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看向儿子,同时也替某人放下了衣袖。
“相爷,”进来后就要行礼。
“你又要跟我客……”秦桧刚想跟岳云说又要跟我客气这话,到了岳飞沉着的一张俊脸后,便什么也不说了。
岳云规规矩矩地给秦桧和岳飞行了礼。
岳飞说:“你来找相爷何事?”
岳云也不为什么事,就是想来看看秦桧,只是没想到他爹会在这里。从来不曾在岳飞面前撒过谎的岳云,求救的目光落在了秦桧的身上。
“是我叫他来的,”秦桧马上挺身而出。
“为了何事?”岳飞问秦桧。
岳云很紧张,手握成拳。
“我想问问他背嵬军的事,”秦桧却是借口张嘴就来,草稿都不用打,看向岳云问道:“应祥,军中的军资粮饷可还有困难?”
岳云说:“谢相爷关心,军中日前一切都很好。”
岳飞开始训儿子道:“相爷问你军资粮饷,你就应该把数目都报与相爷听,什么叫一切都好?在我军中的时候,我是这么教你的?”
岳飞板着脸这么一训,岳云就懵了,脑中一片空白,哪还想得起什么数字?
岳飞马上就问道:“怎么,你一个也说不出来?”
岳云小声说:“不是。”
岳飞就说:“那你说啊。相爷传你来问军中事,你就不知道把管事的统领和帐本都带来?这也要为父教你?”
岳云头低着,道:“是应祥疏忽了。”
“疏忽?”岳飞的俊脸阴沉得就快下雨了,“身为一军主帅,你能有疏忽吗?两军阵前,你也疏忽?为父是怎么教你的,你都忘在脑后了?怎么不说话,你说话啊!”
秦桧突然就很怀念,老程家,老妈第一,程老爸第四,位次比老妈养得那只叫哈利的小比熊还靠后的家庭权力结构了。给岳飞当儿子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当的,这哪是儿子?这是阶级敌人啊,这是。
眼看着岳云被岳飞训得都要跪下了,秦桧一拍桌子,大喊了一声:“管家呢?给本相进来!”
大管家屁巅屁巅地跑了进来。
秦桧劈头盖面就问大管家道:“是你去请赢官人的?”
大管家看看秦桧的眼色,把头一点,说:“是,是小人去请的。”
秦桧就说:“你是怎么跟赢官人说的啊?”
大管家说:“小人跟赢官人说,相爷有请。”
“其他没说了?”
“没了,呀,”大管家装模作样一拍脑袋,“相爷的话小人忘了!小人该死,相爷恕罪,赢官人恕罪,是小人该死!”
“滚吧,”秦桧一脸不耐地赶大管家走。
大管家立马消失。
秦桧对岳飞道:“你看,不是应祥的错,就不要训了。”
岳飞说:“管家不说,他就不会问吗?”
“那是我没说清楚,这总行了吧?”
“原来在相爷这里,道理是这样讲的。”
秦桧跳脚了,这人怎么对亲儿子这么灭绝师太呢?“没错,在我这里就是这个道理。我上次就说过了,这是你亲儿子,也是朝廷的将军,岳云生下来不是被你骂的!当着我的面训儿子,你把话说清楚,你是训你儿子,还是训我!”
岳飞就觉得这人不可理喻,刚刚在大理寺他那么训他,这人也没试图反抗过,现在他就说了岳云这么几句,罚都还没罚呢,这人就跳起来了!到底岳云是他岳飞的儿子,还是秦桧的儿子?岳飞声音也放大了不少,冲秦桧道:“子不教父之过,我教训岳云,难道还错了?相爷对小就只是一味纵容?慈母多败儿,慈父也一样!”
“这关我家儿子什么事了?”秦桧大声囔囔起来,“应祥这样你还不知足?你还要你儿子好成什么样子?人家12岁的孩子还是家里的宝呢,应祥就从军上战场了!他从小到大,你问过他多少事?我今天就这么说了,在你岳鹏举的所有儿子中,这个儿子是你最亏欠的!”
“相爷,你别说了!别再说了!”岳云见这两人吵起来了,急得跑到了秦桧的身边,直拉秦桧的袖子。岳飞岳云是不敢求,就只能求秦桧了。
岳飞看岳云这样,猛地就喝了一声:“你给我过来!”
“不准过去!”秦桧就把岳云把自己身后一护,“怎么着,你还想动手?”这位已经完全忘了,岳飞要是真想动手,你能挡得住?
岳飞眼中隐有怒火,这是他要发怒的前兆。不过在必要时候为了美男敢于豁出一条命不要的秦童鞋,此时就敢于大无畏地跟岳飞叫板。
“相,相爷,”门外传来大管家颤抖的声音。
“说,”秦桧吼了一声。
大管家接着颤抖,说:“淮西军王德求见。”
49
无辜被刘光世踢出淮西军的王德,满心的愤怒、不甘。知道秦桧不是好人,但此刻只能指望朝廷作主的王德,也只能来找秦桧要个说法。
相府大管家去了又回,赔着笑脸把王德往秦桧的书房领。
王德看大管家不对劲,就问:“府中今日有事?”
大管家说:“是岳元帅和岳少帅来了。”
王德就不解了,岳飞父子来相府,你哆嗦什么呢?
大管家就觉得这位王将军来的太是时候了,不然岳帅真要在相府动武,一相府的人加起来,也不是岳帅的对手啊!
岳云看着岳飞坐下来了,就想去岳飞身后站着去。
“你坐这儿!”秦桧直接踢了张凳子到书桌旁边,把岳云往上面一按。
岳云小心翼翼地看向岳飞,岳飞却是看都不看这边这两人。
秦桧把岳云的脸扳向自己,然后说:“王德以后就是你的部下了。你那三千淮西军还是要靠他来给你看着。这人打仗是一把好手,为人也爽直,是个好相处的。”
岳云点头,“我知道了。”
说着话,王德到了。
岳云见王德进来了,忙就又站了起来。
王德进来后,也没发现这屋里气氛不对,给秦桧和岳飞见礼,又与岳云互相见了礼。
秦桧请王德坐,把岳云也拉坐下来,才对王德道:“将军在刘帅那里发生的事,本相都已经知道了,一切都是郦琼这厮搞得鬼。”
王德顿时觉得自己找到青天了。
秦桧却又道:“不过本相倒是乐于看到将军离开淮西军。”
此话一出,王德的心又凉了,“相爷为何这样说?”
秦桧说:“将军是忠直之人,本相看军中内斗,将军不是郦琼的对手,以其这样,将军不如就换一个地方。”
王德不服气,但也只能忍气吞声地问:“不知相爷要将末将安于何处?”
“背嵬军,”秦桧说道:“这支军里有原淮西军的三千铁骑,正是需要将军帮赢官人一起带好这支新军。”
跟着岳云,王德倒是没有意见,当下就起身冲岳云重又施了一礼。
岳云忙起身回礼道:“王叔父,应祥带兵日短,有什么不对之处,还请王叔父多多指教。”
秦桧笑起来,道:“那应祥你就带子华将军回背嵬军营去吧。”
岳云看岳飞。
秦桧就把岳云往王德身边推了一把,嘴里对王德说:“正经事要紧!子华将军就在背嵬军中安置,明日去兵部报备一下。”
“去吧,”岳飞总算是开了口。
岳云冲他爹又是老老实实行了一礼,才带着王德往外走。
秦桧一直把这二人送出府门,在岳云上马前,凑到岳云跟前耳语道:“你爹要是去军营找你,你就让胖虎来告诉我一声,相爷呼吸间就到!”
岳云忍不住道:“相爷,我父帅是为了我好,他不是不疼我。”
秦桧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你爹疼你,就是疼过了头,这行了吧?”
岳云说:“什么疼过了头,哎呀,不说了这个了,相爷你也打不过我父帅的。”
秦桧说:“我活够了才会跟你爹打呢!你先回去吧,记住,有事相爷呼吸间就到。”
岳云飞身上马,说:“那我先回去了,你别再跟我父帅吵了。”
“听你的,不吵了,”秦桧答应了。
岳云和王德骑着马走了。
秦桧转身回府,想着又跟岳飞吵了一架,心情也沮丧,但倒不后悔。萌岳飞,但不代表他能看着岳云受委屈。
岳飞背手站在书房小院中,仰首望着夜空。
秦桧走进来,说:“应祥和王子华回军营去了。”
岳飞却道:“今晚这夜空景色不错。”
秦桧还在想着刚刚的那一架呢,听岳飞这么一说,愣愣地也抬头看看天。月朗星稀,天空一种幽深的暗蓝色。古时的天空没有大气污染,很干净很纯粹,月色皎洁,星光也是分外的明亮。
岳飞对秦桧道:“相爷觉得我对应祥太过严厉?”
秦桧说:“是。”
岳飞苦笑,“他是我的长子,将来要继承家业,接我的衣铂,我如何敢宠他?”
秦桧说:“是长子跟宠不宠有什么关系?”
岳飞回身走到了紫藤廊下,坐在了石凳上,问秦桧:“相爷是否想过将来小也会入朝拜相?”
秦桧站在原地不动,摇摇头,说:“没有。”
岳飞说:“相爷就没为他打算过将来?”
秦桧说:“他将来又不用为生计发愁,我不要他有多大出息,做个好人就行。”
从来为人父母都是望子成龙,盼女成凤的,秦桧这话说出来,岳飞就是一脸意外的神情。
秦桧又强调了一句:“我是真的这么想。”
岳飞道:“我没有相爷这么宽的心,岳某的夙愿今生若还是镜花水月,我还希望应祥他们这一代可以完成。”
秦桧走到岳飞身前,站下来道:“我们这一代人就能完成的事,为何要留给应祥他们?”
岳飞说:“相爷就如此的有信心?”
秦桧道:“事在人为,我当然有这个信心。”
岳飞仍是望着夜空,他是不知道秦桧的信心从何而来,岳飞只觉得从他在相州从军开始,这一路走过的路都很艰难。太上皇病死金地,他再提北伐之事,官家仍是言词隐晦,绝口不提北伐二字,岳飞现在有一种报国无门之感。而这秦桧,真是他可以相信的人吗?
秦桧看出此刻的岳飞有些愁绪,但不知道原因,有心要问,又感觉自己与岳飞的关系远末到谈心述苦的地步,便问岳飞道:“岳帅想喝酒吗?”
岳飞说:“相爷可有美酒?”
秦桧喊来管家,端出一壶上好的花雕。
岳飞喝了一口,就道:“这酒远没有军中的酒烈。”
秦桧笑道:“洒伤身,岳帅要为国珍重,还是少饮为妙。”
岳飞自斟自饮,一壶酒很快喝尽。看秦桧滴酒末沾,便道:“相爷不爱这杯中物?”
秦桧说:“不爱。”
岳飞沉吟了一会儿,似是想走,但想想又开口对秦桧道:“应祥肯与相爷亲近,这是我末能想到的。”
秦桧真是不想再为岳云跟岳飞吵架了,闭上了嘴,不应声。
岳飞道:“相爷说的无错,我是亏欠这孩子良多。应祥不是在我身边长大,十二岁到我身边从军,我先是一军之帅,然后才是他的父。应祥敬我,怕我,却不曾与我亲近过。相爷也许不知,这孩子到了家中仍是要喊我一声父帅,成日无语,拘谨的很。”
秦桧还真不知道岳云在家时是这样的,忙道:“那你日后就对他好点,不要张口就训了,你越这样,这孩子不是越怕你吗?”
岳飞叹口气,“我不训他,他如何成才?日后他要统率千军万马,一个小错就可能万劫不复,我怎敢不对他严厉?”
秦桧一时无语,岳飞说的也有道理。
岳飞起身,“相爷不是很宠他吗?这样也好。相爷处事圆滑,八面玲珑,应祥也该学学这些处事之道。”
秦桧想,岳飞这是在夸我?他是把岳云交给我了?
岳飞冲秦桧一抱拳,“时候不早,岳某告辞了。”
秦桧被岳飞东一句西一句弄得脑子有点乱,这也算是谈心的一种吧?他抬头问天,却看见一只乌鸦哇哇叫着打他头顶飞过。“有种你飞一群过来!”秦童鞋指着天叫。
50
岳飞第二天一早就离京返回鄂州去了。
次日李纲奉旨出使西夏。
李纲走后三天,秦桧奉旨前往四川吴处代天子慰军。
等南屏山中的岳云得到消息,飞马赶进临安城的时候,秦桧已经离京多时了。
从南方到北方,在没有现代化交通工具的情况下,那真是一段遥远而漫长的旅程。
秦桧记得自己离京之时还是暮春时节,等他终于到了燕京城下的时候,已经是大雪纷飞的隆冬时节了。
“还下!”秦桧坐在宽敞的马车里骂天:“人都快冻死了,还下雪!瞎老天!”
车外的一帮人都不知道这是秦相爷第几回骂老天爷了,王虎就坐在马车外头,扭头冲车里说道:“这冬天可不就是下雪吗?哎,我说老爷,这老天爷到底跟你有什么仇啊?你怎么一有个事就张嘴骂天呢?”
秦桧躺在车里裹着厚厚的被子,打了个喷嚏,“我跟他仇大了我!别让我撞见他,不然指定往死里打!”
王虎不言语了,跟这人说话的人也是傻子。“就是只猪!”王虎小声嘀咕了一句。秦桧一路行来,每日就是吃吃喝喝,再不就是闷头大睡,其他什么事也不干。对于此,王虎等人都是敢怒不敢言,谁叫人是丞相,还对自己有知遇之恩呢?
燕京的北城门远远地就能望见了,秦桧才会车上下来,说了句:“把车扔了吧。”
“这么好的车就扔了?”当下就有人冲秦桧喊。
秦桧说:“我们现在就是一伙卖咸鱼兼倒腾皮货的小商人,各位觉得我们能坐得起这样的马车?扔了,我们进城。四人一组,进城汇合啊。”
又有伙计憋了一路,终于在这时候发问了:“老爷,为什么咱们非得卖咸鱼呢?”
秦桧说:“这东西本钱又低,又不会坏,饿了还能拿来吃,居家旅行必备良品。”
众人一致点头说受教了,心里都认为这位除脑子时常进水外,鼻子也不好,这咸鱼的味道,是该说香呢,还是该说臭呢?
城门口,城门官拦下秦桧问:“叫什么名字?”
秦桧一条围巾把脑袋包得严实,一张脸就露两只眼睛在外面,说:“小人叫王虎。”
好死不死,城门官第二个问的就是王虎,“你呢?”
王虎真后悔跟这奸相大老远跑来,他叫王虎,那他该叫什么名字?
“说你呢?”城门官又说了声。
王虎也来不及想,张口就说:“小的叫王豹。”
城门口又看向另外两个伙计,“你们俩呢?”
这两就看着秦桧,要是不能用真名的话,那他们应该叫什么啊?
“豺狼虎豹,”秦桧说道:“我们是哥四个。”
城门官看看面前这四个人,说:“哥四个?你们长的也不像亲兄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