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谁风露立中宵。
他想了很多,想起初次叫子涵“大哥”时男子嘻笑的脸上那一抹诚挚的神情,想起第一次直播时他们的台词“你的
耳朵越来越性感了”,想起节目中第一次牵手与拥抱、第一次共舞与深情对唱,想起工作上生活中子涵对自己那一
次次无声地维护、扶持与关爱——每当他说“谢谢”时,那人佯作不屑状微翘的嘴角却流露出笑意……太多太多的
回忆如蒙太奇般闪过脑海……
胸口闷痛,嘴里发苦,心中反澄如明镜。夜风吹过,如水月色下眼角一抹晶莹似落非落。
而此刻,听那病床上的男子如往常般调侃说笑着——笑说自己象猫一样有九条命,因为我属虎嘛,虎就是猫科撒—
—看那人眼中的狡黠如往常般一闪而过,禾可感受生活是那样美好,有种失而复得的庆幸与喜悦。
他间或似笑非笑地睃那人一眼、在那人孩子气地用装嗲的口气喊着“可儿可儿——”时擂他一拳,感受时光带着温
馨和安逸的味道静静地从二人的发间、指端悄然溜走,感受着对面那人熟悉到闭上眼就能分辨出的笑声与气息就在
自己周围——他的心情好象一株碧波中的水草,轻轻地摇摆着,在水面上漾出圈圈温柔的涟漪……
……
直到听见后面的车在猛按喇叭,涵、可二人这才回神,彼此对视一眼,奥迪象条深海中的鱼般往前滑了开去。
又到了一年中的雨季。
淅沥的雨下了整天,象情人间的缠绵般总也没个尽头。
空气中飘散着蓝山咖啡的馥郁香味儿,子涵难得在午间悠闲地坐于落地窗旁的藤椅上,手中把玩着一块玉,眼睛却
望着窗外朦胧的雨雾。
之前悦悦打来电话说“今晚要临时加录节目没法儿过来了”,他在这端漫声应着,听着手机里爽朗的女声,思绪却
飘向了老远——那人这个时候应该正徜徉在塞纳河畔了吧。
指间的玉被反复摩挲着生了热,起初沁心的凉意已然不再,细腻温润的玉在灯下闪着凝脂般的含蓄光泽。
子涵下意识地微笑起来,笑意盈满眼中显得极温柔,他想起去年这个时候,禾可递给他一只小盒子,庆祝你出了单
曲啊,呐,给你的。脸上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
他当时打开一看就愣了下,这礼物价值不菲。自己喜欢古玩是圈儿里都知道的事,几年下来他自诩已经入了门了。
禾可对这个却是完全外行——子涵想象着男子在各家店铺里穿梭选拣时的样子,想象那人可能会有的各种神情,微
敛的长眉、紧抿的嘴角——亏得禾可肯为了他“又花时间又花心思”的,暖意漫上心头,他瞬间笑得象个兜里揣满
糖果的小孩子,那样开怀。
君子如玉。
你怎知在我心里你才是真当得起谦谦君子这四个字的人呢。你可知我把你看得很重、藏得很深?
眼见那人从初合作时青涩的小伙子蜕变成现在这般俊秀成熟的青年,见那人待旁人一贯谦逊有礼、诚恳微笑的样儿
,见那人宁愿自己吃亏也总要先顾及他人的那股实心劲儿,子涵有时会想: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宝贝呢。
主持节目时两人时常很有默契地用眼神交流,每每看到那双清泉般的眸子中闪动着的灵气与智慧,子涵就会移不开
视线,很想时间就停在这一刻,就这样一直看着他,一直看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已过一点了,记起自己还没吃饭,子涵突然有些烦躁。昨天下午录的那期节目里说到“禾可今天不在”时自己心里
有一刹那真的是空荡荡的。
电视里正播放着娱乐节目,禾可和他的乐队受邀到法国参加音乐节,他们会有一场小型的演唱会在那儿举办。
子涵专注于屏幕上的男子,看着那人背着包穿过那条异国的街道,看着那人欢笑着、解说着、兴奋着,人群中禾可
更显得超逸,那么多张脸,自己眼中只有他,只看到他,唯有他一人。
子涵无端地感觉寂寞,就好象走进了一片沙漠,每一粒沙都诉说着思念,这样的想念竟是他从未体味过的,如此漫
无边际、铺天盖地袭卷而来,又好象是那些武侠小说里中了内伤的人,他是中了名叫“禾可”的毒,蚀心般地想念
无法可医——唯有那个人的气息愈得他的伤。
禾可正在镜头前试唱,一面叩弦一面调整着麦的高度,男子阳光般的脸庞上有着浅浅的笑意,俊逸的眉宇间略有轻
愁,深情的眼神望向虚无的某处……
……夕阳映红脸庞
啊迷人的奶茶香
啊心中的人儿呀
你是否别来无恙……
子涵听着这歌声,看着屏幕上那人一伸手就能触到的身影,忽觉坐立难安,想他!要见他!一个疯狂的念头冲进了
脑子里,如此不可理喻,如此思念欲狂,他竟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第四章
子涵收拾着行李,心情象冬日第一缕暖阳般明快透亮,不就是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吗,路上就权当是闭目养神了,反
正明晚的录影时间是晚上七点,赶个来回不成问题。
这种类似小学生才会有的等着去参加郊游般的雀跃心情连他自己都有些鄙视自己。
他甚至不用去想怎么跟禾可解释自己匪夷所思的行为,反正那人被他“欺负”惯了——脸皮又薄,心地又软,搁不
住几句软话就无奈地笑了——况且禾可临行前的确是问过他是否排得出空档同行。
法国,那个闻名于世的浪漫国度,有情之人谁不心生向往?
门铃却于此时突兀地响起来,子涵从卧室穿过厅廊跑去开门,他的手还没触到把手就听到悦悦欢快的声音响起,涵
涵,我刚才腾不出手开门,你怎么动作这么慢呢,女子转身边带上门边举起手上的食盒,我带了好吃的哦,嘴里说
着话又往厨房一面走一面催他,还发呆呢,快帮忙把碗拿出来……
……
一盆烧得正旺的炭火冷不丁被浇熄了,“呲——滋——”火焰被生生掐灭,他甚至看得见那余烟徐徐地往外冒。心
脉剧跳,子涵忍不住闭了闭眼。
……
餐厅那边飘来食物的香味儿间杂着女子的念叨,这人,一不录节目就没人监督你吃饭了……亏得别人还说你如何…
…哎呀——”碟子脱手的声音。
子涵那仿佛出窍的魂总算是被这声响惊得归了位,忙跑过来执起她的手细看,右手背上被烫红了一大块。
他轻声道:去抹点儿药膏,这里我来弄。
子涵手拿着抹布,眼睛却望着桌上那一片狼藉出神。
悦悦走过来“咦”了一声,转到他面前见这人眼角微红,诧异地问:你,你怎么了?
男子柔声道:没什么。手顺势抬起抚了下她的长发,发梢带着外面的湿气令他的手不易察觉地轻微一颤。
……
电视上女主播正一脸甜美的笑意念着台本:……禾可此次的法国之行会与神秘女郎在艾菲尔铁塔下约会哦……想知
道禾可法国行的最新消息吗?想知道他的亲密恋人的庐山真面目吗?想——
子涵将遥控器“啪”一声往几案上扔去。
悦悦笑道:怎么不看了?可可很帅呀,低头喝了口汤又接着说,听同事讲他和小华倒是挺恩爱的。
子涵漫不经心地“嗯”了两声。
慢点儿吃,又没人和你抢,女子笑眯眯地看着他,上次你爸妈走的时候还说呢,只要把你养胖了他们也就放心了,
嘻嘻。
……
禾可从法国回来后一直很忙,出专辑,做宣传,录节目,马不停蹄,子涵也为几台晚会的彩排忙得昏天黑地。他们
的节目是每周一期,有时会集中一天的时间多录几期以备用。
算起来两人已经小半个月没见面了。
这天的节目录制完了,现场仍一片闹腾,章倍的生日宴从上月起就被提及,今天才算了了心愿。
你们两个可走不得,章倍用食指虚点了下涵、可二人,上回去钱柜唱歌少了你们俩,不晓得伤了几多少女玻璃心咧
。
章姐的心有那么脆弱吗。禾可慢声应了句。
哟,可可有进步啊,这谁调教的啊。
那是,近朱者赤嘛。子涵咧着嘴笑,再说了,我这儿一圈儿看下来,愣是没见着一个少女啊。
章倍咬牙一挥手,姑娘们,不除此人不足以平民愤啊。
他们这工作组一向是阴盛阳衰的性别比,众女子嘻闹着一拥而上。
子涵装无辜躲到了禾可身后,正乱着呢,冷不防听得“嘭——”一声巨响,众人倒被唬了一跳,静下来定睛看时,
原来是灯光师小雷被殃及池鱼地绊到了地上,连带着旁边的道具架一并倒下来。
那架子上的涵、可公仔卡通图正好和他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涵涵掀眉撅嘴巨深沉,可儿溜眼抿唇巨淘气——小
雷被摔得呲牙咧嘴直吸气,大家见此景,越发乐得前仰后合。
待众人玩儿得尽兴了唱得没力气了一个个半睡半醒状从钻石钱柜出来时,城市的霓虹灯正在轻雾的掩映下若隐若现
。
章倍被大家狠灌了几杯,临走还对涵可二人直嚷着,我没醉,呃,我,送你们——话未尽被眼明手快的两人捞起直
往下跌的身子塞到车内。
一群人好一阵乱哄哄的告别之后周遭终于安静下来。
两人不约而同地深吸口清冷的空气,相视一笑,并肩往停车场走去。
之前录节目的时候你怎么突然发起呆来?连提词器都忘了看了。子涵率先打破沉默,他的手不经意地搭上禾可的肩
,那人穿着件水绿色的细条纹毛衣,看上去略显单薄。
嗯?男子转过头来,一脸茫然的神情。
子涵失笑。
冷吗,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很自然地将右手移下来改而握住了身边人的左手,禾可微愣的刹那子涵的手就放开了。
那相触的一瞬还来不及感受就如流动着的雾气般骤然聚起又袅袅散去。
当时,我是说录制现场……是有点儿走神,禾可半垂着头。从子涵的角度看去,男子的脸上略带着笑意,那张照片
以前没见过。
我也是呢。子涵应了声。
他们说的照片是摄影师原野为这期节目特为拿出来的,用他的话说“瞬间就是永恒——唯美之作”,小丫当时听了
还不以为然地笑原野“你也太自恋了吧”,待看清那张照片时倒立马噤了声。
照片是在曼岱一个美丽的小岛上拍的。
当时涵、可身着白色的夏衫正拍完了最后一个镜头,夕阳西下,为海滩上的人们镀上了一层瑰丽梦幻的粉紫色,随
着落日的余晖由浓转淡、或深或浅地变化着。
子涵许是讲了个笑话,禾可一时笑得弓起了腰,待他抬头时,霞光正穿透云蔼映射着起伏的海面,火焰般跳跃着的
光影投入其眼中,如流彩飞掠,子涵侧着头,长睫微闪,俊朗的脸上带着笑,他抬手拨了下禾可被海风轻拂的额发
,照片就定格在那一刻。
远处是水天一色,近景是修长挺拔的涵、可二人人,光影交错间疑真似幻。
好美啊,原野,你居然还藏“私货”。小张一看就叫嚷着说要去冲个几十张出来。
真是……太和谐了。小丫一击掌,郑重地下了评语。
……
原野说你让他灵如泉涌咧,子涵想起原野说这话时的神情,不无夸张地比了个手势。
二人此时已走到了停车场入口。
……
禾可不置可否,径自往他停车的位置走去。
才刚插上车钥匙,就有人敲车窗。
……严禁酒后驾车。子涵一脸正色地边说边示意禾可从驾驶座那边出来。
两人重新坐好后。
你的车呢?禾可半眯着眼往后仰在座上问他。
……我没开车来啊。子涵认真地说完,余光瞄到旁边那人先是瞠目转而无奈的表情,心里暗暗偷笑,他嘴里哼上了
歌,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蓝精灵……
……
禾可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身上盖着薄毯,车椅被放低了,车门被从外面锁住,他起身打开灯。
只一会儿子涵就过来边开车门边扶了他一把,出来透透气吧,你怎么睡得跟猪一样……小心腿麻。
几点了?禾可的声音犹带着懒洋洋的睡意。
再过一小时天就得亮了。
你快去眯会儿吧,一把年纪了也不知道保养……
……反正我就算熬夜脸上也不长坨……
两人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站在山巅,鸟瞰着山下的灯火,晨昏交叠时分,令人如置身时间长河的真空处,些微的迷茫。
凉风拂面,神清气爽得很。
……有没有点儿物我两忘,无嗔无怨的意思……子涵的声音被风吹散了,听上去有些飘渺。
……静原生智慧,愁亦破鸿蒙……
子涵闻言侧过头来看着禾可,双眼亮晶晶的如同天上的明星。
心一瞬间莫名地柔软下来,周围的山色变作了一泓清水,温柔地环绕着两人。
……
是谁的叹息声扰乱了风的方向?又是谁的心跳声打破了无言的阗静?
……
回去吧。禾可说完才迈开步子,就被子涵一把扯住。
他挣了下,那人越发把头埋到了自己的颈项边。
不。男子呼出的热气让禾可打了个战栗。
他的执拗性子上来了,一抬手挥过去。光线太暗子涵没能躲开,痛呼一声后恶狠狠道:你再动我就——
禾可瞪着他,清如水的眸子浮上了层郁色,如井般幽幽深深的望不见底。
子涵对着这双眼睛就泄了气,闷声道:就一会儿,转而闻了闻男子发上的青草味儿,抱着他又说:其实那天……我
原本打算去找你……
声音断断续续,禾可也不问他是哪天,接口道:因为悦悦不在?尾调上扬,如泠泠弦音。
子涵僵了片刻后突然发作,箍住了禾可的手臂,抬起他的脸就啃了上去。
两人角力一般推搡着……
渐渐地,挣扎呼哧声弱去,那吻不知怎么就变了味儿。
子涵风衣的腰带一大半滑落至地面,脚边的小草不胜其力,颤巍巍地摇曳着,露珠儿晃了几下不甘心地坠落,象情
人的眼泪,满含着呢哝的缱绻蜜意。
灰蓝色的天幕渐渐亮了。
第五章
“无风之翼”是家中、西餐厅,位于星城区芙蓉路段。禾可与几位同事甫入店,就与二楼走下来的年轻男子打了个
照面。
嗬,掌柜的今儿得空了。贺军无框眼镜后的双眼眨了眨,先是招呼大家落座继而在禾可肩头拍了下调侃道。
你这是五十步笑百步呢。禾可熟稔地回他一拳,爽朗地笑着。
一旁的彭雨乐呵呵地接口,贺军你最近又上哪儿逍遥去了?
这家店是贺军三年前从朋友手里接过来的,重装修时缺口大,几个朋友凑份子,禾可也投了资,贺军本人是学美术
的——禾可曾笑他浑身上下没半点艺术家范儿,他一听反乐了,你以为画家就得个个儿长发飘飘,前卫新潮?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