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贝路克（魔幻 第二卷）+番外——醉琉璃

低头俯视失去力量的威巴尔神父，现在是灰发金眼的少年，慢慢拉出一抹狰狞的弧度。

「太好了，神父，你的神今天不与你同在。」

莫迪耶的眼里只能映出那张年轻又暴戾的脸庞。

像一只活生生的兽。

第五章

巨剑举起，洛可的眼瞳是一种彻底的冷酷，傲慢的眼神像在睥睨卑下之物。

莫迪耶挣扎的半支起身子。

「你敢？我可是、可是……」他喘着气，遭到击打的地方全部在隐隐作痛，汗水滑过他的眉毛。

「不管你是不是那见鬼的代理者，神父。」洛可轻蔑地撇下唇角，不属于孩子的表情残忍地教人畏惧，「你的神今

天都不与你同在。况且，神是站在我这边的。」

「胡说八道的家伙……」莫迪耶的手指有着细微的动作，他苍白的脸庞逐渐恢复原有的优雅与疯狂，「你毁了我的

作品……但是，没关系，你会是最好的补偿……我要好好的解剖你的身体，让你新鲜的内脏暴露在灯光下……怎样

，很不错是不是？」

莫迪耶轻轻的笑起，白色的手指已经在地面描绘半成形的魔法阵。

「我太小看你的精神面了，神父。」洛可厌恶地咋着舌，「我决定要直接送你到蒂莉丝的身边。我相信，星辰的蒂

莉丝这次会特别让你当祂的代理者。因为……你是由我这个神的礼物送去的！」

凄厉的闪光挥划而下，洛可的金眸迸出异彩。

白色手指下的魔法阵同时启动。

「掌管星辰的蒂莉丝，我是你忠实之仆，借由我的见证显现你的荣耀，光雷雨！」

白光刺得洛可无法睁开眼，他高声诅咒，只能抬手遮挡。紧接着白光分裂成两道箭束，朝他失去防备的肩侧狠狠穿

过，炽热的鲜血喷洒而出，一地的红艳。

洛可痛得松开巨剑，单手压住一边肩膀，血流不止。

莫迪耶缓缓地站起身体，他白色的脸孔跟白色的手指沾溅到少年的血液，呈现诡异的对比。

「看样子，神并没有不与我同在。」莫迪耶的眼爬出爬虫类般的冷酷笑意，「神也没有站在你那边。」

「是吗？大概蒂莉丝暂时瞎了眼吧。」洛可恶意的侮蔑着神，他抓回自己的巨剑，拄剑重新撑直，年轻的脸庞露出

大量失血的苍白，「不过无所谓，我会让你明白的，神父。」

「明白什么？」莫迪耶的手指令洛可想到蜘蛛的肢节。

洛可从来都不曾对蜘蛛抱持过好感。

「告诉我，孩子。你要让我明白什么？」莫迪耶讥讽地微笑，「现在，位于黑暗之星的照耀下……」

「明白在我的眼前，你的能力只不过是渺小毫无用处。」金眼尖锐瞪视，「我的名字、我的存在、我的力量，我乃

拥有最高神庇护的安贝路克之长……」

「献上你忠诚仆人之名，赋予我彰显星辰的权力，你的允许将成裂天之刃，你的静默则为不破之盾……」

「以吾族之血脉做交换条件，不准有任何挑战我威严者，我的意志即是最高位的命令，凡是胆敢违逆之人必接受天

之惩……」

几乎同时流窜而出的咒文在房间回荡，莫迪耶的右掌悬迭在左掌之上，一团浑沌的黑雾在掌心间不断旋转；相反的

，洛可并无动作，但他身边的气流明显感受到变化，剧烈的波动在两人身边凶猛激撞。

莫迪耶的双掌拉至最开，盘踞于内的黑色雾体跟随扩展，像要将人彻底吞噬，他高喊：「轮灭之刻！」

洛可终于一动，他的巨剑横置眼前，另一只沾血的手贴上剑刃，他低语：「圣言裁决。」

又是同一时刻施行的魔法硬生生对上，莫迪耶的黑雾袭卷，任何碰触到的物体全陷入黑暗，不复踪影。但是，不论

再如何向前推挤，黑雾就是近不了洛可的四周。

洛可淡漠地看着只能徘徊在外的纠结黑雾，即使他身边有形的东西都遭到吞噬。

洛可踏出一步。

莫迪耶愕然的发现他的黑雾，竟彷佛畏惧地后退一步。

洛可一进，黑雾便是一退。

黑雾越退越后，甚至被逼迫回到原有者的脚下。一般说来，魔法是不会反伤害到施咒之人的身上，但是莫迪耶却露

出惊恐的神色，他双目大睁，根本不敢相信他创造出来的黑雾，竟然开始侵蚀自己本身。

洛可继续向前走着，他走到莫迪耶的面前，黑雾亦整个攀爬上莫迪耶的双脚。

「不不不！」莫迪耶失声尖叫，他失去双腿存在的感觉，「蒂莉丝！我是你的子民！你不该反噬你的追随者！」

「你忘了吗，神父？神今日不与你同在，因为有我在这里。」洛可似笑非笑的扬高眼眸，「哪，你就乖乖的被吃到

一点也不剩吧，反正那也是蒂莉丝赐予你的。」

洛可再伸出手，他的手掌透出刹时的异光，额前同时闪过曾经出现的图腾。弯身一把抓起团状的黑雾，在莫迪耶失

措的目光中，洛可倾身靠近对方，以异常柔软的语气轻声说：

「永远不见，神父。」

洛可忽然将黑雾压上莫迪耶扭曲的脸庞，强烈的力量使得男人身体不稳向后倒下。洛可又一施劲，金艳的瞳面映出

黑雾争先恐后覆盖住男人身影的景象。

洛可的表情冷酷得吓人。

任黑雾将施咒者吞噬得干干净净，洛可收回手，他看着自己血腥的掌心，突然感到怨恨的用力捏紧。

「神站在我这边，我该感谢？」他讥讽的仰头望向天花板，尖厉的眼神似乎要穿透，直至最高点，「我该感谢这种

杀千刀的力量是不是？」

没有人回话，神是不语的。

洛可瞬间几乎被惹怒一样高声咒骂：

「为何要选上我族！为何要选上我族！安贝路克不是这个世界的牺牲品！就算是自以为是也不要太过份──！」

声音硬生生遭到截断，洛可的脸色突地刷成可怕的苍白，他抓住胸口，一股莫名的力量在凶狠的撕裂心脏。

剧痛感炸开来，洛可嘶着气，凄惨的声音溢出喉咙，破碎而不成形。他痛到终于蜷缩身体跪下，浓艳的金彩正快速

从眼眸中退去。

洛可哀号出声，这孩子第一次放弃坚强。

因为不耐久候而返回的撒米安，刚好就撞见这一幕。

「洛可！」他惊慌的大叫，脚步失去从容。

灰发蓝眼的少年慢慢抬高头，有一缕血丝正从他的唇角溢下。

撒米安不禁屏住呼吸。

下一刻，少年呕出一大滩鲜血。

「洛可？洛可！洛可·安贝路克！」

房间内只剩下撒米安惊慌失措的喊叫。

将昏迷的洛可送回旅馆房间之后，撒米安和暗鬼待在房外的走廊上，他们两人皆在等着一扇房间门开启。

暗鬼的表情此刻是恐怖到要杀人一样，这位前暗部队长向来是面无表情的。撒米安的脸色也称不上好看，他像是全

身力气透支的瘫坐于地，衣上大半是少年留下的血，干涸成不祥的暗红。

「别问我……」撒米安疲累的举起手，其实他连话也不想讲，「我自己也一堆问题……」

房间门开启，是莉莉抱着沾满血污的衣服走出。在撒米安施行完治愈后，她就坚持不准任何人入内，谁都一样。趁

在场的两人尚未出声时，莉莉先开口了。

「还不行。」她纯蓝的双眸定定凝视，「哥哥还必须休息。」

「他到底做了什么……不要再拿什么借口来敷衍我。」撒米安感到厌烦地挥了下手，「莉莉，莉莉啊……你们两个

会让我开始怀疑起同伴存在的价值，就不能再试着多依赖大人一点吗？」

少女的嘴唇略显为难的咬住，眼睫轻轻垂下。

「并不是这样。」本来甜美的嗓音因为发生太多事而显得褪色，「并不是不要依赖的。」

「是不能依赖吧？」从另一个房间出来的伊菈平静开口。

莉莉一瞬间露出彷佛吃惊的表情。

「因为我们还不够，所以不能值得你们依赖是不是？」伊菈这样说的同时，也觉得深深的难过着，一股难以言喻的

悲伤盘踞在她精细的眉宇间。

「不。」灰发蓝眼的少女迅速否定，视线认真的对上比自己年长的女性同伴，「依不依赖的事，绝对不是伊菈你们

不够或不值得相信，你们都是很好的人。虽然哥哥是那样的态度，但如果讨厌的话，他一定立刻脱队。」

意思是，她也一样吗？撒米安若有所思的盯着年轻的女孩。

「可是，我们有我们的问题。」莉莉说，「我们不是要抗拒。安贝路克的事，只能由被赋名为『安贝路克』的我和

哥哥处理。所以，请不要再提不依赖，或者不相信这样的话，好吗？」

「那么，可以提洛可到底是做了什么，以及发生了什么，这样的话吗？」撒米安撑直自己的背脊，蓝发下的碧眼异

常精利，「看在我花费心力救你哥哥的份上，莉莉。」

「我以为我们有说不的权利，哥哥他一定会这么讲。」莉莉笑了起来，属于她的色彩正逐渐回归，「不过不是不能

讲的事。撒米安，你看到哥哥做了某种行为吧，某种让魔物瞬间消失的行为。」

「就像你对卡洛因姆和缪拉柯做的？」撒米安的记忆非常好，没说不代表忘记。

「那是净魔的能力，是血缘里与生俱来就拥有。只是，有得必有失啊……」莉莉的笑容甜美得不符合她的言语，「

伊菈不也说过吗？」

「神并不宽大。」宰相之女低声回答。

「我们会被反噬。」莉莉一手抱着血衣，一手抚上额前，那里之前曾出现奇异的图腾，「神总是这样，给了什么，

又要夺走什么。暗鬼先生，你相信神吗？」

「不相信。」突然被指名的前暗部队长冷淡答腔。

「但神依旧存在。」这点身为魔法师的撒米安相当了解。

「净魔的能力由血脉发展出来，同时建立在生命的基础上。这只能称上方便，但绝不是令人高兴的能力，毕竟不会

有人想一并献出自己的命。我的使用换来反噬时的痛，暂时性而已。但哥哥这次稍微的使用过度了，当然不致于死

。」

「除了那堆血……」撒米安皱起眉头，「还有什么？」

「拥有越多，背负的也就越多，哥哥已经付出代价。」莉莉一转身，银灰的长发飘过撒米安的眼前，「他必须失去

他的能力。」

「什么？」撒米安一怔。

「洛可哥哥他，目前不再是探索者了。」轻灵的笑声细细地滑过众人耳际，莉莉回眸望向伊菈一眼，「伊菈，你们

救回来的那个人还好吗？」

「啊。」伊菈乍然间像反应不过来，接着她立刻就明白，「似乎没大碍，只是还没回复神智。」

「那就好。」莉莉的声调像音符敲落，悦耳有致，「我已经分不出身来多照顾一个人了呢。」

「等一下呀，莉莉。」撒米安抓着一头蓝发站起，他比比身上的外衣，「这个，能不能也一起？」

「如果撒米安也跟哥哥一样，肩膀被刺两个洞，然后再吐一地的血，我当然不会介意。可是撒米安的手脚都还好好

的。」莉莉的微笑愈发甜美，那一张花样的面庞甜得要滴出蜜，「所以，不行呢。」

「啊，喔。」撒米安只能讪讪地发出音节。

目送着莉莉优雅下楼的背影，撒米安放下抓着头发的手，他望向面露苦笑的伊菈，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莉莉这次果然气死了。

洛可醒来后，第一眼映入的是黑暗：黑暗的房间，黑暗的窗外，黑暗的天色。

再来是窗边如同雕像一样，安静站着的男人。

没有主动开口说话，洛可只是睁着眼，默默地望着看不清楚图案的天花板。洛可知道那个男人一定察觉到自己已经

醒了，因为他不是别人，他是暗鬼。

沉默在黑暗的房间蔓延，窗外的月亮终于渐渐的从云层后探露，薄银色的光一点一滴爬上男人的脸庞。

洛可忽然转过头，迎上那双鲜红色的眼瞳。

「没了。」年少的声音平稳地形成句子，随着夜气一同散播，「我的力量没了。」

男人不回话，感觉不出起伏的视线，从头到尾不曾离开过床上的少年。

暗鬼已经站在那两个小时。

「真是，非常复杂的心情。」洛可似乎不在意地继续说，依旧是稳重的声线，「失去力量的修改者不能算是修改者

吧？现在的我，根本看不见任何真相。」

男人静得像是不存在。

「我什么也无法知道，包括你。」洛可的平静下一瞬整个褪去，「你要是不想开口就直接给我滚！」

洛可扔出的玻璃杯砸向窗边，暗鬼不躲不闪，任飞溅出的碎片割过他的脸，鲜血流下。

洛可抓紧胸口，心脏传来一阵痛，明明是他要这么做的，他却觉得难过。

「出去……」他接近气声的说，他的呼吸声渗满着苦闷，「给我出去，让我一个人。」

暗鬼没有擦去脸上的血，他以一种苍凉的姿势站在原地。

「别丢下我。」男人的嗓音像是疲惫无比。

洛可只能吃惊的瞪视。

「请别再，丢下我了。」暗鬼闭上眼，这个男人第一次泄露他的软弱。

洛可突然感到想哭，他的眼眶涌上刺热。

「我没想过要死，因为我知道我可以。」洛可哑着声说，「虽然力量使用过度，但我确定我会活着，你要相信我。

」

抬高视线，蓝眼湿得像沁出薄雾。

「暗鬼……暗鬼、暗鬼……」洛可的叫唤似乎是一种哭泣。

红眼的男人就跪在床边，他伸手抱紧少年，将脸埋在少年的颈侧，不管他的血会不会沾上少年。

洛可回抱住男人的背脊，他只能喃喃着男人的名字，放任眼泪终于溢出。滚烫的液体爬下脸庞，慢慢渗透底下男人

的后背。

「洛可，你在哭吗？」

暗鬼低哑的声音从颈侧爬上耳际，洛可只是微微的一摇头。

「不……伤口，痛不痛？」

暗鬼松开手臂，残留的体温让他有种慰藉。他仰望那张泪湿的面容，是如此的年轻而悲伤。

暗鬼的手指伸出，抚过沾水的眼睫。

洛可忍不住的眨下眼，又是泪水掉落。

暗鬼忽然吻住少年的嘴唇，充满咸涩的味道。

洛可静静的与男人亲吻，虽然他觉得自己的眼泪很苦。

「下次由我陪你。」暗鬼抵着他的唇轻语，「莉莉·安贝路克……我根本不想管，明明跟我无关，只不过是你的妹

妹而已。有什么了不起？很了不起吗？」

已经不止一次听见暗鬼这么怨毒的说。

湛蓝色的眼瞳不带恼怒的和男人对视。

「是很了不起。」洛可平淡的回答，脸颊上的泪痕未干，但他的表情变得沉静，「莉莉不止是我的妹妹，她同时也

分享我的生命。」

「真可惜你延伸者的能力没有一并失去。」血红的眼滑出扭曲的诅咒，「全部都消失掉不是很好？」

「我会揍你的，暗鬼，狠狠的揍你一顿。」轻轻摸着男人的脸庞，洛可注视对方的蓝眸柔软如水，却残忍的吐出尖

利的句子，「虽然你最重要，虽然我喜欢着你，甚至爱着你，但是我可以为了莉莉跟你翻脸。」

暗鬼抓住洛可的手，「只要你不怕我先杀了莉莉·安贝路可，那么尽管去做。」

少年残忍，但男人可以更残酷。

暗鬼一手仍抓着洛可的手，另一手搭上洛可的后颈，将他拉下，堵住他彷佛有话想说的嘴，继续和他接吻

洛可闭上眼，咽下所有的话，主动加深这个吻。

暂时，暂时就先这样吧。

旅馆的另一处，伊菈接近无声的推开房间门，她负责照顾从威巴尔神父那所救出的男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