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不要再尝试跨越我的界限。
谁也没有办法改变什么,不论你我……
“我要回去了。大哥还有兴致到处走走的话,恕我不能奉陪。”
拨开头顶的梅枝,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却没发现自己细微的动作碰掉了树上的梅花,恰好有一朵粉白的花掉落在他发间。
不经意的装饰,却有种意外的优雅。
“等一下。”
上前一步拉住他,站到他面前,抬手为他取下那一朵温柔馨香的梅花,不自觉的放在鼻尖轻嗅。
好淡的香味……
好美……
就像眼前的人一直给他的感觉,若有若无,却无处不在。
白若寒怔在原地,被他的动作惊呆。
他笑着注视自己的眼眸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让他心烦意乱的东西。
“我很小的时候就常常在想,要是能有个弟弟就好了。我们可以一起玩耍一起练功一起挨骂,有好的东西可以一起分享,不好的事情也可以一起解决,不管是开心还是难过都可以在一起,只要是两个人就好了。但是一直没有这样一个人,所以小的时候我很不开心,始终都是一个人,直到那天你出现了……”
给了我莫大的惊喜,莫大的震撼,原来男孩子也可以像女孩子那么漂亮,温润如玉,细致如尘。
这样一番话,不是平常的沈剑心能说得出口的。
或许是被这样的气氛所感染,所以……
该让你知道我一直以来对你的期许。
就在眼前的人一片茫然的时候,他趁机低下头吻住了他两片微微泛红的薄唇。
沈园正书房。
“货里怎么会有官银?那批货不是从帝都运过来的吗?里面的银两你不是都检收过吗?!”
沈惠山满头是汗,恨不得把眼前的人给大卸八块了。
“老爷,我发誓检查的时候的确没有那些官银啊!我可是亲自一点一点检查过的,绝对没有马虎啊!”一旁的银号掌柜被逼得全身冷汗,满脸无奈。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成堆的碎银子里会混了那么大数额的官银,而且那些官银还是前阵子刚刚被盗的,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到现在朝廷都还在追查,现在银子找到了,是在沈家的银库里被发现的,这要是被上头知道了还不得抄家问罪?
“银子是白少爷负责运送的,老爷,您何不问问白少爷?”
沈惠山灰沉的眼神顿时一亮,阴鸷的瞳孔幽幽地散发着寒光,嘴角也带出一抹笑。
“很好,去把他叫来。”
白若寒到书房的时候,沈惠山已经换了一副表情,威严地坐在书案前,眼神还是像以前一样冰冷。
“什么事?”白若寒也不客气,直接开口就问。
“你前几天送的那批货,是送到了哪里?”
“望云山庄,沈家银库。”
“途中可曾遇到什么事情?”
“蝴蝶城外三十里,遇到一伙劫匪,十九人。”
“全都干掉了?”
“恩。”
“那么货呢?”
“安全。”
沈惠山一声冷笑:“你知不知道那批货里被人藏了官银,被朝廷的人搜到了?”
“不知道。”
“那些官银也许就是有人趁你的注意力被劫匪吸引的时候偷偷放进去的。”
“那又怎样?”白若寒的反应很冷静。
“什么叫那又怎样?!那些是官银,现在被官府搜到,如果我们说不出它的来历就会被抄家问罪!你把那帮劫匪全杀了,现在连证人都没有了!”沈惠山一激动,险些打破了手边的茶盏。
“我只负责把货安全送到,至于多出来的东西,我管不着。”
“你……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害了我?!”沈惠山气极。
“那又怎样?”好像是为了测试对方的耐性,他居然又重复了一遍这个让人抓狂的反问句。
这次沈惠山彻底崩溃:“是啊,‘那又怎样’?你恐怕是最乐意看着我死的人吧?所以就算知道被人栽赃嫁祸也无动于衷,等着看我的好戏是吧?恐怕这次会让你失望,我并不打算把这件事揽到自己身上,自然会有人替我受过,这么简单就想让沈园垮掉,休想!”
“你想怎样?”看到他不怀好意的眼神,白若寒心里就已经猜到几分。
这个人,肯定是想把事情全都推到他身上。
“如果你承认官银是你私自盗取,藏在货里偷运出城,就能够解释这一切了。”
果不其然,被自己猜对了。
“你以为我会乖乖承认吗?”
“你一定会承认,如果还想你娘活命的话,你最好不要拒绝。”
不知不觉,嘴角的笑容变得绝望,心里早就知道他会拿这件事威胁他,但是话一旦说出口,那种感觉却不像想象中那么轻松,反而倍感难过。
这个人果然是没有人性的吗?
自己抱着的最后一点点希望,也只是虚妄。
“要我承认也可以,你治好娘的病,让她离开这里。”
“这个你可以放心。”沈惠山笑得很慈父。
“但是我不相信你,我要你用你儿子的性命发誓。”冷冷的话出口,脑海中就不由自主浮现出那个男人的影子。
那个突然之间吻他,让他羞愧难当的男人。
你们父子两个还真是相像,一个想方设法想取我的性命,一个任意践踏我的尊严。
这种耻辱,我永远不会忘记。
“不敢吗?用沈剑心的性命发誓,我就救沈园。”
“哼,原来你一开始就算计好了。”沈惠山恨得咬牙切齿,却强忍着不发作。
他没想到他会用这个来威胁他。
沈家的家训:永不轻易起誓。
白若寒就是清楚沈惠山对誓言的谨慎心理,才想到这样的做法。
沈惠山既古板又死脑筋,如果是以其子的性命起誓,一定不会辜负。
而沈剑心又是他的心头肉,他的命,在沈惠山眼中比谁都值钱。
所以,这场赌,注定是他赢。
“好,我以沈剑心的名义发誓,若是我没有治好白靥的病,送她出府,就让沈剑心不得好死。”沈惠山几乎是屏着呼吸说出这几句誓言,脸色铁青,全身也很僵硬。
“很好。”
白若寒扔下这句话,拂袖而去。
把书桌上所有的东西都砸碎以后,沈惠山用一种杀人的语气对战战兢兢地等在一旁的掌柜说道:“现在马上派人去幽灵谷鬼门师通大人那里,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一定要拿到鬼婆罗的解药!”
一场腥风血雨,即将到来。
沈剑心对此浑然不知。
也许无知真的是一种幸福,你不必知道任何事情,自然有人为你的将来铺桥搭路,只是,并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幸运,上天只宠幸它最喜爱的人,但最遗憾的莫过于,你永远不知道谁才是那个最受宠爱的。
在白若寒眼中,沈剑心就是这样的宠儿。
他只知道,白若寒发现自己被偷亲了以后,如预料般和他翻脸了,并且发誓再也不想和他相见。
其实那个吻只是一个意外。
就如那朵落在他发间的梅花,是一个小小的意外。
他也因为那个小小的意外,发现了自己隐藏在内心的,对于这样一个特殊的弟弟所怀着的感情。
那是一种占有欲。
现在他只想知道白若寒一直在对所有人隐瞒的事情——他不定时地偷偷跑去见的那个人。
那个人就住在后院的小楼里,他是知道的,但是他一直没有去一探究竟过。
事到如今为了夺回他的心,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走这一回。
他没有料到,这会改变他的一生。
小楼里有一个美艳的女人。
他和她长的很像。
第一眼,他就知道这个人是白若寒的生母。
可是,为什么这个叫白靥的女人,会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用手指拼命抠着地板,直到十指全都血肉模糊?
“你是……沈剑心……?”已经惨不忍睹的白靥撑起头,发现了站在门口的人。
他点了点头,靠近她。
“呵呵呵呵……作孽啊……”女人已经有些癫狂,口齿也不是很清楚,嘴角的血干涸,只余一道乌黑的痕迹。
鬼婆罗的毒一旦发作,痛苦攻心,全身抽搐,欲死不能。
毒发的频率越来越高,时间越来越长,她知道,自己已经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再多的玉石散也没有用了,痛苦可以麻木,身体却始终在腐烂,一旦糜烂到只剩一具枯骨,她的生命也将完结。
这就是“三圣”之一的鬼婆罗。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也见到了……这就是你爹……做的好事……”眼神中充满了怨恨,却被泪水所覆盖,白靥吞下一口血,吃力的说道,“这次,我恐怕……撑不过去了……”
“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拿药,你中的是什么毒?”沈剑心蹲下身检查了一下她现在的状况,出的气多进的气少,恐怕快撑不住了。
“……没有解药。”
就算有,那个男人也不会给。
“我只想见我的若儿……”
“我去帮你叫他!”
刚想站起来,却被一只干枯的手拽了回去。
“不要,不要让他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他不知道我变成这样……”白靥喘了几口气,缓缓说道,“若儿……一直是在为我留下……”
一瞬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若寒始终没有离开沈园,就是因为自己的生母被爹操控着,所以反抗不了吗?
爹他,居然对一个女人用了这种没有解药的剧毒。
他还有什么事是没有让我知道的?
难道这就是我被若寒讨厌的原因?
“你会没事的,一定有药可以缓解,药在哪里?”
“药……你爹给的玉石散……”白靥青白的脸颊比大理石地板更冰冷,本来就黯淡的眼神更是生气全无,“已经不起作用了……”
他僵在那里。
玉石散……
用罂粟花的汁液提炼而成的白色粉末,只能少量用于镇痛,多食上瘾。
看她现在的样子,应该已经吸食很长时间了。就算没有毒发而死,也会因为服用玉石散过量而送命。
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的若儿……他好吗……?”
他轻轻点头。
“我死了……若儿怎么办?”仿佛是自言自语般,白靥呢喃着。
“我会护他周全。”
濒临死亡的眼睛看向他,审视一般,一动不动。
“杀了我吧……”
这样活着太痛苦。
我以为我可以为了若儿忍受这样的苦楚,但是,万箭钻心的死亡实在太可怕。
我没有勇气面对……
“杀了我……”
再也不要让我成为最沉重的包袱。
让我就此解脱。
她的眼珠已经向外突出,离死不远。
再给她一剑,也会比现在好过。
的确,毒发而死,常人无法忍受。
更何况她现在与死人其实无异。
只是,杀了她,若寒会怨恨我一辈子。
我不想这样……
“求求你……杀了我!”
仿佛是看见他眼中的犹豫和动摇,白靥嘶叫道。
他还是在犹豫。
“这是你爹欠我的……”
他的瞳孔刹那间睁大了。
爹……
“这是沈家的人欠我的!我要你杀了我!”
举起剑,感觉不是那么沉重,好像轻飘飘的,在手里没有任何分量。
杀了她……
这是她的要求。
就只有这一次,帮她,从地狱的苦难中,解脱……
闭上眼,挥剑,听到液体四溅的声音。
一切都结束了……
我的若儿,你终于可以……得到自由……
然后他睁开眼睛,看到在门口,一张明若春花的脸庞,已经布满泪水。
“娘……”
白若寒,你知不知道自己真的很好看,生气的时候,冰冷的时候,面无表情的时候……就连哭泣的时候,都那么好看。
即使你杀了我,我还是觉得,你最好看……
第三章:重生
听说,人在死亡的瞬间,总是会在脑海中回忆起自己的一生,那些凌乱而清晰画面就像回马灯一样在脑海中奔驰掠过,呼啸着带走那些带着体温的记忆。
人的一生,不过就是那么短短一瞬间,冷眼看着那些曾经熟悉的过去,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的往事,等到回马灯走完,灯火熄灭,不知道是该遗憾,还是该痛苦。
可是他不愿意看到自己的过去,因为他这一生的追逐都太过可笑,也太过可悲。
他选择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看,一个人闭上眼睛等待死亡,幸好,死亡来得比想象中更加轻易。
那个人对他还是不错的,毒药的效用发挥得很快,他几乎没有感觉到任何痛苦就失去了意识。
死亡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真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他累了,真的很累了。
也许这样已经很好了,他应该感谢他素未蒙面的亲生父母,感谢他们把自己卖到了皇宫,所以他遇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爱他,一个恨他。
可是这样的矛盾,又有谁能分得清呢?
“逸儿……”
父皇?
“逸儿……”
是父皇吗?
“……逸儿?”
不是父皇,那……一定是瑾。我的瑾,让我又爱又恨的瑾。
“逸儿醒醒……”
呼唤他的人用温热的手掌轻轻拍着他的脸蛋,动作有些急躁却又不失温柔。他的掌心好温暖,每一次与他的肌肤相触,都让他在心中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太熟悉的温暖,以至于他的意识里模糊到已经分辨不出这是谁的掌心传来的温度。不管是谁的,他都很喜欢。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是冰冷的,所以他很诧异,为什么他还能感觉到外界的温度,为什么被人触碰的感觉如此清晰,那人把头俯得很低,他几乎可以感觉到他湿热的呼吸喷在自己的侧脸,湿湿的,痒痒的。
好奇怪的感觉。
不。不要叫醒我。
让我就这样睡着吧。
他很想告诉那双在自己身上游移的双手,停下来,离开他,让他一个人。可是那双手不听使唤地在自己身上肆意游走,甚至开始爱抚自己的大腿内侧。
那个地方何其敏感,这么久以来,就只有一个人碰过那里而已。
对了,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他的名字真可笑,竟然冒犯了天子的威严,所以他们互相睁开眼睛看到对方的第一眼,他就把他的名字改掉了。
他叫他“瑾”。
那是他心爱的男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