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坐在空出的座位上。
林琪推拒着,最后被小米笑着按在了座位上,也跟着轻轻的讪笑:“又不是老弱妇孺,还得你照顾着!”
小米轻轻的张口,有句话就在嘴边上打着旋儿,可是终于还是又狠狠的咽了回去。之后也庆幸着自己没把这话说出
口,不然,会是怎样的面面相觑。
小米:吓死老子了,差一点话就吐露出来了,忽然就想起了这哥们儿的老婆看见了得照应着点儿,细细想想,他位
来哪算是我的哥们儿啊,这林琪更他妈不是他老婆啊。
“我们,要打官司了!”小米眼睛看着窗外,没有什么景象可以在这么飞快的车速间还能被看见。只是不想看着林
琪,不想看见他听见这话之后会露出的表情。
“什么,什么官司?”林琪抬起头,疑惑的看着小米,却只能看见干净的下巴和纤细脖颈上微微凸起的喉结。
“我俩抱错的事儿,我妈和,和位来他妈商量好了,要找医院讨个说法!”说着“位来他妈”的时候,小米的语气
格外艰难,因为找不到更贴切的语言来形容。轻轻的低下头,看向林琪澄澈的眼睛:“过两天可能要忙起来了,也
许他没什么时间陪你了,还得多担待!”
“嗯!”林琪轻轻的点头,紧接着抱紧了自己的包,就再也没说话。车厢里很静谧,列车和轨道摩擦的声音清晰可
辨。
林琪的心里有着一股酸涩,忽悠悠的升起,紧接着涨满,猝不及防。他不明白为何自己要从别人的嘴里得知最亲近
的人的近况,那种感觉让他觉得不安。
小米静静的看着窗外,依然是“唰唰”闪过的黑暗,自己也开始在心里轻轻的咒骂自己。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他犯得着替位来嘱咐林琪吗!师出无名的尴尬一瞬间将小米淹没,铺天盖地,就忽然觉得自己算是个什么东西啊。
第十二章 官司
土木工程不可善动,牵一发必将动全身。这官司也是这样,没有什么必要,尽量避免。一场下来,无论胜负,必定
心力交瘁。
最近几年的医患纠纷逐年的增多,医疗器械倒是一天天的发展完善,可是医生们似乎是渐渐的开始越来越手潮,以
至于白求恩他老人家仙逝多年还是无法安歇,经常的被人翻腾出来,时不时的来个榜样教育。
妇产科的医生应该是最为光辉圣洁的,必定他们手上承担着将人们接引到这世界上的责任,应该有着和西方牧师将
人接引进天堂一样的神圣使命感。
别说什么是谁第一个抱的孩子,孩子就长的像谁,那纯属的封建迷信。第一个抱着孩子的必定是妇产科的护士,要
是真这么应验,那凡是一个护士经手的小孩,全都得变成多胞胎。
也许真的是新生儿的面目都不甚清晰,还有些许的如出一辙,近年的错子案件发生率连年的攀升。被及时调换回来
的还好,起码孩子小,没什么印象,精神创伤也受的少些。
但是像是小米和位来这样的,都活了二十一年了,忽然跟唱词里说的那样似的,就未免凄惨的很彻底了——爹不是
你的亲爹,奶奶也不是你的亲奶奶。
在正式起诉之前,似乎还有这么个流程,叫做庭外调解。
实法理不外乎人情,谁也不愿意看着法庭上两方剑拔弩张的对岐。先做调解,万一有什么回还的余地呢,也算是一
件功德无量。
但是,调解是有前提的,那就是双方的态度必须得足够配合。
不过很显然的,现在院方就没有这样的觉悟。这一次和年轻院长的会面不算是愉快,甚至是很不愉快。
架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游刃有余的和位馨慧他们打着太极。里外里的颠来倒去,说是院方是有疏失,却矢口否认是
绝对过错方。
出于人道主义思想,也为了适当的抚慰双方家庭这二十一年来的精神创伤,医院决定给予一定的赔付。
听好了,是出于“人道主义”的思想,给予“一定”的赔付。所以,只有十万,而且是两家一起的赔付。
当时的张淑贤很气愤,并不是因为钱多钱少的问题。态度决定着一切,这样的协商态度,根本就没有丝毫和解的诚
意。
位馨慧一直审视的看着面前异常沉稳的男人。她还记得之前她来医院寻求帮助时,这男人的态度可是跟今天判若两
人。而如今一味的负隅顽抗,显然是上下一心,通好口风了。
小米当时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心里早就翻江倒海的想要举起凳子,朝着面前那油光水滑的脑袋砸过去了。
他是爱毛爷爷来着,而且是非常的热爱。可是面对着自己二十一年的感情,像是过了时令的蔬菜被这样论堆的兜售
,那些钱就像是吐在脸上的唾沫,除了屈辱,没别的了。
位来忽然轻轻的点起一支烟,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眼神很慵懒,只是轻轻的弹着烟灰:“周院长,您不是不
知道吧,从04年起,医疗纠纷的举证原则,可是有所改变了!”
男人眼里的精光有着一瞬间的闪失,但是瞬间的迅速粘合,不让它们有丝毫土崩瓦解的迹象:“这个我知道,可是
这跟咱们今天讨论的事情有什么联系吗?”
看着面前的男人对着轻轻喷薄的烟雾皱起了眉头,位来轻轻的放下手,狠狠的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眼中的光芒
忽然间变得异常凌厉。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男人,压迫散发于无形:“那就好!告辞了!”
说着四人纷纷的起身,周院长没有挽留,只是看着,嘴上说着慢走,却连最起码的起身相送都没有做到。
不过后来在接到法院传票的时候,他眉头多少有着一些褶皱。但是团结就是力量,赶紧的将中高层的负责人召集到
位,讨论这场官司的应对计策。
其实从04年起,医患纠纷的举证阶段就采取了举证倒置原则,原来是要原告方,也就是病患方举证,证明院方的过
错。而现如今,则是由院方提供材料,证明自己无罪。
律师们似乎都有着一条三寸不烂之舌,把活人说死,把死人说活,那是应具备的最基本素质。
位馨慧的律师更是各中的翘楚。和这个律师合作也有些年头了,只是提供一些法律方面比较专业的建议。要知道,
每个生意人都不是奉公守法的良民。不能违法,就找法律中的漏洞,没说允许也没明文规定禁止的,就是生财之道
。
一直闲置的蜀中大将,此时才算是真正的有了用武之地。
小米看着面前侃侃而谈的男人,有些恍惚。那些专业术语,他是没有办法能够全部理解了。可是小米一学文的男生
,中心思想还是捕捉的很准确的:官司有难度,但是我们的胜算很高,而且相当高。
民事案件一般分为公开审理和不公开审理。一般涉及个人隐私,像是两性关系或是生育方面的问题,或是未满十四
岁的未成年人涉案,这些都可以不公开审理,以求保护涉案人员的隐私。不公开审理不允许群众旁听,也不允许媒
体报道,但是法院方面要给出不公开审理的充分理由,而且审理过程要完全公开。
不过位来他们的这场官司,很显然没有这方面的隐晦,是要公开审理的。
开庭的那天不仅旁听席座无虚席,还有很多媒体工作人员到场。毕竟这是场轰动全市的案件,女实业家的儿子被医
院抱错,而且一错就是二十一年,亲生儿子所在的养父母家条件还与生母家的条件天壤之别。好久都没有这么醒目
的噱头了,此时不照,更待何时。万名的举着闪光灯,一会开庭,照相机可就得关上了。
这也是一开始院方的赌注所在,他们压得就是位馨慧会顾及社会舆论,不愿意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可是他们失算了,位馨慧此时早就顾及不到那些虚浮的所谓面子的东西。女人一旦决心破釜沉舟,就再也没打算有
丝毫的退缩。
小米看着那些镁光灯冲着自己,宛如利器,心里微微的泛起一丝苦楚。他知道这些人都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在观望他
的。麻雀变凤凰,他们等着看他是怎样的飞上枝头,又是怎样搔首弄姿的炫耀。
看看身边的位来,倒是一副怡然自得,低着头按着手机的键盘。林琪今天上班,没办法来旁听,只能靠着位来的描
述来获悉一切的进程。
感觉到小米的眸光停在自己的发顶,位来轻轻的抬起头,脸上依然挂着平时的那副有些倨傲的笑容:“怎么,你紧
张?”
小米没说话,轻轻的撇过头,有些病态的拨弄着自己的手指。忽然一只手轻轻的将他攥住,有力的手指抚平他蜷曲
的指节:“没事儿,很快就过去了!”
小米没有抬头,那温和的男性气息肯定不会是来自己于也同样处于紧张状态的老娘,更不可能是已经蓄势待发的位
馨慧。只是那样温柔纯澈的抚慰,让小米不敢抬头,怕看见那和动作完全脱节的可恨表情。
一旦开庭,肃穆的气氛就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刚刚稍事放松的心情,也又跟着一起揪了起来。
书记员起立,宣布着庭审过程中的法庭纪。声音不算是悦耳,但是有着震慑人心的力量。法庭内渐渐的安静,紧接
着鸦雀无声,那些小米讨厌的闪光灯也被统统熄灭了。
随着书记员一声:“现在请本案审判长和合议庭成员入庭,全体起立。”这场官司的序幕,也已经徐徐的拉开了。
法庭就像是战场,原被告双方都派出最精锐的部队,引经据典,据以力争着每个高地,不允许丝毫的差池。
那天具体的情况,小米后来不是记得很真切了,也许是再也不愿回想。没有任何的硝烟,小米却分明在其间闻到了
惨烈的味道。
他只记得那天在当事人陈述的时候,张淑贤所表现出的咄咄逼人,是他从未见到过的。而位馨慧始终都是一派运筹
帷幄的笃定,强势到小米无法接受。
唯一在小米印象里,留下最温暖一抹颜色的,却是位来不同以往的笑容。少了讥诮,多了些什么,小米却很疑惑,
总是不能具体的用语言描述出那种感受的名称。
一锤定音,尘埃落定。他们胜利了,似乎是毋庸置疑的。
双方家庭得到了共计四十万元的赔偿,小米和张淑贤分别得到了十万和五万元的赔偿。由于医院方的过错,致使位
来没有见到自己的生父,则得到了二十万的赔偿,而位馨慧,也得到了和张淑贤相同数目的赔偿。
双方都服从判决,没有上诉的打算。
一出法庭,小米他们就被团团的围着。那些记者们蜂拥而至,像是闻见了腥味的苍蝇。都希望得到第一手的消息,
那关乎着明天报纸的发行量和节目的收视率。
小米忽然感觉很恐惧,轻轻的伸手护住自己的眼睛,镁光灯频繁的闪耀,让他觉得眼睛有些刺痛。忽然感觉到旁边
一只有力的胳膊揽住自己的肩头,仰起脸,就看见位来依然没有什么情绪变化的脸:“跟着我,车就在那边!”
位馨慧一边抵挡着记者的纠缠,一边护在儿子的身后,张淑贤则紧紧的贴在小米的身边,寸步不离。
坐上车子,回头望见跟在后面穷追不舍的记者的时候,小米狠狠的呼出一口气。仿佛将要溺死的人忽然浮出水面,
劫后余生的庆幸。
小米忽然感觉手上有着轻微的捏疼,抬起头,就看见位来望着窗外,看不清表情。而手,却紧紧攥着自己的手,狠
狠的揉捏着。
小米有着瞬间的愣忡,紧接着将头扭向窗外。没有出声,更没有狠命的抽回自己的手。他知道此时的位来,正被深
深的空虚感攫住,无法呼吸。
多给的那十万,是因为位来没能见到自己的生父。其实小米明白,那些钱真的无足轻重,也弥补不了哪怕一丁点儿
的遗憾。小米知道那是个怎样的父亲,所以心里的遗憾,比位来更甚。
小米看着窗外奔跑着倒退的景致,忽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庆幸。虽然有些恶劣,但还是忍不住要庆幸,自己还有见
到生父的机会。
又回头,低下来看着彼此紧牵着的手,小米轻轻的叹气。
小米:就随便他牵着吧,他现在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握着的是什么,哪怕换棵仙人掌让他攥着,他也觉不出疼来。无
非只是想借着手心里被充满的感觉,来稍稍的缓解那压迫的空虚感罢了。
哎,瞬间的无能为力充斥了小米的心房,只是又静静的将头撇向窗外,任由位来将自己的指节,捏得生疼。
第十三章 凌乱
明天的太阳依旧会升起来,虽然看着和昨天的那个一样,都带着橘色的光热照耀着大地,但肯定不是昨天的那一个
。别怀疑,总有什么是不一样的。
小米看着朝阳,脑子里就忽然冒出了这么句有点儿矫情的话。半个月前自己就是迎着这朝阳,兴冲冲的打算开始人
生另一段幸福美好的新旅途的。
不过愿望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新旅途是开始了,但是不是真的就如想象中的那么美好,还真是个未知数。
今天早上的人似乎不同以往的少,难得有空位。小米揉揉有些酸胀的双腿,坐在了一个拿着报纸的男人身边。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小米正值青春好年华,当人更是好奇心旺盛的时候。远远的看见了那报纸上的彩图,花花绿绿
的一片,就不动声色的凑近,偷眼看了看。
就这一眼,好死不死的,小米直后悔,后悔的想撞墙。
那图占了几乎半个版面,只见上面的小米在众记者的围追堵截之下,狼狈的用手臂挡着眼睛,窝在位来的怀里。位
来的表情很是镇静,从容不迫的迈着步子,更显得小米的无措。
小米:为什么啊为什么!为什么同一天出生的人做人的差距就差了这么大啊!为什么我窝囊成那个德行!为什么他
未来忽然之间就变得光辉伟大了啊!
还没感慨完,旁边的男人忽然侧过头,轻轻的眯起了眼睛,来来回回的打量着小米。紧接着眼睛猛地睁开,仿佛脑
子顶上有盏灯“Bingo”的一声,“啪”的闪亮,手伸出来,哆哆嗦嗦的指着小米:“啊!你就是!你就是……”
带着颤音的惊诧了半天,愣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又伸手指了指报纸,再回头指向小米的时候,就发现手指头下面
很尴尬的一片空虚。
四周围的人都穿着正装整齐划一,疑惑的看着那男人。有的好心人以为是犯了心脏病,赶紧的抓住他伸在半空中的
手:“别急!告诉我!药在哪?”
听见报站名的声音,忽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亲切,简直就是千钧一发。小米踉踉跄跄的顺着电梯一路向上,总算是
又看见了那红红黄黄的太阳。
停下来歇了会,把混乱的呼吸调匀,这才又迈开了步子。刚才的那个男人显然是认出了小米,要不是刚好到站,说
不定自己会被询问,更甚至会被围观。这是什么,这叫好奇害死猫!谁让你没事儿把眼睛往人家那报纸上瞥的!
小米脑子里忽然就想起了近些年迅速蹿红的那些草根们,他们似乎都是一夜之间从默默无闻到家喻户晓的。
一个个采访的记者们红光满面的看着面前的草根,拿着带线的话筒,凑到人家嘴跟前,特没创意的问着:“你觉得
现在的心理,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有变化,当然有变化,跟那蹦极似的,上去下来的,心脏失重超重的在那翻腾,要了命了!那叫什么来着?对!落
差!
别说什么我虽然不能了解,但是我能理解,那简直就是屁话!没有身临其境的,谁也体会不到那种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