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肝冷,不是心冷,啊哈。”梅丹佐摇摇手,“犹菲勒,把他带回去了。”
拉斐尔松开手,根本不用人搀扶,端庄地走向女厕所。犹菲勒紧张地拖住他,往回七天的路飞。
梅丹佐拍拍我的肩:“小米迦勒,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了哟。我们来做爱做的事吧。”
“在这?你疯了?”
“那去你家了?”
“不和你胡闹。”
梅丹佐正色道:“估计一时半会加百列搞不定,她可能会买到晚上。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在你那里坐一会,顺便……”
“回去!仅此而已!”
梅丹佐用“你真无趣”的目光看我很久。
进入雪白的住宅区时,我老远看了看自己的住宅,发现那里没有人,松一口气。滑落到房门前,拿钥匙开门。梅丹佐一手撑在墙上,冲我抛个媚眼:“不邀请我进去坐坐?”
“我不邀请你就不进了?”
“当然要进。”
“那还废话什么。”
梅丹佐又开始毛手毛脚。我却听到左边的墙后传来碰撞声。
我小心翼翼地绕过去,竟看到那里站了一个人。那人戴着羊角耳环,看去有些妖媚。耳环摇来摇去,似乎在用力扯什么东西。然后我听到阿撒兹勒说:“请殿下放手。”
我小心挪一步,终于发现他在拖拽什么。
路西斐尔两条小腿被阿撒兹勒抓着,双手抓着栏杆,表情倔强得可以吃下一头牛。
Chapter 16 (2) 创世日
阿撒兹勒有所感应地回过头,看到我神情立刻变得阴霾:“你究竟给殿下吃了什么迷魂药?”
蜜蜂版路西法抬头看着我,小脸上挂满汗珠。我回避了他的视线。
阿撒兹勒恼怒道:“神禁了他的法力,现在他只要一离开撒拉弗宫殿就会变成这样!都这样了他还往这里跑!米迦勒,你就不能搬到光耀殿去?”
路西法抿着唇,摇着翅膀慢慢地朝我飞来。
我忙说:“你别过来。”
路西法怔了怔,停在半空,翅膀舞得更慢了:“……你一定要跟我回去。”我垂着头不说话。
路西法捂着肚子,嘴唇苍白:“我有了你的……”
后面的话被梅丹佐打断:“小米迦勒,你在这里做什么呢?”我有些仓促地退到他身边。
梅丹佐:“路西法殿下?”
“是。”路西法看看我,轻声说道,“你们……”
我深呼一口气:“我们在一起了。”
路西法攥紧小小的衣角:“你骗我。”
“没有。”
“你还在生我的气。”
“我们已经分手了。”
路西法没有回答我的话,径直从我旁边飞去。我抓住他的的手,咬着牙说:“路西法,我们分手了。”我还相当壮烈地强调了“分手”两字。
路西法蹙眉,甩开我的手,快速飞走。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
阿撒兹勒走过来,扬手一耳光落下。我被重重打退一步,刚好撞在梅丹佐身上。阿撒兹勒冷冷道:“以前别人说你废物,我还为你辩解。现在我相信你不是废物,你根本就是垃圾。”
梅丹佐正想打阿撒兹勒,我挡住。
阿撒兹勒走掉,梅丹佐也没问原因,只摸了摸我的脑袋,叹一口气。
我打开门冲入房间坐在沙发上,脑子里再装不下别的。
路西法最后看我的眼神,让我真连死的冲动都有了。
次日,我照常去七天上课,可是这一天我的待遇像在神法那样,被人彻底无视。有人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另一人拉拉他,再指我一下,他一定会像躲蟑螂一样躲开。
靠近教学楼群后人山人海,四个力天使举着一张巨大的白布,上面写满了花花绿绿的图纹,天使们排着队拿羽毛笔在白布上写字。
我好奇地跟过去看。
有一个天使在旁边招呼纪律,大白布顶上写了一排字:
全校学生签名,申请让米迦勒退学。
看着那些人井井有条地往前走,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心跳得像沸腾的开水。现在出面,恐怕死得更惨。我刚想转身溜掉,就听见有人喊道:“米迦勒!”
我如愿以偿地受到了众人的瞩目。
所有人只回头看着我,面无表情,也不说话。大白布在风中震颤,几个力天使互相看了一眼,偷偷说了几句话。
我更加局促,进退两难。
站在最前头的座天使飞过来在我面前停下:“米迦勒,希望你退学。”
这要求直接到让我连尴尬的时间都没有,只有震惊:
“请给我理由。”
“七天要求每一个天使身手都得好,你已经做到了。可是,我们对品德的要求,就像神法对魔法的要求。”
和路西法分手,就是没有品德么?我内心苦笑。
那一瞬间,很想潇洒地点头干脆放弃一切转身走掉,可我还是冷静下来说:“希望你们处理事情能够公平一些。我和路西法之间的私事,请不要牵扯到学校来。”
他顿了顿,说:“米迦勒,你知道天界是没有公平的。事实上,任何地方都不会有公平。在神法,出身和背景最重要。在七天,力量和道德最重要。所以……无论你在神法还是七天,做出这种事,结果都一样。”
“也就是说,如果我不和路西法在一起,我就一定得退学?”
“不,路西法殿下不会再接纳你。无论如何,我们都希望你离开。”
我干笑。果然是路西法养出来的人,多有礼的一群孩子,骂人笑着骂,可以把你骂成一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我耸肩:“行。那我回去等结果。”
我刚一转身,身后就传来铺天盖地的欢呼声。
在雀跃的叫喊声中走着,总觉得周围的空气很稀薄,地面变得非常宽广。
原本以为丢了学业还可以打工,可是我终于知道,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把希玛都走了个遍,竟然找不到一份工作。
天天没事做,守株待兔似的等待未知事件的发生,却过得更加令人惊惶。
在商店看见牛奶,就会想到路西法喜欢喝牛奶;经过学校,无论是哪一所,都会想起他变成小小的样子,和我一起去上课,陷害我后被我教训;希玛的每一个角落我都曾经走过,因为那一次他失踪,我跑得脚起泡翅膀发软,却不知道他在圣浮里亚;路过市场,会想起他曾经提着小菜篮子飞来飞去买菜,最后弄得小手伤痕累累……
越逃越跑不了,越不想回忆,就越会被过去填满。
我坐在家楼下,看着远处金光环绕的阶梯,想起他对我说的话。
他说,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无论我们是否会被隔开,就算我想杀了他……他也不会再放手。
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要我亲手去伤害他?
分手了那么久,泪水才姗姗来迟,如决堤一般涌出眼眶。忘了我哭得有多卖力,耳朵里头嗡嗡的响,脸颊也一直发烫。
少年时的爱情总是充满了激情,也可以为了一点点的快乐或忧伤大笑大哭。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对路西法的思念只增不减。但是,却鲜少再这样哭过。
这样的绝望,只是一个开端罢了。
******
创世日的下午。
我一边在房里换衣服,一边看着桌上刚收到的第十一份创世日邀请函,有些感慨天界办正事总是很浪费资源。从不同部门发下来的邀请函的颜色都不一样,签名也不一样,我不过是个小小的主天使就有这么多份,那梅丹佐他们的邀请函不是要用卡车来运了?
这一次创世日很特殊,所有天使基本都可以参加。圣殿里的东西是免费的,不过难得有次机会入第六天和第七天,很多低级天使省吃俭用多年,就是为了好好享受这一个奢侈的晚上。
我已经完全没钱了,没福气买那些“人物级”天使才买得起的东西,所以动作很迅速地换好衣服,带上戏服和一堆邀请函准备出门。
这时,窗门当的一声被推开,一条长腿从窗帘角搭下来。我恼了,提着一只鞋子就朝那里砸去:“下次从正门走!”
梅丹佐跳下来:“你就穿成这样?整一根素白菜?”
“我这叫白衬衫好不好?没见过?”正式点的衣服我一件都没,这还是临时花了三个金币买的,我已经很肉痛了。我把梅丹佐上下打量一番,学他的样子挑挑眉:“哟,殿下,您今天结婚啊。”
梅丹佐臭美地跑到镜子面前,理理披风,摸摸头发:“怎么样?你是不是被迷晕过去了?啊哈。”
“不错,终于能见人了。”
话一说完我就直往门外冲去。没隔多久,就听到梅丹佐大叫米迦勒你给我站住。
刚出住宅区就看到满世界的天使,翅膀更是绚丽多彩,二四六支,白黄蓝金,什么款式的都有。
“啊哈,被我抓到了!”
梅丹佐很快追上来拎起我的领子,在我头上乱揉。
我大吼一声:“放手!我的毛都给你弄乱了!”
梅丹佐一愣,放了。
我原本以为自己口气重了一些,准备说几句缓和的话,他却突然捧腹大笑,还是喘不过气来的那种。
我抓了抓本来就很乱的头发,扑腾着翅膀,跟跳芭蕾舞似的旋转而上,往七天飞,却又给他拉回去拖到了马车上。还没坐稳,就从小窗里看到天马暮雪般的毛抖了一下。
我刚想说不用坐马车,梅丹佐抢先道:“别了,今天就是个能天使都要骑独角兽去,你还是老老实实跟我一起。”
“那圣殿外面一定很壮观。”
“是啊,可怜的是六翼天使们明天清晨就要当清洁工,处理那些独角兽留下的如山粪便了。”
“不是吧,每年都会这样吗?”
“也不是,只要是下级天使不参加的创世日就没这种状况。”梅丹佐悠哉悠哉地靠在椅背上,“基本上高级一点的天使都知道要带坐骑去特定位置方便,也会自己处理掉坐骑的粪便。可是下级天使,怎么说呢,大概是在第三天那种田园山庄狂奔惯了,处处留粪也成了他们的习俗吧。何况百年难得看见一次圣殿,他们才管不得你干不干净呢。”
梅丹佐习以为常地耸了耸肩,吩咐车夫驾驶马车。
一声嘶鸣,身下一阵颠簸,八匹天马奔跑一段后腾空而起,将马车轻而易举地带起,穿梭在云层中。
其实,梅丹佐心里应该很清楚,造成天使间差异的原因正好就是天界的阶级制度,但这不妨碍他内心深处歧视低级天使。平等这种东西,永远只有低位者才想和上位者分享。愿意放低身段去与平民享受平等待遇的贵族几乎不存在。很多时候他们有着仁慈宽厚的一面,但永远都是以施舍的态度居高临下地对待对方,以展现自己的道德修养。
但这并不能怪他,任何人出生在这样优渥的环境里都不愿意看见改变,习惯起来后也害怕改变,更很难再为别人考虑。所以我始终不明白,路西法想要叛变的动机究竟是什么,是因为看不惯天界的制度,还是单纯为了自己的野心?
马车进入圣浮里亚。
豪雄的城门拔地倚天,被几根巨大的罗马柱隔开,顶端是一头翘首向天的狮鹫兽。地面上投来无数条金光,在黑漫漫的天际中四处散播。马车疾驰穿过大门,在空中残留下一道明媚的星痕。
七天竟然天黑了。
我错愕地伸出脑袋,看着幽蓝幕布下的万家灯火。
梅丹佐也靠过来,随我一起看向窗外,在我耳边低声说:“漆黑中的庆典会比较热闹,所以神熄灭了恒星的光芒。”
帝都里熙熙攘攘全是天使的脑袋,金色的建筑因此显得更加富丽堂皇。远处的撒拉弗宫殿更像摩乾轧坤的三个巨人,远远矗立在圣浮里亚的最高点。
这时,有个小女孩猛地抬头,指着我们的马车说:“妈妈妈妈,快看,天上有风筝哩!”
我探出脑袋:“混帐!你见过这么抽象的风筝吗?”
“这么大还和小朋友吵架,害不害臊?”梅丹佐指了指一辆水蓝色的独角兽车,“加百列来了。”
我点点头,指着后面一辆淡金色的车:“那辆慢一点的,应该是拉斐尔殿下的车吧?”
梅丹佐应一声,指向骑狮鹫兽的金瞳男子:“沙利叶。”又指向骑天马的蛇纹男子:“萨麦尔。”
“是不是说所有战天使都骑宠,所有法天使都坐车?”
“基本上是。”
萨麦尔从怀中掏出一个闪光的小球,抛到空中。沙利叶从小腿上的箭囊中抽出箭,拉弓射出。箭在黑暗中划出微光,刺中小球。小球爆炸,绽放出柳条般细碎的星光,缓缓落下。
沙利叶兴奋地舞着弓,拉拉狮鹫兽的缰绳飞奔而去。
“那是什么?”
“庆祝节日用的魔法球。记住,不要在手中捏哦,不然你会变成烤使的。”
我使劲大笑几声,又指了指一个顶着大红花圈的黑马车:“那是?”
“说话结巴的那个。”
果然物似主人型,尚达奉连马车都跟自己长一样。
这时梅丹佐忽然按住脑袋,悲壮地垂下头:“不,我看错了,前面蓝色的只是加百列的车……她本人在后面……”
我往外看去……
惊!
加百列穿着薄纱制的晚礼服,长发用丝绸高高束起,金色的大波浪落于腰间,粘了许多百合花瓣。她赤着脚,露出姣美修长的小腿,长裙摆在狂风中如海浪一般颤抖。
看得出来她特地打扮过,所以惊人的美丽。
可是,她骑的东西……
她……她骑着狮鹫兽,还把冰晶高跟鞋放在狮鹫兽的脑袋上……
整个天界,只有她一个法天使骑狮鹫兽,只有她一个女天使骑狮鹫兽,只有她一个天使……会把鞋放骑宠脑袋上……
梅丹佐把我往里面拽,头埋得老低:“米迦勒,今天有很多新天使要来,如果他们问你我认不认识加百列,你记得一定要说不。”
加百列和她庞大的狮鹫兽在撒拉弗宫殿外停下,我们随后而至。她把高跟鞋往地上一扔,声音清脆得像是会破掉。我们小心翼翼从她旁边走过,简直就是小脚侦缉队队员。
加百列从狮鹫兽上跳下来,稳当地跳进她的漂亮的高跟鞋上,又微微弯着身,优雅地整理裙摆,在我们身后唤道:
“梅丹佐殿下,晚上好。”
梅丹佐霎时间露出决绝的神情,脸上绷着青筋,回头微微一笑:“晚上好。”
加百列掏出个小笛吹一下,狮鹫兽扑扑翅膀飞了。她走到我们旁边,拍掉身上的兽毛,梅丹佐决绝地闭上眼,伸出弯曲的手肘。
加百列淑女地牵着裙子,欠欠身:“谢谢。”
无穷的台阶上满满都是天使。漆夜包围着圣殿,楼梯淡金色的光被踩在脚下,照亮了半边天。
或许是因为人多,这一日的圣殿少了些肃穆之气。
宽敞的长廊出现在我们面前,一路上不少人来和梅丹佐及加百列说话。我当然就是被忽略的一方。其实他们聊也没什么,但总是背对着我,导致看门的天使以为我是站这堵路的,来提醒我叫我快些进去。还好梅丹佐不是什么话篓子,很快和他们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