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眼睛适应了闪烁的灯光,滕宁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在场子角落里聚众灌酒的兄弟们。他看了看,挑挑眉毛,虽然看起来杂乱无章,但还真是把住了几个主要的进出口,年轻人喝酒把妹的表情也有些心不在焉。
想了想,滕宁失笑,连自己都能看出来的问题,不信阿九郎的场子就看不出来。怎么?滕三这是摆明了架式要打架啊!四周观望着,并不显眼的保安和侍者似乎也在频繁走动,而场子里的男男女女还浑不知觉,放浪地跳着、笑着、叫着。
“跟着我!say high!”DJ在高处的平台上高叫,立刻引来一阵呼应,不论是吧台里面的调酒师还是身边的其他客人都在忘形大叫,高举的手臂立刻遮挡住了滕宁的视线,好似身陷高耸的森林,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虽然坐在这里,但却在另一个世界。嘴角一弯,滕宁收回目光,却不经意和吧台角落里另一对目光对上。滕宁嘴角一僵,那人正是之前自己看到的魅力男,只是此前没有正视过的双眼,这个时候显露着强大的威势,看得人心中渐渐发慌,有一种被锁定的感觉。
滕宁不自觉地垂下眼帘,本能地闪躲,可又一想,不管怎样,现在的自己可是堂堂常青会的老大,就像滕三说的,以后的历练还多着呢!怎么在眼下这点小场合就失了威严?想着,嘴角又是一弯,双眼微微抬起,一点点地和那双眼睛对视起来,之前的顿挫更显得从容。
耳边是DJ一遍又一遍地挑动气氛,身边是越喊越high的酒客,只有两个人,在各自一角,隔着酒杯和手臂,对视。
“啊——”涌动的声音中迸发出一声尖叫,滕宁一眨眼睛,“哈哈——”身边男人的大声呼喝瞬间遮掩了那个不同寻常的声音。滕宁心中有事,毫不犹豫地放弃了“瞪眼睛”的游戏,向别处张望。
接着又是一声尖叫,凄厉的声音猛地盖过颓废的浪潮,异样的喧哗声在远处响起,一点点地波及过来,滕宁起身,接着一个男人从舞池的人群中狼狈突出,“靠!打起来了!”
滕宁心中“咯噔”一下,动手了?!下个瞬间,便是酒吧的几个角落同时传来砸碎东西的声音,呼喝声四起。
没多久,舞池里曾整齐划一的呼喊和拍手声杂乱起来,东一声、西一声的尖叫和眼前的音乐倒也相应和,闪烁的灯光照耀着乱成一团的人们,已经有人捂着流血的额角从滕宁身边冲过了,还有女人吃力地架着男人,白色的衬衫上满是血迹,些许低落在滕宁脚前。
看着滴滴答答的鲜血,滕宁不由眉头一皱,后退了一步。吧台旁的人也都惊到了,纷纷向门口跑去,眼前纷乱的人群莫名地便形成了一种恐慌,只觉得心跳无故加速,等察觉到,耳边已是胸中的“咚咚”巨响。滕宁呆呆地左右一看,忽然看见那与自己对视的男子还坦然地坐在那里,岿然不动,望着自己,衬着他身后乱跑的人们,好像是一幅定了格的片断。
突围
“就是那里!快!”有人从滕宁身边反方向冲向冲突的中心,滕宁忽然缓过神来,只见一群人手里拿着棍子,分开慌乱往外跑的人群,正用力往里面挤。
混乱的情形依旧在继续,很大程度上时因为环境过于昏暗,闪烁的灯光也迷花了人们的视线,只知道一窝蜂地跑,却全然不管自己的方向在哪里。滕宁退回身,站在吧台和高脚沉重的酒吧凳的之间,侧着身子尽量躲避四处冲撞的人们。不过也很快,眼前便只是动手的群殴,客人们已经跑得差不多了。
滕宁迅速看看周围,没见滕三露面,只有两边的小弟不分青红皂白,有的虽然已经身上见血但还仔寻找机会发泄自己旺盛的精力。现在的自己应该怎么办?想见识也见识过了,是趁机就走还是该出手时就出手?
“你!到那边去!你们去这边儿!”一个看起来像是管事的疤脸男人,拿着棍子,站在滕宁前面指挥着夜总会的保安们,全然没有发现身边还有个滕宁傻愣愣地站着。
滕宁看着这人,蹙起了眉头,那条棍子在眼前晃来晃去,棍子头儿上还沾着不知是谁的血,这个人就是阿九郎的小头目?
朝着棍子指向的方向看去,两伙人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但还是能看出,明显是阿九郎的人多,常青会的兄弟各个勇猛地身上挂彩了也毫不怯场。看着没有言语只有暴力和血腥的画面,滕宁只觉的有些眼晕,看电视电影里面的蛊惑仔可能会羡慕里面的江湖义气、快意恩仇,可搬到现实中来,就只是呼吸困难和恶心的感觉了。
“你!干什么的?”那管事的终于发现身边的吧台前还站着个戴帽子的怪小子。滕宁也不知道被刺激到了哪根神经,和那小头目眼神一对,大脑便“嗡”地一声一片空白。
只听“哎呀”一声,接着是酒瓶碎裂的声音,滕宁眨眨眼睛,随即发现自己手上多了一个掉了底儿的伏特加。那阿九郎的小头目则扔了棍子,拼命甩头,龇牙咧嘴的表情堪称精彩且扭曲。
看着那人满头鲜血暴跳的样子,滕宁几乎愣住了,满脑子都在转一句话:这是我干的吗?这是我干的吗?
“老大!”有人发现了,“靠!这儿还有一个小子!”喊着就拎着棍子冲过来。
滕宁本能地侧身,棍子“咣”地一声砸在吧台上,滕宁和来人都是一个趔趄。
“我操!”那人起身又要砸,滕宁心一慌、手一松,连仅有的半截儿酒瓶都掉到了地上。
忽然之间,凶神恶煞般的脸旁出现了一个笑脸,随即又一个酒瓶在滕宁眼前猛地砸在那人的脑袋上。显然人家的力度和角度与自己不可同日而语,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小弟瞬间倒了下去,身体一阵抽搐,再没反应。
“还不快走?”那人笑着拉起滕宁的手臂便往狭小的过道里冲,滕宁来不及反应,只得一路踉跄地跟着跑……
与“媚色”隔着一条街,一辆黑色的面包车安静地停在路口,从前面的挡风玻璃能看见,两个全身黑衣的人面无表情地坐在驾驶和副驾驶的位子上。
寂静的街道上忽然响起奔跑的脚步声,一人气喘吁吁地冲着车子过来,还没等他到,车门便从里面打开,“怎么样?”
那人上来就说,“三哥,我好像看见会长了!”
“什么?”滕三脸色一变。
“真的!”那小弟说,“有一年您带着我的时候,我见过会长,今晚在‘媚色’我好像看见了!”
滕三眉头紧锁,掏出手机伯拨了个号码,“孟律师,有兄弟说在阿九郎的场子里看到会长了。”
滕三说着,身边的小弟都不禁一缩身子,多少年没看到大哥说话咬牙切齿、阴风阵阵的样子了。
“哼!”不知那边说了什么,滕三将手机一合,伸手抓起外衣,将放在脚下的武器拿起仍给前来报信的小弟,“走吧!接应一下会长!”
“啊?会长真的来了?”小弟一听,两眼放光。
滕三嘴角一咧,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别想着趁机表现,会长没事什么都好说。”
“是!”
除了司机,面包车上清一色黑服男人跟着滕三下了车,直奔“媚色”。
“媚色”门前也已乱成一团,腾三带人气势汹汹地冲了进去,大喝一声,“速战速决!”
“大哥来了!”常青会的人见了滕三顿时来了精神,劈里啪啦地,阿九郎又倒了好几个。滕三则抓着见过滕五的小弟,边打边找,将场子摸了个遍,还是没有滕宁的身影,耽误了一会儿之后,
小弟们的对抗差不多也分出了胜负。
滕三看了看情形,无心恋战,一摆手,立即就有人将命令传开,“大哥说撤!”
不一会儿,常青会的人就都歪歪扭扭地冲出了“媚色”,然后四下散开,再无踪影。
一辆黑色面包车疾驰而来,“嘎吱”一声在滕三面前停下,带人上了车,滕三吩咐,“马上让生面孔的兄弟在‘媚色’周围搜索,争取找到会长。”
“是!”小弟一口应承,随即又有些犹豫,“可是大哥,别说刚砸完场子,阿九郎那边也一定有布置,就算是相安无事,见过会长的也没几个人,这……怎么找啊!”
滕三听了,面目不禁一阵扭曲,拳头“砰”地锤在车窗上,“他娘的!尽给我找麻烦!”
身边的小弟脸色都变了几变,没人再敢出声,大哥怕是气疯了,怎么连会长都敢骂了现在?!
滕三深吸了口气,冷静了片刻,一开车门下了车,“不用跟着我,你们回去,把后面的事情处理
好!”
滕三离开,“媚色”又迎来了一拨人。
一瞬间灯光大亮,喧闹的音乐也戛然而止,原本笼罩在一片闪烁灯光和朦胧中的丑陋场面猛地除现在人们眼前。场子里边边角角在昏暗中显得颇有意境的装饰也在一片大亮中暴露出了廉价的底色。
一个高挑男子在小弟们的簇拥下站在门口,面目清秀俊美,但眼角眉梢都散发着掩饰不住的戾气。
“大哥!”指挥兄弟们收拾残局的管事见了,连忙上前招呼。
那男子撇了一眼管事手里沾着血的棍子,和他头上渗着血的白纱布,“哪里的人?”
管事捂着脑袋说,“人家也没藏着,说明了是常青会的人,还……还有,滕三来过了。”
“滕三?”俊美男子有些奇怪,“不过是砸场子,用得着滕三亲自来吗?”想了想,又问,“没说别的?”
“没有!”
“哼!就知道他们会动手。”男子撇撇嘴,“没惊扰了贵客吧!”
“这……”管事猛然警醒,回头吩咐,“快去看看大哥的客人……”
一个小弟磨蹭着挪过来,小心翼翼地说,“有兄弟看见客人在场子里坐了一会儿。知道是大哥的贵客,所以都没拦着。”
“后来呢?”管事一瞪眼。
“后来……后来就打起来了……”小弟一阵支呜。
“滚!没用的东西!还不去找?”管事一脚踢过去。
俊美男子眉头一皱,长腿忽然一出,一脚正踢在管事后腰,管事“哎哟”一声就倒在地上,男子冷冷地说,“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教训小弟?”
没等再说话,不知谁的手机响起来。跟在男子身边的保镖接起电话,“喂”了一声便递给站在前面的男子,“是宏胡子。”
男子脸色一变,接过手机,“宏哥?”
“肖佩,宋清鸿还在你哪儿吗?”
纵然天黑,滕宁也将勉强看清这人带着自己逃跑的路数,从“媚色”并不干净的厨房穿过,从堆满酒瓶子的后门出来,再七拐八拐到一条小巷,这才停下来,两个人都是气喘吁吁。
“呵呵……你……还亲自动手……”那人一边弯腰喘气一边说。
滕宁一皱眉甩开了被仅仅拉住的手,本能地感觉到在“乱军”中仍能怡然自得的家伙可不会是什么简单的货色,暗自拉开了些距离。
那人直起腰来,微笑,“连受伤带消毒,还真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
滕宁想想,还是没听懂。
那人看了看滕宁麻木的表情,一把将滕宁推到墙边,手臂支在滕宁头侧,一字一句地说,“我是说,你用伏特加砸人,头破了还不要紧,高度数酒再洒上去,简直是挑战人类的痛感神经。”
滕宁斜眼看看支在自己脸边的手臂,冷冷地说,“没有你砸得质量高。”
“是吗?”笑意渐渐从嘴角氤氲到那人眼中,脸庞也靠得近了些,气息已经拂到滕宁得脸上,“我可以理解成你在夸我?”
滕宁脸色一冷,从那人圈出的暧昧怀抱闪出身来,“这么没有自信?”
那人收回手臂,双手插在裤兜里,笑道,“是你的夸奖难得。”
滕宁看着那人悠闲的气场,忽然觉得在这个人身边并不比在“媚色”中安全,再说,自己偷偷跑出来,也应该赶快回去了。心里想着,滕宁的目光自然就往小巷两头看去,暗暗判断方向。
那人挪了挪身形,隐隐挡住滕宁的视线,“酒没喝成,再找地方?”
滕宁撇撇嘴角,“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再见。”说完,也不管什么方向,转头就走。
那人在身后轻笑,“滕五,你不会这么没胆子吧!”
好像有重锤在自己头上一敲,怎么……就这么被人认出来了?这人又是谁?滕宁身形一僵,但还是全力避免将心底的惊讶露在脸上,脑中电光火石般过了一遍自己走进“媚色”以来的言行,觉得虽完全没有滕五的气势,但也没出过什么大错。滕宁想着,深吸一口气,缓缓回过身,尽量让自己的目光坚定。
和那人对视片刻,滕宁轻轻一笑,“我的生活习惯比较好,到了这个时候就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你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那人抱着手肘,满脸遗憾的表情,“我以为你会思念我。”
滕宁几乎要跳起来了,难不成这位是滕五的地下小情?但表面功夫滕宁还是可以的,毕竟大学里也是戏剧社出身。滕宁眉头一蹙,装作满不在乎,“以前又不是没见过,以后又不是不会见。”
“是见过!”那人走上前来,“但是从没有这样单独见过,哪一次见不是你身边有滕三,我身边也
有一群小弟?难得今晚是二人世界……”
不知道应该怎样答对,滕宁只是阴沉地望着他。
那人望着滕宁,脸色也沉下来,原本被笑容冲淡的迫人气势,在黑夜中又弥漫开来,滕宁看着他的脸,明知这人危险,但也不能不承认人家身上的魅惑气质。如果是和滕五的话,说不定还真是般配的一对。
“很巧,是不是?”那人说,“我秘密来k市,你秘密去探阿九郎的场子,还是你我心有灵犀,知道会有事情发生?”
滕宁依旧没有说话,沉默总不会错。
“既然见到了,索性大家摊开了说,约个时间吧!”那人忽然变得冷峻起来。
滕宁依旧沉默,虽然面无表情,但心里却翻开了锅,约?约什么约?这人是谁啊就约?
见滕宁没有反应,那人又上前一步,伸手向滕宁肩膀伸去,正在此时,一个声音响起,“宋先生真是稀客,到了k市怎么不知会我们常青会一声?”
滕宁一听,紧绷的身体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从没发现滕三的声音好听如天籁。接着便听见沉稳的脚步声从自己身后走来。虽然很想立刻回身躲到腾三身后,但眼前这人紧盯着自己并未放松,戏还没有演完,滕宁提醒自己。
滕三在巷子中看见滕宁的背影,不禁松了一口气,但等他看清滕宁对面的男人,刚刚缓过来的一口气,又猛地提起来,宋清鸿?M市的老大,他来这里做什么?随即隐住身形,慢慢摸到滕宁附近,再适时地出声。
滕三站在滕宁身后一步,说,“既然市到k市,自然是我们常青会的东道,明天我们会把贴子送到阿九郎的。”
那人眉头一蹙,依旧看着滕宁,这时候,滕宁知道自己不能不再说话,但他也没理会这位宋先生,侧头对滕三说,“我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