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我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狐,千年修行千年孤独。
夜深人静时从无人听到我在哭,灯火阑珊处唯有我独自在跳舞。
我是一只等待千年的狐,千年等待只为那一眼回顾,滚滚红尘里你为我种下爱的蛊,茫茫人海中我为你喝下情的毒。
遇见你时你正一贫如洗寒窗苦读,离开你时你已金榜题名洞房花烛。
多想为你再跳一支舞,我是你亲手放生的那一只白狐。
多想为你留下一支舞,今生无缘只望来生能与你共度!
第一章
道由白云尽,春与青溪长。
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
闲门向山路,深柳读书堂。
幽映每白日,清辉照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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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阳春三月。一树红艳艳的桃花,衬着漫山老树抽新枝,绿草发青芽。一条清亮的小溪水,潺潺的绕过红桃树,顺着山势奔流而下。偶尔清风拂过,娇嫩的桃花瓣在风中零落飘摇,一瓣,两瓣,五瓣,六瓣。于是花借水色,水因花香!
一条悠长的山径,傍着溪水曲折而走,至一道山梁处分道扬镳。溪水继续向下流淌,小径绕过山梁,穿花拂柳,直达一道紧闭的柴门而止。
沿着柴门是一圈竹木织就的篱笆墙,墙内一个小小的院落。柴门上悬挂着一副横匾,匾身粗陋,匾上几个大字却是行云流水:听松小屋。
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年郎正走在小径之上。常年的山里生活,给了他一副颀长结实的身板。而一身短打的装束,更衬得他形影利落,身姿挺拔。
他背上背着一张硬弓,左手拿着一只钢叉。右手里提着一只野兔,和两只野鸡。显是打猎归来,收获颇丰!
他沿着小径一直走至柴门,推门进去,迎面几间方方正正的茅草屋,而在正中一间的门楣之上,贴着一副很别致的对联。上联是:人静嫌虫扰;下联是:风起听松涛。横批是:自在由心。对联上的字迹跟匾额上的一模一样,当是出自一人之手。
那少年随手把钢叉及野兔野鸡扔在院子里,又卸了背上的弓箭,正要开门进屋,忽然白影一闪,一只小兽向着他怀里直扑上来!
“紫儿?”那少年一声欢呼,双手抱住,“你这坏家伙,这一年你跑哪儿去了!”
那是一只雪白的小狐狸,长长的白狐毛,乌溜溜的黑眼珠,而在它的脑门正中,有一小撮紫色的毛发。
那是少年人叫他紫儿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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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少年姓殷名武,字冠文,今年方一十九岁。殷家原也是大户人家,只因数年前一场大火,不单使殷家万贯家财付之一炬,还连累到周遭半条街的邻居,殷家不得不将其余的地产房产变卖赔偿。只朝夕之间,殷家即从豪门大户转至穷途末路。
殷父殷母受不了这个打击,一二年间相继病逝,弃下殷武年纪尚幼。幸得殷家原有一个世交,姓程,也是富贵人家。程家有一女,比殷武略小两岁,当初程夫人怀孕之时,两家就已经指腹为婚,约定生下男孩儿,既与殷武结成兄弟,生下女孩儿,既为夫妻。程老爷原是一位方正君子,虽然殷家横遭大祸,却不生悔婚之心,在殷父殷母去世之后,更将殷武接至身边抚养。只是程夫人生怕女儿日后嫁到殷家受苦,却对殷武十分嫌弃,三天两头跟程老爷闹上一场。那殷武年纪虽幼,却很有骨气,遂不顾程老爷挽留,坚持离了程家,进到山里苦读诗书,誓言不考取个功名出来,就不见岳父岳母之面。
这一所“听松小屋”,乃是殷家殷富之时,殷武之父使人在山中所建,偶尔进山打猎,就在这小屋里休憩。如今殷家横遭劫难,所剩也就是山中这一座草屋而已。不过“听松小屋”四字,却是殷武搬入山中以后,自己取的名题的字。殷父殷母的坟墓也离小屋不远,殷武在此即可专心读书,亦有为父母守墓尽孝之意。
程老爷虽不放心让殷武一个稚龄少年留在山里,但他一则有点惧内,二则殷武既然立下这样的志气,他也不好太过阻拦。只得每隔几日,就安排管家上山,既为殷武送上柴米油盐日常所需,也使他一个小小孩儿不至于太过孤苦无助。
殷武感念岳父深恩,这几年在山中苦读诗书,偶尔也会背上弓箭往山中打猎,像野鸡野兔之类留给自己享用,如貂狐麂鹿等大一点的猎物,就等管家上山之时,请管家带回去孝敬岳父岳母。
如今殷武在山中已近五年,不单饱读诗书,且练就了一身好武艺,一手好箭法,百步之内,可以穿杨!
紫儿就是殷武在三年前,从一只饿虎口中救下。当时紫儿已被饿虎咬伤了前腿,殷武一箭将老虎射伤逃走,之后将紫儿抱回家里。他见那小狐狸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楚楚可怜,遂生下恻隐之心,不单没有杀狐取皮,反悉心为其治伤。
那小狐狸颇通人性,伤好之后竟不肯离去。殷武毕竟还是一个半大少年,一人在山中苦读,偶尔也会感觉寂寞无聊,有这只小狐狸伴在身边,倒也为他凭添了许多乐趣。因见它头顶生有一撮紫色毛发,遂为其取名紫儿,当它不是兽类,竟如兄弟姊妹。
然就在去年春末夏初的一个晚上,殷武正搂抱着紫儿一同在床上休憩,外边突然雷电交作,狂风呼啸。紫儿被一声炸雷惊醒,吓得东窜西突,无论殷武怎么安抚也无济于事,最后居然撞破窗棱,就在狂风暴雨之中窜入了茫茫的黑暗里。
之后殷武曾上山寻找多时,一直不曾再见紫儿的身影,为此殷武郁郁多日,不想今天忽又得见!
第二章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殷武将一只野鸡洗净烧熟了,分一半给了紫儿,剩下自己吃了。紫儿借着松涛阵阵,仰首摇尾作舞蹈之状,更逗得殷武开怀大笑。
用过晚饭,照例挑灯读了一会儿书。紫儿乖巧的伏在殷武脚边不声不动。直到三更时分,殷武吹熄了油灯,歪到他那张简陋的木床上睡下。紫儿跟着他一跳上床,仍然像从前那样钻到他怀里一同休息。
“紫儿,你回来真好!”
殷武满足的轻叹一声,双手抱着紫儿,很快的进入梦乡。留下紫儿仰起头来,一双骨溜溜的眼睛在黑暗中格外的明亮,瞅着眼前这张英俊的睡容,仿佛很久很久,也舍不得闭上。
殷武有早起练功的习惯,第二天天还没亮,便一觉睡醒,紫儿已经不在怀里,想是一早就跑出去了。殷武顾自穿好衣服起身下床,用冷水随便洗了把脸,便出到外边练武。
先打了一套五行拳,又练了一遍梅花枪。这枪法原是他祖上传下,虽算不上是绝世武艺,倒也灵动不俗。但见得人如蛟龙,枪似银蛇,练到酣处,咄的一声喊,一枪刺入院左首竖立着的一截专为练武用的大木桩内,明晃晃的枪头没入一半。
“好!”
忽听有人大声喝彩,还伴着“啪啪”击掌之声。殷武收枪回头,只见院门外站着四人,前边一位白衣少年,长身玉立,盈盈含笑,鼓掌喝彩的正就是他。
此时天已大亮,殷武一瞥眼之间,已将那少年长相尽收眼底,不由得微微一楞,暗想世上怎能有如此俊俏美貌的男儿!瞬眼再看后边一位,却是他岳丈家的管家程福。另有两个挑夫,卸下了担子站在二人身侧。
殷武见程管家恭恭敬敬垂手侍立在白衣少年身后,立知这白衣少年身份不俗,忙放下花枪,上前打开柴门,顾不得跟程管家打招呼,先向那少年人抱拳施礼。
“不知贵客来临,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殷兄不用客气,是我来的仓促了!”那少年赶忙躬身还礼,“方才见殷兄这一枪使得刚猛无俦,忍不住出声喝彩,打搅了殷兄练武,还请殷兄赎罪!”
殷武听他张口便叫自己殷兄,似对自己十分熟悉,且他这山中小屋距山下村镇虽不甚远,距离程府却有大半日的路程,往日程管家送米送粮,最少也在午时左右,今日一早即到,岂不是黑天半夜的就往这儿赶?却不知所来有何急事。
他心中疑惑,跟白衣少年见过礼之后,遂转向程管家问道:“福叔今日上来倒早,却不知我岳父岳母这一向身体可好?”
程福身为下人,不敢以长辈自居,听他一问,忙恭敬回答:“太太的身体倒还康健,就是老爷这段时间却病了一场!我拖到今日才给姑爷送口粮上来,正是为此!”
那程老爷可说是这世上唯一对殷武真正关心的人,殷武一听说他病了,顿时就心急上来,一连声的问:“你说我岳父病了一场,可病的重不重?现在怎么样了?”
“姑爷不用担心!”程管家赶紧回话,“老爷这场病来的着实凶险,请了多少大夫都不管用,不过还好遇到这位白灵白公子,几剂药就把老爷的病给治好了!”
殷武见他一边说,一边恭恭敬敬指着白衣少年做着介绍。万没想到眼前这位容颜俊秀年纪稚嫩好像个富家公子的少年人,居然会有这样的本事,忙向其一揖到地!
“原来白兄还是一位神医国手,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在这里谢过白兄深恩大德!”
“殷兄千万不要这样说!”白灵忙伸手相扶,“我哪里懂什么医术,不过就是祖上遗留下来的一个方子,误打误撞治好了程老爷的病而已!我以后还要在此叨扰殷兄,倒要殷兄多多关照才是!”
殷武听着一愣,程管家忙上前解释。
“今年正是大比之年,白公子也想找一处地方安安静静用功,以备秋后赴京应试。老爷一则感激白公子活命之恩,二则想着姑爷一个人在山里,倘有白公子作伴,相互间也有个督促照应,所以特命我引白公子来见姑爷!”
程管家这里刚一落音,那少年白灵又是深深一揖!
“原该向殷兄先知会一声的,只是赶上程管家正好在今日进山,我就跟着一起来了,还望殷兄容留!”
殷武听说是岳父之意,自然不能拒绝,忙躬身还礼。
“若白兄不嫌茅屋粗陋,有白兄相陪,我是不胜之喜!”
他两人说着客套话,程管家已命两个挑夫将担子挑进来,其中一担正是程管家素常所送米粮油盐等物,另一担却是衣物香烛等,另加一坛美酒。
“我们昨儿就从府里动身了,只是走到山下镇子,白公子说要置办一些东西,结果就耽搁了一下午,正好我也偷个空闲去外甥家里住了一晚,到今天早晨才跟白公子会和上山!”程管家一边指挥着挑夫将衣物美酒挑进堂屋,将米粮油盐挑进厨房,一边跟殷武做着解释,“这一担都是白公子花钱为姑爷添置的,包括这些香烛供品……唉,这段时间只顾着老爷的病,竟忘了后天是殷老爷的忌日!所幸白公子有心,不知道啥时候已经把这件事打听清楚,昨儿下午不声不响的先就把这些东西准备齐备了!”
殷武一听程管家这话,赶忙又向白灵作揖相谢!
“白兄能来山中作陪,我是求之不得,何况白兄对我岳父有活命之恩,我本当扫榻相迎,怎敢让白兄另作破费?”
“殷兄快不要这样!”白灵赶紧还礼,“这些衣物,我自己也是要穿的,帮殷兄添置两套不过是随手之劳。殷兄既肯容留,我们以后是要朝夕相处的,相互间还是不要太客气的好!”
殷武原也是爽快之人,听他这样一说,再要谦让反而见外,遂伸手请他进屋。
第三章
白灵走进屋里,只见屋内陈设简陋。几张木凳散乱摆放,靠左墙摆着一张木桌,桌上置一张陶盆,盆上有盖,里边大概有前一晚吃剩的饭菜。靠右手墙角放着一架书柜,柜上摆满了文卷书籍。柜下又有一张木桌,比左手的饭桌要高一些,也宽阔许多。桌上有一盏油灯,一本翻开的书,以及笔架砚台,显然是殷武日常习文读书用的书桌。
在正面墙壁上,挂着一副中堂,上边一副泼墨山水画,森森然一座山峰,伴着浩浩荡荡一条大河。中堂两边又挂着一副对联,上联是:英雄自古多劫难;下联是:好汉从来不等闲。横批是:事在人为。
“好一个事在人为,跟外边那副‘自在由心’相辅相成,字好,这两副对子更是豪气干云,佩服,佩服!”白灵一边品评,一边发出啧啧赞叹。
“随手涂鸦,让白兄见笑了!”殷武自己倒有点不好意思,随手将几张木凳靠墙收拾了。
“咱们不要这么客气好不好?”白灵回脸一笑,“你比我长着两岁,要不……我以后就叫你殷大哥,你若肯叫我一声兄弟,我就十分开心了!”
“这个……”殷武略一踌躇,也就答应,“那我以后就叫你白贤弟吧!”
白灵大喜,又是盈盈一笑。殷武见他本就生得娇嫩绝色,再这么一笑,一双剪水美目微微眯起,衬着白若凝脂的肌肤,红似敷朱的嘴唇,更有一种男儿少有的妩媚之气。心中不由得“砰”的一跳,忙报以一笑,转开了头!
当下改了称呼。程管家略待了一会儿,就要起身告辞,殷武留他吃了中午饭再走,程管家说道:“这次出来,已经比平常多耽搁了一天,老爷的病刚好,府里还有好些事等着我呢!”
殷武只好送他出去,此时天色已经不早,殷武一早起来练功,还没吃过早饭,白灵将带上来的一些肉干点心拿出来让他垫个底,自己便张罗着要进厨房做中饭。
“白贤弟刚来,怎么就好劳驾贤弟?”殷武赶紧也站起身来,“还是让我来做,白贤弟稍微歇一歇,一早上山,也累了!”
“没什么累的!”白灵忙接住他话,“我来这儿借住,已经十分打搅殷大哥,以后做饭洗碗这些事情自然都由我来做,殷大哥只管好好的读你的书就好!”
“白贤弟千万不要这样说!我一个人独居于此,有时候也会感觉孤单寂寞,有白贤弟来做陪,我是不胜之喜,所以白贤弟不要跟我客气才好!”
“那咱们就都不要客气了!”白灵转转眼珠,忽然“卟哧”一声笑,“要不这样,咱们比一比谁做的饭好吃,谁好,以后就由谁来做饭,这样可好?”
“这个……”殷武不由得俊脸泛红,他一直嫌做饭洗碗不是男儿该做的事情,常常都是将就一顿算一顿,虽然在山中独居多年,做出的饭菜也仅仅是勉强能吃的水平,“我实在是不太会做饭,不过……白贤弟当是出身在富贵之家,难道也会做饭?”
“我会不会做,殷大哥你中午尝尝就知道了!”
白灵不由分说脱了外边的白衫,转身走去厨房。殷武有点不好意思,跟在他后边走进去,只见白灵熟稔的就着厨房里现有的材料拾掇起来,果然像是做惯了饭的样子。
殷武心中暗暗诧异,遂将昨日打回来的野兔拎到屋后,剥皮洗净了再送进厨房。白灵将其他材料也已经收拾整齐,见他进来,又向他展颜一笑!
“殷大哥你帮我把兔肉剁了,我来生火!”
殷武答应一声,提刀将兔肉剁成小块,之后白灵开始炒菜,殷武正想坐到灶下拨火添柴,白灵却坚持不用他帮忙。
“殷大哥你只管歇着,要是无聊,就看看书去,我一个人完全可以忙得过来!”
殷武被他推着只得出来,想着一早起来始终没看见紫儿,四处瞅瞅,也不知跑哪儿去了。不过他也没怎么在意,反正到晚自然会回来。
去书桌上拿了昨天在看的那本书来,刚读了五六页,白灵一手端了一盘菜进来,殷武赶紧起身,走去厨房将剩下的一个菜和一碗汤端到堂屋里,白灵拿碗舀了饭,两个人相对坐下。
殷武见那几个菜颜色鲜亮,香气扑鼻,虽然尚未入口,但观色闻香,已经比他做的强胜了百倍。提筷一尝,三个菜竟是各有风味,两个蔬菜鲜嫩爽口,而那个红烧兔肉更是肉嫩香浓,油而不腻。别说他独具深山这几年,就是当年尚在富贵之时,他家里专门的厨师,也很少能做出如此的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