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有一天要被你气死。”
“干嘛啦、”
我强词夺理地说是男人太大惊小怪了,结果当然就被他瞪了一眼责问说难道要等到连骨头都不剩了以后再追究么,紧接着露出相当凶狠的表情无端指责我说不定就是那么希望的。
“才没有那回事呢!”
明明是非常好看的脸,但一旦露出那种表情、就让人不由得寒毛直竖。讨厌死了啦、为什么他就可以那么有气势啦?那个忧郁的想跳河的男子到底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尽管被横加指责、还被狠瞪了,我却始终在神游,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念头。
男人恐怕是越来越不满了,不过不知道问题到底是出在我身上还是迟迟没有出现的平田身上。
“他不来又不是我的错。”
尽管很可能其实我们两个都是他不高兴的原因。我很多此一举地争辩了一句。
“哼、要不是你没有和他说定时间……”
“哈啊?”
果然是多此一举。
难得是凛亲自敲了门,把平田领了进来。
“覚ちゃん、是你的熟人么?”
“啊、麻烦你了。”
我谢过了凛就想要关门,可是他却一脸好奇赖在门口不愿意走,直到男人摆出臭脸说你再不走我就把你扔出去了,才依依不舍地关上门。
这期间平田始终笑得很大无畏,还四下打量这个小小的房间。我猜想他在外面应该也是一样的举动,才引得凛对他产生了兴趣。
“就是你么、这家伙的舍友什么的。”
男人的心情似乎比刚才更糟。尽管我也承认对平田不用太客气,可是那副要吃人的表情实在是很吓人。
“嗯嗯、就是我。”
而平田则一副本能坏掉了的样子,眯起眼睛欢欢喜喜地和羽鸟交换了名字。
“覚说的果然没有错,你看上去像是个好男人。”
“哦?”
嘲弄的表情有一个瞬间在男人脸上浮现了。他瞥了我一眼,显然是自恋本质大爆发了。不过当着平田的面,他肯定是不打算详细追问我这种事的。——不过我怎么不记得自己有说过什么男人还不错的话?
平田坐在沙发的另外那边,笑吟吟地对着我微笑,对羽鸟这之后可能有的责难毫无察觉。
“听说,平田君不喜欢男人。”
不知道作为男人谈话对象的平田是怎么想的,反正我是觉得非常突兀,而且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起码如果是我被人这么问,一定会冷在当场什么都不说地妄图把这个尚未开始的对话立刻结束掉。
但是平田和我不一样,他居然很顺利地接受了这个话题。
“如果我有那种兴趣的话,会毫不犹豫地从覚那里把你抢过来吧。”
“是么?”
男人很客气地谢过了平田的恭维,紧接着却又一次毫无预兆地开始了另外一个虽然有点关联却又好像根本没有关系的话题。
“那么麻烦你记住,覚是我的男人。既然平田君对男人没兴趣,请你以后离他远一点。”
原以为他会赤裸裸地威胁平田,却没想到只是单纯的事实陈述加上好言相劝而已,语气也远比我想象的要平静。令我有一种——反正也不过就是这样的存在而已——的错觉。
倒是平田的反应和我想的几乎一模一样。
“啊、被发现了?”
他并不慌乱,反而嬉皮笑脸地数落我的迷糊。理由是他都没想到我在事后居然会连问都不问,与其说是默认不如说是根本不知道似的。
对此连我本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就算用做梦来解释,时常做类似的梦我也应该稍微反省一下的啊……可是我却从来没有怀疑过这过分真实的梦到底是真是假。
或许是因为平田对我含糊的问话、常常会催眠似的告诉我是在做梦哦。
男人也不生气,耸了耸肩。
“我自认没什么耐心,平田君最好别让我重复自己的话。”
“我尽量。”
话题焦点在我身上的这场对话,到此为止了。
8.
平田和羽鸟臭味相投。没过多久,最初那种弥漫着火药味的气氛就完全消失了,一副相见恨晚的架势,只有我一个傻乎乎被丢在对话的后面。
我想男人对平田做的事之所以那么介意,只是因为那挑战了他的权威罢了。当对方乖顺地接受了他的要求,那其实说到底也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了。
我也并没有当真,所以无所谓。
原来,其实说了那么多甜言蜜语的男人和我是一样的,对这段关系没有我以为的那么看重。
我原本感觉到的压力,在一个瞬间消失了。
“……好麻烦、”——再次推开门走进来的凛摆着仿佛在那么说的脸。
“怎么了?”
门外算不上嘈杂但也并不安静,是许多人一起说话形成的嗡嗡声,以至于耳边男人的声音反而变得含糊。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见凛身后还站着两个男人。
除了平田之外,还有别的客人么?
我没有听说,看男人的表情和态度也不像是那样。
那么,就是不速之客。我得出结论之后在沙发上往后缩了些。我对陌生人实在苦手,而且反正肯定不会有我出场的机会,只要对象不是我这种迷糊到不可理喻的人,男人都可以完美地应付过去。
对此不管是我还是男人都认为理所当然。他甚至还一度对此发表议论说什么可以推论出我们两个根本是天生一对。
当时还当着凛他们的面,所以我只是在桌子底下狠狠踹了他两脚。
“警察?”
那两个人自报家门说是刑警。声称自己从来不在店里容忍任何违法行为的男人皱了眉,而我和平田则事不关己地看着貌似很严肃的他们三个。
我记得,常常来盘查的好像不是这两个警察啊。不过也可能是职务上的调动啊之类的吧,而且这样也比较能解释他们突然出现的缘故。
男人尽管相当鄙视犯罪,但那绝对不是出于什么对法律的尊重,而是认为在可选范围内犯罪是最得不偿失的行为。因此如果实在有需要,犯罪什么的对男人根本是无所谓的事。警察会先来打个招呼,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奇怪的是那两个警察突然转向了我。
“相木覚君?”
“……是。”
“你和吉田司是什么关系?”
“啊?”
完全没有听过的名字。在我呆呆张开了嘴之后,整个房间里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盯着我,似乎是在等我做出什么惊世的发言。
而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负众望还是令人失望,没创意地问了。
“是谁?”
“不许装傻!”
警察重重砸了茶几,吼着说有人看见我和叫那个名字的人走在一起。看见我果然还是一脸茫然,平田耸耸肩一脸无奈地开口替我辩解。
“覚的话、发生这种事一点都不奇怪啦。我要不是他的舍友,说不定就算同学四年他都不会记得我的名字哦。”
只不过我还是照例很难判断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想帮我说话。
“闭嘴!”
结果其中那个特别暴躁的警察又凶狠地打断了平田,狠狠瞪了他。——然后突然冒出了见鬼似的表情。
“啊!是你这家伙!果然是物以类聚一丘之貉……”
“原来是藤见さん啊、”
原来是平田认识的人么?嘁、其实平田还不是差不多么,明明是认识的人却到现在才认出来。我毫无名堂地在心里把自己和平田做了比较,觉得说不定还是我这种老老实实承认自己不认人的会比较好。
可是平田为什么会认识警察呢?
叫藤见的警察没有理睬平田很熟稔的招呼,掏出一张照片扔在我面前。
“就是这个男人,你还敢说你不认识?!”
——认识的。
“吉……”
他说这么叫他就好,所以我根本就没有想过去问他的名字。我倒是记得很清楚因为在被平田问起交往对象的名字的时候完全不能回答,反而还被平田嘲笑了。
“他怎么了么?”
“死了。”
藤见一点都不避讳,不过我想他可能就是这样的人吧,做警察的或许就是比一般人更粗神经吧。而我则像所有一般人一样,被吓得一时之间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死了。
“怎么会……”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不耐烦的藤见摆出了可怕的表情,根本不给我喘息的时间。
“……我和吉去年曾经交往过两个月。”
我在说出这种话之后才想起来羽鸟还在边上,扭头看了他一眼。但是羽鸟的表情没有什么特别的,或许是觉得这种事根本无所谓吧。
只不过是交往过的男人罢了。
“可是分开以后就、”
“哼、问题就是,你们为什么会分开?”
藤见的表情,一看就是觉得自己问到了点子上。
“为什么?唔……”
事实上我记不太清楚了。最多也就记得“吉”是从前男友对他的称呼,所以显而易见的他是旧情难忘,然后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归功于我的迷糊和不介意,并没有在意对方一次次叫错名字或者之类的行为,因此才平安地交往了两个月之久。
而最后大概也就是窗户纸被捅破了。
吉直接地说果然还是原来的恋人比较好。尽管记不得他是怎么说出口的了,但应该——
都已经那样了,不分手也不行了。
“……感情不和。”
“所以你就杀了他?”
“哎?”
这样看来原来我是嫌疑犯?——不过刚才说我和平田是一丘之貉,难不成平田也是嫌疑犯?我的脑子异常快速地绕了一圈。我好奇地看了平田一眼,可那副坦然的表情实在不像是被当成嫌疑犯的样子啊。
不过我也因为抓不住重点而非常茫然,无法有那种被怀疑了的自觉。
“从刚才开始就听见警察先生这个那个胡扯个没完,难道是真的在怀疑这个连人名都记不清楚的笨蛋?”
羽鸟终于开口,用的是充满了压迫性的语气。不过尽管被说成是笨蛋,我也还是知道羽鸟是在为我说话,并且在因为我的事生气。
“废话。这个人是吉田司最后交往的男人,不怀疑他怀疑谁?”
“……最后?可是已经过去大半年了啊。”
吉其实专情又花心,绝对是那种就算认准了目标也不会放弃途中风景的类型。和我分开以后就再也没找过男人什么的,我都不会相信。
“因为他在去年秋天就死了。”
“哎?”
根据藤见的解释,好像是说吉的尸体在河里浮浮沉沉的漂了大半年,基本都烂得差不多了。所以知道我和吉的关系之后他们简直是如获至宝,认定了我肯定脱不了关系。
然后根据这个莫名其妙的逻辑,我就变成嫌疑犯了。
“装什么傻啊!你个混蛋、”
“够了吧。”
羽鸟轻轻叹了口气,似乎已经开始受不了警察无休止的自说自话。
“说什么够了吧,把他留在身边、下一个说不定就轮到你了。”
“我、”
完全没有辩解的我可能在警察的心里被默认成了认罪吧?我才发现还是说两句会比较好,可是要怎么解释、却完全没有头绪。没有做的事情就是没有做啊,为什么一定要解释?
不明白。
“就算变成那样也无所谓。如果没有逮捕令的话,今天就请回吧。”
什么就算那样也无所谓?弄得好像我真的会……啊、那个恶梦……
“你给我、”
暴躁的藤见吼到一半,被身边那个一直没说什么话的年长些的警察叫停了。
“那么今天就暂时到这里。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相木君你协助的话、我们……”
“啊……嗯。”
我……真的杀过人也说不定。
男人态度有些强硬地送走了警察,而我只听见厚重的门打开又关上,嘈杂开始又结束。然后男人的声音在耳朵边上响了起来。
“覚?怎么了?脸色那么糟。”
“没有啦……稍稍有点吓到了而已。”
“是么、那样一副真的杀了人的表情,我还以为自己包庇了杀人犯呢。”
随随便便把这种可怕的话说出口,万一被刚才的警察听见的话,我看今天晚上大概我就要呆在警局里过夜了。
“是啊是啊,刚刚说到羽鸟さん会被杀掉的时候,脸都白了。”
平田在一边还趁机添油加醋口无遮拦地说连他都以为我就是犯人。而我在心里念着你还不一样是嫌疑犯么有什么资格说我,瞪了平田好几眼。
“好了好了,就是被覚杀掉我也没怨言啦。何况你也没有真的杀了我啊,不要露出那种对不起我的表情。”
9.
“所以就是说、悟志さん……准之前的男朋友。”
“悟志?怎么了?”
我想我只是不甘心自己的过去被他知道,而他的过去我却几乎一无所知。为了公平,既然我的前任男友连名字带现状都告诉他了,那我也只要知道他的前任就足够了。
“……现在、在哪里之类的……”
“哈啊?”
为什么分手之类的好像不是我该问的,所以我自作聪明地换了个角度,可是结果听上去却更别扭了。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因为吉的事情你不是都知道了么?那你的事情告诉我也、也没关系的啊。还是说有什么不方便告诉我的?”
就是因为男人一副和你说也说不清楚的态度,害得反而就连我都跟着当了真,追问个不停。明明心里想着不应该追根究底的,否则难免不会就此破灭,结果却忍不住问个清楚。
突然被提及吉的事情,我想我或许是被戳到了痛处。
我在男人的床上翻了个身,把自己用力团了起来。
“也不是说不方便……”
男人似乎是还有些顾虑,声音里难得透着迟疑。我疑心更重,堵着气不乐意理睬他。男人大概被我逼急了,又或者只是对我的固执感到无奈,伸出手稍稍用力地抱住了我。
“和你那个叫吉的男人一样。死了。”
“呃……对不起。”
尽管男人的语气听上去非常平静,但我总觉得这种话题不该是若无其事就能说得出口的,何况之前他也确实犹豫了。出于内疚和不安,我下意识地握住他的手掌向他道了歉。男人也不说原谅我,只是沉默着贴在我的背上,结果我敌不过内心的慌乱,心虚地转过身想确认他有没有非常不高兴。
当然没有。男人不过是和往常一样等着我上钩罢了。看见我有些小心翼翼,甚至还摆出了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
真是令人讨厌,偏偏我自己又不争气……
“是事故啦,而且已经过去两年了。”
“可是……”
对吉的事,我最多也不过是被吓到了而已,没有任何感伤的成分在。但男人对那个叫做悟志的男人的心情,应该和我完全不一样吧?起码在我听来,男人和那个人并没有分手,是因为对方的死才不得不分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