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崽子胡乱蹬掉了沾满黄泥的黑色运动鞋,朝着皱眉愣神的夏建辉飞扑过来。
夏建辉回神,飞快的闪身,躲过朝他撞来的泥猴儿:“你去泥里打滚儿了?不准往我身上扑。”
“小灰……”小狼崽子刹住脚步,可怜巴巴的对着夏建辉伸出双手,“抱!”
“……”夏建辉满头黑线,皱着眉捏住小狼崽子伸过来的手腕儿,斥道,“先去洗澡。”
小狼崽子鼓着嘴盯了夏建辉一会儿,悻悻的收回手,去了浴室。
小狼崽子洗完澡回房的时候,夏建辉正在电脑前边打cs。
小狼崽子一个飞扑,攀在夏建辉背上,夏建辉身子往前一倾,手一抖,他的战神吕布被人一枪爆头。
夏建辉扔下鼠标,皱着眉回头,想要斥责一句,然而,小狼崽子那委屈的眼神却让他心中一软,伸手捏了捏被水汽熏得红扑扑的脸蛋:“摆这么副可怜样干啥?”
小狼崽子鼓着嘴不吭声,只是搂着夏建辉脖子的胳膊越收越紧。
夏建辉关了电脑,用手背拍拍把下颌搭在他肩膀上的小狼崽子的脸蛋:“滚去床上,睡觉。”
小狼崽子胳膊松了松,又收紧:“背。”
“得寸进尺?”夏建辉食指轻敲电脑桌桌面……
“小灰……”小狼崽子歪头,用脑袋顶着夏建辉的头撒娇。
夏建辉把手垫在小狼崽子和他的头之间,往外推:“不喜欢床?”
“……”小狼崽子鼓着嘴,泄气的松开了手,自觉地爬到了床上,如果再不松开,小灰就要让他睡地板了。
白天睡了大半天,夏建辉一点儿都不困,于是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小狼崽子开始还老老实实的自己躺着,过了一会儿就开始拱,拱来拱去就拱进了夏建辉的被窝:“小灰……”
“嗯。”
“小灰……”
“嗯。”
“小灰……”
“再不说叫我啥事儿,我立马把你从窗户扔出去。”
“呐个……”小狼崽子吞吞吐吐,犹豫了好一阵儿还是什么都没说。
夏建辉心里升起一丝疑惑,小狼崽子在他面前可不是什么能藏住委屈的人:“回老家被欺负了?”
“嗯。”小狼崽子委屈的应了一声,跟着把头扎进了夏建辉怀里。
夏建辉身子僵了一下,随即缓和下来,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小狼崽子的后背,问:“谁欺负你了?”
“武胖子。”小狼崽子恨恨的说。
“你身上的泥就是这么来的?”
“嗯,我揍他来着。”
“你能揍的过他?”
“不能,他忒胖,我扳不动他。”
“所以说,你又犯二了。”
小狼崽子拱拱夏建辉,表示抗议:“是他欠揍,他说……哼哼。”
“说啥?”
“没啥。”小狼崽子把头缩进被窝里,抱着夏建辉的腰沉默了一会儿,闷闷的问,“小灰,我……是银子妈和金子老爸的儿子么?”
夏建辉稍一犹豫,还是肯定道:“是。”
“小灰骗我……”小狼崽子闷在被子里,闷闷的想着,眼圈便开始泛红,怕夏建辉发现他的异样,小狼崽子紧咬着下唇,强忍着不听使唤总是往眼眶外边儿溜的眼泪,小心翼翼的蹭着夏建辉的腰。
就算小灰骗他,他还是舍不得生气,只是……
“不准乱动。”后背突然挨了夏建辉一巴掌,小狼崽子听话的不再动弹,一动不动的搂着夏建辉的腰,直至夏建辉传出均匀的呼吸声,小狼崽子才小心翼翼的钻出被窝,倒出书包里的书,装了一书包牛肉干和棋子烧饼,又拿了两排哇哈哈果奶,悄摸悄声的溜出了家门。
46、寻找小狼崽子
小狼崽子脚步放的很轻,轻到楼道里的声控灯都没能察觉这个小小的身影。
漆黑的楼道里,小狼崽子背着印着米奇图案的黑书包,扶着栏杆,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挪到了一楼,推开了楼门。
农历十六,月亮正圆。
圆月当空,月光清冷如水。
灰白的水泥路在月光的映照下,愈发显得苍白冷硬。
小狼狼崽子双手攥着书包带,往中间拢了拢,跨过楼门,回头恋恋不舍的看了眼米黄色的楼房,绷着正太脸,毅然决然的往小区外走去。
“我不是银子妈和金子老爸的儿子……”
“我没爸,没妈……”
“小灰也骗我……”
小狼崽子越想越委屈,泪珠不禁扑簌簌的往下掉,待他浑浑噩噩的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一双夏来金式的眸子已经变成了标准的兔子眼。
小区大门已经关了,只开了个偏门,保安在门房里打着瞌睡,小狼崽子擦着水泥路边,从偏门溜出了丽景苑。
孤零零的站在丽景苑门口,呆呆的看着空旷的马路,看着路边昏黄的路灯,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小狼崽子心中更加委屈,男孩特有的漂亮脸蛋瞬间皱成了一团,却仍然执拗的不肯回头,不肯回家。
夏建辉发现小狼崽子不见的时候,是在小狼崽子离开家十分钟之后。
夏建辉畏寒,以前自己睡的时候,总要开着空调,插着电热毯,一直到五月底。
这辈子身边有个喜欢往他被窝里钻的小狼崽子,渐渐地,夏建辉就把这个习惯戒了。
小狼崽子火力太旺,如果开电热毯的话会热醒不说,出一身汗,黏黏腻腻的感觉也实在不怎么美好。
而且,小狼崽子这个天然火炉散发的温度刚刚好,比铺电热毯,开空调睡的还舒服,这也是他一直没十分坚决的禁止小狼崽子钻他被窝的原因。
只是,今晚小狼崽子偷摸的溜了。
温度逐渐降下来的被窝,使得夏建辉皱着眉从满是积雪的梦境中醒了过来。
伸手摸摸身边的床,空的,没有一丝热度。
卧室门关的好好的,门缝下也没有光亮透进来,夏建辉直觉得有点反常:如果去卫生间的话,没道理会把卧室门关的这么好,也没道理不开走廊灯。
匆匆开灯,夏建辉紧了紧睡袍,抱着胳膊,拉开房门。
卫生间里黑乎乎的,显然没人,客厅地上散乱的扔着一堆书、一个华隆超市的塑料袋,小狼崽子那双带着黄泥的鞋没了踪影,狗头拖鞋一正一反的躺在门廊处。
“爸!”夏建辉边匆忙地往身上套着衣服,边急急得砸响了主卧室的门。
夏来金睡眼惺忪的拉开门:“混蛋儿子,让不让人睡觉了?”
“睡啥睡,小黄不见了!”夏建辉指着客厅方向,“我没猜错的话,那小子偷摸的离家出走了!”
“怎么可能?你欺负他了?”夏来金嗖然清醒,急匆匆的往客厅跑,“不能啊,你这个护犊子的样,不能欺负他啊。”
“回老家出啥事儿了?他跟夏建武打架,你说他了?”夏建辉不满的瞪了夏来金一眼,以示抗议。
夏来金脸色嗖然一变:“今儿个你爷告诉他,他是抱养的了。”
夏建辉抿嘴,低头换鞋:“他问我他是不是你跟我妈的儿子,我说的是。”
“我他妈的!小兔崽子,这就离家出走?”夏来金气呼呼的砸了下鞋柜,开始急匆匆的往身上套衣服,“真他妈的是个养不熟的小白眼儿狼!”
“我先出去找,你快着点。”
夏建辉急匆匆的下了楼,心里倒没有太多的担心,比起担心,他心里更多的是愤怒。
小狼崽子这么不声不响的,大半夜溜走的行为,让他很窝火。
根据他的经验,小孩子玩离家出走的游戏一般不会走远,大多都是躲在自家小区里、或是附近的公园里吃光“干粮”就回家的。
所以他出了楼门,想都没想就开始在小区里找。
楼前楼后的草坪,楼侧的甬道,会所附近的中心绿地、花坛,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也没见着小狼崽子的影子,夏建辉这才真正着起急来,当然,心底的火气也跟着越烧越旺。
丽景苑门口,看着一眼能望到底、空无一人的马路,夏建辉紧紧的抿起嘴,双拳紧握,阴沉着脸拍响了门房的门。
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打瞌睡的保安被惊醒,顺手抹了抹嘴角的口水,心虚的往窗外看了看,发现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这才重拾底气:“大半夜的不在家睡觉,敲啥敲啊?”
“看没看见一个十来岁的小小子背着书包从小区里出去?”虽然知道这个偷懒的门卫几乎不可能看见小狼崽子,夏建辉还是抱着一丝希望问了。
“没有,去去去,谁家孩子大半夜的出去啊?赶紧回家睡觉去吧!”
夏建辉阴着脸瞄了一眼保安胸前的胸卡:很好,孙德普,等找回小狼崽子再好好投诉你。
“混蛋儿子,找着那小兔崽子没?”夏来金气喘吁吁的跑来门口,搭着夏建辉的肩膀急急的问,夏建辉抿着嘴摇了摇头。
“草!气死老子了,那小兔崽子身上有钱么?”
“没有,抽屉里的钱我今天都花光了。”
“哪哪儿也没有,他还能飞了不成?臭小子,等他回来老子揍不死他!”夏来金猛地拍了下脑门,抓着自己的头发拽了拽,“儿子,我回去打几个电话,你老实的在小区里,别往外跑啊!”
“不行,你还是跟老子回去吧!”夏来金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攥住夏金辉的胳膊,拖着他往回走,“别他妈的小兔崽子没找着,混蛋儿子再丢了,那老子就不用活了。”
夏建辉任由夏来金拖着往家走,眼睛仍然紧紧的盯着门口方向,似乎是在期冀着小狼崽子突然出现在那里,死皮赖脸的朝着他飞扑过来。
“等等……”夏建辉突然开始挣扎,“爸,放手,门口有人,好像是小黄。”
夏来金下意识的松手,夏建辉撒腿就往门口跑,夏来金也忙不迭的追了上去。
跑得近了,夏建辉才看清那个影子。
那是一个和小狼崽子身高差不多的男孩,也背着一个黑色的书包,黑色运动衫上沾满了草叶。
看着他偷偷摸摸的溜进小区,夏建辉一步拦在男孩身前,惊讶的问:“王小东?深更半夜的你咋跑这来了?”
王小东一惊,僵硬的抬头看向夏建辉,脸色有些发白:“我……回家。”
“你家住这?”夏建辉心底莫名升起一丝疑惑,“先前我咋没在小区里碰见过你?”
王小东抿嘴,咬着下唇默默的往左挪,想要绕过拦路的夏建辉。
然而,夏建辉显然不想让他如愿,跟着往右横跨一步,又拦在了王小东身前:“你刚才在门口草坪上趴着了吧?”
“……”王小东不吭声,双手紧紧的攥着书包带,嫩嫩的小手,骨节有些发白。
夏建辉在他身上摘了片叶片边缘泛黄的草叶,在王小东眼前晃了晃:“这片儿就丽景苑门口的草施肥施多了,烧成了这德行,说吧,你在门口趴了多久?看见小黄没?”
“……”王小东低下头,脚掌碾着水泥地想了一阵儿,才道,“没……”
“真的?”
“真的。”说完,王小东绕过夏建辉,撒腿就往小区东面跑去。
“爸,你说小黄是不是被啥人抓走了?”看着逃也似的背影,夏建辉一下靠在夏来金身上,突然觉得有点迈不动步子:看王小东刚才的表现,多半是在门口看见小狼崽子了,但是小狼崽子呢?
夏来金打横抱起夏建辉,安慰道:“别瞎想,回去睡觉,等你睡醒了,老子就把小兔崽子给你找回来了。”
夏来金说话的语气还算正常,声音却有些发寒,眼里更是闪烁着冷厉的光芒。
夏建辉不是真正的孩子,就算夏来金说的再笃定,他也不可能真的放下心,没心没肺的回家睡觉。
小狼崽子丢了,而且丢的那么诡异,他怎么可能睡得着?
躺在他跟小狼崽子的大床上,夏建辉盯着屋顶的天花板,瞪着眼等来了天亮。
1999年5月2日清晨,星期日,晴。
昨天半夜,金子渣爹回家之后就开始不断的打电话。
叫醒了冀二叔,叫醒了程三叔,叫醒了厂子里所有的工人。
冀二叔,程三叔,舅舅,四叔还有金子渣爹,一人带着一队人,堵高速入口,看着火车站进站口,看着汽车站,看着国道路口,绕着滦北市漫无目的的疯找,找了整整一夜也没找到小狼崽子的踪迹。
这种人仰马翻的感觉又让我想起了前世,我不得不怀疑命运的轨迹是否真的不可改变。
前世,也是99年,也是5月,也是离家出走,只不过那次离家出走的是卷走银子妈最爱的金手链和两千块钱的妮子姐。
那次也是这样的疯找,一找就找了三天,直到妮子姐花光所有的钱,自己回来。
可是,这次小狼崽子失踪,他身上没有钱。
一个身无分文的十岁的孩子怎么可能自己失踪这么久?
尽管我不愿意承认,但是小狼崽子恐怕是真的出事了。
我应该昨天晚上就把观音送给小狼崽子的。
银子妈在客厅里守了大半夜,却只接到了金子渣爹打回来询问情况的几个电话。
没有勒索,亦没有音信,小狼崽子会在哪儿?
或许,我应该建议金子渣爹报警,只是……
47、小狼崽子的音信
只是小狼崽子仅仅失踪六小时五十三分,离二十四小时的立案时间还差十七小时零七分。
他们只能这么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找,只能这么坐在家里无休止的干等么?
夏建辉下意识的抬起手臂,遮在布满血丝的双眸上,挡住了无数文人墨客笔下那抹象征着希望的晨辉。
他感觉不到希望,感觉不到温暖,只觉得这抹光线格外的刺眼。
这抹晨辉带给他的不是希望与温暖,只是无情的提醒:小狼崽子已经失踪了大半夜了。
“爸,我们还是报警吧。”夏建辉死死的攥着冀二叔家的电话听筒,“不能再这么找下去了,已经七个钟头了。”
“……”夏来金沉默着,听筒里只传来阵阵风声。
夏建辉舔了下干涩的唇:“我怕他出事儿。”
“混蛋儿子,别急……”夏来金的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的,“等我再找找……打电话问……”
“问谁?”夏建辉急急的问了一句,“爸,你是不是有怀疑的对象?”
“我说不准……你就别管……老老实实在家等着……”
“等着……”
是啊!他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只能在家等着。夏建辉自嘲的翘起嘴角,心底沉闷得让他几近窒息:重生又有什么用?知道未来又有什么用?只不过平添几许悲哀罢了。
为了不让人生重蹈覆辙,他小心翼翼的挣扎着,却始终逃不脱命运的轨迹,避开了这朵浪花,总会有另一波更大的风浪在前面等着他。
这重生的人生真特么的像扫雷啊!即使能避开已知的这颗,却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踩中未知的另外一颗,一不小心就会被炸得尸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