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此刻他穿着黑色的大衣,脚下踏着长靴从车上走下来,面前的路被大雪掩盖,边境这地方气候复杂多变,常年雨雪不断。
“许总,恐怕要劳烦你自己走上去了。”来接应他的人面无表情地请他向上走。
许根注意到这人给他的称呼是许总而不是许少,这说明这个一方恶霸认可了他是个能够为许家做主的人。
许根毫无异义地跟着来人就往将军的基地徒步走去,雪地上的脚印很快就被簌簌落下的大雪重新覆盖。
程昔看到侦查传回来的照片也坐不住了,带了人简单布置了一下人手就往基地赶赴,他本来想许根要处理完首都里面的事情还要一段时间,足够他一个人解决这里的困局,但没想到许根来的这么快,而且事先一点消息都没有透露。
这个混账小子真是要逆天了!
程昔早早就收购了一批好马,在覆满大雪的山路上飞驰也不是问题,到了基地附近之后他们在安排好的地方荫蔽起来,获得了基地内的监视图像,这也是程昔为什么在藏区耽误了这么多时间的原因,他多方挖墙脚才找到了破译和电子方面的黑客高手。高手也不是神,在基地严密的防伪之下,也花了许多时间才获取了可行的入侵方案。
只是没想要,要闯龙潭虎穴,直面危机的这一天提早到来了。
迟早一战,程昔身穿藏袍,就像是个普通的草原牧民,但是冻僵的表情除了显露出他夭桃秾李的俊俏,更加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是个人都是怕死的,更何况这一回不只是他程昔的一条命。
真是心都要给吐出来了。
程昔从监控里面看到许根带着和他年纪不相符的成熟稳重和一股不可小觑的气势通过长长的走道,程昔脑海中马上出现了基地中央别墅的平面图纸,将军这个傻B果然怕死,把自家别墅造的跟五行八卦一样,一草一木一屏一画都相当有玄学的讲究,他就不怕自己也被困在死门出不去吗!
他看到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子带许根进入一个会客大厅,将军叼着根雪茄翘着二郎腿恭候许根已久。
程昔内心捉急,他没办法听见他们的对话,就连图像也断断续续,不时地要闪现雪花。
许根在将军对面坐下,面色沉着。
大厅里面,许根问将军,“我人来了,你有什么条件,只要我能答应的,绝不推搪。”
将军不疾不徐地说:“其实我就是想亲眼看看,你这个后生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从资料上面看的,总觉得不真切。我既然过不去,就只好请你来了。”
“所以?”许根此时反倒是惜字如金。
将军掐灭了手中的雪茄,语调不变,“你先别急着做决定,我带你参观参观我这个庞大的工厂,说不定你愿意改变主意。”
“不必。”许根抬手。
将军向左右看了一眼,立马有手下靠近许根的左右,许根不愿意去,自然他有手段可以请他去。就看许根是不是够识趣。
许根笑了笑,站起来,跟将军往地下走去。
将军开了好几道电子密码门,许根才窥到这里面的几分玄机,没想到这个别墅的地下是个巨大的器官保存仓库。
放眼望去空旷的地下全部都是灌满液体的仪器,仪器上面放的是玻璃仪器,分门别类地集中保存了各类器官,许根看见这些颜色深度不同,形状各异的器官,只觉得体内一阵翻江倒海,五脏六腑都搅成一团,真够恶心。
将军带着满脸的自豪与满足说道:“如何,是不是很壮观。”
……许根郁闷地想他可不可以拒绝和这样的人渣交流,他觉得此人脑子就是个坑,里面装满了思想的残渣废料。
程昔从监控里面看不到许根和将军去了哪里,程昔摸了摸胸口挂着的吊坠,他甚至都没想到自己在这一刻反而出奇的冷静,内心中是一片沉静,似乎和雪山的皑皑白雪一样纯净,和庙宇飞檐坠下的雨丝一样祥和。他带着隐藏的通讯器,整理整理并不凌乱的衣裳,大摇大摆地往基地大门走去。
许根,你要送死敢不敢等老子来了一起死。
像是聊到他回来一样,守卫看到他并没有阻拦,反而是像是对待许根一样,引他往里走。
等到他和许根、将军两人面对面站在大厅里的时候,他忽然没来由笑了。
许根惊讶的看着他,“你怎么来了!”他的语气里有点生硬,有点感动,还有点恼怒。
程昔说:“哈哈……巧合巧合。”
将军看着两人倘若无人的一问一答脸色渐渐黑下来,两个混蛋这是什么意思,可不可以不要用“今天你吃了吗,我没吃,那正好我也没吃”一样轻松的语气说话吗!
将军看着自己的猎物,如瓮中捉鳖,他露出夸张的笑容,似乎脸上的皱纹都堆在了一起,“你们两个都来了,很好,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有人可以跟我过河拆桥说散伙的,你们不如就留下来帮我,你们既可以享受优渥的生活,也可以做你们的过命鸳鸯,天底下这种好事要哪里找。”
许根和程昔齐齐打了个寒战,这个别墅里面透着浓浓的腐烂的味道,想要跟老怪物过一辈子,这种福气不是每个人都消受得起的。
程昔走到许根旁边坐下,“将军的意思是,除了跟你保持合作关系,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了,不然,就算是要控制我们把我们困在这里,你也不会同意与许家好聚好散……是吗?”
将军笑得时候露出一口不算整齐的牙齿,很白,但是就连这种毫无生气的白色也像是从药水里面泡出来的。他说:“还是小程先生有悟性。”
许根站起来,“那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他与程昔使眼色,走。
将军看着他们大步离开,就在许根的手要搭上门把的时候,他冷不丁出声,“慢,有份病历也许你们会感兴趣。”
将军差人递呈到程昔面前。
许根凑了一头去看,上面写的是……程添,肾衰竭。
程昔猛然想到上次添爸无缘无故晕倒的意外,他的脚像是粘在地上一样,无法挪动。
将军接着抛出诱饵,“你知道这病来的凶猛,找不到合适的肾源只能等死,你觉得要是我插手,你父亲还有可能从死神手底下逃过一劫吗?不如我们重归于好,要肾源,我这里早就给你备好。”
五十七章
程昔以一个无意间的动作捏了捏耳垂。
然后笑了笑,把一纸诊断几下就撕成了碎片,随手一扬扔在将军面前。
许根愣了一下,眼神似乎在问程昔怎么不考虑一下就这么把自己的路堵死了。
程昔给的解释很是大义凛然,“如果我父亲知道他的命是这样得以残喘的,我怕他会被活活再给气死。想要活命,方法有很多,不止一种。”
许根笑了一下,叹道,那就没有办法了,跑吧!!!
将军还在身后虎视眈眈想要取了两人的性命。
将军给手下下达命令,一个不留。
任何一种风险巨大的地下行业想要脱身都是要付出巨大代价的,要么就是散尽家财,要么就是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前者算是仁慈的,后者更加现实一些。
就比如说日后猖獗的传销,进了贼窝,要么就是被成功的洗脑,要么就是把一条命交代在了里面,能够逃脱的人,是何其幸运。
许根拉着程昔的手,两个人夺门而出,一路狂奔,遇见拦路的走狗,许根问程昔,“怎么办。”
程昔拿出一把枪抛给许根,“别告诉我你连保命的家伙都藏不住,就这么进来了。”
许根露出满足的神情笑了一下,“这不是给你一个机会,美救英雄。”
“我呸!”程昔彻底输给他。
许根抬手对着程昔背后冲过来的人就是一枪,那走狗瞬间应声倒下,将军的别墅造的古怪,纵横交错皆有玄机,许根与程昔背靠背,分秒之间躲进一个角落,用墙壁做掩护。
许根在枪弹声里面问程昔,“怎么走!”
程昔回答地有板有眼,“不知道!”
那没办法……只好先把人干掉再说。
程昔从腿上的暗层里面抽出一把匕首,反手对着冲过来的佣兵就是一刀,被割破了喉咙的佣兵应声倒地,程昔一手举枪,一手持匕首,配上还没有脱下的藏服,衣摆上还挂着一两粒意思是牛粪的污点,好一副金光闪闪王霸之气直逼众人的混搭战神形象。
许根问他,“你的武器是怎么躲过检查的。”
程昔自傲一笑,“谁掌握了最新的科技,谁就握住了胜利女神的手。”
许根对着程昔身后潜在的威胁又是一枪,“好吧……但是小昔,战斗请专心,现在似乎不是念台词的正确时机。”
两人一边躲一边往前奔跑,跑到一个岔路口的时候许根和程昔对视一眼,许根在手掌心里面握了一枚小心炸弹,邪魅狂狷拽,就这么随意一笑,天地飞尘,墙体坍塌,火光冲天而起,弹药的味道里碎片四射,两人同时从破口跳出建筑。
如果日后要靠贩卖这一类自主研发的爆破类武器程昔一定要给它配个相称的广告词,哪里不会点哪里,再也不用担心跑路能力。
程昔和许根逃出去的时候,对往一眼,两人身上都已经挂彩,就在他们在里面的时候,将军外围的势力已经被各个击破,被两人带来的高手清理完毕,故而两人逃出来的一路上遇到的阻碍不算太多。
但是他们远远还没有到可以喘口气的时候,就在程昔回头看的时候,别墅里将军所在的位置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巨大的爆炸声炸的他耳朵疼,有一瞬间的耳鸣,整个世界嗡的一声,像是一个特殊的电波,都安静了。
整个山体都随着剧烈的震动而抖动起来。
佣兵小队牵来的马匹躁动不安地来回踏着蹄子,口鼻里面不停地喷着白气,似乎要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情。
程昔眼中都是白花花的世界,阳光照射到一片雪白的雪地上,折射到眼里里面,强烈的白光像是要把人的眼睛都给刺瞎。
他大叫一声:“小心雪崩,许根,还不快跑!”
程昔和许根反应极快跨上马就死命的挥动鞭子往来时路相反的方向跑去。
不一会儿,身后的大雪滚滚而下,似乎还带着爆炸带来的烟火气息,不时吞没人的惨叫声,飞禽腾空而起的扑棱,还有一些山林中不知名的动物的哀号。雪浪所到之处,无坚不摧,程昔和许根根本没有时间回头看,他们能做的只有一样,往前跑,拼命地往前跑。
浓重的灰白色雾霭在他们身后弥散开来,空气里扑面而来的都是冰晶和细碎的雪花粉末,他们像是从一个迷宫里,落入了另外一个更加可怕的迷宫中。
空气冷的似乎要结成冰珠往喉咙里倒灌。
一个巨大的雪球砸来,程昔被巨大的冲力一下子从马背上摔下来,吃了满嘴的冰渣。
许根身下的高头大马也因为畏惧与大自然的威慑力,四股战战在原地嘶鸣踏步,任由许根怎么驱赶也不肯往前挪步半分。
拧不过畜生的天性,许根只能舍弃了马匹扶着程昔步行。
许根一只大手支着程昔的腋下,一股强有力的力量瞬间由点传遍了全身。
程昔的眼角的余光看见马匹慌不择路,一头扎进大雪之中,折了前蹄身子栽倒在雪地里,很快再也看不见身体,似乎还能看见露在外面的脖子,徒劳地挣扎、喘息。
程昔从没有像这一刻一样,开始怀疑,自己和许根是不是还有命从这片危机四伏的雪原走出去,他在面对将军这样的屠夫的时候不增面露恐惧,但是,他明白,这一刻他是真的打从心底里在颤抖。
这种对未知自然力量的恐惧迅速地抽空了他的力气,他觉得自己往前迈一步,都是不可能达成的天堑。
许根在他耳边不停地念:“程昔,走,快走,不要放弃,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
其实说到后来,程昔已经听不清许根究竟在说一些什么,也可能许根自己都不记得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胡话,但是程昔能够听见许根的声音,似乎只要这个声音在,人在,信念就在。
——心之所愿,无所不成。
——很多奇迹的诞生,都是因为一个坚信不疑地心。
他们两个一直走到雪林里面的时候程昔都惊魂不定,不时地回头张望,“再走远些,雪崩的范围我们谁都说不好,功亏一篑死在最后一刻的麻痹大意,那我们两个一定是最大的笑话。”
许根握住他的手,“不会的,即使要死,我也给你做垫背的。”
“是生是死,我们说了不算,用什么姿势死在一起,我还是可以做决定的。”许根痞态一展无疑。
程昔低头,沉默了一秒,又抬头定定地看着他,“这是你说的,要是真是躲不过,你要记得,躺在我身子底下,下辈子,我还去找你,换我压你。”
“好,什么姿势都依你。”
……不……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讲这样的话真的很不合适吧!不应该是山盟海誓,生死与共什么的吗!
两人不知道往前又走了多久,雪山里面多是小路,加上天气阴霾,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以求在陡峭的山路上能够走得更稳,只是还是免不了时不时要被横在路上的枯枝烂叶绊到。
许根在前头用力劈开一条枯枝之后喘着粗气,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留下来的汗水,“歇一会儿。”
他们带来的人少说有百人,可是现在,程昔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能够生还,他们早在不经意地时候就被冲散了。
程昔握紧手里面用来支撑走路的树枝,坐在被冻僵了的硬土上默默无言。
“别睡。”许根搂住程昔,提起了刚刚关于程彬重病的事情来吸引程昔的注意力,他知道这时候提起这事,无疑是在程昔心口剜了一刀,但是他别无选择,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活下来,不是独活,他们两个就是交颈迁移的天鹅,一个死了,另外一个也无法独活。
“你程添爸爸是真的吗?”
说起这个程昔往冻成紫红的手上哈了口热气,他开心地笑了,“重病的不是添爸,是程彬,前面技侦跟我说是他被气得旧病复发,引发了全身的器官衰竭,那时候正好我添爸感冒去医院开药,哪知道将军的那探子把他们两个的名字弄混了,将军估计到死都以为我对自己养父的生死不顾。说来可笑,程彬也算是举头三尺有神明,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许根搂着程昔,把他的头放在自己的肩上,两人紧紧抱着取暖,他轻声说,停在程昔的耳里,就像是用尽了毕生的温柔,整个人就像是落在羽绒被里那样轻柔温暖,“我找人诓他入了香港股市,他挑的那只股,一开始我就知道有问题,后来庄家被捕,被警署控告操控股市,全面崩盘,程彬来不及扯出,只能陷在里面。他被你整的已经退到了墙角,现在赌上了全部身家可谓是血本无归。”
程昔仰头,透过努力向远方高处延伸的树枝的枝桠,一直向上,向上,像是要抢夺那一点可贵的阳光,又像是要挺破苍天,雪崩过后天空很快一点一点的晴朗起来,灾难过后的天空是一种见所未见的清澈和绚烂。
一碧如洗,可是再眨眼,又仿佛五光十色。
这样穷奢极欲的美景,程昔无法用任何一种语言和文字表达,他只能把这种感动收在心底,毕生不忘。
“你怎么能确保他上钩?”程昔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
“墙倒众人推。”
“呵呵,我家根儿真能干。”程昔轻笑,“我迫不及待想要回去,想要看一看,我们用双手创造出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