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冬封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问他这三天的事情。邱涵撩起一把水洗了脸,咬咬嘴唇很是迷蒙的说:“我也不清楚,
昨晚是在自己房间睡的,可是醒过来却是在一间陌生的民居,里面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人……我从冰箱里找了点东
西吃了,过了一会天黑了,我就回家了。”
裴冬封闻言眉头紧皱,又问:“那你怎么回来的?”
“我不认识那是什么地方,在路上走了很久有人带我一程,在山下放我下车,然后我就走回家的。”邱涵睁着漂亮
的眼睛,褐色的瞳仁带着水汽,委委屈屈的去拉裴东封的袖子:“爸爸……”
裴东封握着那只手,在热水里浸泡了这么久,终于暖过来了。他疑惑的问道:“你说昨天晚上?可是今天是23号了
!”
邱涵不明白的看着他,片刻瞪大眼睛,拿手捂着嘴,低呼:“我记得昨天是20号!”他握紧裴东封的手追问,“那
我那三天干什么去了呢?”
裴东封重重的叹了口气:“这正是我问你的啊。这三天我急坏了,电视台报纸都登了你的寻人启事,你居然自己回
来,还丢了三天的记忆……”他像是说不下去了,闭上眼睛又叹了口气。
“不过,好在你没事,其余的也就不追究了,以后你不要一个人睡了。”
邱涵呆了好一会才点点头,抬手接着揉头发的泡沫。裴东封忽然咦了一声,凑近了看他的肩膀,他心里一紧,身体
顿时绷紧,稳住了心神不让声音颤抖:“爸爸?”
裴东封的手指放在邱涵的肩膀上,然后慢慢的滑到腰上,那露出水面的一线,有淡色的淤痕,他揉捏了一下:“还
没消,现在疼不疼了?”
邱涵偷偷地长出一口气,声音甜腻:“不疼,本来也不疼。”
裴东封心情大好,捏了一把他的脸,站起身来:“你先洗着,我去给你拿套干净睡衣。”
等着门合上了,邱涵挺直的腰脊迅速垮下,张开嘴巴大口的喘了几下。
良久,才慢腾腾揉着头发。他不知道今晚裴东封会做什么,当初他会同意用这个身体,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裴东封
今年已经五十七岁了,就算他们的关系真的不简单,那么也没有多少精力折腾了。可是刚才他那么亲昵的举动,又
说以后不让他单独睡,这让他心里很没有底。
只是,不管以后会是什么样的生活,他已经选择了,就不能回头了。这牺牲,毕竟不是他一个人。
邱涵尽可能的在浪费时间,直到裴东封等得不耐烦了在外面喊他,这才冲干净了身上的泡沫擦干水,赤身裸体的从
里面走出来。
“爸爸。”
叫了一声才去穿睡衣,然后走到裴东封身边蹲下身去,半跪在他腿侧,乖巧的给他捶着腿,仰起脸含着笑意看他。
裴东封拿起他的手,玩弄着他的手指,邱涵一直在看着他,眼睛里干净纯粹,嘴角的弧度刚刚好。他也笑了:“这
几天你一定累了,早些睡吧。”他顺势拉他一把抱在怀里,扯过被子盖住两个人,然后熄了台灯。
黑暗里呼吸很清晰,一个绵长清浅,这应该是安心的表现,另一个略微沉重,也许心里很是惆怅。
躺下有一会了,裴东封抬手抚摸邱涵的脸,困惑的说:“也许我做错了,我不该这样宠着你?万一日后再发生这样
的事,而我不在了……”
“爸爸!”邱涵的声音已经有几分睡意,他急切的喊了一声,往裴东封的怀里又靠近几分,紧紧的攀着他的肩膀,
很是不高兴的嘟哝:“爸爸怎么会不在……爸爸一直都在的……”
裴东封有些苦笑,拍着他的背哄道:“没事了,睡吧,明天还要上课。”
邱涵又小声咕哝:“旷课三天……”
自从邱涵突然失踪,裴东封就一直心里不安,结果人都回来了三四天了,前后这么几日都没有任何异常,这让他更
加寝食难安。撤寻人启事,找人调查,这些事情都有裴瑞去安排,他一日日守在家里,只怕突然寄来一卷录像带或
者一叠照片。
后来裴瑞宽慰他,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现在没事就别折磨自己了,日后要是真有事,也不过是花费几个钱,
难道还担心这个不成?
裴东封想,这倒也是,于是也就放宽了心,每天看着邱涵上学,回家,还是与以前一样,开心而有活力。吃饭的时
候会讲几个学校的小笑话,睡觉的时候喜欢趴在他怀里,一整晚都不变姿势。
时间就这么过着,不知不觉已经过去月余,裴东封慢慢的已经忘记了邱涵失踪过的事,而邱涵,也完全适应了这样
的新生活。规律而健康,充满活力,每一天他都在笑,从内心而发。
邱涵就读的是一所音乐学校,裴东封是荣誉校长。当年,秋元颖最想去的地方就是大学,他还在各个垃圾箱翻找食
物的时候就喜欢去那些高等学府找食物,他看着里面或悠闲或散漫或充满激情的学生,常常会凝睇不动。
成名之后,他再去那些学校的时候,忽然发现,不知在何时,那种感觉已经变了味。也许是过了那个年龄,也许是
看到那些学子看着他的眼中,充满了喜爱、羡慕、崇拜等等各种神色……
于是,神走下了他的神坛,他便不再是那么遥不可及,不再是那么高不可攀,水晶墙被拆毁,里外都是同一颜色的
现实。
卫亚铭在娱乐圈混的也算风生水起,常常飞来飞去。
他是想找机会详细的问一问邱涵那几天到底怎么回事,可是他完全没有时间。在那天之后,他再次回家是在参加剧
组的首映式之后,月已上中天,城东的别墅一幢幢矗立在银灰中,一片静谧。
邱涵正在看电视,播放的是卫亚铭前几天录制的一档综艺节目,主持人很大胆,卫亚铭被整的很惨。他笑的前仰后
合毫无形象,裴东封手臂圈住他,宠溺的看着。
“爸爸。”卫亚铭看到客厅的灯还亮着心知是邱涵在看电视,便走了进去。
“亚铭哥,你回来啦!”邱涵扭过头,趴在沙发背上仰着笑脸,眼神纯粹的像剔透的宝石。卫亚铭一时有些魔怔,
走过去伸手捧着他的脸。
裴东封轻咳一声,淡淡的说:“这么晚才回来……”
卫亚铭手微抖,连忙放开了邱涵,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捏了一下他的脸颊,看着他扮作小狗张嘴来咬他,才呵呵笑着
答道:“是啊,刚从晚宴回来,妆都没卸呢。”
“哦,那你早点休息。”裴东封站起身看着邱涵,“小涵,我们也该睡了,你明天一早还有课。”
邱涵恋恋不舍的放下手里的遥控器,抱了抱卫亚铭,跟着上楼去了。
洗完澡躺在床上,邱涵都有些闷闷不乐。那个节目他很喜欢看的,以前他也被整过,现在看着别人被整感觉特别爽
,结果……
裴东封倒了杯牛奶给他,说:“不高兴了?”
一口气喝下去,把杯子递回去,摇了摇头,钻进被子里面。
裴东封也上了床,把人搂在怀里,吻了吻他的脸颊,说:“是在想亚铭吗?还在想着要和亚铭哥一样去当大明星吗
?”
邱涵眼睛蓦然瞪大,然后又想起什么迅速垂下眼帘,胸腔却无法在一瞬间平息下来。
看他这个样子,裴东封只当自己是猜对了,故作神秘的说:“我有办法,想不想知道?”
邱涵条件反射般的抬起头,转而又懊恼的撇开。搞的来,好想他真的很想进圈一样……
裴东封凑到他耳边说:“不要表示一下感谢吗?”
邱涵心里一咯噔,这话里的意思……这太突然了,他有些没底,万一露馅了怎么办……
“明晚有个酒会,我认识一个导演最近准备在拍一部电影,里面有一个角色非常适合你……”裴东封引诱的说到一
半,抬起邱涵的脸,看到他满眼的紧张,放柔了口气:“没事,我会给你疏通好。”
邱涵艰难的点头,他心里异常愤恨。
他花费了如此巨大的代价才从那个鬼地方逃出来,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混小子的梦想居然是去当大明星!那么,如
果真的这样了,他先前的所有努力不是都白费了吗,他这一场重生剧不就成了闹剧了吗!
裴东封凑近了他的脸,干燥的嘴唇落在他的额上,然后拂过他的眼睑濡湿纤长浓密的睫羽,舌尖舔着挺直的鼻梁,
最后含住微启的双唇,辗转碾压……
早上睁开眼,身边的人还在睡梦中,而身体的生物钟已经按时唤醒他。邱涵茫然的注视着天花板,还是不能接受,
他怎么可以再次踏入同一个泥淖?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命运的怪圈,他怎么都逃脱不掉?
看一眼枕侧的人,心里有些安慰。这一次背后有人撑着,他可以不用再拼的那么辛苦,而且没有了那个黑暗的掌控
,他至少可以对得起自己良心。
想了半天,也只能就这么认了,他也明白,裴东封此举也不过是让他去玩票,见见鲜过过瘾就够了,难道还真的要
让他和卫亚铭一样做他的赚钱工具吗?
过一会裴东封也醒了,他笑吟吟的看着邱涵,逼近了贴上他的唇瓣,浅浅一吻道早安。
早饭之后,裴冬封带着邱涵去琴房,拿来一册琴谱让他弹。没用高难度的来考他技巧,而是一曲梦中的婚礼,需要
他倾注偌大的感情。
舒缓而忧伤的旋律盘旋在空中,像一张大网蒙下来,仿佛也进入那个梦,看到公主在爱人的怀里,含笑听天使为他
们唱歌……
邱涵弹完垂手坐着,神情间还未从那股忧伤里走出来,裴东封按着他的肩头说:“今晚,去给陈导弹一遍,他很喜
欢这首曲子,你只要保持这种状态就可以了。”
邱涵明白,要得到那个角色对他来说简直易如反掌。他只要等夜幕拉下来,再去那种纸醉金迷的场所做他曾经几乎
是日常工作的事情就行。他的不展颜,是因为又要重回那个圈子。
但这已经不能改变,他没有和裴冬封讨价还价的资格。
邱涵略一歪头,问道:“陈导,是指拍《华年流水》的那个陈易诚吗?”
裴冬封点点头。邱涵眼中掠过一丝惊喜,却又飞快的沉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惊慌。陈易诚,是出了名的喜欢提携
新人,他通常是选择和中宇娱乐公司合作,这强强联合不知造就了多少新星。能加盟他的影片那就等于是搭了顺风
船,可是,中宇,却是他的噩梦。
他曾经是中宇的当家小生,中宇每赚一分钱,就有三分之一从他身上获得,他在那里的地位是其他艺人无法撼动的
。正因为如此,那些想要成名的二三线或者新晋的男男女女,都喜欢往他身上贴,用各种手段搏出位,他却利用这
个,把他们送到那个黑暗的操纵组织……
他知道,组织的人在中宇越来越多,他们计划进入娱乐行当已经很久,自从他展露音乐才华,那些人的野心就更膨
胀。利用他建立起来的网,不会因为他的死而破落,只会越结越密。想他几次逃逸败露,都是和那些人有关。
现在,他以一个新人的身份重新进入,这幅容貌,很容易成为他们猎取的对象。
裴冬封瞧着邱涵神色变化,以为他是担心与大牌导演合作的困难,便安慰他说:“陈导对新人很好,而且,他一看
到你一定就会喜欢的。”
邱涵浅浅的扯了个不安的微笑。
第3章
满头的机器,满室忙碌的人,莹白的灯光从各个地方打过来,地上铺满了电线,彼此缠绕着纠结着。
邱涵一到片场,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他尽量不踩着电线往里面走,一抬头,一大张白纸兜头兜脑的罩下来,落到
了他鼻尖上又被一只手倏的抓去,吓了他一跳。
“陈导呢?”裴唐抓住一个过路的人问。他是裴东封配给邱涵的私人助理,今天带着他过来找导演陈易诚。
被拦下的小弟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哎呀,那不在那儿么,自己过去,我忙着呢!”
不知道这小弟是真没有眼力劲儿,还是在这种片场看多了气质不凡的明星,居然也没有在心里打个问号,大大咧咧
的表示着不耐烦,只是顺手给裴唐指了个方向。
陈易诚还是很好认的,相当高大的身材,一头精神的短发直愣愣的竖着,看起来都会觉得扎人,他是个年轻导演,
别人却总是喊他老陈,因为他念旧,总是感慨过去的时光。
裴唐带着邱涵过去,把他护在身边防着路过的人碰着他。
陈易诚正在发脾气,身后有人喊他,他非常不悦的转过身,看到是邱涵,火气略压了压,皱眉道:“先去休息室等
一会,这场戏拍完我再过去。”说完转头又去训演员:“我已经给你很多资料让你去揣摩,为什么拍戏的时候还这
么糟糕!你不想演可以不演……”
邱涵眼睑低垂,嘴角轻挑偷笑,这个陈易诚啊,训人还是就这两句呐,他自己说着不烦,别人听着都烦了。到前面
转角的时候回了下头,看到一边的场记拿着打板翻着白眼嘴巴一张一合,很无奈的模仿着陈易诚,他不觉低头偷笑
。
裴唐只见他低头,看不到确切表情,还以为他是担心,倒了一杯水给他:“陈导人其实很温和,拍戏的时候会有点
较真,不过不管他说什么难听的话你都不要放心上,那人转身就忘,你记着也只是自己不痛快。何况,有先生在,
他会对你照顾些的。”
邱涵点点头,神色平静,他最是了解这人,合作过两部片子,没钱拿的客串更是数不胜数了。入戏之后的痴狂劲,
他比别人见得多。
邱涵起身去了两次卫生间,陈易诚终于推开门进来了。把本子一甩,端起杯子一口闷掉。在对着邱涵的时候,那张
脸已经变得很温和了,这功力让不少大腕都心悦诚服。
“昨晚看了你的演奏,我就一直埋怨裴老,藏着这么个宝贝不让人看。早知道你,我还用费那么多心到处找演员嘛
!”陈易诚从剧本里抽出几张纸,推给邱涵,“合同,没问题就签了,培训几天,有你的戏了,就拍。”
晚宴见了邱涵,只是觉得外形很合适,清雅少年,演个会弹琴的忧郁贵公子再合适不过了。他其实不了解邱涵究竟
会多少钢琴,所以当他看到那修长十指飞舞翻动,指尖流淌出美妙的音符时,当时就叫了好!他一向严谨,对那种
放了音乐坐钢琴前面装模作样的表演非常反感,因而对他来说,邱涵是最好的选择。
裴东封笑话他:“给你票你也不去听演奏会,不然也不用我带着人毛遂自荐来了。”他曾不止一次的在自己演奏会
上让邱涵担任特别嘉宾,通过这个方式让圈内人认识他。原本他是希望邱涵来继承他的衣钵,他唯一的亲生子,裴
幸宁,主攻小提琴,就算他钢琴弹得再好,他的心思也是放在乐器王后的身上。
裴唐负责邱涵的一切饮食起居以及工作,选择他的一个原因便是他主修法律,这样有他在,可以让邱涵的工作环境
更安全一些。
他拿过合同,放在两人之间,一起看,把一些条约的含义解释给邱涵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