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李贺,其实我早已不相信你。从我决定去死的那一刻,我就不再相信你了。因为不再有信任所以我才选择那条路的。
可是偏偏你救我回来了。你救我回来,然后让我进了精神病院,等于救我一次,然后杀我一次。所以我恨你,有多爱你就有多恨你。
傻瓜。为什么要救我。明明知道救我的代价就是被我继续折磨,为什么还要救我。
呐,李贺。可不可以认为你是有一点点爱我的?虽然不及童桐,但还是有一点点爱我的?爱我,包括我的折磨?
新学期很快就到来了。童桐的确没有再出现,李贺每次回家也都保持着每小时给陶亚一个电话让他安心,所以两人也还算是相安无事。只是失去了童桐,李贺的性格开始越发犀利。他仿佛开始了解陶亚得不到自己的感觉,扭曲的原因正是因为人明明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但偏偏就是触不到。
他和童桐这么多年,第一次真的感觉他触不到他。
打电话,对方并不接。偶尔回家,也碰不着人。童桐比他狠毒,他一开始就是知道的。所以他和童桐说分手了,却还藕断丝连。而当童桐和他说分手的时候,对方就从他生命中消失了。
对于李贺和童桐的关系,陶亚的警戒心虽然在慢慢变小,但偶尔还是会因为李贺的失神而觉得不安。他的眼神分明地在告诉自己,他在想念另外一个人。所以每每这个时候陶亚会去想方设法地干扰他,故意找茬也好,哭闹也好,让李贺烦躁,让李贺只能把心放在他一个人身上,甚至弄伤自己也在所不惜。
“听说校医换了,明天一起去打个招呼吧。”
“把手机给我看。”
“看什么?”
“你给童桐发短信了吧?”
“别无理取闹了。”
“不是的话为什么不能看?”
“陶亚!”
“拿来。”
手机瞬间被狠狠地投掷到床上。
“你看,你看好了!你慢慢看,我出去了!”
“你去哪里?”穿着拖鞋追出门去。
“不用你管。”
“李贺!”在楼梯上拉住对方的瞬间,陶亚一脚踏了空,整个人就生生地栽了下去。
“陶亚!!”飞快地抓住对方的胳膊,但还是看到陶亚的脚很明显地崴了一下,“你怎么样?”
“……”李贺的胳膊被用力甩开,手机也被塞回他手中,“你爱去哪就去哪,何必管我。”接着一瘸一拐地自行上楼梯。
“陶亚,你真要这样胡闹?”
“……”
“实话告诉你,我是去队里。明天早上训练就要开始了,你记得先到校医那里报道,看下脚伤。”
“……”
“陶亚!你有没有听我讲话?!”
对方却已然消失在转角处,剩下李贺一个人望着空荡荡的楼道。
哈。他自嘲般地轻笑了一下。或许这样也好,这样闹得自己鸡飞狗跳的也好。
至少陶亚活着。
活着是枷锁,但至少活着。
第22章:那个人
那个人,那个叫作秦天的校医,有点奇怪。
偶尔肆无忌惮地望着自己,偶尔偷偷摸摸地瞄着自己。总而言之,那视线几乎没有从自己身上移开过。
难道……是变态吗……
已经很久,陶亚没有被什么其他的人或事物勾起好奇心。但是秦天这个人,这个给自己诊疗的时候会小心地查看自己的脸色,见了自己就会嘻嘻笑的人,不知不觉间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颠簸的大巴,缓慢地驶向集训地。因为早上陶亚的迟到,车辆在正午的太阳下行驶,让人拉了车窗帘,还是能够感受到阳光的炽烈。
陶亚接过李贺手中的矿泉水瓶,喝了两口就再次感觉到来自右边的视线。
秦天那个家伙……或许不该叫他家伙,毕竟他比自己大了好几岁,还是个校医。不过再怎么样,这样的直视总会令人不快。转过脸,陶亚回应般地看回去。
!!对方的眼里有几秒钟的震惊,像是不好意思似地迅速将头转向了车窗外。
切,也不过如此。瞬间陶亚的心里萌生了一丝胜利的笑意,继续望着对方的后脑。
好白的脖子,侧脸的皮肤也很细腻的样子,医生都是这样吗?陶亚回忆起每次靠近他的时候从对方身上发出的淡淡沐浴露香味,还有柔软却坚韧的手,总是温柔小心地揉捏着自己的腿脚。
“你在看什么?”一旁的李贺疑惑地顺着陶亚的视线看过去,“秦医生怎么了吗?”
“没什么。”陶亚低下头,从包里掏出话梅。
就在这瞬间,李贺意外地在他脸上看到小小的笑容。内心震颤了一下,有多久没看到陶亚笑了,久得他都忘了他还有微笑的表情。
“早上不是故意对你吼的,谁叫你迟到这么久。你要知道我是队长,对你稍稍偏袒其他人都会在背后说的。”
“……”
没有得到回应,陶亚又恢复了那种无感的表情。无奈地叹了口气,李贺靠向车窗闭上了眼睛。
无聊。
一车的人都在昏昏欲睡,只有陶亚没有睡意,两眼直愣愣地望着前方。无心地再次看向旁边人的方向,对方侧躺在座椅上,双眉紧皱。比起刚才,脸色苍白了不少。一看就晓得是晕车了。
嘴里的话梅酸溜溜的,陶亚不由自主地站起身,走到了秦天面前。俯看下去,对方的五官意外的清秀。是以前从没正眼看过他的缘故吗?陶亚第一次觉得,这个人长得很让人有安全感,成熟却又带份孩子气,好像很容易亲近的样子。
啊。那双眼睛睁开了。看清自己以后满是惊讶。伸出手将话梅不由分说地塞到对方的嘴里,陶亚迅速地回到了位置上。
碰到他的嘴唇了,软软的,带着细微的温度。陶亚看了眼自己的手指,触觉和感官都复活了吗?不然怎么会对这样一个细小的动作如此敏感?
真是奇怪。秦天很奇怪。这样的自己,也很奇怪。
“刚刚……谢谢了。我说话梅。”
大巴在休息站停靠。李贺去买午饭,留下陶亚和秦天面对面坐着。
“你怎么知道我晕车的?”
“只是随便给我的吗?”
真啰嗦。早知道就不要给他话梅了。
“说说话啊……你这样让我好郁闷……真的不会说话吗?”
“其实你能说话的吧?”
“这么讨厌和我说话吗?”
“好吧,讨厌的话你就别说了,我一个人说好了……”
“反正我不讨厌你……”
切。还真是个自作多情的人。谁问你讨厌还是喜欢了?
“即使你以后一直这样不说话,我也会和你说的。”
“所以你只要听着就好了。”
听到这句话,陶亚忽然萌生了永远不开口的想法。这样的话,这个人是不是就会一直这样唠叨下去?
“你这家伙,也想成为秧秧吗?”
秧秧?礼拜天才和李贺一起看的电影《听说》的主人公。只不过李贺看着看着睡着了,自己倒是津津有味地看到结局。
“你知道秧秧是谁?”
对方仿佛是看出了端倪。陶亚不由自主地点了下头。下一秒就看到端着餐盘走过来的李贺。
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注视着这边。陶亚和秦天。他们的氛围很奇怪,虽然之前像秦天这样不停像陶亚搭话试图让他开口的人不少,但多数都因为陶亚的冷淡而作罢。但是秦天似乎是个很有耐性的人,碰了钉子也没打算放弃似的。而且看陶亚的表情,并不是像以往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这让李贺心生了一丝烦躁,只懂得看着自己的桃子,不会发生什么改变吧,希望这是他自己多心……
就这样到了集训地,晚上的小party尽管因为陶亚的冷场而一度气氛僵硬,最后还是在酒精的力量下顺利结束。趁大家都没注意,李贺将陶亚叫出了房子。
“喂,我说过不要这么不合群吧?”
李贺猛吸了一口香烟,陶亚的态度在队里是出了名的,这样下去只会对他自己不利。
“……”
“陶亚,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坏习惯很多。动不动给我耳光是一个,不开口说话是一个,还有无视别人,甚至教练。你一定要这样吗?”
“……”
“陶亚,你一定要让我这么累吗?”
“……”
“又哭?你是女人吗?一天到晚哭哭啼啼的?我大概欠了你八辈子,你就是老天派来折磨我的对吧?折磨完这辈子,下辈子是不是还预约了折磨我?”
“……”
“我告诉你,我现在和童桐什么关系也没有了,所以我不亏欠你了。所以别把事情再弄复杂了,对我们谁都没好处。别利用我丢不下你的事情来纠缠,你不想看到两败俱伤吧。还是说,你想把我送进精神病院?”
“……”
“好啦,别哭了。不是想让你哭才说这种话的。”
还是会因为那无休止的晶莹而心软,李贺终于忍不住将陶亚抱在了怀里。自己的嘴越来越毒了,常常用话来刺激陶亚。明知道这样不好,却实在无法宣泄——对于失去童桐的事实,对于陶亚变成这样的事实。
“别在我面前这样了,桃子……”
轻轻扳起陶亚的下巴,轻吻在他的嘴唇上。和陶亚的吻总是咸涩的,一如既往地伴随着泪水。稍稍分开以后,他忽然察觉到陶亚不一般的目光,
“怎么……”顺着视线望过去,李贺赫然发现秦天不知何时站在身后。
“啊……外面真凉快是吧……里面好闷……”
对方尴尬地笑了笑,气氛一下子变得极其微妙。
“我们也是因为里面太闷所以出来的。”
泰然自若地回答。自己和陶亚的事情,早已传遍了,所以也无需遮掩。
拉着陶亚的手,李贺走回房子。
第23章:另一种誓言
陶亚又昏过去了。因为在集训地看见了童桐,准确得说是看见童桐和李贺在一起。
突发的状况在秦天这个校医的帮助下虽然混乱,但也安全收场。李贺陪在陶亚身边一整夜,烟也抽了几乎一整夜,还是秦天发现了憔悴不堪的李贺,要他去休息,自己来照顾陶亚。
李贺同意了。如果是秦天的话,似乎可以放心。但是却又不是那么放心,因为秦天和陶亚之间,分明有一种奇怪的气场。他说不出那是什么,让他惶惶不安的那种感觉。加上昨天早上秦天众目睽睽之下亲了陶亚,这件事情也让他很上心。不过整夜整夜,除了躺在面前的陶亚以外,李贺的脑袋里更多的是想着另一个人。下午发生这种事,受到冲击的分明不止陶亚一个,默默地流着眼泪靠在树上的童桐——那个模样,他忘不了,痛得忘不了。并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刺激陶亚,所以一直挨到对方醒来,一直挨到对方再次入睡,李贺也没有联络童桐,一个短信也没有发。等到秦天提出换他来照顾的时候,李贺终于忍不住心动了。听说童桐他们那个聚会明天早上就会从集训地离开了,所以想说什么的话也只有趁这个机会,要知道每次想要回家陶亚总是一副警戒的样子,让自己开不了口。
看了看表,已经是凌晨两点了。李贺蹑手蹑脚地出了宿舍,向童桐他们的房子走去。夜间的山路寂静又寒冷,即使是夏夜也冰凉无比,如同李贺的心境。
一直走到对方的宿舍前,李贺也没能摁下童桐的号码,见了他能说什么,“对不起”吗?他已经说了太多太多的“对不起”,多到这个词语已经反复得毫无意义。可是这句话,他想不到其他,他想不到他能为他做的事,同样也想不到能够改变陶亚的事情,所以一直维持着这样的状态,维持到自己疲惫不堪,而另两个人伤痕累累。
一屁股坐在湿冷的木头长椅上,李贺又点燃了一支烟。今天抽得太多,口腔里涩得不行,喉咙也烧得慌。但是不抽烟似乎会更郁闷似的,他停不下来,如同他的感情。
猩红的烟头在黑暗的林子背景下忽明忽暗地闪烁,李贺默默地望着已经全黑的宿舍。童桐应该睡了吧,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忽然添了一抹笑。
初中的时候童桐常常找各种借口和自己睡。这家伙虽然白天趾高气昂的样子,晚上睡觉的时候却老实得像个乖宝宝,一旦睡着了除了怕冷会贴着人以外,雷打不动得一觉到天亮。李贺常和他开玩笑说,睡得这么死的话半夜被人那什么了都不知道,所以不要随便和别人睡在一起。除此以外,对于李贺来说每天早上最窝心的时刻,便是比童桐早醒一点点时间,然后看着他慢慢醒来的样子。睫毛轻轻地颤动,然后慢慢地打开,那美丽的深褐色瞳孔就一点一点地显现出来,仿佛花开了一样美丽。接着淡粉色的嘴唇孩子气得嘟起来,向他索吻,于是遂他愿亲吻在那张温软的嘴唇上,再看着他露出满意的笑容,花又再次绽放。
有很长一段时间,李贺清晨醒来,都分不清眼前的脸究竟是陶亚的还是童桐的。因为那个印象太深,所以反复重叠,重叠在陶亚的脸上。但当看清楚面前的人以后,巨大的失落感会如冷水一样从头浇下来,让他无奈地清醒。不过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命运作祟,他违抗,或是不违抗,都是一种的背叛。
不知道坐了多久,李贺感觉手脚冰冷,不由得打了个喷嚏,他站起身来轻轻抖了抖腿脚。打开手机,又合上,随着夜越来越深,能够见童桐的希望也越来越小。李贺想,或许他就是这样期望的吧,期望自己错失那希望,那希望才能真正离自己远去。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看着那个背影,也能获得另一种满足。
这样想着,忽然眼前的宿舍传出点动静。有人开了门,虽然很小心,但在这寂静的夜里还是声音清晰。一时不敢动弹,李贺站在原地。意识到自己手上的烟头发出的星点光亮可能会被发现,他迅速将烟丢在地上踩灭。
“敢抽,还怕人家看见吗?”
带着嘲笑的声音。远处昏黄的路灯照耀,现出那张模糊却极度熟悉的脸庞。
“怎么还不睡?”
皱着眉头说着违心的话,李贺心里却欢喜满溢。
“切,你还好意思说我。大半夜跑到人家宿舍门口干什么?扮鬼吓人啊?”童桐缓缓走过来,看见李贺又掏烟的动作,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烟盒。“你整个人都成香烟了,味道那么重。还有,”双手捂住他的手,“你刚从冰箱里出来吗?怎么这么冷?现在还没到冬天吧?你到底在这里呆了多久了?”
“呵呵。”李贺干笑了两声,想将手抽回来,童桐最怕冷的了。
“怎么?被我碰也讨厌了吗?讨厌也忍着。”童桐却固执地不放手,“你要是想生病,丢一堆队员在这里自由活动你就拗吧。”
“不是,我怎么会讨厌。你不是怕冷嘛。”
“少温柔了。”
对话一下子中断了,只剩下沉寂。李贺感受到来自童桐双手的温度,那温度通过血管一点点往心口蔓延,让他在感觉到暖的同时也感觉到灼痛。以前从不知道童桐的手是这样的,因为不敢放肆大胆地牵着他的手在路上走。自己顾虑的东西总是很多很多,多到将最需要顾虑的人反倒丢在了一边。而现在,意识到一切的时候,已经回不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