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是不是我的,那不再重要。
知道这样做是在背叛神的旨意,也没有任何意义,可是还是无法控制,将整个脸埋入他的怀中。
路西法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
“你知道么,我已经不再是神族了。我有了新的生命,新的生活,我属于魔界和黑暗。而你,米迦勒,是我的敌人。当初你将我从创世山上推下的时候,就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不是么。”
冷空气包围着我们,冰花细细碎碎,落了路西法满肩,又固执地不肯化去。
无法解释。
很想告诉他一切。可是以现在的身份,我什么都不能说。说了又能如何,我离不开天界,他离不开魔界,注定要遗忘彼此,还不如少一些眷恋的负荷。
“既然选了,就走下去,不要后悔。”他轻描淡写地说着。
“我不后悔。”我抬头看着他,咽喉中似乎塞了沙粒,“路西法陛下,你已经把魔界发展成了一个人人向往的理想国度,你真的很伟大。我对你的仰慕和以前一样,丝毫没有变过。”
所以也知道,我已经成为过去了。
路西法凝视着我的双眼。
其实很清楚,多看他一眼,自己就会多痛苦一些。可是,只要一和他的视线对上,便再也无法挪开。
“今天的事,请当作没有发生过……对不起。”我轻声说。
“对不起有什么用。你就只是凭着冲动抱我一下,却不知道我又要用多久的时间才能忘记。”路西法没看着我,只是望着飘着细雪的星空淡淡叹了一口气,“……又一个七千年么。”
星辰在夜中旋转颤抖,六瓣冰花于冷风中重叠飞舞。
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我靠近一些,握住他的手,渐渐加重了力道。而他终于回过头来看着我,从我来到魔界后就一直冷淡的眼神不见了。他用温柔却忧伤的眼神看着我,微微侧过头,嘴唇便覆在我略微颤抖的唇上。
那一瞬间,像是灵魂已被这一个浅浅的吻抽离,到了另一个世界。理性在崩塌的同时,排山倒海的眷恋将我整个人淹没。我捧着他的脸小心翼翼地回应,很快就与他湿吻到不能自己。
这一个晚上很美丽,也很令人害怕。
因为,没有人会再来打扰我们了。
……
……
虽然罗德欧加几乎没有白昼可言,但是常年灯火通明,看灯盏的数量便知道是几点。所以我知道,次日我醒的很早。
金色和黑色的羽毛散落在柔软的被褥中,大红的地毯上。路西法赤身搂着我,黑色的羽翼将我们两人包住。我就一直靠在他的胸口,看着他,直到他醒来再装睡,见他轻手轻脚起身披了一件外套,替我掖好被子,在我唇上吻了一下,再展翼飞出寝宫。
我躺在床上,想起了在阳台发生的事,更觉得这张床四四方方空旷清冷,哪边都不是个边,哪里都不能依靠,只敢用被子把自己赤裸的身体裹起来……
其实,和他发生关系并不是我一开始的意愿。虽然和他接了吻,但接吻和身体出轨是两层意思。我当时是想,吻过他就赶紧离开。
只是我和路西法虽然分手多年,但身体上的契合度却丝毫没减。两人很自然地在阳台上一路亲回了卧房,又在卧房自然地脱光了衣服。等意识到我们玩得太上火后,他已经覆在我身上准备进行最后一步……
我捂着头和眼睛,不愿意再回想当时的情景。
可是,前一夜的记忆犹如烙印一般深深刻在我的脑海……
原本只是模拟和试探的爱抚,到最后还是变成了真枪实弹。
而且,路西法变成魔族以后不仅性别从双性变成了男性,连体质都变了。一般魔族有多强,他堕落后就会翻倍,到天亮的时候,说自己是身心疲惫也不足为过。
我疲惫地盖住全部视线,想着自己被他一次次霸道占领的瞬间,还有他在兴奋时忘情亲吻我耳垂的样子,居然会有一种极度羞耻的感觉,强烈到让我几乎忘记了欢爱时的快感。只恨不得自己赶紧忘记所有的事。
忽然,我意识到了这种羞耻感来自于何处。
——那是住在对面宫殿里的莉莉丝,还有此时不知道在哪里疯闹的玛门。
这样被激情与性冲昏了头脑,到最后的结果还会是一样。
尽管他已经走了,房门开着,周围一个看守的魔族也没有。我却被囚禁在这充满他味道的监狱里,毫无抵抗之力地沦落为他的俘虏。
已经成为了大天使长又如何,当上天界副君又如何,路西法已经变成了敌人、魔王又如何……无论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即便生活在天堂,长了六支可以穿越七天七狱的黄金之翼,最终,我也依然飞不出他的牢笼。
Chapter 7 (2) 黑天鹅和白天鹅
晚上,玛门来接我们去歌剧院。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王子服,肩膀上还带着金片,难得看上去不那么邪气,有了几分缩小版路西法的味道。
一路乘着马车而去,穿过人来人往的街道。雪比前一日大了些,白皑皑撒盐一样落下,染白了擎天柱,古老的钟楼和巨大的六芒星。街道微湿,走着走着会听到嚓嚓的碎雪声。道路两旁立着银制的圆柱,柱顶蹲着地狱犬的塑像,口中叼着金星丝线,连接在半空,中间挂着繁复的金花,上面写着街道的名字。
歌剧院整体是银白带金色,门口种着一排排叶片会发光的树,树顶还漂浮着上下摆动的蜡烛。歌剧院门口有不少长椅,供行人休息。
我们直接在歌剧院门口停下,玛门先下车,站在院门前,负手而立。我跟哈尼雅及其他天使随后下来。玛门手腕弯曲,放在胸前,向我抬起手肘:“女士请。”
“玛门殿下真风趣。”
玛门愣了愣,眯着眼凑过来说:“你在别人面前就装吧,看我一会儿把你打回原形。”
我们似乎来迟了些,已鲜少有人往里面走去。我摇摇头,伸手扣住玛门的手臂,手套和衣服一黑一白对比倒明显。玛门奸笑一下,回头冲哈尼雅挑挑下巴:“儿子你也跟紧了。”
哈尼雅不高兴了:“你真失礼!”
玛门两耳通风,拖着我就往里面走。
刚到门口,一个女恶魔快速走过来。玛门自动往旁边站了站,微笑着伸出手。女恶魔受宠若惊,牵着裙子行了个屈膝礼,面带桃花地进去了。
我看着那离去的女恶魔,对玛门说:“你优点挺多。”
“你说得像在努力发现我优点一样。”
哈尼雅说:“这是他仅剩的优点。”
“哈尼雅殿下,我只对女人这样。所以我对你也可以这么好。”
“你……”
玛门臭屁地哼了一声,把神族的邀请函掏出来给侍卫。
我和他一路进去,问:“怎么我的邀请函在你那里?”
“帮你保管了,谁叫你是我老婆了?”
“唉,你说什么?”
“我说今天晚上月亮很美。”
“今天晚上有月亮么。”
“没有。”
“……”
歌剧院分三部分:音乐厅,戏剧厅,餐厅。通往音乐厅的行廊上,处处站着英雄雕像。雕像手中捧银盘,盘中摆着稀稀拉拉的魔法小颗粒,发出劈啪的燃烧声,火焰跳跃。
我们进入音乐厅,停在门口,厅堂里一片漆黑。大红的幔布用丝绒缎子挽起,宽阔的舞台顶上垂下丝线,吊着暗红的灯,乐队站在舞台边缘,刚奏了个开头。舞台正对着的观众席密密麻麻坐满人,左右两边是贵宾席,离我们最近的左右座位上下各三层,再近一些是两层,每层的台子都雕满独具匠心的图纹。离舞台最近的是贵族席,只有两个华美的包间,丝帘上还有金狮的雕像。
玛门带着我绕道往后走,上了三层,路过不少贵妇人和小姐时,这小子几乎快被青睐的目光淹没。
随从都在外层,地狱七君及其妻室坐在左边的贵族席,其他地位较高的人都坐在右边。玛门带着我去左边打招呼,所有人都转过来看着我们。
萨麦尔忽然站起来说:“玛门小王子,米迦勒殿下,哈尼雅殿下,难得你们也迟到。”坐在旁边一层的宾客都往这里看来。
玛门:“还没开始,怕什么。”
亚巴顿:“不,你迟到有两点不对,一是对路西法陛下和莉莉丝陛下的不尊重。二是会给在座的女士小姐们带来不便。”玛门哦了一声,没说话,倒回头看看哈尼雅。
哈尼雅最见不得别人玩金面,这会心里不爽就直接说了:“那依阁下的意思,打算怎么做?”
阿撒兹勒:“按道理说,你应该离开这里。”
“走就是了。”哈尼雅有些发窘地拉拉我的手臂。我刚想说话,阿撒兹勒就说:“不过,你都已经进来了,再出去,还会打扰年轻女士们,就请站这里,等歌剧结束吧。”
后面的人开始轻声发笑。
哈尼雅窘到进退两难。
路西法端着一杯酒,轻轻倚在沙发上,眼望舞台。莉莉丝坐在他身边,一手放在他的大腿上。
我算明白了。这一帮人早串通好的。
我笑:“阿撒兹勒殿下,听说今天来的是最具传奇色彩的顶尖舞团。”
“是的,你将看到魔界最优秀的芭蕾舞。”
“芭蕾舞很优雅,皇家的贵族们一定都很喜欢。”
“是的。”
“魔族的绅士们风度不凡,女士们优雅迷人,以路西法陛下和莉莉丝陛下为代表,确实令人钦佩。”
“殿下说得没错。”
路西法回头看我一眼。
“那以路西法陛下和莉莉丝陛下为代表的魔界贵族,一定不会做出刁难别族,欺负孩子这种低级的事。你们的这个笑话我领悟了,但哈尼雅还只是个孩子他听不懂才较真了,真是失礼。”我推了推哈尼雅,“儿子,快给别人道歉。”
“啊,是这样吗,对,对不起。”哈尼雅反省也很快。
众人哑然。
这会儿连莉莉丝也在看我。
路西法轻吐一口气,摇摇头转过头去。
阿撒兹勒顿了顿说:“呃,是的。”
我在玛门的腰上狠狠,狠狠捏了一把,听到他倒抽气以后,满意地拉着哈尼雅往前走:“路西法陛下和莉莉丝陛下为你留了最好的位置,快去坐下谢谢他们。”然后我把他带到原本玛门的位置上坐下。
双簧管节奏婉转动听,温柔略带几丝沧桑,一群穿着白天鹅衣裳的魔族芭蕾舞者赫然浮现在眼前。
我对这个著名的剧本其实只有个模糊的印象。大概就是某王子爱上某变成白天鹅的公主,还错把黑天鹅当作白天鹅。结局有两个,一个是传统白雪公主结局,王子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另一种是白天鹅被气跑后王子找到她就跳了湖,两人凄美的被淹死后再凄美地一起变成天鹅冲出水面飞出去。也不知道魔界会选哪一种。
序幕开始。
背景和灯光都是用魔法制造而成,舞台上出现城堡与湖水的幻境,在静静的湖畔,公主奥杰塔正在采摘鲜花。突然,由堕天使扮演的魔王罗特巴尔特披着黑色斗篷出现,挥一挥袖口,就把公主变成了白天鹅。奥杰塔身体不受控制似地摇摆,悲伤地蜷缩成一团,光渐渐暗下,场景切换。
第一幕,第一场。众舞者上场,场景是王子齐格弗里德成年的生日宴会,王宫的花园中。这个舞团果然很强悍,女演员都穿着尖鞋,脚背与小腿拉出笔直的线条,画面感也很强,而且,他们还用魔法把芭蕾舞鞋尖木块撞舞台的声音消音了,看上去更加唯美。
我看了看路西法,他撑着下巴看得起劲。莉莉丝缠上他的手臂,声音放得很轻很温柔:“我看她们跳,自己都有脚痛得感觉了。”
路西法宠腻地摸摸她的脸:“她们都已经习惯的,不用担心。”
莉莉丝把脸凑到路西法侧脸旁:“转过来。”
路西法回头,她飞速在他唇上啄了一下,然后靠在他的身上,那真是无比小鸟依人。
舞台上,王子和宫女们寻欢作乐,王后穿着雍容的舞裙出场,勃然大怒,命王子早日成婚,欢乐的舞蹈被终止了。
这时,王子看见一群天鹅在空中掠过,王子就告别了朋友,向天鹅飞走的方向追去。
然后换到第二场。
夜,湖面上一群天鹅在默默的漂游。她们都是中了魔王的魔法被禁锢的姑娘。
王子来到湖边,天鹅群振翅掠过湖面。大提琴缓缓响起,白天鹅上了岸,变成了白裙的姑娘,奥杰塔的美丽令王子深深着迷。竖琴和弦乐交织而起,奥杰塔踮足慢慢走到王子身边,诉说了自己不幸的故事,并告诉他只有忠贞的爱情才可以将自己从诅咒中解禁。
接下来响起了搞笑的音乐,四小天鹅舞曲。虽说是“小”天鹅,可台上的魔族女子哪怕只是小女孩,身材都好到要暴。四个姑娘一样高,跳起来的高度也都完全一样。在他们的陪衬下,王子感动不已,握住她的手与她进行了《天鹅湖》中最出名最优美的双人舞,并向她山盟海誓。
肢体柔软的幅度,悠然轻灵的音乐震撼在场的男男女女,周围的情侣都抱在了一起,只有莉莉丝突然冒出一句:“他们跳得这么费劲,地板不会破吗?”
这一句话煞倒了所有人,只有路西法温柔地摇头。
其实……她的想法倒是和我差不多。只是我不会问而已。
魔王再次出现分开了两人,奥杰塔掩面悲伤地离开舞台。
接下来是第二幕。
城堡中,王子挑新娘的舞会上。齐格弗里德在众多美人中徘徊,却无心挑选任何人。就在这时,魔王带着她的女儿奥吉莉来到了舞会。
莉莉丝回头看看萨麦尔,笑道:“你妻子上去了。”
萨麦尔笑吟吟地看着台上的女子:“老婆终于肯回来了。”
沙利叶拍拍他的肩:“哎,替你郁闷一把,女儿为个男人跑了,老婆为了好玩跑了。”
萨麦尔恶狠狠瞪他一眼,又恶狠狠瞪玛门一眼。玛门厚脸皮一笑,继续看舞。
原来黑天鹅奥吉莉亚的扮演者是萨麦尔的发妻。在这里看不大清楚她的容貌,只看清她个子比较高。兴许是因为她纯黑的舞裙和笔直的背脊,她站在人群中竟比白天鹅还显眼。
莉莉丝:“这个奥吉莉亚很漂亮。”
阿撒兹勒不冷不热地:“祝这凶女人的三十二转能成功。”
萨麦尔:“你是嫉妒。”
莉莉丝拉了拉路西法的衣领:“什么是三十二转?”
“黑天鹅以单足尖旋转三十二次,是芭蕾舞里最困难的舞技。”
“这么说,黑天鹅比白天鹅还难演?”
“是这样。黑天鹅的舞者必须是功力最高深的。不过,你们都没发现黑白天鹅的问题么?”
莉莉丝看看舞台上的黑天鹅,摇摇头。所有人都疑惑了。
路西法微笑:“等演完再说吧。”
三十二转是舞者决胜负的关键。成功了可以获得掌声鲜花,失败了就会被嘲笑得一无是处。
黑天鹅站在舞台中央,她慢慢抬起一条腿,双手展开,指尖翻出极柔美的形状。周围的眼中露出了羡艳的神色,奥吉莉亚微微眯着眼,妖艳地将目光投到王子身上。王子痴迷地看着她,白色的足尖往前迈了一步。
黑色的舞鞋与白色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奥吉莉亚踢了踢腿,鞋尖与地板碰撞的瞬间,惊人速度的旋转开始,黑天鹅在舞蹈中如同张扬的火凤,交叉的舞鞋缎带漆黑如夜,飘逸着,飞舞着,弹跳着,燃烧着深紫邪恶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