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清柳转头看他,感觉到他的惊讶,裴隽轻笑:「我才没你想的那么好,我也会变恶魔的,在我信任的人骗我的时候,一个是我母亲,一个是我的前妻,都是应该跟我最亲近的人。」
有件事他一直没有提过,其实他喜欢男人多过女人,除了少年时被欺骗的创伤外,继父买的GV杂志对他的影响也很重,为此他还看过很长时间的心理医生,特意跟各种女人交往,希望扭转自己的性倾向,所以娱乐圈里才会一度流传他的风流八卦。
但他很快就对夜夜笙歌的生活厌倦了,想稳定下来,拥有属于自己的家庭,罗苇盈就在这时出现了,当听罗苇盈说自己怀孕后,他很高兴,那种初为人父的兴奋感压过了他的理智,他没跟陆淮安商量,就私下跟罗苇盈去注册,陆淮安知道这件事时,孩子都快出生了,为此他被陆淮安骂得很惨,还警告他小心罗苇盈,但那时他正沉浸在小小出生的期待中,根本没去在意。
知道小小的秘密是他一岁多的时候,那次罗苇盈出外景,孩子高烧引发肺炎,做各种常规检查,他惊讶地发现孩子的血型有问题,他以为是数据出错了,为慎重起见,事后做了亲子鉴定,鉴定结果很残忍地告诉他,他跟小小没有血缘关系,半点都没有。
「你可以想象当时我的心情是怎样,除了被欺骗后的愤怒外,还有憎恶,我不介意帮她养孩子,但无法容忍被人当傻瓜来耍,小小小时候身体很弱,动不动就生病,为了陪他,我推掉很多片约,在得知真相后,我发现自己很不值,所以懒得再管他,他不舒服就直接扔进医院,反正那里有护士照料,死不了就行。
后来没过多久他又发高烧,半夜一直哭,还巴着我不放,我第二天有节目,被他吵得睡不着,于是把他丢到客厅沙发上,心想他死了倒好,以后就不用再烦我了,反正他自己的亲妈都不管他,我为什么要管?早上我起来时,发现他滚到了地上,哭声已经很低了,我过去看他,他伸出小手抓我的裤管,叫我爸爸……」
很虚弱的叫声,比猫叫大不了多少,让他想起小小第一次叫他时的兴奋心情,然后鬼使神差的把他抱了起来,才发现孩子全身都很烫,大眼睛因为不舒服眯成一条线,呼吸沉重,说着他听不懂的胡话,他知道,如果自己再放置不理,孩子就真的撑不过去了。
这原本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可是当看到小小的可怜模样,他又狠不下心不理他,所以最后他还是临时推掉了约好的节目,带小小去了医院,小小的高烧再度引发肺炎,又因为就医太晚,在医院打了三天点滴才稳住病情,他也被医生狠狠骂了一顿,说他当父亲的不负责任,再晚送几个小时,就直接送太平间好了。
生命的脆弱,那次他深有体会,但小孩子又是坚强的,没几天小小就恢复了过来,也没有留下医生危言耸听的那些后遗症,活蹦乱跳地跟以前那样粘他,经过这件事,他最初的报复心慢慢冷静了下来,毕竟养了一年多,就算是宠物也是有感情的,一个小孩子,他又不是养不起,就……养着吧。
谁知,这一养就养了这么多年。
「小孩子很娇贵的,比宠物难养多了。不过习惯了后,看着他一点点变大,会说的话越来越多,也很有趣,别欺负小孩不懂事,他们很聪明的,知道谁对他好,所以小小从小就很粘我,不怎么理他妈妈,看着罗苇盈每次为这种事恼火,我就觉得这种报复也不错。」
说到最后,裴隽笑了起来,心情因为提到小小转好,说:「时间长了,就忘了血缘这回事,淮安每次都为这件事骂我……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笨?」
「你笨,这世上就没有聪明人了。」舒清柳说:「我懂你的心情,也知道你养他很不容易,不过如果真的无法沟通的话,放手比较好。」
「喂,在医院你不是这样说的。」
「当时我不了解情况,不过如果你认为养他这么大,不甘心放手的话,我还是会帮你,但如果你真的爱他,就不要在意他的所属权,放手,只要他开心就好。」
裴隽没说话,过了好久,才叹了口气,说:「这么小的小东西,如果真去了国外,很快就会把过去忘记的,等再回来,别说我,说不定连国语他都不会说了。」
舒清柳听裴隽的话,就知道他有了放手的意思,于是握握他的手,说:「任何东西都不可能永远留在身边,我只保证,我会一直陪着你。」
「欸,原来结巴说情话也这么好听,再说几句来听听。」
「裴隽!」
原本很严肃的话题因为这句调笑完全变了味道,尤其是在他用心安慰时,舒清柳把头别开了,懒得再理他,腰间却微微一沉,裴隽跨到了他身上,感觉到男人蓄势待发的欲望,舒清柳想推开他,手马上被攥住了,裴隽俯身舔着他的嘴唇,笑嘻嘻说:「别反抗,会碰到我的伤口,我痛,你也会痛。」
「原来你还记得自己是病人。」
「病人也是有发泄的权利的,好久没做了,再来两发吧?」
嘴唇被深吻住,煽情的挑逗软了舒清柳的心,裴隽压在他身上,沉甸甸的重量,像是某种交托,很快,舌尖移到他的耳垂下,含住轻吻,而后,轻笑声传来。
「我知道你对我好,就算你不说,我也懂的,」裴隽的声线在黑暗中变得异常轻柔,吻着他,轻轻说:「是你把来保护我的警察换成了特种兵吧?滥用职权一点不像你的作风。」
舒清柳一怔,随即明白以裴隽的聪明,不可能没觉察,他回道:「不是滥用,我有向上级申请批准的。」
裴隽噗哧笑了,「拜托,长官,在这种时候,你不需要这么认真回答我的。」
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家伙,搞得温馨气氛都变僵硬了,不过他听得很开心,这种人做粉丝,一定会气死他的偶像,所以他还是做情人吧,至少作为情人,他愿意去包容舒清柳严正古板的个性。
次日下午,罗苇盈如约回到家,经过休息,她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光彩,一身暗红裙装,艳丽照人,她把小小留在外面,请舒清扬照看,自己一个人来到书房,舒清柳想他们一定有许多话要说,自己不便在场,想离开,裴隽拦住了他,看到这个画面,罗苇盈神色微动,对舒清柳说:「没关系,反正我们也不会说很久。」
不过舒清柳还是坐到了远处,尽量不介入他们的空间,罗苇盈没忽略他的举动,对裴隽笑道:「真是善解人意,看来我当初送了一个好情人给你,所以,我带走儿子,你也没什么意见喽?」
「小小不是宠物,想带走就带走。」裴隽冷冷说:「是不是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
「咦,难道你的助理没把我的话转达给你吗?」
「说了,不过我要听可行的办法,我做事跟抚养小小之间并不冲突,这些年我都是这样做的,为什么现在就只能择其一了?」
「因为现在我有时间照看儿子了,所以没必要再靠你,这个理由充分吗?」罗苇盈轻描淡写地说:「我给了你选择,算仁至义尽,但如果你不想选的话,也没办法。」
挑衅的话语,毫无回旋的余地,裴隽的怒气被轻易挑了起来,冷笑:「说得真高尚,那我也给你选择,你要嘛回国养小小,要嘛一个人回去,行不行?」
「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好聚好散对孩子也好。」
裴隽原本想跟罗苇盈好好聊一下,但罗苇盈的态度让他无法再保持冷静,很久不见,她变得更陌生了,说话就像利刃,只要自己愿望达到,毫不在意刺伤别人,他并不一定要求留下小小,但罗苇盈的言行让他不放心,她的做法就好像是为了赌气而随便下的决定,至于以后会怎样,根本没想过。
「如果你真想好聚好散,就不该这样任性地把小小带去国外,你有没有考虑过他的想法?他喜不喜欢那个陌生的环境?你只考虑自己,以前是,现在还是!」
「我只知道人会适应环境,而不是改造环境,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裴隽没回答,只是表情更加阴沉,舒清柳在一边看着很担心,他看得出裴隽有点激动了,这不是个好现象,但现在的状况不适合自己插话,所以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过了一会儿,裴隽冷静了下来,说:「我并不是一定要跟你争孩子的抚养权,我只是希望你好好想清楚,你从来没照顾过小小,你知道他最喜欢吃什么?玩什么?他半夜跑几次厕所,害怕或者撒谎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让我怎么放心把孩子交给你!」
「这些我都是可以学的,你也不是一开始就懂得照顾小孩,我是他的母亲,但,你不是他的父亲。」跟裴隽相比,罗苇盈显得很镇静,淡淡说:「这句话虽然很伤人,但它是事实,既然你无法选择,那我只能说抱歉了,对了,最后还要谢谢这么多年你对我们母子的照顾。」
「罗小姐!」看到裴隽脸色变得煞白,舒清柳终于忍不住了,快步走到他们面前。
罗苇盈已经转身离开,听到他的喝斥,优雅地侧过身,说:「帮我照顾阿隽。」
真是个嚣张任性的女人,高傲的扬起头,像是胜券在握的女王,让所有人唯她是从,舒清柳一向沉稳,但是此刻,如果对方不是女人,他真的不介意一拳头挥过去。
可是,这不可一世的姿态虽然让人愤懑,他却无法辩驳什么,因为理论上她并没说错,虽然感情上他无法赞同,舒清柳想安慰裴隽不要在意,裴隽却追了上去,说:「我选择小小!」
突如其来的话语,跟昨晚他们沟通的不一样,舒清柳微微一怔,罗苇盈也有些吃惊,停下脚步注视裴隽,像是确定他是否是认真的,裴隽冲她点点头,重申:「我要小小!」
「阿隽你别傻了,你有大好的前途……」
「我要我的儿子。」裴隽像是刚从一场痛苦挣扎中缓解过来,长长舒了口气,问:「需要我把话说第四遍吗?」
罗苇盈静静看着他,许久,忽然笑了,刚才咄咄逼人的态度一转,神情温和下来,无奈地摇摇头,说:「阿隽,我败给你了。」
裴隽眉头微挑:「你不会是想反悔吧?」
罗苇盈没回答,转过头,冲门外叫:「进来吧,听见你爸爸这么爱你,不用担心你会被丢掉的。」
门轻轻推开一条缝,小小从外面探进头来看他们,裴隽看到孩子在外面,立刻知道罗苇盈对他说了真相,他很恼火,冲罗苇盈怒道:「这种事你怎么可以跟孩子说?」
「他这么大了,也该知道了。」
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
裴隽还想再骂,小小已经跑了过来,红着眼睛抱住他一个劲儿的蹭,这个小动作成功地压住了他的火气,蹲下身,把儿子抱进了怀里。
罗苇盈在对面看着他们父子,说:「其实,我并没有真想带小小走,我知道你对他的感情,带他走,你的怨念也会杀了我。」
没想带走?那之前三番四次来电话是什么意思?裴隽冷笑:「你觉得这样很好玩吗!?」
「是啊,一开始就是好玩,谁让你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不过那天看到小小受伤,我是真的想带他走的,」罗苇盈笑吟吟说:「不过后来冷静下来想想,还是算了,你可以没有小小,小小可不能没有你,为了儿子,我就牺牲一下吧。」
「那昨晚你说的那些话都是故意的?」
「是啊,我无聊嘛,正好有帅哥说请我吃饭,那我就去了,顺便玩玩,其实那时我已经决定留下小小了。」面对舒清柳的质问,罗苇盈坦然承认:「难道舒先生你不知道那句箴言吗?永远不要相信女人的话,尤其这个女人还是演员。」
舒清柳无语,一场亲子争夺战原来都是罗苇盈自编自演,亏他还在认真考虑拜托弟弟接这场官司,他说:「罗小姐,以后请不要开这种玩笑,你该知道小小对裴隽有多重要。」
「真忠心啊。」罗苇盈笑道:「可谁让你的情人说我演技不好,这辈子只配在二线打转,我就是要让他看看,我这个二线演员的演技同样可以骗得倒他这位天王。」
裴隽完全不记得自己说过这样的话,那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没想到这个女人记仇记这么久,不过还好她是在演戏,这是个他喜欢的结果,反正小小会留下,其他的他懒得再去计较,抱着儿子追问他这几天过得好不好。
看到他们父子聊得开心,罗苇盈笑了笑,转身离开,舒清柳犹豫了一下,追了上去,在大厅门口叫住了她。
「罗小姐,其实你并不是一直在作戏的。」他问:「你……爱过他吧?」
甚至,直到现在还是放不下,用种种方式想引起他的在意,舒清柳并不太理解女人的想法,但他敢肯定,如果罗苇盈从头到尾都只是在利用裴隽的话,她不会跟他在一起这么久。
罗苇盈停下脚步,好久,才转过身,秋风带着凉意,吹乱了她鬓旁的发丝。
「不,」她依然高昂着头,跟刚才进门时一样,女王般的傲气,「我恨他。」
「恨?」
「他是好人没错,但他的心是冷的,这么多年,他对我一直很好,不跟我吵架,迁就我的任性,帮我带儿子,可是他的世界,从来不让我进去,就因为我骗过他,所以他不给我机会,一次都不给,这一点小小跟他很像,说他们不是亲父子,连我都不信。」
落寞用彩妆精心粉饰过,可是仍然带出了内里的伤感,于是连微笑也变得无可奈何,与其说是恨,倒不如说是不甘心,似乎在懊悔当初的轻率,如果一切以坦白开始,那会不会是不一样的结局。
「他刚才留下你,就是认定了你是家里的一份子,所以舒先生,不要骗他,否则你连怎么失去他的都不知道。」她微笑提醒:「还有,你说错了一点,我虽然不是个称职的母亲,但我爱小小,这份感情一点都不比阿隽少。」
「对不起,我为昨晚的失言道歉。」
「看在阿隽面上,原谅你。」罗苇盈说:「我这次走,可能很久都不会再回来,帮我照顾好他们父子,不要欺负他们喔,如果他们欺负你,也不许反抗,因为他们只欺负喜欢的人,你应该感到荣幸。」
不可一世的姿态,这一点跟裴隽多少有些相似,舒清柳想,他们可以走到一起,骨子里一定有相同的地方,可也许正因为太像,反而导致最终的分开,不过,哪怕是输,也输得洒洒脱脱,幕落下,微笑洗净粉黛,静然退场。
「罗小姐,」他说:「一路平安。」
罗苇盈微笑点头,转身离开,她的脚步踏得飞快,走出很远,舒清柳还看得到她双肩的轻微颤动,却再没有回头。
第四章
舒清柳回到书房,小小还靠在裴隽怀里叽叽喳喳的聊天,很温馨的画面,扫开了刚才户外的阴霾,他微笑着走过去。
「看来你妈妈在努力讨好你嘛,」裴隽轻轻掐着儿子的小脸蛋,问:「这几天过得这么开心,还有机会想我吗?」
「有啦,晚上作梦都在想啊。」小小举起右手,很认真地发誓:「我都想好了,如果妈妈真的带我去国外,我一定想办法闹得她送我回来,我才不要去那个说鸟语的地方,叫个阿豆仔做爸爸。」
「小小,有地域歧视是不对的。」裴隽的教训掩饰不住内里的开心,见儿子发楞,他笑着拍拍他的肚子,说:「这里黑就可以了。」
「裴!」
舒清柳对裴隽的教育方法很无奈,忍不住出言提醒,小小转头看到他,吐吐舌头,对裴隽说:「干爹生气了耶。」
突兀的称呼,让两个大人都楞住了,裴隽问:「你叫他什么?」
「干爹啊,妈妈说叫人家劫匪很不礼貌,要叫干爹,这样爸爸和干爹就会很开心很开心,然后我就可以予取子求了,爸爸,予取予求是什么意思啊?」
裴隽没回答,低声咒骂了一句,让小小认舒清柳干爹这件事他有考虑过,还想过到时将认亲仪式搞得隆重些,没想到都被罗苇盈越俎代庖了,那女人抓到了他的弱点,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把他耍得团团转,这笔帐不能就此算了!
「小小,」看着儿子亮亮的眼睛,裴隽迟疑了一下,问:「妈妈有没有说那个混蛋男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