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对于学生来说,比较严苛的军训最多的作用就是熟悉学校、培养同学感情(请注意我的口型,感、情。)的绝好机会而已。
和中学几天装装样子的军训不同,为期3周的大学军训,不光时间长、考核多,还是所有人大学的第一门必修课,价值3学分。军训成绩的好坏会记入大一的成绩。不过比起京城其他大学把学生拉到郊外部队上吃苦不同,T大的军训就在校园里进行。这样一来,至少每天可以在食堂吃上可口的饭菜,保证每天能洗上一个热水澡,还能在宿舍里熟悉的床铺上睡个舒服觉。
整个临床系80几人组成的一个班,女生不到15个,这在理工科系是非常常见的比例。一般来说,军训中教官会针对女生体质适当的减少她们的训练量。就这样在女生们小声抱怨着“脚酸腿酸胳膊疼”蹲坐一旁时,男生们还得继续踢正步,难免有人心情复杂:“听说某某女生请假了”,“还是当女生爽啊”,“我要是女生就好了”。
曾经为自己有个女生的身体暗自郁结的余励徵自然不会这样想,他觉得如果真的有男人去以真正的女生身体生存过,他们才能理解此时此刻的苦累根本算不了什么,仅仅伴随着整个生育期的月事、生育子女的痛苦两样,恐怕没有男子可以安心胜任。
何况每天都要在烈日炎炎下站军姿、走正步、打军体拳什么的,对于体质不错或经常锻炼的男生来说,真的不算什么,军训对于学生的主要难点是重复、重复、不断重复的走步动作实在有违人类的耐心,心情燥郁之下,一个人动作不协调,也就影响了全体的整齐一致,样子不好看,就得重来。
一天训练下来,几乎所有人的眼睛都已经睁不开了。
军训是上大学后划分小群体的第一个时间段。对于那些训练时总是拉后腿的学生、借故偷懒的学生、弄来以身体不佳为由的假条并且得到批复的学生……即使没人会说,但是当自己挥汗如雨时,想到前述的对象心情会非常不爽,如果得知那人的学分并没有扣除,那就更加出离愤怒了。
童斯蒙被303的其他成员排斥,差不多已经一个礼拜了。而今天,是军训的第九天。
他知道,主要的原因是那张已经上交的假条——因为儿子有生理性低血压,童妈特意去开的。当然最后压死骆驼的稻草有很多根,“看不起外地人的小北京”、“骄纵的少爷脾气”、“早睡晚起的生活习惯”……每一个都是寝室集体生活的大忌,那么这些加引号的结论又是什么时候所下的呢?
可能是不怎么参与他们互相吹牛扯皮时,也可能是无法忍受他们乱丢的垃圾、晚上被他们吵到无法睡着忍不住“怒骂”时,但最有可能是他们说“反正你不用去训练干脆帮我们仨打饭吧”时自己婉言拒绝了的时候。
每天的训练结束的并不晚——上午是11点,下午是5点——很多高年级的学生还没有下课,分配给新生军训的食堂也刚刚端上饭菜,童斯蒙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要帮他们仨打饭,再说,他开了病假条不去训练,但三分的学分也没有拿到啊,干嘛总是用一副“你真走运”的表情看待他?!没参与训练的人难道一定有帮参加训练的寝室成员打饭的义务?!
反正是互相看不惯呢,童斯蒙只能装作不在意寝室另三个人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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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训的最后一周,某天下午到夜晚,初秋的小雨一直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结束了一下午的风吹雨打,本来还不敢放松、严阵以待的众人高兴了,穿着全套迷彩装连帽子也戴头上的忧天“杞人”们也放松了警惕,下了雨的今天夜里,一定不会突袭了吧?!
和女生们每日一洗不同,终日一件衣服都不用洗的男生们终于可以勤快一下将迷彩服给洗洗,我cao,好浓一股味儿!赶紧扔洗衣机!
实在是累得睡着了的众人没觉察到前来宿舍巡视的教官,大家都算错了教官的心狠程度,半夜里一阵急促的铃声伴随着紧急集合的哨声把新生宿舍的众人都给弄起来了,好几个被室友推起来的睡眼惺忪,明显不在状态,几经提醒才慌慌张张的穿衣服打背包,一路狂奔到操场集合时,好些人身上的衣服都还没干,其中不少人是被巡视每个宿舍的辅导员“拎”出来的。
果不其然,被教官连讽带戳的大训一顿后,开始了T大多年不变的一条全长18公里拉练的行军路线,时间也是从夜里3点一直走到天亮,现在虽不再下雨,但明日又是个雨天,天真正大亮也要到6点之后。
长长的军绿色队伍,脚步急促而整齐,昏暗的灯光让所有“军人”看上去都一个样,分不出男女。走出去1个小时后,大家已经有些乏味,并感到绿军鞋导致的脚疼。
两个小时不到的时候,本来在队伍前排的女生们已有悄悄落队的,有人可能听过高年级男生“英雄救美”的故事,小声嘟啷着为什么自己没这运气碰不到,自家班上的男生有谁发挥一下绅士风度也成呀~~~~
男生们面目纠结:咱们也是有心无力呀。
余励徵也有些呼吸急促,这几天被室友们的一惊一乍搞得睡眠不足,脑供血跟不上的结果是四肢肌肉酸痛没有恢复好,总有一种下一刻就使不上力的错觉。
凌晨时分进行的大量体力运动耗费的能量更多,终于能原路返回的新生们纷纷涌入食堂,即使见过“众饿虎扑食”的场面的工作人员也被浩浩荡荡的抢食队伍惊了会儿:三个大肉包、四个烧卖、一大碗豆花……怎么着……女同学也这么能吃!
迎着天边初升的晨曦,余励徵轻声笑了,他想:这次军训会是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记忆。
第七章:选择
在T大生物系学习的临床医学专业学生们学业很紧张,在为期两年半的预科阶段必须修满125分,除了开学时的军训2学分、通过英语水平考试Ⅰ4学分以及实践教学环节的8 学分之外,剩下的111学分都靠每学期的必修课以及选修课学分构成,换句话说平均每学期得修满22学分以上。
新开发的选修课选课系统还不错,但是听听大家的抱怨,你就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满意——照老大的话来说就是“哪位老师的选修课容易得学分?怎么不明白告诉我嘛”。余励徵新鲜出炉的课表上,基本内容与室友一样,除了他的文化艺术选修课有两门,多选了一门“科技法与知识产权制度”。
因为余励徵和李唯俩人的入学英语考试分级为三级,下学期就可以进入英语选修阶段,而不是同其他室友一样得在下学期进入英语二级或三级的学习,又被其他室友“羡慕嫉妒恨”的眼光盯了好些天,话里话外的酸意就更不用说了,所以说男人小心眼起来比女生还可怕呀~~~
每天上蹿下跳地换教室,对于前世念大学时有固定教室的余励徵来讲蛮痛苦的,由于他的路痴属性,开始上课的第一个周三,赶往去上选修课的他在屡次三番询问路人的情况下终于给他找到了教室。
给他们上课的周榕说起来还算是余励徵上辈子的熟人,她曾是余珞所在公司的法律顾问,当时身为创意总监的余珞因其干练直接的行事风格,对这位灭绝师太级别的女博士颇感佩服,律师界的水有多深大家都心知肚明,在业界还能如此有风骨的女子不可谓不难得。当然现下来上课的余励徵并没有抱着攀交情的想法,纯粹只想多了解一点相关知识罢了。
余励徵在稍显空荡的阶梯教室挑了个后排的座位,环顾四周,满座可达一百六十人的中型阶教里稀稀拉拉的五十几人,看来大多数本校学生已经深刻认识到传说中的“魔女周”的严格程度。
个子娇小的周榕踏着上课铃声而来,不施粉黛扎着高马尾的她看起来好像这些大学生的同龄人一般,实际上她今年有整三十岁。她也不点名,走上讲台就直截了当的说:“想必在座的各位都已经听说过,我这门课的学分不好拿,但我还是要强调一下,你们,不一定要看书,可以适当做笔记,但最重要的是听和思考,我会课堂提问,回答正确三次以上,即可拿到全部的两分,我从不故意刁难,当然也不可能放水,我们的课时不长,隔周两节,我希望在座的各位都能学以致用。”她边说边打开了PPT,“自我介绍和绪论什么的都是在浪费时间,所以我们现在开始学习。”
周榕上课确实有一套,她从不念那些枯燥的法律条文,只是或用几段小故事、或用几句笑话勾勒出多个案例,原本还书翻得哗哗响或者窃窃私语的同学们很快进入状态,某些人甚至还很积极踊跃地提问。
晚上,临睡前。
“你今天的选修课老师……咕噜噜……呸……听说很凶悍?”洗手池边,老大边刷牙便扭头问。
余励徵挂好洗脸毛巾,侧头“嘿嘿”一笑:“误传吧,人家可是个娇小清秀的美女老师呢。”
老大嘴边沾着牙膏沫冲过来:“啊!!!!!!这下亏大了!!!!!臭小子,快说,你选课前是不是听说了什么小道消息?!嗯?”
在304寝,属老大冯一秦与余励徵关系最铁,其他两人么,李唯加入了学生会,而家在天津的罗彦几乎每周末都会回家,相处的时间比较少。不过好像从上辈子到现在,自己都只是比较擅长与直性子的人交际呢。余励徵对比了一下做人八面玲珑的李唯与自己,立刻被深深挫败感打击。
“呃老大你高中不是学生会的么,怎么现在宅寝室里了?”余励徵其实好奇N久了,忍不住在熄灯后又开了话匣子。
“原因很简单,”老大故作深沉的呷了一口水,“据我全方位立体考察,学生会的PLMM都有家室了。”
对于这种把“PLMM”挂嘴边的语言习惯,余励徵那是相当熟悉了,上辈子的朋友李烁可不就是一个,余珞那会儿还揣测过这厮没准就是在欲盖弥彰,其实根本就是弯的——最起码也是个双!要不,你说一直男干嘛老是和他们一群弯的混一起玩儿呢?
莫非……余励徵下意识望向黑暗里对面的那架床铺,撇撇嘴,眼神意味不明。有问题啊有问题。
但是俗话也说“男人是下半(身)动物。”也许,这种把“MM”挂嘴边的习惯是正常的男人心理?余励徵鄙视一下自己,总是考虑“怎样才是正常的男人心理”也太不正常了吧?!
不正常的事情其实也有不少——即使自己也在同龄人之间开些带颜色的玩笑话,但也没觉得被男生们大肆评价的女演员有多么出色,对现下流行的港产“动作片”也没什么兴趣——无论是对男星还是女星。为数不多的生理萌动也仅限在早晨。这些,都非常态。
余励徵想到上辈子欧辰给自己做的的那份心理测试,泛姓恋,也就是说尽管当时余珞会下意识地给周围人判断男女,但是在意识形态中,男女性别已经不存在。到了现在,成为名副其实的男性的余励徵已经颠覆了当时测试时的假设基础,因此他的取向问题还得自己再次去判定。
生理和心理的错位,即使在成为男生14年后的此时此刻,依旧存在。
寝室里已经伴随着呓语的鼾声断断续续,秋虫此起彼伏的鸣声也停了。余励徵苦笑一声,闭眼强迫自己入睡。
周六下午,余励徵拿着笔记本去图书馆的路上,被室友一个电话给揪回来:“你哥来了,在咱们宿舍待着呢。”
脑袋里一道电流炸过,“我哥”?!迟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的余励徵自嘲的笑笑,怎么可能会是欧辰,果断脑残了,这会儿来找自己的“哥”,除了大舅家的表哥陈莘,还会有谁?
上次见着陈莘,大约是在两年前的大年初二,他和大舅在饭桌上就大吵起来,家里人拦着大舅的巴掌,却没料想陈莘转身就离家出走了,还是舅妈和自己的爸妈连夜把他给找回来,听说人是在游戏厅找到的。在部队医院的大舅每年回H市的次数本来就过年过节那么一两次,并且打这之后,连着两年陈莘都没回乡过年。
因而这位表哥的热情着实在余励徵的意料之外,拉着人上了公交车,这话匣子就没停过。
“干妈老在夸你呢,我说弟弟诶,你算是把我干妈给抢走喽。”
“周末有空出来找我玩儿,我把咱乐队哥们介绍你认识认识。”
“姑姑一星期给你打几通电话啊?……可真不少,哈哈哈咱可是同命,我妈也这样。”
这样你打我问,有来有往,好似一会儿就站在夏教授家门口了。
“干妈,我们来了,您给开个门~~”陈莘大咧咧地扯着嗓子。
罗阿姨特别高兴,拉着余励徵的手问军训辛不辛苦,食堂的饭菜不好吃就常来家里阿姨管做,搞得陈莘直在边上嚷嚷:“干妈您可太偏心了,眼里就我弟一个人儿了。”
罗阿姨笑着敲了一下干儿子的脑袋,说:“你还跟你弟弟吃醋啊,陈莘你招呼你弟弟,我去你唐阿姨家一趟,四点半就回来。”
陈莘屁颠屁颠地送罗阿姨下楼,不知说了什么话逗得阿姨乐得不停,回来的时候,还顺手去了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可乐,扔给坐在沙发上的余励徵一罐,瞥了开着的电视一眼。
“欸,弟,你小小年纪怎么喜欢看新闻呐?”陈莘纳闷了。
“我没找着遥控器,就随便看看。”余励徵心想我也不想啊这下午两点半的地方台新闻可枯燥了。
陈莘从沙发垫下抠出遥控器,随手调到了体育台,俩人就聚精会神地开始看篮球赛转播,完了就关了电视下飞行棋,不时聊个天。
“夏教授呢?”
“干爸说是有台手术,所以还没下班。”
罗阿姨回来后不到一个小时,夏教授也下班了,余励徵内心感叹:主任医师不用常常值班,真是太爽了。
夏教授显示对干儿子陈莘好一番敲打,说他不能贪玩误了学习,然后笑眯眯地问余励徵开学一周的学习体会。
夏教授老怀欣慰地听完余励徵的心得体会,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咯,阿徵你上次问的你那个同学的哥哥,我问了一下,叫欧辰是吧?他是XH那边老严带的,不过他没升博,现在在一院儿科做住院医呢。”
余励徵简直是喜出望外,上次请夏教授帮忙问欧辰的情况时特意说明了“不急”是撒了谎后的心虚,可内心里那个急切啊都要爆肝了,这会儿听到具体的消息还有点难以置信。欧辰的情况和上辈子的出入相当大,但在上辈子余珞也挺欧辰说过,他本来差点待在临床这块,后来读博时实在心痒痒才出了国去了Princeton。欸不对啊,欧辰念得不是硕博连读吗?!
“严秉新的教授资格去年才下来的,他还没开始带博士生。”夏教授回答了余励徵的疑问。
蝴蝶效应,又是蝴蝶效应,一个人的选择有可能改变他自己接连一串的选择,一个人的选择也有可能改变周围所有人的选择机会。余励徵想:“我是不是还得庆幸,那些我所重视的人,他们,距离我并不是那么远。”
第八章:怨侣
住院医师,这一初级职称之下,囊括了各大中小医院最忙碌的医师群体。他们像蜂巢里数量最多的工蜂,责任不小但在集体里的地位却渺小。
当一天繁重的工作之后,欧辰有时会像现在一样问自己:“当初是为了什么做下不再升博的决定?……爱情么?”
夜色刚刚降临,初秋的风夹着毛毛细雨,吹在仅着衬衫的身上让他感到一阵阵寒意,路边高大的法国梧桐落满了厚厚一地的枯叶,踩在上头,一瞬间支离破碎,就像他苟延残喘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