼宫的。」身穿战甲的岭南郡王接道。
「父皇,请您交出王位吧!」
众人闻之皆没有半点惊吓,只见君无洪恼怒的朝君无豫冷瞪一眼。
「除非朕死!」
君无豫无语的和君无洪对望,跟着,只见没一会儿工夫,脸色沉凝的君无豫便让此时的战友岭南郡王和拥护皇帝的禁卫军交起手来。
转眼间,四周竟然打得一片天昏地暗,连祭坛都被掀翻过去,而坛上、坛下的众人早就趁着大乱退避三舍去,至于一向昏庸的君无洪早就一把扯过月虹不甘服从的手臂,打算趁乱直接架走他当为人质。
对此,君无豫早就在坛下拿剑堵去君无洪的去路,脸色冷沉而冰寒,扬起剑尖直指君无洪的鼻尖,冷声说道:「放开月虹!」
「太子……」君无洪呼唤。
「我已不再是了!」君无豫瞬也不瞬的说着。
「啧!」眼见诱导无效,君无虹不屑的哼了一声。
「月虹已经不是神人了,你快点放开他!」
不是神人?
君无洪低头看着还在痛苦挣扎的月虹,然后抬头瞪眸,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骗朕?」祭天大典上的神人不是真的神人,那不就……没有利用价值了吗?
「快点放开他!」
眼见退路全被面前杀出来的程咬金给挡住了,君无洪抬头看着君无豫那双犹带愤怒的眼瞳,掐住月虹的大掌也跟着紧箍住月虹的纤颈,逼迫月虹不得不抬高精巧的下颔,再看向君无豫义无反顾的剑尖正直指着自己,忽然讽刺的轻笑道:「想朕放了他,你想都别想!」看这小子焦急的样子,月虹在他心中还有点份量!
「无豫……」
月虹困难地从被锁住的喉咙发出声音,痛苦的皱着双眉,见状,君无豫只能心疼的蹙紧眉头。
「月虹……」扬声轻唤着的君无豫忽然看向君无洪,冷道:「您若把他留下,我可以让您安然的离开。」
孰料,君无洪竟咧嘴笑了,慢条斯理的摇起头来。
「不,朕还要向你要回皇位!」
君无豫不语地盯着得了便宜还要卖乖的君无洪,几声冷笑轻轻溢出他的唇,以往俊美斯文的表象在此大大转变,变得难以捉摸又诡谲。
「以前在你眼中我只是一个毫无实权的太子,你要我如何便如何,但是现在我已经不再是听令于你的太子,因此,现在换我要如何便如何,而今……若我说不呢?」眉眼一扬,君无豫抿唇倔道。
我的人生受人摆布已经够久了,现在我好不容易才取得主控权,我会乖乖交出主权吗?不!
君无洪眯起冷眸瞪向君无豫,「早知道,朕就该早废了你……」说着,一边挟持月虹一边往后退去,看得君无豫的心火开始燎原。
君无豫往前踏出几步,看着君无洪的手掌越收越紧,而月虹的表情也越来越苍白如灰,厉声喝道:「你现在后悔太迟了!放开他!」
「无豫,别……别过来……」
露出一抹残酷的笑容,君无洪手上掐捏的力道是愈来愈加剧,月虹的脸色涨成青紫色。
大骇之下,君无豫忍不住持剑往前奔去,剑尖划过了君无洪的衣袖,却没有伤到他一分一毫,又当月虹两眼即将一翻、昏晕过去之前,君无豫只见身畔快速闪过一道冲向两人的影子。
「零?」
君无豫惊讶得大叫,只见零往前一刺的剑尖正深深埋进君无洪的胸膛,最后穿过整个背部,一片血红染湿了他的金黄龙袍,大张的眼瞳、不敢置信的表情在他气尽倒下之前都没有所收敛。
低头看着那具倒在地上、被一片血泊包围住的躯体,君无豫顿时脑袋一片空白,当他还来不及整理纷乱的思绪之际,一抬起头便看见零正一手揽住月虹的腰,一手不停的替他拍抚背顺气,刹时,一阵复杂的心情立即跃上他的心,眸底满载着化不开的浓浓嫉妒。
零刚刚不是才和我们的大军擦身而过吗?怎么说要离开的他竟然又折了回来?
理不清的思绪让君无豫一时间感到一阵茫然。
「咳、咳……」
差点喘不过气的月虹抬起一双水眸望着从死神手中救回他的零,忽然间只能望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零……」
轻声开口之后,月虹似乎注意到君无豫灼热的视线正盯着他们不放,便微红着脸、缓缓推开零揽在他腰际的手,在欲往前走向君无豫时被零一手扯住手腕。
「零……?」正在不解之际,零的表情忽然转换成一种极为冰冷的神态,而感受到他眼底隐约散发出来的冰寒,月虹忍不住抖着唇呼唤他。
就在这一秒之间,零将月虹揽回怀里,以剑尖抵住他的脖子,冷声说道:「我的任务还没完成,月虹……」
「零!」月虹的脸上带着一抹震惊,只见零的眼神已如冬日满覆霜雪的天地那般寒冷。
「我曾经对你说过,月虹,搜神村的历代神人皆由村长亲手所刃。」
闻言,因为极度骇异而瞪眼的月虹很是吃惊。
「所以,今天我再折回来的任务就是……杀了你。」
「终章」
平稳的语气就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那般平常,但是零的眸底和脸上却覆盖着一层任何兵器都穿不透的冻霜,让月虹冷得心里直打颤。
「……为什么?」
问出口的字字句句听起来都像是卡在喉咙的感觉,难以发出的嗓音带着一点轻抖,但是零却没有回答月虹的问题,而是定眼望着他,一片沉默。
君无豫很想走上前去帮月虹脱身,却硬是让零瞬间回神的冷眼给瞪住,
示意的挪了挪剑尖,逼使他无奈的顿在原地。
当四周砍杀的挞伐声逐渐转弱的同时,岭南郡王也已经摆平了皇宫禁军,正在整理剩余的人数和点阅士兵,并且不时将一双好奇的眸光溜到他们身上,却又无意干涉。
「因为……」
低下头来的眸光泛着一抹森冷,月虹印象中总是温柔待他的零在此时看起来根本就是迥然不同的两个人,只见心冷的他咬咬唇,泪光闪烁的仰首望着零,耳边听着他轻声说:「因为神人不该存在于这世界上。」
表情冷漠的零在看见月虹瞪大双眸、不敢置信的模样之后,立即又痛苦的颦颦眉,沙哑着声音低喃说:「虽然如此,我还是一直犹豫着到底该不该杀了你?为了你,我应该要痛下杀手的,可是我发觉我根本就做不到……」
与其让月虹在将来受到痛不欲生的伤害,我还不如就地毁掉他,然后我的心情就跟前几任的村长一样……
对月虹又爱又恨的酸涩填满了我的心房,让我在责任和爱情之间摇摆不定,也让我舍不得痛下杀手……之前为了搜神村的存活,月虹早就该死在我手上,但是我没有这么做,而现在,我确定我一定要动手完成这件事,要不,没有了搜神村和我的庇护,月虹受伤的时候只会痛不欲生!
月虹睁大盈满雾气的大眼,「零……」
恶伤的眼瞳、悲伤的语气,为什么零会变成这样?我不懂,我真的不懂啊!
缓缓抬手抚触着月虹苍白的雪颊,零的神色瞬间显得缥缈而难以捉摸,握着剑柄的手掌也细微地松动一下。
「搜神村……已经没有了……」
闻言,月虹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搜神村……已经没有了?
「皇帝为了要掌控你而灭了整个搜神村……」
听完真相,月虹瞬间不敢置信的软跌在地,错愕和自责不断从他的心底慢慢复苏,犹如大石重重压上他的心,让他痛苦得无法喘息。
如果不是我离开了搜神村、如果不是我硬要待在无豫身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