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他的孩子应该是与众不同的,他的孩子应该不是那样无情不择手段的人,即使不择手段,那手段却不应该用在他的身上。
而现在,他发现,他的一切真的只是个希冀,那真的,只是个企盼罢了。
一丝冷冷的笑意浸出了他的唇角,一直慢慢的入浸过他的脸庞深深的陷入了他的眼眸中。
自从萧炙寒离开前说出了那几句让人惊讶的话语,凤君毅就沉默着一言不发。
那些黑衣人放下了楚云墨和凤君毅将他们分别关在了山洞深处的囚室,两个囚室之间隔着玄铁的铁栏,而周围除了幽暗的油灯在壁角处闪着晕暗的光亮,就没有任何的光线了。
凤君毅蜷着腿靠坐在铁栏旁的山壁处,整个人都包围着一种沉寂的氛围里,周身强烈的排斥感连远在一侧的楚云墨也感觉到了。
明明没有什么光线,可是楚云墨却像奇迹一般,感觉到了凤君毅身上格格不入的冷意。
那种冷淡摸不到,但却有种深入人心的沁凉深邃。这让楚云墨有种不安,身边的凤君毅似乎成了蜇伏中的野兽,随时都有种要爆发的绝决冷凝。
这样子不行。
楚云墨有种强烈的感觉。这样的凤君毅似乎又回复到了初相见那个冷冷的无情的没有一丝人气的凤王。
冰冷、无情的本质慢慢的正回复到那个明明已经有些温暖的男人身上,楚云墨发现自己无法坐视不理,他无法无动于衷。
咬着唇,楚云墨不受自己控制的一步一蹒跚的走到凤君毅的身边的另一头,在对方看了不看他的冰冷漠然中坐到了他的身边。
好痛!楚云墨的脸上一片苍白,身后的伤火辣辣的麻痛着,可是他却没心情去管。
“你知道我是怎么到的萧国吗?”
楚云墨歪着头打量着山壁,干燥的土壁露着斑驳的纹路,沙质的壁身时不时的有沙掉落一二。
凤君毅一声没吭,楚云墨像是看不到凤君毅的拒绝似的,只是盯着山壁自顾自的说话。
“那时候,我的伤很重,受不得颠簸之苦,可是又怕被人发现到我假死的真相,于是一直是躺在马车上过的。每走一段路,受到过度震荡的内脏就翻绞一样的痛个不停,甚至吐血吐得有时恨不得把内脏都吐不出来。”
凤君毅的手指不由得一缩,想到了那个义无所顾的挡住攻击的小小身影,心头一动,看向了楚云墨。
“你知道吗?当初在凤国,虽然在家里没有人重视我,可是娘却待我极好——是二夫人。”像是感觉到了凤君毅的疑惑,楚云墨轻声的解释。
“只是娘的身体不好,没有体力看着我,原本她已经养得不错了,谁知道云曦的出生又让她的身体雪上加霜,我常常的想,如果没有云曦该有多好,那样至少娘还会陪伴着我,可是这些又没办法怪到云曦的身上,他也是无辜的。”
“后来我想清楚了,正因为云曦是娘拼了一死也要生下的孩子,我更应该对他好,疼爱他,这样娘即使是不在了,至少娘不会为了云曦挂心,不用担心他。”
楚云墨转过脸,就感觉到了热热的呼吸扑到了他的脸上,两个人距离的是这样的近,近的已经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楚云墨的脸一热,连忙又把脸低了下去,紧紧盯着那片玄铁制的铁栏。
“而在那段受伤的日子,我心里一直想着,如果我死了,云曦就真的没有了亲人,虽然他是楚尔擎的儿子,可是楚尔擎连一眼都没有正看过他,如果我死了,也许那个我一直疼爱的人,今生再没有一个不求回报一直疼惜他,那种感觉比让我死还难受。”
“人,为了什么活在世上,又为了什么而想让自己活得更好?我觉得,不只是为了自己。人,是为了自己在乎的人或事才这样活着,不是吗?”
楚云墨紧紧的抿着唇,再怎么不承认也好,他不得不承认,他活着,不是因为怕死才苟且偷生,而是因为他还是有在意的人的。
即使他从来没真正的承认过,他依然在乎。有生之年,他还是想看到楚云曦,看到他开心快乐幸福的活着。
“人,先活着,才能谈其他的,不是吗?”
楚云墨的最后一句话,低低的,沉沉的,如果不仔细听,几乎都听不到。
可是凤君毅却听到了。
他多少岁?
凤君毅仔细的想着,二十一?二十二?还是二十三、四岁?
可是,不管是哪一个年龄,对于凤君毅来说,都太年轻了。这样的小小的年纪的孩子,已经明白了,人只有活着才能谈其他的,用着他笨拙散乱的话语来告诉自己这个没对他付出过什么的父亲。
这样的孩子,让他怎么不用心疼呵?让他怎么不用心来爱惜?
上前伸手紧紧的把楚云墨垂在一侧的手掌紧紧的握住,凤君毅一把把楚云墨拉了过来。
“过来,我看看你的伤。”
凤君毅的声音暗哑而微颤。有些痛恨自己的不冷静。
他怎么了?活了这么多年,居然只是儿子一次想至他于死地,居然就万念惧灰起来,甚至忽视了他最珍爱的宝贝的伤,他真是该死!
第七十二章:无助
楚云墨忒不及防的被抓住按趴在了地上,身后的衣服被鞭打成碎碎片片的,遮不住他伤痕累累的后背。
衣裾碎片飘散,楚云墨的后背一片殊色。
没有凤君毅想像中的血肉模糊,相反的,那后背连一点破皮都不曾,可是这样的伤势却让凤君毅陡然色变。
白皙的皮肤上纵横交错着斑驳的痕迹,一个个鞭痕呈现出紫色的痕迹。
凤君毅的脸色变得一片苍白,眼神由原本的担忧变得一片狠戾,偏偏那狠戾的表情在看清楚那瘦骨嶙嶙的后背后又转成了一片忧色。
“怎么样了?”楚云墨被按到地上不舒服的嗅着紧挨着的稻草传来的潮气就是一阵头晕的恶心,头晕沉沉的,似乎怎么也无法摆脱那种失重的感觉。
“没事,你感觉怎么样?”
凤君毅的手掌放在了楚云墨的额头处,一片冰沁的凉意让凤君毅的心颤抖了一下。心头一阵不祥的预感。
“没什么,只是有点头重脚轻。”楚云墨没有说,事实上,他还觉得很恶心想吐,不过他想那是被稻草的潮气弄的吧。
“你的手怎么这么烫?好像火炉一样。”
楚云墨迷迷糊糊的说,眼前变得一片漆黑,说不上是昏还是睡的闭上了眼睛。
;凤君毅的脸上一片冷厉之色,看着楚云墨昏昏沉沉的样子心头一沈,却又没办法到他的身边真正的抱拥住他安慰他,想到这里凤君毅的脸色就是一冷。
这萧炙寒到底是为了什么,居然会对楚云墨下这样的阴手。
因为自幼曾和暗卫一样受过残酷的训练,所以凤君毅知道用刑的方法都有哪些。
外表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伤口,事实上却不会伤筋动骨的对身体有什么太狠的伤害,然而楚云墨的伤却是最是扰人的。
外表没有一丝的伤口,事实上,那些伤害却已经化成了淤毒化在了身体的内部,这种瘀损没有办法排出,会对楚云墨的身体造成多大的伤害这是连他也无法预计的。
楚云墨身体的一片沁凉,这样不自然的反应让凤君毅的心一片冷颤。他不知道,这样的楚云墨,一但伤势爆发出来,会有多么的骇人。
山洞中的日子让凤君毅不知道时间的流逝,而楚云墨自闭上了眼睛后,就再也没有睁开。
凤君毅不时的伸手轻抚楚云墨的额头,惊慌的发现楚云墨的额头的温度正由冰一样的冷慢慢的转成了热度惊人。
他们两个像是被人遗忘了一样,没有人来送水也没有人来送饭,凤君毅不时的用着内力逼退手臂的麻意。
只是这毒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居然如骨附身的逼退了这一点就会有另一点慢慢的被浸蚀,逼退毒的速度比他想像中的要慢得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凤君毅发现到楚云墨的嘴唇一片干裂,凤君毅轻轻一摸,楚云墨的身体居然像火炉一样散发着惊人的高温。
凤君毅大惊,可是却又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这地牢里唯一的油灯也已经因为油灯用尽而熄灭了,一片黑暗中,凤君毅的额头急出了一头的冷汗。
这是第一次,他觉得如此的无助,如此的希望,能有个人来帮帮他,不,只要帮帮楚云墨就好。
这是他有生之年唯一的卑微的乞求,为此他从不信神佛的他在心中祈求了无数的神佛。
正仿徨中,地牢深处突然响起了一声门锁开启的声音。
第七十三章:觉悟
空气中弥漫了一片模糊而又沉闷的气息。
凤君毅屏着呼吸静静的端看着,终于,暗三的身影出现在了地铁栏外,凤君毅松了一口气,在这时,他才发现,他居然紧张的因屏息静气而胸腔隐痛。
只是,现在的他顾不得这些,在暗三用巧妙的手法打开了玄铁铸就的锁链后,凤君毅走进了楚云墨趴俯不动的囚室中。
楚云墨的呼吸已经十分的急促了,暗三也惊了一跳,凤君毅阴沉着一张脸,托抱起楚云墨就是一晃,眼前一片漆黑似墨。
“主人,您已经两天两夜没喝过水了。”暗三说着从怀里拿出了个药瓶递给了凤君毅。
凤君毅示意暗三,拿出了两粒丸药,给楚云墨先吃了一粒,他自己才咽下了一粒。
因为长时间没有喝水,丸药滑下咽喉处刮痛难当,而凤君毅却像是没有感觉到似的,紧紧的抱着楚云墨急切的向着外面走去。
“莫亦林呢?”
“在山下的客栈里,因为他不谙武技,就没有带他上来。”
凤君毅突兀的停下了脚步,站在山洞前方的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让凤君毅的眼神缩了缩。
藤青色的杭绸武士箭袖以螭刻纹的碧玉为扣,黑色云纹描金短靴,外面披着石青万字纹的大氅,一身英姿飒爽的楚云铮一脸冰冷的看向他——正确的来说,是紧紧的盯着他抱在怀中的楚云墨。
在这一瞬间,凤君毅有些僵硬。
身体似乎化做了石像一样的站立不动,甚至连毛孔都没有张缩。不过,那只是一瞬间,而一瞬间的时间,真的很短。
凤君毅宛如没有看到楚云铮一样,把怀里滚烫而不断急喘的身体向着自己紧紧的揽了揽,让手臂的麻木不至于影响到抱拥楚云墨,接着凤君毅迈着大步向着停在一旁的黑色的骏马走去。
行进间的步伐流畅自然,没有一丝停顿,就好似楚云铮不存在似的,就好似刚刚的僵立只是众人的错觉。
一众黑衣打扮的暗卫全部都站立在山洞周围,没有一个人的呼吸发生异常的变化,似乎凤君毅从山洞里抱着楚云墨出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凤君毅无视楚云铮也是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事情。
两个人的心里到底有着怎么样的盘旋波涌,众人不知道,他们两人彼此更不知道。
凤君毅的心神都紧紧的拴在了这个自己怀里的身体上,在这个小人儿脱离危险以前,凤君毅的决心只有一个。
救得楚云墨,再谈得其他,无论谁敢阻他,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抱着楚云墨上了一匹马,凤君毅没搭理任何人,骑着马直直的向着山下飞奔。
众暗卫在凤君毅放开马匹狂奔的那一刻犹如得到了什么命令一样,转瞬全部在原地消失了踪迹,包括暗三,一行人在树木土地石头等任何物体的隐蔽下追随着凤君毅而去。
山洞前,只是一息的时间,除了冷然矗立的楚云铮和他身后的暗九,一个人也没有留下。
“主人。”
暗九眼神中隐隐带着担忧,楚云铮在凤君毅与他错身而过时脸色就已经大变,而当凤君毅一言不发的策马离开众暗卫又紧随而去时,他的脸更是绷到了最高点。
这就是凤君毅给他的答案。
在他看到了那个明明属于自己的人却被他搂在怀里时,凤君毅身体力和的告诉了他,什么叫做实力的差距吗?
是啊,无论怎么样,他是高高在上的凤王,而他,不过是个区区候爷罢了。
楚云铮冰冷的眼睛慢慢的扫到了自己的坐骑上,那是一匹通身雪白的骏马,额头处是一缕黑色的鬃毛,因此凤王送于自己时,自己为它取名黑星。
在凤国,这马除了凤王座下的追风外,没有任何马能追得上它。
楚云铮上前轻抚过黑星的身体,亲昵的抚摸着黑星的鬃毛,黑星却不像往日般亲昵的回应楚云铮,而是发着抖轻嘶了一声。
楚云铮轻轻一笑,那笑声空洞而冰冷,接着他伸手推出了一掌,正拍在了黑星的头上。
黑星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地上的尘土因黑星的倒地而扑腾弥漫。
暗九的心一抽,看向楚云铮的眼神带着骇然。
那是凤王御赐的马,主人如此轻易的下掌斩杀,这是为何?要知道,主人一直是很喜欢这马的。
楚云铮幽然的眼神看着地上已经倒毙的黑星,脸上带着说不出的诡异的表情。
“从今天开始,不是我亲手拿到手的,我绝不再要!”
暗九的心剧烈的狂颤起来,看向楚云铮的眼神带着不可置信。
主人到底知道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楚云铮的唇角溢出一丝笑意,转眼仔细的看了看暗九。
“怎么?你怕了?”
暗九心头一抖连忙摇头,曲单膝半跪在地。
“暗九誓死追随主人。”
楚云铮的眼睛仔细的扫过了暗九低垂的头到规规矩矩跪得标准的姿势,似乎一直到挑剔也无从挑剔了,楚云铮的眼睛才无趣的离开了暗九的身上,转头看了看下山的路径。
“走吧,我们下山。”
第七十四章:诊脉
这种感觉大概就叫做焦虑。
凤君毅怀中紧紧抱着滚烫而在他怀里瑟瑟发抖的楚云墨时,只觉得这条路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似的长得厉害,为什么暗三那个混蛋没有把莫亦林带到山上?难道他不知道会有人受伤这事情是会有可能发生的吗?
可恨,为什么这条路这么长?为什么跨下的马这样慢?凤君毅把怀里的身体抱得更紧,眼中的阴冷与暴戾无形中在他周围散发的更加的彻底。
老天最好保佑楚云墨不要发生任何,如果他的墨儿要是有什么事情,他一定会让萧炙寒好好尝尝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心里的狠戾在他的身上弥漫得更形彻底,坐下的坐骑都变得不安而跑得更加飞快,一直到远远的看到了那小小的县城出现在眼前,坐下的马匹已然承受不住他身上散发的杀意与戾气而悲嘶的一声扑倒在了地上。
凤君毅没有理会,抱着楚云墨轻飘飘的在马匹倒地一瞬间用轻功跳过了这一震动,接着施展着轻功的身法直直冲入了县里,不管这是白天,不管明天是不是会被吓到,他心里唯一的念头只有一个。
楚云墨,你千万不可以有事,就算你死了,我也要把你拉回来。
于是,在客栈里滋润的睡了个懒觉正跷着二郎腿一碟花生米,一碟卤鸡爪,一盘凉拌瓜条,一盘小葱拌豆腐,再来一壶小酒清闲自在似神仙的正在自我陶醉的莫亦林,在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一闪,抱着楚云墨的凤君毅出现时。
他刚啃了一半的鸡爪子就掉到了桌上。
颤抖的手指指了指凤君毅,莫亦林差点被哽到咽喉的鸡骨头噎到,半天说不出话来。
“没死就上来帮我看看墨儿怎么了。”凤君毅阴沉的说,似乎是怕莫亦林不够觉悟,直接伸手把脸上的面具一把拿下,顺手一扔,原来阴冷的眼神杀伤力上升了何止一倍。
原本冷俊霸道的脸庞尽现在莫亦林的眼前,让莫亦林有种祈求对方再把面具戴上的冲动。
看病看伤他都不介意,不给酬劳没关系,只是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冷,他的心脏受不起这样的杀意啊!
放下手里的鸡爪子,莫亦林努力的把鸡骨头咽了下去,屁颠屁颠的跟在了凤君毅的身后上了楼。
凤君毅直接坐到了床上,怀里的身体正在发抖,也不管干净还是脏乱,凤君毅把楚云墨往怀里揽了揽,轻轻的把楚云墨翻转抚正,让他的手腕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