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楚放没有怎么提到过去,甚至都没有说他曾经是歌手。因为那一段不可告人,还是太过惨淡,不愿意去回想?农济锋希望是后者。
他不怎么相信楚放这些年都是一个人过的。他提到过曾经跟别人做过。这个别人是谁?是一夜情还是不堪回首的恋爱?农济锋不敢追问,而且目前,追问也是不妥当的。毕竟刚刚确定关系。但是楚放条件那么好,盘子不错,身材不错,又是在娱乐圈中混的。一个人过,怎么可能?农济锋知道一个人过有多凄惨。他是没有条件也在创造条件。
楚放有条件。不过他没有再说起曾经跟他在一起的那个人。他没有怎么提到他的过去。
他们在河边漫步。天气不错,湘江河边很多的人。农济锋说得多,楚放基本上是听。听农济锋讲湖南,讲长沙,讲风土人情,讲人文典故。这种东西,农济锋肚子里多的是,讲他几天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无论是什么,对于外地人而言,都是新鲜的好玩的。
农济锋好像关不了的收音机,讲啊讲啊,讲个没完没了。他说到他读的小学,中学,大学。他说到同学,朋友,邻居。他说他的弟弟,他的父亲,却绝口不提母亲。
楚放也没有追问。
农济锋说他小时候就想做个打人参米的。他说道有人走街串巷,你只要带一碗米,还有一点钱,那人就能给你变出好大一盆子人参米。他说以前这样的人很多,不过到他读小学的时候就很少了。他说他父亲偶尔会说话,说起他父亲小时候排队打人参米的盛况。他说现在都吃爆米花,人参米很少很少见了。
楚放摸了一下农济锋的头,只是笑,然后问要不要坐一下。农济锋摇头说不要。他怕坐下来,自己会没有话说。
解放路那边的河边聚集了好多人,还有人依依呀呀地唱戏,有穿着戏服的,有票友唱着好玩的。农济锋恍惚了一下,站住了脚。楚放也跟着站住了。
“刘海砍樵?”楚放问。
“咦?你也知道?”农济锋回过头,诧异地问。
“春晚动不动就要把地方戏曲弄上来,然后,这个叫花鼓戏吧?”楚放撇了撇嘴。花鼓戏好吵的。
“是啊,托毛爹爹的福。”农济锋点头笑。
“是哦。你会唱吗?”
农济锋收敛了笑容:“不会……”但是我会唱越剧啊。农济锋默默地说。但是母亲的事,不想说,也说不清楚。
他们还听了别的戏,湘剧高腔,没听两句,两个人都落荒而逃。80和90后的人,听戏的真的不多。你看看那人群,多半是老头老太。
农济锋打开博客。北漂,其实很有写头的,不过没有什么素材,写不出什么深意。什么时候跟艺人们做采访的时候多问问这方面的事情吧,就可以找到由头来掰乎了。
坐在电脑前呆了好久,农济锋又无奈地把博客给关了。他的博客跟要发出去的稿件不一样。基本上稿子说人说事,而博客,农济锋是想要点儿深度的,自己思考的结果,并且能够让他人也跟着想一想。
微薄的影响力。不过,多少也能影响到某些人。至于招来的羞辱和诋毁,他并非不在意。只是有什么办法呢?不是有人说了,既然你贴出来,作为网络博客,那么有人赞赏,有人拍砖,很正常的。你要怕拍砖,就别贴出来。
行,这个可以理解,网络上说话压根就不用负什么责任。问题是,自从他在心情栏目自曝是个gay之后,骂他的人愈发多了起来。不仅在心情栏目骂,也在娱乐八卦栏目骂,而且骂得不仅仅难听,简直就是无理取闹。行。自己是gay,非主流好了,那么,gay就不能够思考啦?gay思考出来的东西,就因为他的身份,统统都是错的,变态的,扭曲的?
农济锋从不反驳别人的辱骂。作为一个中文系毕业的人,作为一个娱乐记者,他深知,回应就意味着更多的掐架。无论他怎么说,不愿意理解他的,总归不会理解。愿意理解并且包容他的,反而会被他的回应拖入无休无止的掐架中。
崔老板说那有什么,不是正好可以提升人气吗?农济锋苦笑着,无法回答。他希望有人气,但是不是这样的人气。更何况,太高的人气也会给他带来威胁。比方说人肉。他之所以把那些东西发在网络上,一方面为了求得知己,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那是网络,不会影响到他的现实生活。
也因此而后悔。当初不自曝就好了。为什么要自曝呢?因为秘密埋藏在心底,无人知晓,也是极为痛苦的一件事。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现实生活中不能让人知道,而在网络上说出来,是一种发泄。压抑得太过分,会自爆的。
所以当他猜测“放你一条生路”就是楚放时,那种欣喜无法抑制。也因此对楚放的爱恋愈发深刻。心情栏目一个又一个的“矫情”,却让农济锋觉得,“放你一条生路”打下这两个字时,肯定是嘴角微微翘着的。
太快了。农济锋又打开心情栏目,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心里乱糟糟的。太快了。为什么这么快呢?不像是谈恋爱,倒像是419。哦,互相看着顺眼,打!儿,脱衣服,上床,搞路。谈恋爱,应该是先要谈的,谈得投机了再上床……男女谈恋爱这样子吧。都是gay的两人用不着那么唧唧歪歪别别扭扭。直接本主题的,在爱人吧看到的,多的是啊。
不过,多半还是419吧?
不想了。农济锋去洗手间刷牙洗脸,想了想,还是冲了个澡,换上楚放给他买的衣服,出门,骑上摩托车,奔爱人吧去。
照旧找小K要了瓶啤酒,废柴找了个座儿,开始找熟人。眼睛这么一瞄,熟人倒见到了,却没有看到他想看的人。比方说崔老板,比方说钢球。这两个人,算是跟他交情比较好的。崔老板会看他的博客,钢球会跟他说些比较私密的事儿,比方说他的真名,他工作的地方以及他的家庭。
废柴静静地喝着啤酒,突然苦笑了一声。干嘛要到这里来,让崔仁明他们看看有人给他买了新衣服?让他们猜测一下是什么样的人滋润了他?
一口把啤酒喝光,废柴到收银台那儿掏钱给九娘。九娘笑了笑,问:“怎么,不多玩一会儿?”
废柴干笑着说:“身子不大舒服,回去睡觉去了。”
九娘把零钱找给他:“是吗?其实,是纵欲过度吧?”
废柴微有些脸红,低下头轻轻地笑:“啊,差不多吧。”
九娘伸手摸了一把废柴的脸:“什么样的人啊?厉害吗?不敢出来玩了?”
废柴揉了揉鼻子:“啊,还行。你怎么样?我也有两个星期没有来了,最近工作忙。”
“嗯。你在博客上写了爱人吧吧?招了个幼齿过来。还有他们跟崔老板打赌你知不知道?崔老板要泡个大学生,什么项目组的成员……好多的热闹呢,真是可惜,你错过了。”
哦,废柴做出一副懊恼的样子。跟人打赌泡男生?崔老板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感情的事,能够赌吗?让别人掉下去,先得自己挖坑啊。而挖坑是个危险的活,别人掉下去之前,说不定自己也掉下去了。赌,本来就没有稳赢的,更何况是拿感情来赌呢。
农济锋回到家里,还早。不过他还是很快地睡下了。很久没有跟父亲一起去卖菜。虽然自己的确帮不了什么忙,但是他去一天,父亲就可以轻松一点。屁股虽然还有点痛,蹬三轮车可能会有点难度。不过,也该着磨练了。如果父亲当年不存够钱让他读大学的话,此时,说不定他也就天天在菜市场卖菜呢。
本来皮囊就不怎么样,肚子里再没货的话,怎么勾搭得到人呢?
不过如果本来就没有进大学,少看了很多书,是不是就会少想很多?说不定浑浑噩噩地做事吃饭睡觉,找个男人打炮,或者最终还找个女人结婚……那个可能性很大啊。
不过自己这个性格,即使成为纯粹的体力劳动者,说不定脑子里还是会乱七八糟胡思乱想的吧?伤春悲秋肯定少不了的,再或者无病呻吟。
天不亮,手机闹钟就把农济锋给吵醒了。他揉着眼睛,开着摩托赶到父母的住处,一边等一边琢磨着房子的事儿。这片地区说要拆迁了。农益峰跟他说过这事儿。麻烦的是,即使有安置房,这两年农家得租房子住。仍然在附近租房的话,租金相当可观。要想租便宜的房子,就得往偏僻的地方挪,那么农新华卖菜就很不方便了。还有安置房,要多大的?农济锋早就说了不在家里住。加上农益峰还在念大学,小的四五十个平米?大的七八十个平米?多一个平米,就是多几千块钱。
怎么办?农济锋伤脑筋了。这几天要抽出时间到处跑跑,看看行情。其实找个小区做个小超市挺好,不大辛苦。但是那需要很多钱。找银行贷款不晓得有没有路……望天,作为一个文科生,同学啊,都是……等等,也有考了公务员的。再做做调查吧。母亲身边不能离人的。农益峰虽然说母亲好了很多,但是怕万一发病跑了,不晓得会吃多少苦。父亲也不是活络的人。自己不能呆家里,而弟弟,也是迟早要振翅高飞的。他们老两口……农家人丁单薄,而母亲家……农济锋苦笑。外公外婆是否还在世,没有人知道。
父亲下了楼,看到农济锋,怔了一下,也没说话,直接去开三轮车的锁。
农济锋上了车,蹬了起来。那儿痛,隐隐的痛。
“要拆迁了。”农新华突然说话,差点没把农济锋给吓死。
“啊,我听益峰说了。”农济锋气喘吁吁。
“买大的房子,你也回来住。”农新华干巴巴地说。
农济锋没有回答。他使劲地踩着三轮车。现在,别说母亲仍然不认他,就算是认他,让他回家,他也回不去了。他是个gay,他喜欢楚放。他的恋情刚刚开始。虽然还看不到前途,但是此时,他有了个愿意走进他心里的他喜欢的人。
他要单飞。以前的单飞,是被母亲踢出巢穴的。现在,他想要自己飞。单飞,跟那个严苛的面相愁苦的有着法令纹的男人一起飞。农济锋不敢指望能一起飞多久。但是短时期内,自己不是一个人了。
只是,父亲的话,仍然让他热泪盈眶。不要太大的房子。两室一厅,七八十个平米,弟弟回家的时候可以在家里住。买一个小小的门面,卖点香烟啤酒卫生纸什么的。他会越来越有钱,农益峰毕业后,也可以补贴家用。
老两口,就在门面跟邻居聊天,或者听母亲唱戏。
那样子,就够了。
26.
太快了……
当楚放有空想起他跟农济锋之间的情事时,不由得感慨一句,太快了。
他并不是死板保守的人。身为娱乐经纪人,他看得太多,也听得太多。并不是说娱乐圈就怎么怎么乱。其实哪个圈子不是如此呢?不过娱乐圈那些歌手啊演员啊都是公众人士,不晓得有多少人拿着放大镜找茬呢。一旦出了点事,即使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总有人拿出来吵啊骂啊的,不要一天,全国就都知道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引人关注。话说那些其实没有多少存在感的人,都巴不得借此上位。于是炒作之风愈盛,再加上网络上的五毛党,弄得娱乐圈好像群魔乱舞,实际上呢?
这事儿太复杂,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放对炒作的态度一向就是,有利的就抄,没好处的就不搭理。可是不搭理也不成。公关部门说了,有的事情还非得搭理。即使人家说得再没有谱,你也得搭理,否则反倒显得理亏。
楚放一回北京就碰到了这档子事。晓莺跟着家人出去吃饭,被拍照了,被曝光了,然后被传绯闻了。晓莺倒是嘻嘻笑着,说就是父亲的老朋友,碰巧那家也有个儿子。一点暧昧都没有,也不知道人家怎么编出来的。
楚放气得吐血。人家说你们在相亲,就算只是客套地握握手,那也脱不了相亲的嫌疑啊?不是说了要避免这种情况吗?现在好了,外头都说我们在炒作。说你有什么新动作……真的有什么新动作吗?
晓莺不吭声了。
楚放发飙,拍桌子骂了起来:“有什么想法,居然是我都不知道的?”
晓莺扭了扭,捂嘴低声笑。
“真的突发奇想又要拍电影了?行,好,就这样。”楚放懒得跟晓莺罗嗦,直接去找邓帆,说要跟晓莺解约。这个妞本来就不会有大出息,而且很麻烦,难搞。至于拍电影,最好。楚放对影视圈不熟,根本给不了力。就算晓莺家里铺好了路,他得不得得到好处且不说,责任,肯定是要他担的。
现在外头吵得火热,公关部门不惊反喜。这样的绯闻,对晓莺的杀伤力不大,真是炒作的好机会。邓帆安慰楚放,既然晓莺家里能够铺好路,那不就得了?现等着拿钱,不是很好?晓莺也就是好玩,让她玩好了。
楚放要发狂,对着邓帆也拍起桌子来,声音却放得很低:“她已经二十二了,对外宣称十九……吵得太过分,这事儿就会曝光的!还有,她的鼻子整过容,眼睛割了双眼皮。我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就怕这事儿会揭露出去。她现在曝光这么多,怕她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吗?没有同学,没有朋友吗?我靠,你不要装作不知道!这种事情,很容易扯上诚信问题的!刘家的小姑娘被人穷追猛打年龄的事儿,你不是就忘了吧!”
邓帆囧了。因为是股东的亲戚,他不好干涉太多,这方面倒没有想到。
“公关部要炒作,起码也要跟我这个经纪人说一下吧?这事儿,我还真干不了。”楚放撂担子不干:“晓莺的事儿,我也不能跟公关部说太多。他们没事搞这些……”
“现在跟我们那时候不同了!”邓帆打断他:“网络这东西,人人都在利用,我们不用的话,就落在别人的后头。晓莺那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除了你,有谁能够罩得住她?她叔叔其他事情也不掺乎,就塞了这么个侄女儿过来,你让我看着,我也得看得住啊!楚放,我跟你说,晓莺你还得接着照料。她说拍电影,也不是拍电影那么简单。”
“那是什么事呢?”楚放冷冷地看着邓帆。
邓帆伸出手,大么指跟食指和中指的指腹摩擦了几下:“他们家族的事儿。还有,她还拖着你那兄弟组合一起拍呢。还是音乐剧。”
楚放一声不响转身就走,到排演厅,推门进去,兄弟仨练舞正练得满头大汗,见他进来,老老实实站直了:“楚哥。”
“晓莺喊你们演电影?”
兄弟仨互相看了看,点头。
楚放不说话了,转身就走。老三扑过来搂着楚放的腰:“楚哥,我们没答应。这事儿不是楚哥接的,我们自然也就没有答应。晓莺说她跟楚哥说,难道她没有说吗?”
老大和老二也过来,把楚放团团围住。是真的,他们真没有答应。之所以没说,是因为晓莺说她已经跟楚放沟通好了。没有沟通?怎么可能?晓莺胆子也太大了!
“你们好好排舞,下个星期有个大型演唱会,别忘了。有好几个组合参加,你们做好自己的事儿,别的不用去管。”楚放脸色难看到无法形容,又对旁边的排舞老师说:“你盯着点。”
回到办公室,楚放开始收拾东西,然后打电话给伊芙琳,出发,他们要到山西出一个通告。
在山西的那几天,楚放气恼到了极点,把手机关掉,专心致志帮伊芙琳上节目,又洽谈代言合同,回到北京公司,发现公司里一片混乱。
晓莺的年龄果然成了国内最大网络社区的大新闻,吵得沸沸扬扬。之后又有人贴出了晓莺中学的素颜照,一一比较她的眼睛和鼻梁。公关部傻了眼,找他这个经纪人又找不到,就连邓帆的电话,伊芙琳也没有转给楚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