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溟子呲牙咧嘴地一笑,露出两排黄牙,“谁说的,我一颗牙都不缺!不信你数数!哦呵呵呵……”
萧地终于安定下来。
随着冬日的来临,瘟疫也止住了。
雪神六出和龙麒贤带着大军凯旋还朝,监国的麒泰和新任首辅罗振纲一起率领百官出郊迎接。
太子却因病在东宫,无法出席郊迎大典。
麒贤匆匆地告别了众将,直奔家门。
龙十三带领着所有家奴披麻戴孝跪在东皇巷口,迎接麒贤。
刚一见面,龙十三就爬到麒贤马前拼命叩头,口中大叫着:“奴才该死!奴才没有照顾好王妃……”
“我知道王妃薨了。”麒贤不由皱了下眉毛,“妇人遭遇难产,不是你们的过错。牡丹呢?”
龙十三一愣,随即深深地伏下身子,把脸埋在胸口,“二位王妃……都去了……”
麒贤一愣,足足半晌没答话,过了好久,麒贤才难以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北朔人勾结了大妃的侍女,抢夺小王爷,牡丹王妃为了保护小主子,身受重伤……医治无效……十六号早晨……薨
的……”说着擦了一把眼泪,“老奴无颜见王爷,老奴保护不了王妃,罪该万死……”
“不过小王爷我们抢回来了……”副总管龙十九颤声说。
麒贤呆呆转了一下眼珠,随即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地反问一句:“你是说,牡丹为了那个小杂种,自己死了?”
龙十三不敢说话,只是拼命磕头。
麒贤仰天悲啸,随即策马奔进王府,灵堂肃穆,麒贤跌跌撞撞地冲进灵堂,却见到黑色的纱幔,香烟缭绕,两个灵牌一左
一右供在桌上。
一个侍女惊慌失措地抱着一个婴儿站在一边,看到麒贤吓得脚一软,一下子就跌坐在地。
麒贤直勾勾看着灵牌,过了半天才把眼睛转向侍女怀抱的婴儿,接着目中射出愤恨的光芒,两步冲到侍女面前,一把就
把婴儿抓起来,高高地举过头顶,作势欲摔!“哇……”麒贤刚举起孩子,头顶的婴儿就大哭起来,麒贤的动作一下子
顿住、脸上现出一丝迟疑之色!
“王爷冷静阿!万万不可啊!”龙十三和家丁们大惊失色,全都叫了起来。
“啊……”侍女吓得堆成一团,捂着耳朵就开始尖叫。
麒贤双眼血红,过了很久,慢慢放下手臂,将痛哭的婴孩抱进怀里,婴儿看着麒贤,慢慢地竟然安静下来,“嘻嘻”地笑
着,伸出手去抓麒贤衣襟上的蟠龙钮扣。
麒贤垂首看着孩子,缓缓说:“我不杀你……你的命是牡丹用自己的命换的……你死了,她会怪我。”
孩子在他怀中无辜地眨动着清澈的大眼睛,麒贤看着他,慢慢把孩子交到侍女怀里,侍女一把抱住孩子,爬起来就奔回
了后院。
麒贤负手站在两块灵牌前,过了很久马鞭一指曲灵烟的灵牌:“去,把这牌子挪到偏厅去!以后威烈王府接受祭祀的王
妃只有一位!就是牡丹!”麒贤轻轻摸着黑牡丹的灵牌,喃喃道:“我的妻子只有一个,就是你。”
大昊靖武元年秋天。
这一年的大昊发生了很多大事。
先是,太子麒浩病死。太子妃婉容出家。圣炫帝龙煊烨追封麒浩为孝纯正敬仁和肃皇帝。
之后,圣炫帝便宣布传位九皇子龙麒泰,自己从此为太上皇,携十四子隐居。
再后来,射雕和西燕都送来了公主和亲,却全被指给了刚刚丧偶的威烈亲王。而威烈亲王也作了件让人议论纷纷的事
——两位公主只作了侧妃,因为威烈亲王悼念亡妻,所以只承认死去的王妃是正妻。
再后来,人家说太皇太后在迷境里修仙,太上皇也修仙去了。
落叶飘满山头的时候,麒贤来到莲因寺给逝去的王妃进香。
二岁的龙雪檀穿着白色的锦缎团龙袍白袄站在麒贤身边,规规矩矩地给王妃的牌位磕头。磕完头,随着麒贤一起端坐
在蒲团上和师傅讲话。
“好乖!难怪雪神大人一直喜欢他!”一个欢快的声音传来。身材高大,笑容温暖眼睛清亮的英俊青年走过来,笑眯眯
地抱起雪檀,轻轻刮着雪檀的小脸蛋儿,“六哥,你又来看嫂子了?”
“你也来了?”麒贤一笑问道。
“嗯,我陪兰若来看看婉容嫂子,兰若在后头跟嫂子说话呢。我听说你过来了,想看看小雪檀,就跑来了!”麒玉笑嘻
嘻地说。“对了,十四弟和父皇在后面的云清山寻什么树种呢,说是能做药用的,十四弟自从当上了药房掌柜之后,把
父皇都变成药房伙计了!哈哈哈!”
“是吗。”麒贤一笑。“明儿我就回北边了,我们一起去看看父皇和十四弟吧!”
“好呀!”麒玉立刻雀跃地说。
云清山上,一个穿着青袍的细瘦青年正全神贯注地监督一个中年人挖树。
远远地看到二人情状,麒贤不由皱了皱眉头。“还是这副样子……”
麒玉嘿嘿笑了起来,“其实我心里也有点别不过劲儿来……”说着摇摇头,“一下子什么都变了,还说是十四弟,可模
样全不同了,又和父皇是……唉,真说不明白。”
麒贤斜了麒玉一眼说:“我是说,十四弟还是这么支使父皇,让人看不惯。”
麒玉立刻尴尬地嘿嘿笑着,“兰若现在不是也这么支使我干这干那的……怀孕的人最大……”
这时候,那个细瘦的青年抬起头看到了二人,那青年短短的头发,平淡的五官,除了眼睛特别黑亮之外,实在是个掉进
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人儿,可令人惊奇的是当他冲二人绽放出灿烂笑容的一刻,整个人立刻充满了温暖和光明,就像
太阳一般,让人心里暖洋洋的。
看到他的笑容,心好像都一下子敞亮了。
“你们来了!”青年笑呵呵地说,“呀,小雪檀也来了!过来叔叔抱……正好我们新打的酒,等树挖好了咱们一起喝几
杯!”雪檀显见得和青年极熟,见到青年立刻张开双臂扑进青年怀里。
这时候那个挖树的中年人也抬起头,看到麒贤和麒玉登时大喜过望:“快快,过来帮我挖树!贤儿过来一起挖,玉儿你
扶着树……”中年人眉飞色舞地吩咐道。
麒贤和麒玉对视一眼,无奈地走过去按照他的吩咐参加义务劳动。麒贤忍不住说:“父皇,怎么每次见到您都在干这
些莫名其妙的活啊?”
“什么叫莫名其妙阿……”龙煊烨不高兴地说。“这不是造福黎民么!”说着哎哟一声,“你干什么都这么笨手笨脚
的!挖个树你用那么大劲儿干嘛阿!根都铲断了!”
林笑笑眯眯地站在一边,啃着一个青果子,眯着眼睛说:“没事儿,断一根没关系……”
“可是刚才我已经铲断一根儿了……”龙煊烨为难地说。“早知道让准提他们过来挖好了……”
“我喜欢看你挖……”林笑微笑着说。轻轻刮了雪檀小脸一下,“小雪檀,你看爷爷挖树的样子是不是很好笑阿……
”
“……”麒玉叹了口气,盯着林笑的肚皮说:“十四弟,你真的确定自己肚子里怀的是个人,不是一个瘤子?”
“是呀,都快一年了,怎么还是这么点肚子?”麒贤也盯着林笑的肚皮说。“你还是让你们太医院的那帮人研究研究
吧,别是长瘤子了。男人怎么可能怀孕呢?这种说法本身就太离谱了。”
“笑笑就是怀孕了。”龙煊烨擦了一把头上的汗说。“本来怀的就不是凡胎,怎么能用凡人的惯例来算呢!他这胎是
龙,至少要怀个百八十年的才能生出来呢。”
“看来我是等不到看男人生娃了……”麒玉摇着头嘶地倒抽一口凉气,“看热闹也得能活那么久才行啊……咳咳…
…要不,我也去修真一下?”想了想摇摇头,叹道:“为了看个热闹,还得坐禅辟谷遭一大堆罪,划不来……”
林笑扑哧一声笑出来,“没事,你死之前我一定让你看到这个热闹,省得你死不瞑目。”
麒玉忽然说:“你说我活成个老头子了再死,到了下面太子哥哥还能认识我么?”
众人一下子都不说话了。
麒贤轻轻提起树干,小心地抖落树根上的土,随即说:“父皇,明儿我就回北边了。”
“嗯,家这边有大伙照顾呢,你就放心地去吧!”龙煊烨说。“你师傅给你的功法你好好修炼。过几年你就要度劫了
。”
“是。”麒贤肃容说。
“有些事呢,自己想开点。”龙煊烨扫了雪麒贤一眼,“你年纪也不小了,不要总那么任性。听说你的侧妃已经有喜
了?”
麒贤一滞,随即说:“是。”
“嗯,还是要多些子嗣才是。”龙煊烨看着麒贤,若有深意地说。“人和人的缘份阿,是老天注定的。”
“孩儿记住了。”麒贤垂下眼帘。
正在这时,山间传来伐木的叮叮当当声,林笑抱着雪檀,望着对面的山涧说:“呀,那个唱歌的樵子又来了……”
寂静的山林中伴着叮叮的伐木声,一个清亮悦耳的男中音响起:“携酒上吟亭,满目江山列画屏。赚得英雄头似雪,功
名。虎啸龙吟几战争。一枕梦魂惊,落叶西风别唤声。谁弱谁强都罢手,伤情。打入渔樵话里听。”
接着又唱道:“北望燕云不尽头,大江东去水悠悠。夕阳一片寒鸦外,目断东南四百州。”
众人默默地听着那樵子的歌,麒贤不由叹了口气。低声说:“赚得英雄头似雪呵……”
“你大哥和三哥他们也走了一年多了……”龙煊烨看着麒玉和麒贤,“过年的时候回来,也该给他们扫扫墓了。”
麒贤和麒玉都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儿一起说:“好。”
林笑抱着雪檀,悠然说:“有花开就有花落,今年的花落了,明年还会有花开……看看小雪就知道了,人生就是这么一
代一代地度过,爱也好恨也好,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珍惜当下。不知道珍惜眼前的人都是傻瓜阿!”
“我们终其一生,都在寻找一条通往幸福的路。”龙煊烨笑咪咪地说。“我的幸福就是和笑笑,和你们在一起。不管
是人也好神也好,眼睛里映照出的那条幸福的路不过就是通向另一个人的路而已。”
“就好像玉儿的幸福就是和兰若厮守,生儿育女;而贤儿,却是妄图时光倒流好去弥补自己过去未能好好爱护的人…
…”龙煊烨笑着摇摇头,接着问坐在林笑怀里的雪檀:“小家伙,你那通向幸福终点的道路尽头又是站着谁呢?”
龙雪檀抬起头似懂非懂地看着林笑,随即便把目光定在龙麒贤身上。
林笑和龙煊烨看着龙雪檀的模样,一起叹了口气。
“父王……”小家伙指着头顶的一片叶子,轻轻叫着。“叶子红了。”
众人一起抬头望着头顶的红叶,“叶子真的红了……”
红叶在风中无言地绽放着一生中最绚烂的一刻,林笑抱着雪檀坐在下面只是微微笑着,什么话也没说。
龙煊烨却觉得,为了这一刻,他已经等待了很久,很久。
欲望把彩虹的颜色借给那只不过是云雾的人生;
爱却让云雾般的人生变成快乐的永恒。
终其一生,我们都在泅渡烟雾笼罩的海洋,相聚于狭窄舟中。
在一切浮嚣喧哗退去后,永寂的时空中我们到达各自的彼岸。彼岸立着我们追寻了一世的那个东西:或是一片花海,
或是一片火海,或是立着一个淡然微笑的人,或是只站着我们自己。
然而不论如何,一切的一切都注定了相同的结局。
——同登彼岸。
所以熄灭灯火,坐在各自的黑夜里,静待白日的朝阳一瞬间耀亮眼睛。
在光明中,从各自落满尘埃的心底开出七彩的花来。
寂静天地。
有大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完结了。
长舒一口气。今天开始可以专心写《喜冤家》。虽然大夫命令我这个月必须休息,可是什么都不做的日子实在很无
聊。
从9号深夜被急救车送到医院捡回一条命,我经历了这辈子最疲惫不堪又心惊肉跳的日子。
然而带给我胃肠痉挛的剧痛、苦不堪言的高烧头疼、持续了十几天的呕吐、便血,差点被动手术切掉两段肠子的罪
魁祸首原来就是农药残留度极高的二斤葡萄!
很可笑的理由,很匪夷所思的一切。
然而在这个连南极企鹅和北极熊体内都能检查出ddt的时代里,一切居然顺理成章——证据就是每天被送进我病房的
同样食物中毒的老人孩子男人女人。纸馅包子、甲醇茅台、三鹿奶粉都有,更何况是区区毒葡萄。何况危险地不止
是葡萄,还有李子、包菜、生菜、杏、桃子、甚至猪内脏……
于是我每天插着一大堆让我身体的一切秘密都暴漏在人眼前的管子,被人搬来搬去地做检查,抽血,眼看着自己的静
脉血一天一天从紫红得发黑到樱桃红般鲜艳,不被医生护士打扰时就热衷于观察自己那液态的大便里是不是还有血
。
其实是恐惧的。
从被送进那灯光刺眼冷气刺骨的抢救室时开始,我的恐惧便一刻不停。畏惧突如其来的死亡。畏惧或许会发生的各
种开膛破肚残损肢体的手术。畏惧自己的人生就这么在一事无成中结束。
畏惧着灰飞烟灭的一刻我居然还来不及跟远在东北的爸妈说一句我爱他们。不管他们还是否彼此相爱。我都爱他们
。
还有一直陪在我身边为我惊慌为我奔波抓着我的手流眼泪的老公,我最后的遗言一定要告诉他我爱他。
然而终究活了下来。
因为我是那么不想死。
因为我想说的话还一句都没有对他们说。
所以活了。继续活着。
接着畏惧可能有的肠穿孔,畏惧着被切掉两段肠子的手术。
畏惧持续不停地便血。
畏惧主治大夫好心的劝说。“早点切了吧。不然以后还得遭罪挨这一刀。”
终究没切。终究还是固执任性了。
理由是:我怕。我现在还不想切。
本来不想跟大家说这噩梦般的经历,然而还是说了。
人生当然还是幸福地继续,我还是会每天更新,大家还是每天快乐地坐在电脑前面看着自己喜欢的小说,给自己爱的
作者留言撒花。
但是幸福的日子里也包括了三鹿奶粉、有毒大米、黑心棉花、纸馅包子、甲醇茅台、农药残留过度的瓜果蔬菜。而
我们强韧的生命和神经如同野草和蟑螂一般,持续在这毒药丛林里顽强地求生。
当我每天看着医院天花板上那擦了还没擦干净的动脉血喷射形成的渍点,苍蝇在上面孵了一茬又一茬的卵,我不停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