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
熟悉的称谓让纪远山再次停下,他慢慢转过身来,看到床上的顾小虫之后却神色大变,“小虫!”
顾小虫手里捏着一枚细小的银针,正一点一点刺入自己颈上血脉。
“小虫!你真的疯了!你……”纪远山冲上来扶住顾小虫,一把打开他的手,但还是晚了,刺入的银针已完全消失
不见,他急忙伸指点了顾小虫几处要穴,阻止毒气下行。
“没用的,我杀人的手段你还不了解吗,毒性流进血脉,只要针取不出来,我就不可能活转,你别费事了。”
纪远山无语,扶着顾小虫的手微微颤抖着。
“远山,还记得那次你我打赌,你输了,说会答应我一个要求。”
“你说。”纪远山其实早已不记得,但他怎么可能拒绝。
“我求你,放过倚月。”
六王府里,林青石和夏侯薇在惴惴不安中等待着,好在他们没有等得太久,出事后的第二天午后,一顶轿子停在王
府门口,轿帘掀开,凤蝶探出头来。
看门人赶紧让人进去通报,“快去报与王爷王妃知道,五公子和凤姑娘回来了!”
林青石和夏侯薇大喜过望,急急从后宅迎了出来,穆予跟随其后。
轿子里下来的人却只有凤蝶自己,手上挽着一只青布包袱。
“蝶儿,五儿他人呢?”林青石和夏侯薇忙问道。
凤蝶不出声,挽着包袱一路疾行,来到了东跨院。
东跨院里还保持着那日拜堂的情形,一切都没有变。
凤蝶让二老仍在堂前椅子上坐了,“爹,娘,您二老别急,容我慢慢说。”
林青石和夏侯薇坐在那里,看着凤蝶一派坦然的神情,心里略微安定了些,只见凤蝶把包袱摆在自己身边,包袱里
不知是什么东西,立着有一尺多高,凤蝶先是面朝外在堂前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再起身,面朝里跪下,对
着林青石和夏侯薇磕了三个头,然后她转了半个身子,对着那个包袱又磕了三个头。
“蝶儿,你这是……”夏侯薇茫然不知所以,林青石和穆予的脸色却有些变了。
凤蝶礼毕,却仍跪在地上,拿起包袱一层层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爹,娘,三哥他死了,我没能救得了他!不
过我刚刚已经同他拜过堂,这辈子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将来在二老跟前,我会替他尽一份孝心……”
包袱里是一面牌位,上书“先夫林北涯之位”几个字。
“啊!天哪——”夏侯薇一声惊呼,晕了过去。
一个月后。
六王府的后花园里,一身缟素的凤蝶站在穆予面前,“予哥,我有话想要问你。”
穆予退后半步,垂下目光,“弟妹有话请讲。”
“予哥,我始终不明白,当初上元节家宴,我明明是将寒殇蛊下在了爹的汤碗里,为何最后中了毒蛊的会是三哥?
我把那晚的情形翻来覆去想了不下十几遍,觉得大概只有你能给我答案?”
“你猜的没错,是我将爹和小五的汤碗调了个!”
“果真如此!为什么?”
“是舅父教我这么做的。他老人家在上元节之前曾派钱叔送了一封信给我,信中说,怕就算是爹中了毒蛊,小五也
不肯牺牲凡尘的性命,只有小五自己出了事,凡尘才会舍命相救。舅父知道你不肯拿小五的性命来冒险,而我……
我是宁肯让小五有事,也不会让爹有什么意外,所以他写了这封信给我,将实情相告,嘱我暗中做了手脚。”
凤蝶听了,半晌无言。原来纪远山猜得果然半点也没错,对于夏侯桐来说,林北涯中毒,才是杀死凡尘的最好一招
。
两个月之后。
风月无边的后院,小楼独立,掩映在碧树繁花之中,二楼窗户开着,隐约能够看到屋内一道挺拔的身影。
纪远山在窗前站了会儿,转身来到内室,对坐在椅子上的人说道,“林北涯,这边我都交代好了,你的身子也养得
差不多了,我计划过两日咱们就动身回山庄,你意下如何?”
“我……我想再回王府看看……”
“不行!我前日夜里不是刚陪你回去看过了么,你爹娘都好好的,还有什么不放心?就别再生事了!”
林北涯默然。
纪远山看了看他,伸手在怀里摸了一阵,取出一样东西递过去,“这是他留下的,我想来想去,还是给你收着吧。
”
林北涯伸手接过来,是一枚鹿骨扳指,为了留下这扳指,当初凡尘宁可忍受锥心之痛,想到此,林北涯眼眶又红了
。
纪远山叹了口气,在他肩上拍了拍,又从怀里摸出另外一样东西,是用丝线穿起来的一枚血玉扳指,当初他发现他
将此物挂在身上,心里多多少少得到些安慰。
两日后。
一辆宽敞华丽的马车停在风月无边的后门,纪远山同林北涯上了车,小云站在门口同孙鹏又说了几句话,才翻身上
了另一匹马,一车一骑并排而行,走出了巷口。
用了不到一个时辰,他们已经出了京城。
马车里的两个人一直沉默着,这会儿纪远山终于先开了口,“听说皇上发兵越国之后,越王放弃抵抗,直接交出玉
玺国书,对梁称臣了。估计大军不日就要班师回朝,此番不费一兵一卒,就将越国并入大梁版图,倒是我大梁的一
件喜事。”
月前老皇退位,新皇登基,朝堂之上一片崭新面貌,而他身旁这人也从皇侄的身份一跃成为皇弟,若非被他胁迫着
隐姓埋名离开京城,怕也要封王了。
说是胁迫,其实他心里也不再抗争了吧?纪远山想着,不由得问道,“林北涯,你可怪我么?”
“我怪你作甚?”
“怪我将你绑在身边,让你不能与凤蝶成亲,守在父母跟前尽孝。”
林北涯沉默片刻,低声道,“如果这是他的意愿,我不怪你。”
“那我之前为了拆散你们而做的那些,你可记恨?”
林北涯不说话。纪远山早已把所有的事情都坦白告诉了他,他知道了亲手杀死夏侯桐的另有其人,也知道了……那
个人心里从始至终只有他!
“其实你恨我也应该……”
“不,我不恨你。他最后都说不再恨你,我又为何要恨你。”停了一下,林北涯又说道,“要不是你,我的确不可
能撑下来,我不能接受他用自己……换我活下来,我……肯定早就随他去了!”说到此声音又哽住了。
纪远山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傻瓜,你忘了他说的吗,你的身体里流着他的血,你活着,就是他活着……”
不约而同的,他们的目光一齐投向车壁旁放着的包袱。
包袱是上好的月白色暗纹锦缎,四边绣着淡蓝色缠枝莲纹,里面裹着一只紫檀木雕成的密封罐子,还有一条乌黑发
亮的长鞭。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