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楚武兴此时的模样,楚云墨的脚步堪堪在武兴的前两尺处停了下来。
抬起头,楚云墨幽冷的目光从武兴狼狈的衣着,再看到颈下与手腕处的淤痕与青紫,再看到对方右臂不自然的扭曲。
楚云墨闭了闭眼睛,想让自己的心情尽量冷静一下,可是愤怒与心痛的感觉还是一下子冲上了他的心头。
“我去烧水!”楚云墨忽然转头向着厨房走去,在走了两步后又停下转头。
“别在院子里呆着碍我的眼,林小猫,你去把给武兴准备的房间收拾一下,换洗衣服和被褥都准备着,一会儿让武兴洗了澡上了药就好好睡一下。”
“公、公子!”武兴和林小猫都结巴了,难以置信的看着楚云墨,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所听到的。
“我说了,我去烧水!”楚云墨一字一顿的在齿间迸出了这几个字,眼睛深处有着深深的痛楚。
林小猫吓了一跳,连忙推推武兴指指在楚云墨西侧的房间,接着他向着院门左侧的小仓房跑过去。
暗三刚想动,凤君毅一个眼神就把对方钉死在了原地。
“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安兄,你去看看那位武兴的伤势严重不严重。”
暗三点点头,识趣的跟着武兴进了房间,而凤君毅则向着厨房走了过去。
厨房中楚云墨沉默的低着头,把水一瓢一瓢的舀进了大锅中烧着水,把木柴一根根的添入了炉灶中,表情冷戾而又幽静,那双眼睛像深深的潭水,带着一丝冰冷的,不易察觉的愤怒。
“你知道吗?我小的时候曾经遇到过很多次危险。”凤君毅也不管地上脏不脏,直接坐到了坐着小藤凳的楚云墨身边。
楚云墨的眼睛望着炉火,仿似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而凤君毅却不管他的反应,自顾自的讲了下去。
“总是有人会想杀人,不管那个人当时是不是对他造成威胁造成危险,总之,那时候那个环境,每个人都只有一个念头,不是你杀别人,你就要等着别人来。
可是我当时却是不信的,那时的我相信书中说的,人间自有真情在,什么人间有正气的,真是愚笨。”
凤君毅冷冷的笑了,脸上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嘲讽与冷意,他似乎是在自嘲,又似乎是在嘲笑那些想杀他的人,但是这样的凤君毅却又让人有种矛盾的感觉。
“你知道吗?那时候,每个人都活在了威胁当中,每个人都不知道,上一刻自己在吃饭,下一刻是不是被别人吃了,每一时每一刻,你都要防备着别人,除了自己,不,甚至是自己都不能相信。”
楚云墨转头看了看凤君毅,发现他的眼睛正幽冷的盯着锅边的灶台,神情严穆而森寒。
“你知道吗?这世界上更残酷的事情还有很多,你要亲眼看着爱护你的人死,有时候,你甚至要亲手杀了那些你爱护的人,爱护你的人,因为你必须自保必须活下去,这就是现实。虽然残忍,但是却真实。”
凤君毅猛得歪头看看楚云墨,似乎想说什么,可是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低下头把木柴从楚云墨的手里接过,放入了灶炉中。
“我不相信世间一定都是这样悲惨残酷的事情。无欲则刚,我什么都不想要,为什么不行?”楚云墨清冷的声音带着不服输的冷厉,凤君毅看看炉中的旺火听着锅中的水传来了煮沸的声音。
“无欲则刚?可是你不可以没有欲望。”凤君毅转过头看了看楚云墨的脸,带着一丝清利的锐睿看着楚云墨这段时间休养得有些红润的脸庞。
“只要你想要这样东西,那么你就是有欲望的人,甚至你想过这种什么都不求的生活,这种愿望就是一种欲望,不是吗?”
“你想要别人都不要来打扰你,远离你,这本身,就是一种舍求!这个世间,人说有舍必有得,我说是你不付出你就什么也不可能得到,因为你没有付出,那么你白得的东西早晚有一天也会失去,世上的道理本来就是这么简单,不是吗?”
凤君毅从地上站了起来淡淡的看了一楚云墨一眼,又看了看锅中煮沸的水。
“水可以了,难道你想把那武兴煮了?”
第三十七章
武兴走进了房间,里面简单的放置着红木雕云纹的单人床,摆着简单的深红漆木制的桌椅,桌上是一套白底蓝花细瓷儿的茶具。
武兴走了进去,看着林小猫从仓房中拿出了被褥给他铺好,要是往常他会帮帮林小猫的,可是现在他发现自己一点的力量也没有,周身所有的力量似乎都从进入院子的那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小猫,你去厨房看看水烧好了没。”暗三看看林小猫犹豫又有些畏缩小心翼翼的看着武兴,皱了皱眉头就支开了林小猫,却忘记了这明显是破坏“主子”好事的行为。
在林小猫慌乱的脚步声跨过院子后,暗三看看武兴一副神不守舍,似有所思索的表情,唇角有一丝淡得看不见的冷厉。
暗卫违背了主子叛离的行为死一千次也不嫌多,而暗五背叛凤国离开凤国的行为更是不可原谅。
只是,虽然暗五的行为是暗卫的耻辱,可是自幼一同训练一同努力的生活让暗三对暗五的感觉是十分矛盾的。算了,凤五陛下都不想计较,那么他也没有必要想得太多了。
一阵苍促的脚步声,林小猫搬着木桶就走了进来。而凤君毅却拎着装满了热水的木桶走了进来,楚云墨慢慢的踱进了门,脸上的表情带着一丝恼恨。
暗三张口结舌的看着凤君毅,对方为楚云墨做什么,他都不觉得惊讶,因为人家甘之如殆,可是给暗五拎洗澡水?
虽然看样子是为了帮楚云墨,不过真不知道暗五以后知道了是谁给他拎水后会是什么表情。
接着凤君毅暗五林小猫三人全部被楚云墨从房间里赶了出去,他和武兴在房间里呆了好久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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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武兴陷入了深深的沈眠后,楚云墨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从房间里出来,楚云墨才发现天色已经一片昏暗了,楚云墨看到隔壁院子一片灯火通明,而林小猫和自己的房间都是一片暗沈,知道林小猫应该是跑去了隔壁也不去管他,一个人回到了房间。
坐在一片黯沈的房间里,心头是一片沉沉的压仰。
武兴并没有说出太多的细节,只是说了自己被火龙寨捉住,受了刑罚,而他最后逃了出来。三言两语轻描淡写,然而对方隐藏不住的伤痕与于痕已经让楚云墨明了了一切。
武兴他……
紧紧的握住手掌,尖利的刺痛从手心处传来。楚云墨却只是沉默的把额头放低,贴在了冰凉的桌面。
武兴,你放心,这公道,我定要帮你讨回来。
不过,武兴也因此而查探到了火龙寨并没有劫他们的货,既然如此,那他的货是谁冒充了火龙寨的人给劫走呢?又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在萧国境内冒充土匪来抢掳货物?
各种可能各种原因一一的考量,他却又全部一一的否定,不是,都不是。
站起身来,头部一阵阵痛楚传到脑际深处,楚云墨不敢再想下去,也不想吃什么晚饭,直接把外衣一脱就睡下了。
睡梦中似乎又回到了凤国,似乎又落到了那种身不由己的痛苦的生活,痛楚、眼泪、悲切,负面的情绪扑面而来,他似乎快要因这痛楚而崩溃,周身似乎陷入了冰冷的地狱,怎么也没有一丝暖意。
不安的翻转着,楚云墨半梦半醒昏昏沉沉,一直到身边似乎传来了温暖炽热的温度,楚云墨不由自己的向着身边的热源靠去,把冰凉的手掌脚丫都缩在怀中紧紧贴靠着热源,在身体被热源包围中终于沉沉的睡去了。
凤君毅看看几乎全身都蜷缩在自己身体间的楚云墨,似乎在一起睡已经让他习惯了,他紧紧的贴靠着自己,把冰凉的手掌脚丫紧紧的贴着自己,小脸也蜷在了他的胸膛中,脸上的表情逐渐由愁眉深锁变得舒服缓和。
轻轻的用手掌把楚云墨眉间紧锁的褶皱抚平,忍耐不住的,在对方细嫩的额间烙下了炽热的吻。
第三十八章
萧国的清晨,很少会阳光明媚,而这一天,距离武兴回来的第三天的清晨,阳光温暖而和煦。
林小猫早早起来,在厨房里烧水。
“小猫,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越过围墙,手里拿着给楚云墨调节身体而煮炖的清咳汤,暗三一进厨房就看到林小猫一脸纠结的看着炉灶,那炉灶似乎和林小猫有愁一样,被林小猫用着想杀人一样的狠厉眼神看着。
只是,林小猫猫一样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原本圆鼓鼓的脸颊正因为他的动作而皱成一团。实在没什么让人一看惊心的感觉,相反的,让人一看就觉得好笑。
“安大叔,你说,人会一下子说变就变吗?”林小猫看看暗三,脸上带着一丝苦恼。
“怎么了?”暗三有些警醒,能让林小猫这样苦恼的,两家院子里的人一想就知道只有哪几个了。
“武兴啦,他变好多!”林小猫嘟高了唇,回想武兴变得一点都不像从前那样了,变得阴沉而内敛,当然,从前他也没有多奔放就是了。可是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一整天都坐在房间里,不说一句话。
和他说什么,都是问一句答一字的,他真是快崩溃了。从前的武兴绝对不是这样的。
“别难过了。”看着一向没心没肺傻笑不已怕小家伙如此这样苦恼的表情,暗三有些说不出的心痛。
“他会好起来的,你放心吧,他不是脆弱的人。”想到当初训练时,暗五虽然不是最聪明,但绝对是最勤奋的一个,他就有种从心底感觉到一丝说不出的意味。
安慰了林小猫,暗三难得的,从房子的院门走了出去。
今天已经是他们进入萧国的第十三天了,可是,其他的暗卫却一点消息没有,禀报过了凤君毅,暗三打算自己到附近的燕江城去好好看看。
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燕江村,他向着燕江城的方向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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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江城,是萧国除了燕北城外最大的城了。
青黑的大石堆成的城墙,城门口守着几个卫兵正相互的打趣闲聊。
暗三平静的走入了城中,他的外表已经不再是在燕江村时的装扮,在城外,他换了一身青色的儒衫,把唯一的从没有示人的一张面具戴到了脸上。
现在的他,一张脸上腊黄而带着病容,穿着青色儒衫,活脱脱就是个体弱的秀才。
城门的卫兵们看到他进城时,连问都没问,自顾自的三五成群的在那里嬉笑着说些荤段子解闷。
暗三无惊无险甚至可以说是大摇大摆的进了城里,放慢脚步悠闲的在街上闲逛着,眼睛不断的在城里的各个墙壁上不动声色的慢慢巡过,心里的焦急却是更甚。
他不相信这些暗卫真的落了个尸骨无存或是被俘的下场,当时那些黑衣人厉害虽是厉害,但是他当时带走了凤王,在那种没有任何人牵扯到那几个暗卫的情况下,那些暗卫自保逃跑是绝对的没有什么问题的。
燕江城总体来说是比较大的城,各个小巷路口却是错综复杂,经常绕着绕着就发现你在转圈一样的打着转。无论怎么走也很难找到路。
暗三就这样在街上巡视着,突然,他的眼睛一亮,在一家漆着大红招牌的酒楼前,停着两匹看着十分的神峻但又相当眼熟的马。
第三十九章
那马蹄隐秘处正烙着凤国的皇家标识。
这马如果他猜得不错,应该是被他们放在了燕北城一户农院中的坐骑,可现在出现在这里,想是暗卫中的人取出的。
想到这里,暗三就想直接进那酒楼,可是又觉得哪里不对。
谨慎起见,他目不斜视的进入了酒楼对面的一家小茶馆中坐下,打算好好看看是谁骑这两匹马过来的。
“客官,来点什么??”小伙计看到暗三进入连忙殷勤的领着上了二楼,找到个临窗的位子坐下,低声询问。
“来壶龙井,再来些点心就成。”暗三平静的说,头向对面侧了侧,他的视线刚好对着对面的茶楼和楼下的马匹。
喝着茶,看着楼前的马匹,暗三忽然发现对面酒楼的二楼,靠窗的位置也坐着人。
那人也是侧坐着,露出了半张俊逸帅气的面孔,穿着一身深宝蓝的衣服,从衣服的质料上看非富即贵。
暗三发现,那人的眼光总是会不经意的扫过楼下的马匹,似乎是无意之为,但是又看得极是勤,这让暗三愈发的警惕起来。
上次到底是谁在对陛下动手,一直没办法查清楚,尤其是在这样只有他一人,而且还谁也联络不到的情况下。
其实凤王在这边隐藏着不少势力与关系,只是凤君毅轻易不会使用,尤其在他怀疑身边的人或许也会是奸细的情况下。
凤君毅一直谁都不信任,包括他。
想到这个事实,暗三就不由得苦笑,不过没办法,如果凤君毅谁都轻信,他恐怕死了不只一次两次了。
想到这里,他再次打起精神观察着对面那个穿宝蓝色衣服的男子。
心里不断的盘算着,正在这时,两个身穿玄衣的男子从对面酒楼走了出来。
是暗二和暗四。
暗三一眼就看出了同伴,而对方的行为让他不由得一愕。
暗二和暗四同时把马牵出后,同时用脚在地上不经意的角落中弹入了三个石子,那动作极为巧妙,如果不是暗三对两人的动作过于熟悉,他恐怕也只是以为对方只是把马的缰绳解开而已。
以三角形的布局的石子嵌入了酒楼侧面的墙角处,是倒三角。
那意思很明显,是危险,不要跟来并速速离开的意思。
什么危险会让两个暗卫不约而同的放出这样的标志?暗三沉思着看着暗二与暗四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接着有几个人又从酒楼出来,同样的,牵了马向着暗二他们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对面那个身穿宝蓝色衣服的男子,突然的站起身来,转身面向暗三的方向,微微的对着暗三笑了笑。
暗三暗叫一声不好,再想起身离开已是迟也。
一伙身穿黑衣的男子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他桌子周围,甚至就连窗前也有一个黑衣人从窗外疾射而入。
暗三一把推开桌子,挡了挡他们包围的趋势,亮出了一直当腰带缠放在腰间的软剑,和这群人站到了一处。
在几个动作之后,暗三只感觉到周身一阵无力,竟似乎被下了药。
要知道暗卫们自幼受着残酷的训练,各种毒药几乎说是从小喂到大也差不到哪里去,而现在居然会有药能这样马上让他有种无力感,他想起了一样东西不由得惊出一身汗。
难道对方是凤国皇室中人吗?不然怎么会有凤国独制的药?
想到这里暗三再没有恋战的心思,虚迎了几下向着楼下直窜了过去。
一只手掌伸了出来,轻轻的贴在了暗三的前胸,五只手指圆润透亮,却让暗三喷出了一大口鲜血,人也无力的直接倒在了地上。
在暗三陷入昏迷时,看到的,是那个一身宝蓝色,五官深刻英俊帅气的男子嘲弄的笑容。
第四十章
楚云墨从房间的窗户处看着院门。
院门处,林小猫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东走西窜,一会儿跑到门口向着门外的小道处张望,一会儿又走入院落中向着隔壁的墙的另一边巴望,一脸的焦急中带着失落的表情。
这还真是有趣。
用手掌托着下颌,楚云墨看着林小猫这样来来去去的,从上午到中午。
吃过了咸到极点的菜与烧糊了的米饭后,林小猫又接着跑到门口看着正对着村口的小路,一脸企盼过头的模样让楚云墨深深的叹息着。
这该怎么说呢,如果知道的,是这只猫可能另认主人了,不知道的还当林小猫是被人始乱终弃从此默默无声以泪洗面的弃妇呢。
不太适应的用眼角处瞄了瞄隔壁的院落,楚云墨不想承认因为今天没有任何人的骚扰而让他有了奇怪的失落感。
“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