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洞庭湖水声——僖瓜团子

作者:僖瓜团子  录入:03-15

“今日多谢同王殿下接待。”

应樊均随意抛下一句,对著远处的碧笙点一点头,扶著乐无忧转身走开。

贺亭甫站在原地,看著乐无忧的背影。他觉得他应该把这个青年拦下来。但是他没有动。

碧笙赶过来,挽住了贺亭甫的胳膊:“师兄,怎麽啦?”

贺亭甫呆了一会儿,道:“没什麽。”

乐无忧和应樊均回到了巴陵城,乐无忧的头疼已经好些。应樊均让他回客栈房间躺一会儿,自己到客栈後院,从角

落里现出来他的暗卫青。

“王爷,怎麽了?”

应樊均背著手看天,半晌长叹一声,道:“无忧和贺亭甫见面了。”

青愣了一愣。这只狐狸眼睛长年侍奉应樊均,对乐无忧两人的事却没墨那样了解。他道:“这,若是王爷担心醉生

梦死效用的话,那倒大可不必,醉生梦死一旦饮用,该忘的前尘往事就忘了。这一生是不会再记起的。”

应樊均点点头:“我知道。”

他沈默了很久,忽然道:“这是……这是无忧的愿望。他太善良,不想谁死,他能够想到的最好办法就是忘记。我

不希望,连他这样最低微的愿望最後都不能实现。”

青道:“可是他们都忘了。”

“那为什麽无忧见到贺亭甫会头痛?”应樊均道:“他连见到相遇──他们家的宝刀──都会头痛。”

“王爷是担心,若长久以往下去,或许记忆会重新回来?不会的。醉生梦死是世间第一毒药,这也不是吹牛啊。”

应樊均晃晃脑袋:“或许是我多想。”

他又站了片刻。青道:“王爷,这里冷,回客栈去吧。”应樊均应了一声,转身回到客栈大厅。

他才刚在大厅站稳,眼睛猛地睁大,吓了一跳。

贺亭甫和碧笙也从门口踏进了客栈。

“同……应公子!”贺亭甫朗笑一声:“没想到在这里都能相遇!怎麽样,吴忧身体好些了吗?”

应樊均真想不顾身份地翻一个白眼。他就不应该来津梁国!在津梁,这个津梁的棣王就像乐无忧说的鬼故事里的背

後灵一样,就这样缠著你好像永远都不会走了。

应樊均撑起一个不能说好看的笑脸:“他在楼上休息。”

碧笙显然不满意了。她晃了晃贺亭甫的胳膊,撒娇道:“师兄,你管那个人怎样呢?我肚子饿了,我们去那边坐吧

。”

贺亭甫对应樊均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碧笙年幼,不太懂礼仪。”

“没关系。”滚得越远越好。应樊均冷笑。

贺亭甫两人在一边捡了个桌子坐下。应樊均正要上楼去,忽然见乐无忧从楼上下来,一边揉著眼睛一边道:“樊均

,我睡不著,肚子倒饿了,先吃饭吧?”

他走到应樊均身边,贺亭甫眼睛一亮,连忙站起身道:“吴忧!”

乐无忧看向他,也有些惊讶:“你们也在这里投宿吗?”

“正是。”贺亭甫道:“正好我们四个人,不如一起?也热闹一些。”

乐无忧笑道:“我是没问题。樊均呢?”他看向应樊均。

应樊均的面部肌肉微不可查地扭动了两下。

他能说什麽?不行?

老天。难道他们两个在一起,真的是天注定?有这样好的缘分!

031

但出乎应樊均意料的是,在吃饭席间,乐无忧却没有和贺亭甫多说什麽话。

一方面是碧笙将贺亭甫看得牢牢的。另一方面,乐无忧自己似乎没有什麽讲话的兴致。反倒是贺亭甫十分想同乐无

忧聊些什麽,但见乐无忧兴致不高,便不再说话。

这顿饭吃得非常安稳,随後四人告别。

应樊均跟著乐无忧进了他的房间。乐无忧请应樊均坐下,他自己低下头,皱著眉,显得忧心忡忡。

“怎麽了?”应樊均问他。

乐无忧沈默片刻,道:“我……我想回去。”

“恩?”应樊均道:“不在这里玩了?”

乐无忧抬起眼睛看他:“我认识那个棣王贺亭甫,对不对?”

应樊均一愣。

“我又不傻。”

乐无忧苦笑道:“一看到他就头痛……”他低声道:“我知道,我有些记忆都没有了。霁月山庄是怎麽会被灭门的

?我怎麽到你们杭魏国去的?还有很多,很多事情……我都不记得,有些东西在我脑袋里就是空白。这是不正常的

。”

他撑著脑袋,苦恼道:“稍微想想就知道了,我肯定是吃了什麽药,然後忘掉了什麽事情。”

应樊均没想到乐无忧居然会想到这地方去。他讷讷道:“这个……”

乐无忧突然看向应樊均:“那个贺亭甫也认识我吧?他也把我忘了?”

应樊均僵硬了半晌,点点头。

“看来,这是一个对双方都有利的事情。他毕竟是一国王爷,吃那种药应该是心甘情愿吧。”

乐无忧微微一笑:“你放心,别摆出那种苦瓜脸来。我不是说,想要重新找回那些记忆。”

“你不想?”应樊均疑惑。

乐无忧摇摇头。

“已经失去的,不管怎麽弥补,都不是从前的东西了。既然我们双方都心甘情愿把这份记忆忘掉,这大概是对於我

们的好事吧!”

他笑了笑:“再在这里呆下去,我会一直很头痛……”

“回去吧。”

应樊均看著他,良久道:“好。”

应樊均推门出去。乐无忧坐在桌边,发了一会儿呆。脑海里一直盘旋著那个贺亭甫的模样,他觉得好像很久以前他

很熟悉那个人的微笑,并且……很喜欢。

门口突然响起敲门声。乐无忧揉了揉眼,起身开门道:“怎麽了,落了什麽──”

门口站著贺亭甫。

乐无忧怔住:“是你?”

贺亭甫道:“我……我想和你谈谈。”

乐无忧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贺亭甫苦笑道:“不请我……进去吗?”

乐无忧搔了搔挠头,侧开身子,让贺亭甫走进房间。然後顺手关上了门。

贺亭甫走进他的房间,却好似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站在那里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乐无忧。乐无忧道:“要说什麽

?”

贺亭甫道:“我们认识吗?”

“现在不是认识吗?”

贺亭甫苦笑:“我是说……以前。”

乐无忧看了看他。

贺亭甫道:“我觉得你……很熟悉。好像,好像我们从前是认识的。”他跨前两步,抓住了乐无忧的肩膀:“对不

对?我们之前是认识的对不对?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乐无忧愣愣地看著他,头又痛了起来。有什麽东西好像要从外面钻进他的脑海,一阵一阵地冲击,像钻子攻击地心

“不……”他猛地挥开贺亭甫的手。“不,我以前……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你。”

贺亭甫怒道:“你在撒谎!”他抓住乐无忧,摇晃他的身体:“你在撒谎!和他们一起……你和他们一起合了谋来

骗我!我是津梁国的棣王!当今皇帝要征求我的意见,才能发布诏令!当年若不是我不要这皇位,我便是津梁的皇

帝!你们凭了什麽骗我!”

他怒极,一下子将乐无忧推到。乐无忧踉跄著倒在地上,头猛地撞在柱子上。

“啊……”他低声呼痛。妈的。什麽玩意!

贺亭甫焦躁著,在房间中来回踱步:“你们都在骗我……你们在瞒我什麽事情……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他驻足,

鹰一样的眼神锐利地盯著乐无忧:“你不过是个下贱商人,侥幸攀上应樊均做靠山,你以为你是什麽东西,你也敢

来骗我!”

他蹲下去,拎住了乐无忧的衣领,手掌啪地一声,狠狠掌掴在乐无忧的脸上。

“不过是个下贱的商人!”

“是吗?在你的心里,我其实只是一个下贱的商人是吗?所以你能杀害我的亲人,伤害我,欺骗我,还理直气壮…

…我爱你,相信你,结果我只是个下贱的商人,是吗?”

两人齐齐一愣。

贺亭甫的嘴唇微微颤抖:“你说……什麽?”

乐无忧呆滞良久,突然身子一颤,“我,我不知道……”

“可是你刚刚说了什麽……”贺亭甫手抚上乐无忧被掴的脸颊:“你说……我……我伤害你……而你……你爱我…

…”

“不……我不知道……”

乐无忧怔怔地看著贺亭甫。他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无比酸痛。

贺亭甫抚摸著他的脸,他们的脸逐渐靠近,彼此听得见对方的呼吸声音。

“我……”

房间的门被大力地推开。

“你在做什麽!”应樊均冲进来,大怒地将贺亭甫一把拉开。他扶起来乐无忧,一眼就见到他无忧上浮起的手掌印

子,心中更感怒火中烧:“贺亭甫,你对无忧做了什麽!”

“我,我不是故意……”贺亭甫讷讷道:“我不是故意打他……”

“你当然不是故意!你是津梁国的王爷,打人还需要道歉吗?!”应樊均冲著贺亭甫吼了一句,随即扶乐无忧坐下

,皱著眉查看他的伤势。

“怎麽样?”应樊均轻柔地问道。

乐无忧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没事的。”

“痛吗?”

“不会。”

这两人动作亲密,神态狎昵,贺亭甫看在眼里,不知为何觉得十分生气。

“我也没有很重地给他一巴掌。”

应樊均闻言怒极反笑:“怎麽,棣王觉得这个巴掌还能更重一些是吗?棣王这一番好意,恐怕无忧受不起,我杭魏

国也受不起!”

应樊均直起腰神,面容冷峻,他把杭魏国搬出来,显然是气得狠了。

乐无忧倒是担忧起来,扯了扯应樊均道:“樊均,没事的,刚才也不知道怎麽……我和他都有点昏头了……棣王想

必不是故意打我的。”

应樊均冷冷哼了声,向贺亭甫道:“请棣王出去吧!”

贺亭甫却不依不饶地道:“但是方才吴忧说了些什麽东西……我希望吴忧能说清楚。”

应樊均皱眉道:“不管无忧说了什麽,无忧说了,他方才昏了头,说的话也不能确信。这里不欢迎棣王,请棣王出

去吧。”

贺亭甫盯著乐无忧半晌,终於哼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032(完结)

乐无忧和应樊均很迅速回去了杭魏国。

不知道为什麽,乐无忧对贺亭甫没有什麽恶感──尽管贺亭甫打了乐无忧一巴掌。

或许,以前他们真的认识。甚至,或许曾经很亲密。

但这都已经只是过去。

人如果不往前看,要怎麽继续去生活呢?

大概这也是以前的他会选择忘记过去的缘故吧。

这一日,乐无忧受邀去大漠清微山小住几日。钱不守又不在庄中,她天生好动,虽然是女孩子,却喜欢天南地北地

跑,钱千里已经打算再过几日给她寻一门婆家,趁早嫁了算了。

乐无忧陪著钱千里在後院喝茶。钱千里正抱怨著他的侄女,忽然看了看乐无忧,格外阴险地一笑:“不如你娶了不

守?”

乐无忧吓很大一跳:“钱叔,你别吓我。”

钱千里却很认真:“我是说真的。我知道,你不会爱上不守,但你毕竟算喜欢她吧。两个人过日子,爱什麽的,就

太假了。只要能处的好,平静地过下去,不是比什麽都强吗?”

乐无忧苦笑:“钱叔,那要你这麽说,如果郑前辈也去娶了一个女子,很平静地生活下去。你愿意吗?”

钱千里一愣。

“他敢?”

“他自然不敢啦。”乐无忧道:“每个人的生活都是自己的。钱叔你,还有郑前辈,不守,我……我们或许会选择

一条不大妙的路,但这条路是我们自己选的,我们会愿意走下去。”

乐无忧发现,他近来讲大道理讲得很多。也许是心情越来越安宁的缘故吧?他开始看一些佛经,还有道家的书,一

副也许会要出家的模样。

他不想再谈什麽感情。

上一世伤得很深,他死去了,在这里活过来。也许老天是想要给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但他好像没有把握好,总

之此时此刻依然形单影只。他偶尔会想起从前的一些往事,那些大段大段十分突兀的空白,令他头疼似裂,只能闭

上眼睛,不去想它。

他是不是曾经爱上过一个人?他是不是曾经爱上贺亭甫呢?

爱上一个人,是如此令人难过。

乐无忧回到杭魏广州去,他在那里买了一套房子,偶尔设计衣物赚钱,大多时间就是窝著混吃等死,还有和朋友吹

牛聊天。应樊均过得很好,他近日也许要大婚,对方似乎是宰辅的小女儿。墨和杨励出海去了,很久没有回来过。

一切都安稳美好,正是乐无忧梦寐以求的生活。

他新近又开了一间铺子,放最新的成衣。掌柜的招了两个学徒,乐无忧去看看,却吃一惊,其中一个竟然是他认识

的人。

“梁师兄!”

那个学徒正是曾经在霁月山庄学艺的梁小言。他曾颇得乐无忧父亲的宠爱,却因为感情丑闻而被冷落。没想到,他

还居然还活著。

“小少爷!”

梁小言也很吃惊。他圆圆的可爱的眼睛瞪得很大,一副好想见到鬼的模样。正是当初钱不守看见乐无忧的样子。

乐无忧很扶额。他就这麽像鬼怪吗?

“小少爷,你怎麽……”梁小言谨慎地压低声音,凑到乐无忧跟前:“你逃出来了?”

“恩。”乐无忧点点头。“你呢?”

“我……”梁小言的脸微微一红。“我在山庄中,已经不受重视,没什麽人愿意来看我,我就偷偷地……偷偷地出

庄……去找正行。”

“谭师兄吗?”

“恩。”

“你和他……”

梁小言的脸更红了。“找到他後,我本打算回山庄去,但山庄却出了那种事……我们在津梁呆不下去,就来到杭魏

国谋生,正行寻了一份武馆教头的差事,但他不许我再舞刀弄剑的,就托人把我送到这边来学一门手艺。”

乐无忧默默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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