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手从腰侧摸出一把银色的小刀,放在手中把玩。刀子已经不新了,但是却仍旧泛着金属的光泽,看得出被精心保
养着。
“我叫风斩天。”他回答暮韩。
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意义,他确信暮韩理解。
而事实的确如此。即使是暮韩,在实验室被封闭了整整13年的人,对联邦的历史一无所知,却仍旧对这个名字如雷
贯耳。
暗将斩天。
龙华联邦军部龙破将军麾下,集情报,刺杀,剿灭于一身,隐藏在暗处最神秘而残酷的一支部队:
——狼行。
野狼的利爪是联邦最称心而锋利的武器。
而这是部队的队长,龙破麾下最得力的战将,人们戏称为暗将的男人。
风斩天。
“……久仰!”暮韩说。
他从没想过,这样一个仿佛神话中的男人,与面前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他的童年在封闭的实验室度过,伴随着冰冷,死亡,与永远带着消毒水气味的空气。
联邦的每一封枯燥战报,在实验室的孩子们心中,就如同一部英雄小说般精彩而壮烈。
然而,这只部队与联邦最年轻显赫的龙将军,于2010年叛乱了。
正是那日,暮韩趁着研究所的混乱,一举击杀了研究所的13名高级研究员,妄图出逃。
面对暮韩的赞美,狼轻笑着点头接受。但那笑容里,似乎凝滞着苦涩。
原罪城的每个人身上,都掩藏了太多的秘密。
他们带着原罪,被流放。
“那么该我提问了。”
彼此间短暂的沉默,让空气变得有些压抑。窗外隐约透出红光,血月想必升起了。
“暮韩,那么你又是什么?或者说……A13系列究竟是什么?”
“……你并非全不知情,对吧。”
风斩天嗯了一声:“我只知道A基地,战后幽公主一手创办的最高兵器研究所,共有11-19九个系列。13-15是人形
兵器。”
暮韩垂下眼睛。
“没错。如你所见,我是研究所的一只人形兵器实验品,而且……是个半成品。……而13系列所代表的一项最高研
究成果,终极人形兵器,——人造异能者!”
他没有迈开太多的关子,他知道这样的消息将给自己来带什么。
危险,以及利益。
但他仍旧选择了相信面前的男人。
面对暮韩语出惊人,仿若晴天霹雳的消息,风斩天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思维一瞬间呆滞。
暮韩静静的等待。
足五分钟后,风斩天才叹息般的摇头呢喃:“她太疯狂了!……这简直是……!。”
是的。那个女人,一手创立A基地的幽公主。
名为韩香的女人。
当她提出13系列的计划时,龙华联邦知情的所有人,都和风斩天同样的反映。
她简直是:
——太疯狂!
第十四章:游戏结束
彼此未知的身份是两张扣在桌面的暗牌,现在都已翻开。
风斩天交出自己身为将军的红桃K,却得到了暮韩手里的黑桃A。然而暮韩最想要的那张J,男人手里却没有。
游戏最关键的部分解开,暮韩竟然觉得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个秘密终于从身上卸下,而即将迎来的所有变数,却已经开始让他隐隐兴奋。
战斗,这是每一个男人的骨子里流淌的,无法磨灭的本性。
当然,胜负虽已定论,游戏仍然继续。
“现在是我的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知道我是1307?”
“叛乱的那日,我们受命去了A基地,引起混乱,借机盗取所有最尖端武器及其图纸。偶然间听到一个研究员在呼
喊,1307,只剩下1307了。1305和1309也都崩溃了!”
“是么。”暮韩的神色有一瞬间黯然。
风斩天静静等了一会,打断了暮韩的出神:“……那么继续,半成品与成品的区别是什么?”
暮韩再抬头的时候,神情已经变回了他一贯的平静。
风斩天是个聪明的男人,他问问题总能问在关键处,暮韩收敛没必要的心思,小心应付着。
“和其他人形兵器一样,成品就如同我那时的样子,完全没有了自主意识,只保留了战斗本能,被下达了听从口令
的精神烙印。而半成品的我,尽管被刻下了精神烙印,但却拥有不稳定的自我意识,而清醒时,异能也不稳定。”
这算是自爆短处了。
“那么风斩天,你那时为何救我?”这是暮韩极为不解的问题。
即使风斩天那时并不知道人形兵器的事情,但他已经找到了编号口令,完全可以控制暮韩了。甚至暮韩也不确信,
若没有风斩天的相救,在充满射线与危险的外界,自己还能否变回“人”
……
“你的刺杀术,是A基地的。我那时仅仅以为你是催眠被唤醒,就像失落者一样被抹杀了自我意识的人形兵器。不
知出于什么原因,你来到原罪城,并且取回了自我意识……我想得到A基地兵器图纸。”风斩天坦言。
这个男人,他只想从清醒的暮韩那里得到“渔”,而不是暮韩这只已经在案板上挣扎的“鱼”。
这样的想法令暮韩觉得无奈。
“该我问了?”风斩天说。他知道,这恐怕是最后的问题。
“嗯。”暮韩应声。
风斩天深深呼吸:“那么暮韩,我要你。原罪城快要变天了。付出什么,我能得到你?”
……
暮韩沉吟。
是啊,他想要什么呢?活下去,然后?
这个问题,他自己尚在迷茫。又如何能给风斩天答案?
“你欠我一个回答吧。”风斩天这样说。
游戏的发起者已经没有了疑惑,游戏自然结束。
哪怕风斩天再想问什么,却也没有了那个权力。这就是所谓的公平,微妙的平衡中被建立的束缚,小心翼翼的掩藏
了底限。
窗外的天已经黑了,金属窗棂上泛出红色的光芒。
废旧的大楼梯,暮韩与风斩天各自占据了一个角落,跨越满地的凌乱,遥遥相对。
这距离看起来很长,可对于原罪城的人们而言,这实在太短。荒谬残酷的城市,□欲望的人类,力量的强弱决定了
你想贴近另一个人的距离。横亘在中间的屏障,是生死!
有着血月的夜很漫长,两个人静静的等待。
窗外传来蝙蝠翅膀的扑棱声,还有冷风吹打在残破窗户上,引来窗扇撞击的声音。夜晚,在血月的照耀下,原罪城
充满了各种危险。没有人知道,红色的光芒笼罩在生命体的皮肤上,将会引起怎样的异变。
暮韩没有睡,他知道风斩天也没有,可彼此再没有出声,都默契的当作对方已经熟睡。
黑夜过去,当天边的最后一缕红光褪去,天际闪烁出灰蒙蒙的白亮时,暮韩起身活动着僵硬的四肢。
风斩天挣开眼睛,看了眼暮韩,从兜里摸出一盒香烟,点上一根。
“要么?”他扔给暮韩。
随手接住后,暮韩好奇的看了看。是军部里特供的烟,不仅有微量麻醉可以镇痛,还有助于令人保持清醒。味道却
很重。
这样的烟,市面上想买都没地方。
“好东西。你哪来的?”暮韩没拿,笑着扔了回去。
“来的时候把家里剩的全带上了。宝贝啊,抽一根少一根了。”他接住后随手揣进了衣服兜里。眯起眼睛深深吸了
一口,享受的模样。
暮韩看的新奇,夺过那半根烟好奇的吸了一口。
却不料一股苦涩辛辣的气体直冲鼻腔,呛得他连连咳嗽。
风斩天惊奇的看着他,也不顾上那被暮韩随手扔走的大半根烟,笑道:“嘿!你不会吧。没抽过?”
暮韩呛红了眼睛,略略缓了咳嗽瞪他一眼,老实的摇头:“你忘了我在哪里长大的么?”
——实验室啊。
那种地方,连空气里的细菌都如同是稀有动物,更别提香烟了。
不过麻醉剂和兴奋剂,哪怕他身体里的一滴血液的含量,都不比那一根烟里的少。
暮韩有些出神,风斩天说了声抱歉。
他走过去弯下腰,将那被暮韩扔走的半根烟慎重捡起来,重新点上火一口口抽完。
“快九点了,你该走了。”暮韩说。
风斩天点点头。
临出门的时候,他背对暮韩止住脚步。
暮韩站在他身后不远处,露出一丝苦笑。
风斩天沉厚的声音传来,他说:“暮韩,我等你的答案,可我等不了多久。”
暮韩冷冷讽刺:“狼,这游戏你已经赢了。你救我的恩,便是清了。”
不是风斩天,而是狼。
出了这个门,所有的身份将被掩埋在记忆深处。它们将变成一个冰冷的符号,等价成利益。
无论是暮韩对风斩天那种来自童年时天真的崇拜,还是风斩天作为一个军人对A基地的厌恶。这些情感都会在脑海
里烟消云散。回忆里都不剩。
这是原罪城的生存法则,一如这个城市一样冰冷。
彼此短暂的沉默,然后狼扶住门框爆发出一阵笑声。
“救命的恩?”他质问,然后不无恶毒的说:“暮韩,相信我。你会死的很快!”
他并不是第一个对暮韩这样说的人。
在来到原罪城的第一天,暮韩遇见的第一个人——他的接引人,在暮韩道谢后也是如此断言的。
——你记住,原罪城,没有恩怨情仇,只有弱肉强食!
黑鬼也曾经如此郑重的告诫他。他记得。
记得?那么记住了么?
在狼走出很远后,他才摇头轻笑,在清冷的空气中走向自己居住的那栋破旧大楼。
当走到逃生楼梯的窄小入口时,他看到狼也向这边走来。更远些的地方,有个中立酒吧。
他停住脚步,静静等待,目光警戒的盯着男人不断接近的身影。
男人维持着稳健的步伐,未曾有片刻迟缓停顿。
称不上擦身而过的贴近,却也到不了形如陌路的疏离。
进入酒吧的一瞬间,他留给暮韩一个军人挺拔的背影。可嘴里却有着粗犷男人的轻佻,他大声的说:“嘿BOY。别
盯着我,我对男孩没兴趣!你该去拜访C4最有名的□!她才能缓解你的饥渴~”
这惹来酒吧的一阵哄笑。
暮韩莞尔。
可惜了这样的男人。他手里没有值得自己付出忠诚的筹码。
下次见面,恐怕便是我生你死。
可即便这样,狼却仍旧在最后一刻留给了自己一线希望。哪怕这注定:从此势不两立。
明知故犯的蠢人,又何止自己一个?
暮韩转身上楼。
第十五章:初见彦空
在楼道里,暮韩遇见了黑鬼。
黑鬼和彦樱,连同另外一个男人走在一起。
黑暗中看不清那个男人的面庞,但他周身身上所散发出的凌厉气息,却让人无法忽视。就像是万古的玄冰,尖锐凌
厉。
男人仿佛在打量自己。
冰冷的目光如若实质,被他的气机锁定,仿佛全身的血液被冻结住,然后抽干。
随后锁定的感觉消失,刚才的一切好像是错觉。男人默默的越过他。
暮韩呆立在原处,手脚冰凉。
此时黑鬼走到暮韩身侧。他欲言又止,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暮韩。
当血月消失在地平线的第一时间,暮韩却没有回来时,黑鬼就已经明白:
接下去的清洁,他不会再参加了。
窄窄的楼梯间,三个男人擦身而过,不过眨眼之间。
暮韩回到自己的住所,冲了个热水澡。然后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自己。此时的时间正好是九点,他敲响了130的门。
门开了,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彦樱的妈妈彦空,原罪城里最有名的□。
她美丽让人无法形容。
高高挽起的黑发,慵懒的束在一起。一张白净的瓜子脸,上面衬着弯而上挑的眉,漆黑深邃的眼。她有一种特别的
气质,让你不由自主的想要亲近,却又生怕亵渎了她。
她看着你的时候,让你觉得你已经进入了她的世界。而那里,她是你的唯一。
她的眼镜很漂亮,醉眼朦胧,温柔的让人沉沦。眉目间带着风尘的寂寞,却又沾染了不可思议的傲然与高贵。
她穿着一身红色的丝绸长裙,隐隐约约的露出身体曼妙的线条。
脸上精心的化了妆,一身衣服也是精挑细选,暮韩知道,她在等自己。可令暮韩不解的是:开门的那一瞬间,这个
女人脸上仍旧露出了些微的惊诧。
似乎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找个地方谈?”
“……不用了。”彦空柔柔一笑,略一侧身道:“请进吧。”
彦空的房间比暮韩大上很多,两室一厅,屋子很干净,带了点幽幽的檀香,有几分复古的韵致。
客厅里摆了一组宽大的深棕色真皮沙发,面前有一张檀木玻璃的茶几。沙发对面是巨大的液晶电视。电视两侧有一
组看起来很高档的音箱。音箱摆放在木柜里,两侧还有镂空的木格架,上面收集了一些工艺品。再往里,是
KINGSIZE的巨大藤木双人床。
把床放在客厅让暮韩觉得怪异,随即想到了这女人的职业,便也了然。
暮韩在沙发上坐下,彦空为他倒了一杯茶。
格架上摆放了很多茶叶。在暮韩的感觉中,彦空这样的女人更适合红酒而不是苦茶。
她自己先拿起杯子微微抿了一口,示意无毒,摆放在暮韩面前。
“你在等我。”暮韩说,用的是陈述的语气。
彦空笑着点了点头:“不过,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找我。”
“哦?”
“因为……即使他不能帮你解除精神刻印,可是能够得到狼的庇护……我没想到你会拒绝。”
这回暮韩更加诧异:“狼?C4?”
彦空扑哧一笑,眼角上调,风情万种:“你难道不知道?”
暮韩苦笑:“这是我来到原罪城的第五天,你难道忘了?”
彦空斜倚着沙发,将指尖缠绕的头发放到唇边轻轻摩挲着。
“原罪城就要变天了。隐藏在黑暗中的各种势力也慢慢集结。C4是太妹的,可太妹在我们眼里,不过是一个小小的
C4。”
彦空说这些的时候,眼里有一种傲然。她是一个有野心的女人,而野心使这个女人看起来更加娇艳。
暮韩敏锐的捕捉到她话语中所潜藏的信息,便说到:“即然这样,那我们挑开了说。……我还欠着狼一个回答。”
彦空的笑容有一瞬间看起来不自然。嘴角稍稍收敛,旋即又绽放出更大的弧度。
她本以为暮韩不知好歹,拒绝了狼的邀请后才跑来投奔她。
彦樱对暮韩使用过精神异能,暮韩笃定彦空是此道高手也不为过。如此一来,彦空变成了暮韩最后的希望。
可她实在没想到,狼那个男人竟肯容忍暮韩到这种地步。他不仅给暮韩指了彦空这条出路,更是允许了暮韩后悔。
——如果彦空手里也付不出暮韩所要的筹码,他还有权利二选一。
看来彦空若是想要得到他,就必须要付出点本钱了。她盯着面前暮韩,眼神中充满了探寻。
“你究竟有什么价值,能够让狼为了得到你,不惜这样自降身份?”
暮韩身体向后背靠着松软的沙发,说道:“我的价值远应该超乎你的想象。……不给我重新沏一杯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