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逸事——露浓

作者:露浓  录入:03-04

孙权突然间意识到自己正对着一只兔子发火。就算大哥是因为追着一只兔子才落入埋伏,他却怎能对着那只兔子发

火!若是大哥知道了,定会敲着他的额头,哈哈大笑着说,“果然还是个小娃儿,却叫人怎生放心得下!”

他仍是年少气盛,却也不能再叫人放心不下。

第三十四章:【孙权鲁肃】猎兔记(二)

孙权顿觉心下的忿意消散了许多。他注视着月门下那个不舍离去的灰色身影,叹道,“我果然是小孩心性,却对着

你发脾气。这自然不是你的错。你不过是一只兔子,逃命乃天性所致。大哥英雄一世,毁于小人之手,自和你无甚

关系。你还是自去吧!不过也多谢你送回那支箭。”

灰兔似乎有些呆了,定定地趴在那里望他,一动不动。孙权转身欲离开,便听见兔子“吱吱”尖叫了一声,猛地窜

入一旁的花丛中。孙权正奇怪,便见灰兔又是窜了出来,嘴里又是咬着什么。这一次灰兔似乎不再害怕,一直跳近

前来,将嘴里东西放在孙权脚边。孙权拾起一看,却是一枚玉佩。

上好的和田白玉,雕琢成栩栩如生的老虎形态,那自是孙策最心爱的饰物;他从小看到大,绝不会认错。只是如今

这玉佩上却沾满了泥土和干透了的血迹,挂玉佩的丝绦却也不见了。半晌,孙权只是盯着手中的玉佩,好半天才长

长地呼了一口气。

“大哥这玉佩,原来是遭伏时遗失的,”他喃喃说道,又低头看着灰兔,问,“你专程前来,是为了给我送还大哥

的东西?”

兔子又是点头。

孙权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伸手。兔子警觉地看着他,退开两步,却又是定住了;他的长耳朵不停地晃动,但终究

还是没有逃。于是孙权伸手,极为温柔地抚着兔子的背,理顺那柔软的灰色长毛。“你明知或许会遭人迁怒,却还

是了来送还大哥的事物么?”孙权喃喃说道,“我却也迁怒于你了,当真是万分抱歉。多谢你送这玉佩回来;本当

重谢,只是我也不知当如何谢一只兔子。”顿了一顿,“你去吧;我可是要回去探大哥了。”

见灰兔仍然望着他,他便又是问道,“怎么?”

对着灰兔带着一丝期盼的黑亮眼睛,孙权想了片刻,说,“这断箭给你,算做个留念,如何?除非你却还想要别的

什么事物。”他也不知自己如何竟能猜到一只兔子的心愿,但见灰兔点头,他便将断箭放在兔子身前。兔子仍是将

断箭叼在嘴里,转身往兰花丛中窜去;跳了几步灰兔又顿了一顿,扭头最后望了孙权一眼,然后终于消失在兰花丛

中。

三、

炊房里的吃食还未做出来,就听见不远处突然传出悲声。孙权“霍”地一下站了起来。他恍惚地站了片刻,然后掐

了掐自己的手臂,这才终于反应过来。他几乎是疯了一般飞速往回冲;待他冲回孙策房中,就只看见母亲和两位嫂

嫂俱是哭泣不止,周围还跪了一众垂首落泪的家人。他无言地望着这一切,全然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最后,他也

只能跪倒在长兄榻前,重重地叩首。

小殓之后,孙权只是一个人闷在自己房中,枯坐着。府中家人多还在哭泣,以至于他只觉得悲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无所不在。那隐隐约约,无休无止的哭声一直在提醒他:他的大哥当真去了;那撑起孙家一片天的江东小霸王,当

真去了。他还未及冠;连大哥刚刚为他拟的表字都还只是放在母亲那里,未曾告诉他。如今,他却要坐掌江东。

不知什么时候,孙权突然注意到,一只灰色的野兔正立在他的榻前,小小的声影划破了从窗户中洒入屋内的曙光。

兔子的大眼睛直直地望着他,目光这几乎带着……悲伤?怜悯?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实在是因为兔子的眼神当真

很难读懂。

四目对视了片刻,灰兔窜上榻来,直钻到他的怀里,安慰般地舔了舔他的手。他摸了摸兔子的耳朵,说,“怎么又

是你?”

兔子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了蹭他的手,于是他也顺手将兔子搂在怀里。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心下稍稍安定了一些

。他长长舒了口气,叹道,“你知道么?哥哥去了……其实何必问,你这时来我房里,你一定是知道的。这江东,

今后就是由我主掌。虽说有满堂的才德之士辅佐,可是他们都是大哥的心腹密友,而我终究不是大哥。你知道么,

这感觉,就像不属于我的东西突然掉进怀里一样;我接不住,撑不动……不知道大哥却给我拟了什么表字;我还没

听他唤过一遍我的表字……”

他突然又觉得眼睛酸涩难忍,似乎有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尽管他其实并不想哭。他将下巴搁在膝盖上,半边脸蹭着

灰兔柔软的皮毛。他隐隐能闻到,灰兔的身上带着兰花的香味。

突然,门”哐”的一声晃开了。张昭大步走进屋内;他盯着孙权看了片刻,那沉重而严厉的目光直让十八岁的孙权

觉得背上发冷,仿佛自己又成了刚刚入学的儿童,而眼前站着手握戒尺的先生。孙权还未开口,张昭便一撩衣摆跪

下了。他一记大礼,弯腰俯身直将额头贴在了地板上。

“主公!”他说。

然后他复又起身,直走到孙权面前。“此宁哭时邪?”张昭说道,握着少年的下巴,硬是将他的头抬正了。

孙权喃喃答道,“兄长刚刚小殓;张公,你便让我再坐一会儿。”

张昭厉声说道,“周公立法而伯禽不师,非欲违父,时不得行也!况今奸宄竞逐,豺狼满道,乃欲哀亲戚,顾礼制

,是犹开门而揖盗,未可以为仁也。”他松手,又握了握孙权的肩膀,说,“起身更衣;吾陪同主公巡军。”

话说完,他终于注意到孙权怀里的兔子,忍不住疑惑地看了兔子两眼,问道,“这是何物?”

“没什么,闯进来的野兔,”孙权随口答道。尽管对着张昭几分不满的神色他有些慌乱,但他仍然轻声对兔子说,

“多谢了,你去吧。”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灰兔放在地上。

孙权终于站了起来,掸了掸衣服,然后勉力收敛心神,对张昭礼道,“多谢张公提点。请张公稍候片刻,权自去更

衣。”

无论心中多少苦闷惶恐,他仍是挺直了腰板,抬起头,抚平了语音中的一切梗咽和波澜。不错,如今奸宄竞逐,豺

狼满道;而他孙权,就算只有十八岁,也是江东之主。

地上的灰兔抬头望着他,黑色的眼睛闪耀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光彩。他跳近前来,蹭了蹭孙权的衣摆,然后转身窜了

出去。

第三十五章:【孙权鲁肃】猎兔记(三)

四、

之后,孙权受表为讨虏将军,领会稽太守,以张昭为师佐,周瑜,程普,吕范为将率,镇抚山越,征讨不从,招延

俊秀,聘求名士。江东虽失了小霸王,却也日益壮大,叫各路诸侯不敢小觑。

当失去兄长的伤痛渐渐在军国大事的忙碌中遗忘,孙权在一次宴席上遇见了一个叫鲁肃的人。鲁肃个子不高,极其

瘦削,一身半旧的灰衣在一众宾客的光鲜衣裳中显得尤其黯淡难以引人注目。他的面容朴素无华,唯独一双眼睛,

又黑又亮,蕴藏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光华。不知怎的,孙权突然就想到了兄长弥留之际陪在他身边的那只野兔;那柔

软的温暖的灰扑扑的皮毛,那双读不懂的黑亮的兔子眼睛。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前倾了两分,果然就闻见兰花的香

味从灰色的衣襟上飘散开来。

灰衣人朝着他微微一笑,礼道,“临淮鲁肃,见过讨虏将军。”

孙权忙抬手,恭恭敬敬地回了一礼,说,“小子孙权,幸会鲁先生。”

孙权忘了他席间问了些什么问题,也记不大清楚鲁肃都是如何回答的;他只记得,他很喜欢鲁肃说的每一句话。鲁

肃的说辞就好像他的形容衣着一般朴素,但是词句中锋利的雄心和谋略却让孙权觉得心头仿佛有什么猛兽在乱窜。

鲁肃的声音沉稳浑厚,却在君子礼仪的平和之下暗藏着长风烈日的热切,只让人听得欲罢不能。于是宴会刚刚结束

,宾客还未散尽,孙权便按捺不住,直接遣人将鲁肃追回请到内室,说是要留他详谈。

那一晚他们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

“肃窃料之,汉室不可复兴,曹操不可卒除。为将军计,惟有鼎足江东,以观天下之衅……剿除黄祖,进伐刘表,

竟长江所极,据而有之,然后建号帝王以图天下,此高帝之业也。”

这便是鲁肃为他筹划的天下大计。

鲁肃说这番话的时候,正半靠在榻上,一边一杯接着一杯地品美酒,一边用筷子拨弄着下酒的酱豆,表情无比自然

而轻松。孙权将鲁肃说的每一个字都刻进了心里,但却不敢将自己的野心妄想都摆在鲁肃面前。于是他应道,“今

尽力一方,冀以辅汉耳,此言非所及也。”

鲁肃看着他,先是一笑,然后却又肃然道,“若将军志在辅汉,无论天命何在,肃亦助将军匡扶汉室。”说完,他

抬起酒盅向孙权示意,然后一口饮干。

孙权愕然看着眼前灰衣人,突然只觉得心下燃起了一把火。他给自己满上一杯酒,亦是一口饮尽。然后他伸出手去

,紧紧握住鲁肃的双手,说,“鲁先生,我还年少,便是胸中有些志向,也不敢尽说与旁人听。有先生此言,我却

是放心了。今天下大乱,汉室飘摇,又如何能不想成一番大业?今听先生所言,却甚合我心意:以汉臣之名鼎足江

东,以齐桓之势据有荆益;待时机成熟,再建号帝王,正名复礼,成百年大业!唯独此路艰险,子敬可愿助我?”

说到激动处,连“先生”都变成了熟悉的亲密的“子敬”。

“以汉臣之名鼎足江东,以齐桓之势据有荆益,静待时机成熟。”鲁肃缓缓重复孙权所言,语气中有几分震动,几

分赞许。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还未及冠的少年,最后笑道,“肃自当全力相助主公。”

这不过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但孙权突然有一种感觉:眼前这人,将是他一生的辅佐。

孙权忘了他们喝空了多少酒坛,只记得喝到最后,鲁肃居然歪在榻上睡着了。孙权自己也是昏昏欲睡,但看着一旁

已经睡熟的鲁肃,他却又忍不住觉得好笑。沉睡的鲁肃再没有慷慨陈词时的风雷之势,看上去只是一味的温顺,柔

软,就像……不知怎的,孙权再一次想起了那只兔子。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鲁肃的肩膀,几乎指望着会触碰

到柔软温暖灰扑扑的皮毛。

但其实那只是半旧的灰色绸衣罢了。

他摇了摇头,暗笑自己当真太异想天开。他扶着鲁肃躺下,翻了床被子出来,仔细地给他盖严实了,这才自己胡乱

裹上了袍子,在鲁肃身边躺下,然后也是闭上了眼睛。

半夜醒来,孙权突然发现自己怀里抱着一只灰色的兔子。灰兔闭着眼睛,安然地窝在他的手臂间,似乎睡得正熟,

一双大耳朵耷拉着,只偶尔抽动一下。孙权将灰兔拉得更近些,上上下下打量着。不错,看上去确实很像大哥三箭

射不中的那只。他再扭头看边上,却发现鲁肃不见了,榻上只有他自己和一只兔子。

孙权眨了眨眼睛,想了半晌,最后决定自己应该是在做梦。他喝多了,又因为鲁肃联想了半天的兔子,才有此梦吧

。于是他淡然抱紧了怀里的兔子,闭上眼睛仍是接着睡。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却已是日上三竿了。他独自躺在榻上,盖着锦被,而鲁肃坐在卧房另一头,正靠在棋秤边悠然

自得地打棋谱。见他醒来,鲁肃忙起身上前,规矩地施礼,为昨晚的醉酒道歉。孙权看着他,却没怎么在听。

待鲁肃说完了,孙权很没有来由地说了一句,“子敬,我昨夜做了个怪梦,梦见你变成了一只兔子。”

鲁肃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将军果然少年心性,做梦还想着走马狩猎不成?”鲁肃笑道,“只是肃哪里

像兔子?或许倒是捕兔子的猎犬更适合些。”

孙权一把抓过鲁肃的手握着,情不自禁地说,“子敬怎能是区区猎犬?子敬是千里马,定能助我征战天下。”

鲁肃看着他,又是朗然一笑。

第三十六章:【孙权鲁肃】猎兔记(四)

五、

鲁肃虽曾说过自己是捕兔的猎犬,但其实他甚是厌恶狩猎。平日里他从来不扫孙权的兴,饮宴也好,观歌舞也罢,

他定是笑着应允,只偶尔当真忙碌才推辞;但孙权几番邀请他走马狩猎,他却总能找到借口,不是忙,就是身体不

适。孙权曾经在心下无聊地算过:屡屡规劝他莫要冒险猎虎的张昭却是陪他次数狩猎最多的,估计多半是因为放心

不下;从不喝酒也不好玩乐的顾雍,甚至连弓都拉不开的诸葛瑾也陪过他好几次。唯独鲁肃,从不随他外出围猎,

一次也没有。

建安二十年夏天,与刘备重分荆州之后,孙权将大军东撤,也顺便让鲁肃回建业小住。期间,他又是邀鲁肃一同外

出狩猎。他本指望着鲁肃会一如既往地拒绝,没想到鲁肃顿了一顿,微微皱着眉,却是问道,“主公何时欲出?又

欲往何处?”

“嗯?”孙权惊喜地看了鲁肃一眼,道,“三日之后出,去城北江畔;子敬可愿同往?”

鲁肃静了片刻,轻声道,“如今正是盛夏;主公为何不待到秋季百兽长成,皮毛肥满之时再外出行猎?”

“哦?”孙权几分讶异地看着鲁肃,一时无话。鲁肃并未在这些事情上劝阻过他;相处十多年了,这却是头一遭。

他琢磨了半晌,狐疑地问道,“便是想着眼下有些闲暇,方欲出猎。可是孤忘了些什么事务不成?若有急事,子敬

自当告于孤。”

“却无甚要紧政事,只是,”鲁肃顿了一顿,又道,”如今盛夏,酷热干燥。吾观天象,知近来多有雷电,极易燃

起山火,怕是不宜出行。”

“观天象?不宜出行?”孙权不解地看着鲁肃;什么时候鲁肃也开始说起天象吉凶来了?他向来不信这些,于是只

是一笑道,“子敬多虑了吧?”

鲁肃默默低下头去,也不再劝阻,只是眉眼中仍带着几分担忧。孙权并没有多想,三日之后的清晨,他自是带着十

来骑亲卫,直奔大江南面的山林中狩猎作乐。过了晌午,天空中乌云密布,雷声滚滚,偶尔可见空中划过一道闪电

,但却始终没有雨点落下。天气只是一味的酷热,连鸟兽或许都热昏了,尽皆隐蔽不出。孙权轻扯着缰绳,让马匹

在林间缓步而行。他正考虑着,眼下既然要下雨,是否找一处林木最为茂密的地放避一避,却突然间看见前方蹲着

一只灰色的野兔,离他不过就几十尺的距离。

兔子在悠闲地吃草,听见响动,他回过头来望了一望。见着马匹猎人,那灰兔也不惊慌,又是掉转头去,接着吃草

。孙权忍不住”哈”地笑了一声,道,“你这畜生,居然不逃,存心气我不成?”

他将弓攀在手里,用力扯了扯弓弦,让那牛筋发出 “砰”的一声响。兔子又是回头望了望他,仍是不逃,那副淡然

推书 20234-03-03 :唐僧肉(穿越)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