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渔不为所动:“天下谁人不知苏家家主苏泠最是温柔,很少发脾气,若是有人能够令他说句重话,那也是难得。我自然是比不上你这样的多情人。”
温尘瞧了眼苏泠,嘴角带着抹莫名的笑意,似讥似讽。唐渔看见了,眉间一耸,若有所悟的看向苏泠。
苏泠不管那两人的目光,只是细细观察着这个房间。
官凌虚是死在妆台前,衣着整齐。妆台左边散乱的摆放着一些首饰什么的,其它倒也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由此可见,这个官凌虚倒也不是什么烟视媚行的女子。
苏泠细细看了下尸体。
除了官凌虚左手手上的割脉痕迹,尸体上便没有任何其它明显的伤痕,倒不像是外力所为。难不成她竟真是自杀?
掀起官凌虚的右手袖子,竟有一条颜色极淡的,却有七八寸长的伤痕。根据苏泠的判断,这伤痕当初必是很深。只是,官凌虚一个弱女子,怎会受这样的伤呢?看着伤痕的样子,想必也有些时日了吧。
“这伤痕……你以前知道吗?”苏泠问唐渔。
唐渔惊道:“伤痕?她怎么可能有伤痕,我记得她并不懂什么武功,也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啊。”
苏泠将目光投向温尘,温尘点了点头。苏泠虽然是苏家的家主,武功却不是一流,相比较之下,温尘的武功就好很多了。想知道官凌虚会不会武功,自然问温尘合适些了。既然温尘确认了,那么官凌虚便是的确不通武功了。
眼睛微眯,苏泠在心中冷笑了两声,这件事情要说简单也的确简单,可是说不简单,也的确是最麻烦的事情了。
温尘看着苏泠若有所思的表情,心知他必定是知道了什么,但是他既然不说,那么自然是有他的理由。
他有一种预感,这件事情只是一个开始。
“大概在三个月前,皇宫之中出现了一个刺客。在慌乱中,刺客的右手被刺伤……”苏泠话未说完,唐渔的脸色却已经变得煞白。
苏泠恍若不见唐渔的脸色,话锋一转,道:“我还有事,所以等会就走,你也不必送了。”
话说得没头没尾,但唐渔确是听得真切——苏泠他这是并不想在管这件事情了。
温尘面上含笑:“我也该走了。”他本来就与唐渔苏泠是初见,自然也省了那些客套的说辞。
唐渔看了看不作声色的二人,心中莫名发冷。而此时,派人去寻的大人们也来了。死的人是京中有名的艳丽女子,自然深受各方关注。
肃京城外,苏泠脸上少有的不带一丝笑容。不过,任谁身后有一个一直跟着自己的人,心情都不会好到哪里去的。
自从离了彤云酒肆,温尘便什么也不说的跟在他的身后,以苏泠的好涵养,自然是不会说什么的,可是,再这么走下去,任是自己也会忍不住想要打他了。可是,比武功自己不是温尘的对手,比计谋,这个名公子也不会在聪明才智上输给自己。
苏泠扶额哀叹。
现在正是正午,城外花草繁盛,春意融融,阳光洒在身上,温尘吸了口新鲜的空气,心情舒畅无比。尤其是看见苏泠抽搐的嘴角,心情更是上佳。
果然呢,心情好,连带着景色都美了许多。
苏泠的心情自然没有这么好。温尘找他的理由他大概知道,毕竟苏家的消息来源也是不可小视。而且,他自己也已经承认了。但是,像现在这样一直跟着他,到底又有什么意义呢?难道他以为自己是那么好相与的吗那也太小看自己了吧。
对于容敛和苏洛的事情,自己另有打算。所有的事情,有时候并不能只看表面,而那些真相,只有那些深入的人才能真正明白。可惜,容敛不明白,而温尘也不会明白。若是惹急了自己,即使牺牲了整个苏家又怎么样,他最是讨厌这种被牵制的感觉。
温尘在苏泠身后大概十步左右的位置,嘴角轻扬,只是经过了一个拐口,温尘便不见了苏泠的影子。
“只是这么点小花样吗?”静静在原地站了一炷香的时间,见苏泠仍是没有出现,温尘脚步不停,慢慢向前继续走去。
在温尘走后不久,苏泠从一棵树上跳下。
他虽然武功不算好,轻功却是极佳的。温尘是个骄傲的人,即使怀疑他躲在不远处,也不可能做出仔细搜寻这种掉身份的事情。时间久了,他自然等不下去。而苏泠,虽然并非真么有耐心的人,但是,看温尘没有办法干等着的样子,心情倒出乎意料的不错。
不过,温尘的耐心之差倒真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这样的人,不会这么没有耐性吧。若他想要杀个回马枪,恐怕就要让他失望了。
虽然没有什么人,但是苏泠还是笑得温柔万分,然后转身,竟然向城中走了回去。
即使温尘回来了,也自然不会料到他苏泠本来就没有出城的打算。他早知道温尘并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他,自然不会说出此行的真正目的。
他此行来京城,是为了找一个人,一个极少出现,但偏偏苏家还有一件重要的东西在他手中的人。
走进城中,并没有多少人注意他。虽然他气质长相都是上佳,可是在这帝国的京城之中,气质好的人不在少数,相貌好的人也自然多了。况且,他一副文弱样,也实在是没什么出彩之处。而温尘却是完全不同的。若说相貌,苏泠自是不差,但是偏偏这个人可以让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温尘的身份太过神秘,好似拥有预言的能力,却又一直没有预言过什么太重要的事情,而当今皇上竟然还没有找过他麻烦,更是难得。即使苏泠手眼通天,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除非,温尘的身份与皇室有关,而且,是没有威胁的存在。但是为何,当今皇上一开始似乎并不知道温尘这个人的样子。
只有一种可能,温尘并不是他的真名。
苏泠眸中闪过一道冷芒。
温尘的耐性自然没有那么差。等他刚走了几步,便又停了下来,在心中默数了十下,然后又往回走了去。苏泠到了肃京后,除了彤云酒肆便什么地方都没有去,而他自然不可能是为着这么一件事情而来的肃京。至于这么匆匆离开,所谓的理由自然只是为了不淌唐渔那档子浑水。
那么现在,他必定是又回了城里。
走进城门,看着不远处的苏泠,温尘笑得得意万分:“没办法啊没办法,谁叫本公子就是这么聪明呢?”
离得不远的苏泠突然打了个冷颤。
在十年前,那时的丞相韩磬元才名天下皆知,以弱冠之龄担任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位置。在九年前,借走了苏家的一幅被称为画中圣手苏洁培最好作品——《春生图》。在此之后,竟然突然因病告假。这几年间,也几乎听不到他什么消息了。本来,苏泠也不打算去讨这幅画,但是偏偏知道这几年间有生意往来的某个奸商,一直很喜欢苏洁培的画,为了讨好一下,自然想到了这幅画。那时韩磬元借走这幅画是本就是说观赏一下,却不想后来出了那么多的事情,这一借就拖了近十年。苏泠并不是喜欢拖拉的人,既然已经决定了,那么现在就把画讨回来,也用不着什么犹疑了。
韩磬元虽然这几年来声名不显,但怎么说当年也是那般精彩绝艳的人。可惜,韩府虽然很大,但却安置在相当僻静的所在。虽然这些在朝为官的文人雅士都有这种习惯,但是看了看周围没有丝毫人烟的地方,苏泠摇了摇头,这未免太过僻静了些。
门房听了苏泠的介绍,自然不会怠慢,立马就近去通报了。
只是过了一会,便有一个年约二十四五的华服男子前来迎接。
皱了皱眉,苏泠有些不解。虽然商人的地位的确不高,但以苏家在商道上的影响,还有在江湖中的余威,以及在朝中怎么说也有自己的一些力量,自己作为苏家的家主,什么时候这么不招人待见了,韩磬元即使再桀骜,也不至于不亲自出来迎接一下。好歹自己不仅仅是债主,朝中也有不少人希望能够和自己拉上关系。
难不成,这个人竟然清贵至此。可是,九年前自己和父亲见到他的时候,他并非是这样的人啊。
华服男子显然对于苏泠的到来有些意外,但是谈吐却也优雅有礼:“在下韩磬日,不知阁下寻在下兄长有何事?”
韩磬日?只见他眉目俊美,仔细辨认之下,和九年前的韩磬元有七八分相似。这时苏泠才想起,韩磬元的确有一个弟弟,只是那年来的时候,韩磬日在书院读书,并没有遇到。而这个弟弟,也并没有如其兄长那般有名,苏泠自然没有不会注意到他。
但现在看来,这个韩磬日却也是不凡。
“其实也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苏泠如是说。此时他已经在大堂坐下。话虽是这么说,但是大家都知道并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事情。毕竟,这件事情牵扯到的是从前的丞相和现在的苏家家主。
扫了一眼四周,苏泠缓缓开口:“咦,怎么没有看见韩相?”韩磬元威望高,声明显,稍尊重些的人都会敬称一声韩相。
韩磬日面露难色,声音也有些苦涩:“其实,我已经近九年没有见着我兄长了。”
苏泠闻言,心中惊异。
近九年?那么岂不是就是借了那幅画不久,告假请辞后的事情吗?那么,这件事情可就太巧了些吧?
苏泠眉头紧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韩相他当时可是万众瞩目,怎么会这般十年都见不着一次呢?”
韩磬日苦笑:“谁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大家起床后,便发现兄长不见了,之前兄长并没有透出一点口风。事情突然,谁都没有料到。不过……”
“不过什么?”苏泠心中略有些不满,他最讨厌的就是这样说话说一半,不过面上却没有丝毫不耐。
韩磬日并不敢怎么得罪苏泠,但当时的是事情自己也只是怀疑而已,更别说现在那个人可是天下炙手可热的商贾,一点都不比当年的首富朱舒荫和现在的苏家差多少,更难得是,那个人的身份本来就让其吃了不少的苦,有这样的成就,自然是难了不少。
苏泠有一种预感,这必定又是一个极其漫长的故事,而那个温尘,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摆脱的人呐。
而在屋顶上偷听的温尘,则已经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中。若说韩磬元的去向,他倒是知道了一些,只是有些匪夷所思,他自然不会不讨好的开口,只是那个人,才是他真正好奇的。
这次,也许就可以一偿心愿了。
人生漫漫,自然要找些有意思的事情好让自己过得舒心些。
第四章:春山踪迹
听完了韩磬日的讲述,苏泠已经面临绝望的边缘。什么叫人算不如天算,原来兜来转去,最后这幅《春山图》终究是落在了那个奸商手中。枉费自己还希望借着这幅画和她好好打交道,如今看来,倒是自己白费心机了。
只是,韩磬元明明是从苏家借走了《春山图》,可为何一转眼就不顾及自己的声名将画转借给了柳琼秀。柳琼秀虽然是个女人,可是却没有人可以反对说,她几乎可算是当世最好的商人,就是苏泠自己心中也是极其敬佩她的。况且,柳琼秀也并非一般的女子。她出身贫寒,少时又因为姿色出众,被迫离家出逃,而她所有的亲人也在那次的事件中全部丧生。待过了一段时间,柳琼秀竟然就得到了一大笔钱,然后,这个女子的事迹成为了几年前最大的传说。短短九年间,就在商道中拥有了自己的势力。
但是现在,苏泠的嘴角狠狠的抽搐了两下,现下想来,柳琼秀当年的那笔钱中,也有苏家的《春山图》一份了。这个转来转去倒是一份想不到的人情,只是,柳琼秀怕是从来没有想过这幅《春山图》的来源竟然是苏家。
那个韩磬元的脸皮倒是厚得可以,竟然拿别人的东西给美人做人情。
韩磬日看了看苏泠怎么都不算好看的脸色,喝了口茶,继续道:“就在兄长将画借给柳姑娘后不久,兄长就不见了。而在这几年中,兄长也总是往家里寄上几封信,虽然极少,但是好歹告诉我们他还是无恙。可偏偏,这几年间,并没有什么人见过他,我们所得到的消息全是来自于他的信。而我们不知道兄长的落脚处,因为这些年他所寄来的信的地址不一,送信的人也没见过他,只是兜转之下拿到了兄长的信而已。而当年与柳姑娘的借据虽然在我手中,但是兄长不出面,我们怎么也不好意思拿着借据上门讨要。所以……”他看了看苏泠不动声色的脸,没有继续说下去。
苏泠眼眸微眯:“根据大雍律法所言,因为当初的借据是韩相和柳姑娘所立的,所以,若是想要讨回当初借给柳姑娘的东西,则必须要韩相自己拿着借据去向柳姑娘讨要。可是现在的问题是,自从当年,便没有人见过韩相。假如韩相就这么失踪了也好办,毕竟大雍律法有言,若是韩相失踪满了两年,那么你也可以把他的借据转到你手中即是你也可以拿着借据去向柳姑娘讨要。但是,虽然没有人见过韩相,他的消息却也没有断绝,还是有信送回家。所以,这件事情还是得这么耗着,一直耗下去,耗到韩相自己归家来或是他再没有消息满两年——当然,我自然是希望前者的。”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苏泠笑得格外温柔。
韩磬日在心中翻了一个白眼,面上却没有一丝异样:“当初的借据上说,只要兄长拿着借据去向柳姑娘讨要,柳姑娘就必须履行,对于时间上倒是没有什么要求。”
苏泠想了一下当年柳琼秀刚刚出道时的大手笔,想来当时韩磬元借给柳琼秀的数目必定不小。那么,这件事情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这样看来,”苏泠依旧笑得温柔,“倒是有些像是柳姑娘不希望将那笔钱还给韩相而做出的一系列事情了。”
“这怎么可能呢,虽然当初的那笔数目的确不小,更是有《春山图》这样可遇不可求的名画,但是以柳姑娘现在的身家,倒也不是什么太难办的事情。而且兄长失踪在那么多年前,暂不说柳姑娘当时并没有什么实力,且说以兄长的盛名,柳姑娘若是真的做了,可就是真正的犯了众怒了。苏先生,您说是吗?”韩磬日也不是没有怀疑过柳琼秀,就是现在也没有真正的相信柳琼秀,可是,有些事情还是不说为好。
可惜,苏泠并没有给韩磬日这个机会:“我听说,当初韩相待柳姑娘很是特别,是吗?”
韩磬日微抿了唇:“那时候我还在书院读书,与兄长相处的时候并不是很多,所以对兄长的一些事情也并不了解。对于这件事情,我实在是不清楚。这件事情,说不准又是哪些无聊的人传出的谣言呐。”韩磬日摇摇头,颇是无奈地样子。
若是当年对这两个人不是很感兴趣,想必苏泠也是会被韩磬日这番说辞给骗过去的。毕竟,这两个人认识的时候,苏泠还有些年幼,常理来说是不会知道那么多年前的风流事。
想当年,全肃京的人都知道,风华天下的韩相求一美人而不可得,很少有人知道的就是,那让韩相求而不得的美人便是如今天下有名的大商贾柳琼秀。如此看来,当初韩磬元对于美人的求而不得也是情有可原的了。柳琼秀那样的女子,若是轻轻松松便让人顺了心,才真正是天大的笑话了。苏泠在心里暗暗笑了一下,这倒又是一段孽缘了。
苏泠想了想,倒也没有让韩磬日下不了台:“既然韩公子不清楚,那么这件事情倒真的有可能只是谣传而已。只是可惜我那幅《春山图》,如今看来,倒是无望了。”
韩磬日讪笑了两声,他也的确没有办法从柳琼秀那个奸商那里把画拿回来。何况当初将画借给柳琼秀的时候有说过,必须是韩磬元拿着借据去找柳琼秀,人和物缺一不可。
苏泠抿了口韩磬日让人端上的新茶,将茶放回了桌上:“其实我也不过是一个满身铜臭味的商人,本也不该和韩相这样的朝中大员打交道的。只是那幅《春山图》是当年我祖父相当喜爱的,我想着过段时间是祖父的祭日,本可将这画给祖父做了祭奠也是偿了祖父的心愿,现下看来,倒也是没有我尽孝道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