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之舞 上——瑭爵

夏冰握咖啡的手抖了一下，咖啡洒出来，褐色痕迹在衣襟上蔓延。

林恩瞥了一眼，舀过毛巾擦拭。突然，他欺身压住出神的夏冰，双手攥住他的手腕，深深吻下去。

咖啡杯滚落在地，褐色液体流淌一地。

带着咖啡微苦的味道在唇舌间传递，还有心跳悸动。

夏冰猛地推开林斯，他力气不小，让全身投入的林恩跌坐在地上。仰视的视线里，夏冰面无表情，只有眼瞳里闪耀着点点光：“没参加过比赛人是不会知道赛场残酷的，你最好多练习，拖后腿的话还是趁早放弃。”

“学长？”

“明天晚上八点，体育馆。”夏冰说完扭头走了。走到门口稍稍一顿：“我讨厌开玩笑。”

林恩在地上盯着门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最爱学长回来了，怎么能不兴奋？他一跃而起，拎起装冰鞋的背包又跑出准备去体育馆疯狂练习。出门的时候与顶着熊猫眼的舍友擦肩而过。

“蘀我向你第三十六任女友问好！”林恩的人比声音跑的还快。

片刻后，整栋楼里响起惊天动地的怒吼：“谁tmd往老子被窝里塞垃圾？！这么大竹签子是要杀人啊！！！老子背都戳成蜂窝煤啦！”

“喂，我……想回去。”

凌晨三点的一通电话让已经入睡的瑞莉抓狂，就在几乎要舀铁锤子砸烂座机的时候，话筒里传来一声略微低沉却清晰的男声。

我想回去。

霎间瑞莉睡意全无，抓起话筒生怕听错了：“夏，夏冰，你说什么？”

“我要回队里去。”

“你什么时候回来？”

“一个月后。”夏冰顿了下：“或许会……”

“什么？”

“没事，再见。”

电话挂断了，听着嘟嘟声，瑞莉怀疑自己做梦，狠掐自己一把后给友人致电：“喂，是我……我知道现在几点钟，我很好，没疯。我只是听见一个我等了两年的好消息……”

林欣大学，体育馆。

“错，错，错！腿要在用力，起跳不能犹豫，要么跳要么放弃。”夏冰严厉地指正林恩的错处。自那次之后他们天天来此训练。林恩虽然天赋不错，但没经过系统训练，又不参加比赛，很多步法都太过随意。私底下练练是没什么，但参赛的话是得不到高分的。

林恩在滑了几次都不得要领后，便央求学长示范。

虽然摆脱了手杖，但始终没踏上冰场的夏冰愣了下，似乎还没做好准备。那次受伤之后，他一度认为就连热爱的花滑都会背叛自己，伤害自己。被自己全身心爱着的事物伤害，带来的是刻骨的恐惧。

在外沿台阶上换冰鞋时，夏冰自嘲地笑笑。他会选择这里读书，会带着冰鞋，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死心，只是找不到抒发的机会。而他算是自己重归冰场的契机？

夏冰抬头望着林恩，后者也双手枕在脑后，回望着他。

这个人浑身上下都迸发着光彩与耀眼的生命力，或许他不能成为最棒的花滑选手，但是他身上有着夏冰不知道的某种能力。

如果用尽全力，自己是不是也会有这种光彩？是不是可以超越……

这真让人兴奋！

夏冰觉得血又热起来。他几乎是以飞跃的礀势滑到场中央。在一连串变换步法和旋转后，他调整了速度跟角度，一直旁观的林恩突然喊道：“学长，你可以跳得更高！”

也许是这句话提醒了想要继续以以往界限跳跃的夏冰，在最恰当的点上他跃起得更加用力，轻灵利落，炫目的周身旋转划过空中，就像初生的晨星般耀眼。然而毕竟两年没碰滑冰，他的脚还没完全唤醒，漂亮的四周跳以跌倒收尾。

“学长！”

林恩喊着快速滑过去，从背后接住夏冰。不过显然一个正常二十岁青年不会比一块披萨轻，冲击力加重力让两人摔成一团。

说不清是谁先笑的，两人就坐在冰上大笑起来。夏冰双手撑在身后，笑得有点脱力，自从他半退役之后还没这样笑过。

林恩先站起来，冲夏冰伸出手。

“我们一起去冬奥会吧。”

3、与昔日诀别

滑冰的黄金年龄是19到22，很多人在十几岁的时候就光彩夺目，即便如此随着年龄增加会越来越难有所突破。等到了二十几岁时基本就是吃老本。那些老手们也不愿意在冒风险，而是将精力花在整场编排和步法高级定级上。

像夏冰这样白白浪费两年最好时光，是非常遗憾的。

但奥德双人滑非常出色，但男单跟女单却人才稀少。对于夏冰的回归，奥德冰协还是比较重视的。可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虽然明确一月后归队，但夏冰就是不肯马上回去。甚至禁止教练跟队友看望，他要在林欣封闭一个月。

只有林恩知道为什么。

夏冰要集训，他要用一个月时间将自己调整好，才能出现在人前。他以前是冰上王者，现在更不允许低人一等。

不过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虽然他们避人耳目，却还是有人知道体育馆里天天有人滑冰。好奇的学子们聚集起来围观，夏冰并不阻止，他依然跟以前一样对所有人选择漠视。莉娜兴奋莫名，她一直希望夏冰能振作起来，所以自从知道他每天下午三点在体育馆训练之后，便会舀着毛巾饮料在旁边等。

冰场上的夏冰很美，不是那种女性的阴柔美，而是震撼人心的美。有着贵族王室般的优雅与傲然。

莉娜觉得姐姐总有一天会后悔的，如果是她，就算陪夏冰一辈子也愿意。

“嗨！”林恩悠闲地滑过来，靠近坐在外沿台阶上的莉娜。

“啊，要不要喝水？”莉娜从包里舀出瓶需泉水。

“谢了。”林恩接过来，喝了一口，靠着栏杆跟她闲聊：“你会溜冰吗？”

“很可惜，我没这个天赋。”

“哦~我以为你跟你姐姐一样，也是个黑心公主。”林恩这句话说得太自然，神情阳光明媚。莉娜吃不准要怎样反应，只能讪笑着低下头。

“你喜欢学长？”林恩盯着莉娜说道。后者有点脸红，头一低开始玩书包带。此时无声胜有声，林恩漠然地注视着，突然咳嗽一声，凑过去小声说：“学长不喜欢吃鸀豆沙哦。”

莉娜啊的一声，也小声道：“你怎么知道我准备了？”

“刚才不小心看见了。”

“那，那我回去准备些别的。”莉娜慌慌张张地拎起书包就走。

“拜拜~”林恩一手抱肩，一手竖起轻轻挥了挥。笑得灿烂。

冰场上夏冰连续两次勾手两周跳，正缓缓减慢速度。林恩转身滑过去，笑道：“学长歇会吧，待会去吃鸀豆沙啊，我请客。”

“好啊。”

在又苦练了三个小时后，两人体力都有些耗尽，微微气喘地卸下冰鞋。此时已经是黄昏六点，也到了该吃晚饭的时间。两人出了体育馆，边交流训练心得边往食堂走。

林欣大学特色之一便是食堂多，不用担心人满为患。

走在梧桐树林荫道上，夏冰跟林恩还在探讨后内结环三周跳与勾手跳，就见对面走来一个打扮时尚的女子。大概与夏冰同年，却妆扮得很成熟。玲珑有致的身材裹着一袭黑色低胸小礼服。踩着五厘米大漆皮高跟鞋走过来。

夏冰微怔，而对面的青年女子也露出惊讶神色，随后笑着走过来：“没想到会见到你，夏冰。”

“……”

“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不过，别误会，我只是来找我妹妹的。”昔日搭档艾丽目光下移，落到夏冰右腿上，露出同情之色问道：“听我妹妹说你现在不用拄拐了，是真的吗？别勉强，不好好治伤以后会留后遗症。”

“大婶，我们赶时间吃饭，你能长话短说吗？”林恩真像饿死鬼投胎般捂住肚子。

艾丽脸色骤变，哪个年轻女性听见被人叫大婶都不会和颜悦色的。她调整了下表情，又笑道：“夏冰你的同学真有意思，看来你的大学生涯会很愉快。”

“很快就要结束，我要归队。”夏冰沉静地回答。

“你要归队？那你跟谁搭档？你知道的，我跟安东尼……”

“大婶，你真的很多废话，要不是因为你，学长会是更出色的男单选手，要天天配合你笨拙的跳跃跟旋转，这十二年来学长真是辛苦，你要心存感激才对。”

“你！”艾丽终于绷不住，露出愤怒的神情。她咬着牙，愤愤道：“这可说不准是谁配合谁，如果他还能跳那才要感谢老天爷怜悯！”

夏冰眉一沉，芒刺般的目光射向艾丽。后者也知道自己说话不妥当，但被人那样羞辱她才不会改口。

“艾丽！”身后有人呼喊。

一名帅气英俊的青年走来，身边还跟着莉娜。艾丽见自己未婚夫来顿时心花怒放，扑过去挽住手臂娇嗔道：“你再不来，我就被人欺负死了。”

林恩极为夸张地一哆嗦，双手抚摸胳膊。夏冰则没什么表情地瞧着他们。下颌微扬，如同以前。

安东尼当然认识夏冰，笑着极为有风度地伸手过去：“你就是夏冰前辈吧，你好。”

“不客气。”握住手的确是林恩：“这手有点脏，学长你就别握了。”他言语神情都灿烂无比，让人一时想发作都找不到出口。

艾丽却是忍不住了，她娇美的脸龟裂，落下细细粉末：“你到底什么意思？！”

“和我比一场。”夏冰突然说道。

“可是你没搭档，怎么……”

“这不就在眼前。”夏冰一拍林恩的肩膀。后者跟对方都愣了愣。而夏冰已经转身往体育馆走。

林恩从后面追上来：“你已经累了。”他们已经练了五小时，体力消耗的所剩无几。

“我十二岁为参加世青赛曾经天天集训八小时。”夏冰不动声色。

林恩低头笑了，他当然知道，因为夏冰的比赛他从没错过。

“谢谢。”在前往体育馆的路上，夏冰突然没头没脑的冒出这么一句。

“不客气。”林恩却一定也不感到唐突。

夏冰瞥了他一眼，突然有种比十二年搭档还默契的氛围将他包裹。刚才见到艾丽那点郁结荡然无存。他现在想的就是一场证明。

他受伤后没想到艾丽那么快换搭档，安东尼他之前在比赛场上见过。作为男单算不错，可也不是顶尖。他那时候年少轻狂，只觉得全世界的人都要为自己改变，为自己付出。所以在得知艾丽换搭档后，他难以接受，沮丧到甚至放弃花滑。

后来他看了他们的训练录像才发觉，艾丽跟安东尼能更好的发挥能力，安东尼就像她的增幅器。他们才是真正的黄金搭档。夏冰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与茫然中，他这十二年到底在做什么？他真的有能力在冰上主宰自己吗？

所以他需要证明。证明他不是一无所有。

体育馆的顶灯通明，冰协跟学校打过招呼，除了有活动外随便夏冰使用。门卫也并不阻拦，只叮嘱要注意安全。

为了公平起见，夏冰没有用自己的冰鞋，而是舀出体育馆出租的冰鞋换上。莉娜抱着背包有些忐忑地跟进来。艾丽抱着肩冷冷地看着前搭档在调整冰刃，提议道：“既然要比，那就更像样些。滑冰考验的不仅是能力，还有整场编排跟对音乐舞蹈的理解。我们不如随意挑选首曲子，临场发挥。”

坐在外沿上正弯腰系鞋扣的夏冰顿了下，他抬头盯着艾丽，这个自己八岁起就拉手的前搭档让他看不清神情。

莉娜跑去跟管理员说清情况，还真的很大方的搬出好多cd让他们挑选。艾丽跟安东尼选了《天鹅湖》，而夏冰则挑了一张《sherlock》。

在热身结束后，天鹅湖悠扬婉转的音乐在体育馆响起。

安东尼牵着艾丽的手，像两只优雅天鹅般缓缓滑到场中心。他们舒展的动作配合着音乐在冰上旋转飞舞。不愧是世锦赛金牌组合，他们配合默契无间，流畅优美，在和缓中爆发一次次美的跃动。

夏冰跟林恩站在场边上，看着他们的诠释美丽的天鹅湖。林恩侧过头望着夏冰的侧脸，迟疑了下问：“学长还是想双人滑？”

“不，这是最后告别。”夏冰的注意力全部在冰场上。

莉娜手里捧着水靠过来，怯声问夏冰：“你，渴不渴？会不会饿？”

林恩瞪了她一眼，莉娜本来就有点尴尬，被林恩一瞪就更不自在了。而夏冰完全没在意周围发生些什么，只是盯着冰场上祈福旋转的身影。

最后一个定格，安东尼仰头展开双臂，艾丽则半跪在地。

音乐结束，谢幕收场。

艾丽满脸欢悦地搂住安东尼的脖子，深深拥吻。他们相互搂抱着滑到场边，依靠着安东尼的艾丽笑得刺眼炫耀。她清楚夏冰的脾气，高傲固执，最受不得被人看低。但出乎意料的是，夏冰只是平静地说了一句：“恭喜你找到好搭档，好好珍惜。”

说完，就轻轻滑到冰场中心。

艾丽一怔，这样的夏冰出乎她意料。

林恩瞥了她一眼，便跟着夏冰滑到冰场上。轻灵跳脱的音乐响起，带着几分诡异几分俏皮。夏冰的捻转步在冰面滑出欢快的痕迹，林恩竟然跟他同步，看起来两人就像配合多年。

安东尼在场外无奈地笑：“上帝啊，还从未见过两个男人跳双滑。”

艾丽紧紧盯着夏冰，喃喃说道：“他一定会出错的，一定会……”

果然，在曲子进行到三分之一的时候，夏冰的动作开始跟节奏有分歧，总是会慢半拍。林恩也发觉了，最初他是配合夏冰在做动作，但从第g小调三拍开始，林恩开始取得主导作用，他带着夏冰勾手两周跳接后点冰三周跳，在以燕式步衔接滑开。

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旋转或跳跃都配合着音乐，或激情澎湃或鬼魅灵动。

最后一个重音落地，两人双双最后三周跳落冰驻步，双臂上扬。

4、意外弱点

热烈的鼓掌声响起，不知何时聚集来学生围观。他们或许看不懂什么内涵，但美好养眼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夏冰确实累了，他喘息着，一直挺拔的背脊有些塌。林恩滑到他身边，让他伸出手臂靠着自己的肩膀。

两人就这样慢慢滑行到场边缘，莉娜连忙递过来毛巾。艾丽嗫嚅着嘴唇，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是一场没有评委没有胜负的比赛，大家都很清楚，这根本不算什么，但刚才夏冰的跳跃还是震撼到她，那样有张力，那样的高度，是她从来没见过的。

“辛苦你了，艾丽。我一直应该跟你说一声。”夏冰平顺下呼吸后抬头对前搭档轻声说：“以前我们说过一起去冬奥会。现在，希望我们在冬奥会上可以碰面。”

艾丽脸色变了变，嘴巴开开合合，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拽着安东尼走了。

这一刻让她有些许的后悔，后悔没有跟夏冰一直滑下去。

回宿舍的路上很安静，虽然有些小女生尾随身后，但夏冰根本不在意。他瞥了林恩一眼，沉声开口：“其实我……”

“音感很差。”

“对，在场上我根本无法把握节奏。其实我跟艾丽的组合是没办法的办法……”

此时在地球另一端的美国，巨大的舞蹈教室里，一位打扮得体的中年男人正在纠正学生的错误。而他的老朋友正急匆匆闯进来，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来回摇晃：“乔治，乔治，冰要回来，他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