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初双手紧紧抱住赫连叡的腰,低头伏在他的胸前,“叡,就算是我求你。你可不可以答应哥哥,泽国永远不会挥军攻打容国。”
赫连叡松开慕容初,低头浅笑,满目清华,“我的傻凤凰。你的哥哥已经今非昔比,他现在是容国的天子。自然要以江山社稷为重。我现在孤身在容国,如此天赐良机让他除去威胁他帝位的帝国国君。他又怎么会放弃?我一死,泽国必然大乱。内乱之际,容国自然可以获得喘息之机,休养生息。就算要脱离泽国附属国的地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既然如此,你的哥哥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和我定什么约定?一剑杀了我,不是一了百了吗?”
慕容宏俊眉一耸,抚掌大笑:“果然是赫连叡!深思熟虑,见解不凡。不想我这个傻弟弟,一味的感情用事!”
慕容初心中一凉。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哥哥,脸容冷肃,杀伐果决,嘴角还噙着一抹让人不寒而栗的浅笑,不复当初的温柔清明,“哥哥!你真的不愿放他走吗?”
慕容宏眸色一冷,“凤凰,走开!”
慕容初紧紧贴着赫连叡的身子,展开双手挡在他身前,扬眸道:“对不起,哥哥。我欠他一个人情。我不能看着你杀了他。就这一次。哥哥,就一次,我求你放过他。不行吗?”
慕容宏眉头一皱,“凤凰,我再说一遍,你走开!”
第八十一章:自是情多无处足(下)
“哥哥!我求你!”
岚见慕容初这样心早已灰了一大半。他缓缓上前,神色郁郁,“你就这么放不下他?”
慕容初咬一咬唇,郑重点下头去。
岚清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转过头按下慕容宏手中的剑,无奈道:“算了。就放他这一次吧。”“岚!连你也糊涂了吗?”慕容宏不可置信看着岚,“对他的仁慈就是对容国百姓的残忍!你叫我怎么和容国群臣交代?”
岚蓝眸低垂,“宏,现在你的仁慈不是要给赫连叡,而是你的弟弟——慕容初。你难道真的想看着他挡在赫连叡身前死在你面前吗?”
慕容宏狠狠看一眼慕容初,愤然道:“凤凰,你要是再不让开,以后我们兄弟情谊一刀两断!你再不是我容国皇子。慕容皇室的名碟上也不会再有慕容初这个名字!我慕容宏没有你这样的弟弟!”
慕容初脸色苍白如纸,踉踉跄跄后退一步,赫连叡小心在身后将他扶住,痛心向慕容宏道:“你不过是想要我的性命罢了,给你又如何?何苦这样逼他?!”
慕容宏冷冷轻笑一声,“赫连叡,不要将自己塑造的犹如情圣一般。你不配!你不要忘记了当初伤他最深的可是你!现在又何必在这里假惺惺,做出一副为了凤凰自己怎么样都行的姿态来?你骗得了凤凰,骗不了我!”
赫连叡拨开慕容初,淡淡扯唇一笑,直抵上慕容宏的剑。锋利的剑顺势刺入赫连叡体内,鲜红火热的血一滴一滴的滴落在木板上,哒哒作响,“现在只要你稍稍用力便可取我性命!你该满意了!不要再说出不认凤凰的话来。咳咳……他是很爱重你这个哥哥的。从前在泽国,他连病中昏迷唤的都是你的名字。你说这样的话,他会承受不住!咳咳……”
慕容宏没有料到赫连叡竟不顾生死逼上前来。他是养尊处优的皇子,哪里真的杀过人,见赫连叡胸前的鲜血直流到自己脚边,又温又粘腻。吓得连忙松开了紧握剑柄的手。
赫连叡体力不支顺势倒下。
“叡!叡!”慕容初吓得一张脸全无血色,一边哭,一边扑抱住赫连叡。
正在这时,门口有激烈的打斗声传来,有侍从负伤进来,单膝跪倒禀告:“启禀皇上,外面有刺客打进来了。请皇上暂避左右!”
慕容宏赫然转身便见端木磊领着一班武士逼近门来,他瞬间回过神,收敛姿容,俨然又是一副临危不惧的帝王姿态,“端木将军如何这样不懂规矩?这里可是我容国地界,你这样放肆,也太不将我慕容一族看在眼里!”
端木磊老远便见赫连叡满身是血颓倒在地。他性子憨直哪里顾得了那么多,连忙动手将挡路的侍从制服,守到赫连叡身边。
慕容宏盈盈一笑,“就算让你们从这里出去又如何?你们出的了哈都的城门吗?”
端木磊神色自定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递给慕容初,“梓童,这是泽国的疗伤圣品——住魂丹,麻烦梓童给皇上服下,可暂保陛下性命无虞。”
见慕容初手忙脚乱接过,摇摇颤颤喂赫连叡吃下。端木磊才恭谨对慕容宏说道:“容皇陛下,今日之事却是我端木磊之过,多有冒犯,万请原谅。还请容皇陛下看在两国交好的份上让我皇安然回去。他日端木磊定当前来负荆请罪,以泄容皇心头之气。”
慕容宏一声冷笑,“都说泽国的端木将军愚笨,看来真是所言非虚啊!”他神色一凛,扬声道:“来人!将这群践踏我容国尊严的刺客统统拿下!”
门外的众侍从早已从刚刚的突袭中回过神来,听见慕容宏号令,连忙冲进门来。刀剑相逼,端木磊一行寡不敌众被逼退做一圈。
慕容宏正得意,不想身后竟有人拿剑冷冷指着他。他旋然转身,惊道:“凤凰!你疯了吗?竟要为了赫连叡做到这份上?”
慕容初纤细的手紧紧握着剑柄,浑身不住打颤,“哥哥,我求你,放了他们。凤凰,求求你了!”
慕容宏闻言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中竟有了潸然的泪意,他赫然伸手指着慕容初,自嘲道:“好!好!这就是我从小护着宠着的宝贝弟弟!父皇啊!您看见了吗?这就是我们疼爱着的凤凰!现在,他竟然为了泽国的皇帝对我以剑相逼!父皇,您在天之灵,可看见了吗?”
慕容初被慕容宏伤心难耐的嘶喊之声摄住,眼中的泪汹涌而出。他剑锋一转,横在自己的脖颈之上,泣道:“哥哥,凤凰知道自己对不起你。可是,你就不能再疼凤凰一次放他们走吗?哥哥,我求你了!哥哥!”慕容初说着微微使力,锋利的剑瞬间将慕容初颈上的皮肤划破,细细密密的血珠喷涌而出。慕容初显然有些心力不足,苦苦哀求,“哥哥,你难道真的忍心让凤凰去死吗?哥哥,凤凰最后求求你一次。你就当凤凰是任性也好,是无理取闹也好,事后哥哥要打要罚,凤凰绝对不会有半句怨言。哥哥,你就不能依凤凰最后一次吗?”慕容初把心一横,横在颈上的剑又用了一分力。
慕容初颈上的血越流越多,脸色更是越来越苍白,慕容宏的心像撕扯一般疼得无以复加。终于,他黯然摇了摇头,灰心丧意,妥协道:“罢了,罢了。我还计较些什么呢?都随你吧!”他颓颓倒坐在一边的椅上,有气无力摇了摇手,示意端木磊将赫连叡带走,“你们走吧。”
端木磊小心扶起赫连叡,冲着慕容初感激一笑,风一般离开了这家屋子。
“让他们走,吩咐哈都的都抚不要阻拦,让他们离开容国。朕再也不想看见他们!”慕容宏扬声吩咐。
见端木磊一行走远,慕容初才放下手中的见,低眉顺眼跪倒在慕容宏面前,请罪道:“哥哥,对不起。”
此时慕容宏的心早已灰了一大半,见慕容初如此气更是不打一处来,猛得一掌拍在椅上站起身来,照着慕容初的脸狠狠掌掴了过去。慕容初被他一掌拍到在地昏死过去。
慕容初醒来已在容国寝宫之内,瑞脑香盈满整个宫室,鲛绡帐飘飘忽忽,手臂粗的白蜡已经燃至半截,烛光隐隐闪闪。侍女们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见慕容初醒来都开心不已,赶紧遣人去通报慕容宏。
原来慕容初自哈都回来便染了风寒,加上连日心神俱伤,旧病复发,高烧不退。流韵守在身边几日,诊治了好些时候才慢慢有些好转。
慕容宏正在看奏章,听见内监通报说嘉辰王醒了,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匆匆往慕容初的寝宫来。
此时,慕容初正倚在床榻上,眼神空洞,心如死寂。慕容宏赶上前来,拉住慕容初的手,转头问子衿:“药吃了吗?”
子衿无奈的摇摇头,道:“王爷不肯喝。”慕容宏面向慕容初,皱眉怪道:“生了病怎么可以不吃药!”又转头对子衿道:“去拿药来,朕亲自喂。”
子衿恭谨的行礼,退了出去。
慕容宏轻轻将白玉勺里的药吹凉,送到慕容初唇边,温柔浅笑道:“凤凰乖,快将这药喝了。这可是宫里没有的东西,还是岚费了好大劲回巫国的花都峰弄来的。不可以辜负他的一番好意。”
慕容初见慕容宏毫无责怪之意,待他仍如从前一般,心里又是惭愧又是懊恼。现在慕容宏亲自喂他吃药,哪里还敢不从,乖乖张开口喝了,又接过慕容宏手里的药碗一口饮尽。
慕容宏笑道:“这才好呢。”
慕容宏一语未了,慕容初的眼泪便夺眶而出,“哥哥,你不怨凤凰吗?是凤凰对不起容国,对不起哥哥,就算哥哥将凤凰关在大内监牢,凤凰也绝无怨言的。哥哥这样待凤凰,凤凰真是无地自容了。”
慕容宏长长叹息一声,伸手温柔抚上慕容初的脸,语重心长道:“父皇仙去。母后一心修佛。在这个世界上,我只剩下你这么一个弟弟。你叫我怎么忍心将你打入天牢?”
何况,岚说你只剩下三年不到的性命?!
慕容初握住慕容宏的手,自责道:“凤凰知道自己惹哥哥动怒,但是当时真的是情况所逼。凤凰也是万不得已的。哥哥,你千万原谅凤凰。”
慕容宏收回手,不动声色将脸一转,似不愿再提起当日之事,只淡淡道:“事情过去就算了。朕已经吩咐当日在场众人不可将当日的事情传扬出去,否则格杀勿论。你以后也不要提起了!”
慕容初黯然点了点头。
窗外梧桐花开的正盛,一阵风扫过,花瓣如雨,哗哗下落。
人生无常,经历悲欢离合,知道世事无常,再天真良善,也不复当初了。
第八十二章:明日落红应满径
容国易主,新帝将御街上面积最大,景致最美,最为富丽堂皇的府邸赐给慕容初做王府,并亲自书写“嘉辰王府”做匾。足可见新帝对慕容初这个唯一的手足兄弟的爱重之情。
慕容初心思巧妙,品味不凡,将王府收拾的精致简巧,梧桐扶檐,疏林如画,别有幽情。四处景色皆是别致精巧。尤其以慕容初居住的铜雀楼见长。
这铜雀楼建于王府的水池之上,前后游廊超手,四面出廊。池中流水溶溶,两岸萝蔓倒垂,落花浮荡。高高三层皆是四面雕镂槅子,糊着纸,面面琳宫合抱,玉栏绕砌。
只见流韵笑嘻嘻的走进来。这个明媚的女子总是一脸笑意,仿佛这人世间的一切烦恼恩怨都和她扯不上边一般。她来惯了嘉辰王府,也不让下人们禀告,径自来到慕容初居住的铜雀楼。
流韵推门而入,见慕容初正在窗前作画,一袭清减的白衣,神色悠然。便笑道:“外面正闹得沸反盈天的,你倒好雅兴,在这里作画?”
流韵自己寻了个位置坐下。子青递上一杯茶。流韵顺手接过,轻嗟了一口,笑道:“是今年新上的毛眉君啊!真是好东西,色鲜味甘,香气高爽。今年君山雨量过多,毛眉君的产量不好,总共才上贡了那么些,倒是你和岚先拿了。可见皇上对你们偏心。”
慕容初笑着放下笔,道:“怎么想到这时候来我这?”
流韵皱眉道:“被岚他们闹得脑仁疼,就出来你这里,躲躲闲。”
慕容初涴了手,接过子衿递上的帕子拭了拭,说道:“回头叫几个人来瞧瞧,潋湖那里的几棵西府海棠似乎长得不大好,枝叶都有些枯黄了。”子衿笑着答应着。慕容初又道:“下去弄些小点心上来。”
见子衿下去,流韵说道:“整日在王府里,赋诗作画,养树植栽,你皇兄的事就不想管了?”
慕容初笑笑坐下,轻嗟一口茶,道:“皇兄不喜欢我插手国事。有岚帮他也是好的。有他们两在,应该没有什么应付不过来的。”
“眼下不就应付不过来了!好端端的,怎么又不喜欢你插手国事了。难道是因为上次出去巡视民情被那些刁民绑架的事?你们在哈都的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回来这样神秘,连我都是含糊告诉?”流韵疑惑的看着慕容初,侧头问道。
流韵那日被留在秦州继续寻人,根本不知道慕容初在哈都的种种事情。回来后,慕容宏更是封锁言路,只告诉众人说慕容初被人绑架。对慕容初流入倌馆和赫连叡种种只字不提。流韵更是无从得知。
见慕容初低头沉思,似深陷在对往事的无限追忆里,流韵出言唤他,“想什么啊?”
慕容初暗暗点了一下头。他神色黯然,乌黑的发丝顺势缓缓垂下,阳光照在他白皙的侧脸上,精致的眉眼宛若精灵一般,看得流韵几乎别不开眼。
流韵心里一滞,不由得眼里流露一丝无奈,心里暗道:拥有这样一张惊华绝艳的脸到底是幸与不幸?
她拍拍慕容初的肩,笑道:“你哥哥也是为你好。就算不插手国家大事,你还是可以帮他的。”
慕容初轻嗯了一声,问道:“哥哥他们烦得可是收回进铜权的事?”
流韵笑道:“可不是!以前铸钱用的铜是由民间一些大商户和皇甫家合作供给的。现在皇上已经收回了一些民间份额,但毕竟只是小数目,还有七分在皇甫家手上呢。那些商人本就不敢和朝廷对抗,用些虚有的官衔倒也把他们打发了,只是皇甫家难弄些。那也难怪,皇甫家是容国的第一门阀,手上握着容国将近四分的兵权,皇甫容年纪轻轻便是大司马了,皇甫家又有不少亲贵在朝廷任着大权,自然不会乖乖交出进铜商这样的肥缺了。”
慕容初着意沉思一会,说道:“皇甫容?小的时候一起读过几天书,见过几面,倒是个有谋略的。只是要想整顿国家吏治,国库必须要充盈,进铜商几乎掌握着经济命脉,一定要在皇兄手里才行的。皇兄他们打算怎么样?”
流韵笑道:“还能怎么样,不过就先拖着呗。”流韵起身,说道:“好了,出来有些时候了,先回去了,可千万不要和你皇兄说我告诉你这些了,不然他要生气的。”
慕容初点点头,将流韵送到王府门口。自己一边想着怎么帮慕容宏,一边踱步回来,刚经过潋湖,便看见王府总管连成赶上来,手里拿着名帖,双手递给慕容初,回禀道:“启禀王爷,大司马府上送来两株茶花。这是名帖。”
慕容初打开,只见他写道:臣皇甫容敬拜,臣近闻嘉辰王酷爱收集奇花异草。因上托圣上洪福,偶得名品茶花,雪皎,大紫袍两株。希望王爷留下赏玩。谨奉书恭启,并叩安。
慕容初看了,问道:“是谁送来的?”连成回道:“是大司马府的大管家——井宗。”
慕容初忽得想起那日井宗在泽国夜宴上的种种,低头沉思一会,道:“请来铜雀楼一见。把花也拿到铜雀楼去,摆在本王的书房里。”连成答应着:“是。”便退了下去。
子衿远远走来,手里捧着一盘白玉玛瑙翡翠承着的鲜艳荔枝,见慕容初站在那里,上前笑道:“王爷怎么在这里?流韵姑娘走了吗?”
慕容初点了点头。子衿道:“流韵姑娘还是这么风风火火的性子。要是不知道,奴婢还真是不相信他是岚公子的姐姐呢。”慕容初浅浅一笑,也不理子衿,径自往铜雀楼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