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爱本能（出书版）BY 冬平ハルモ

「或许我只是个小人物。」

达哉深深叹了口气。

吃香蕉吃得津津有味的奈奈，歪着头露出纳闷的表情。

「……我知道他是他，我是我。可是……」

就在懦弱的话语正要脱口而出的时候——

「搞什么嘛！达哉，原来你在这里。我来的真是时候。我本来就想在回去之前，过来看看传闻中的奈奈。」

听到爽朗的大嗓门，达哉马上变脸。脸上原本有着淡淡的忧郁，瞬间面无表情。

他回头去看声音的主人。

「夏生。」

「啊，她就是奈奈？」

把达哉好不容易顺整齐的西装又弄乱的夏生走到他身边。

「夏生，你的领带松了。回去前，你就不能好好把领带打好吗？」

「帮我弄。」

「浑蛋！」

达哉边骂边用力扯领带，仿佛是在发泄心中的积恨。

可是，他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他觉得把夏生视为竞敌，因赢不了而自卑的自己实在是很愚蠢。气度这么狭小，就算争一辈子也赢不了夏生。

其实，达哉周围的人根本没有人会那么想。

而夏生本人也不会。

夏生不是那种会拿自己和别人做比较的个性。他对四周事物的漫不经心，甚至到了令人惊讶的地步。恬淡无欲，只专心做自己的研究，和汤岛一样，他也有天生的研究家气质。

连达哉自己也认为只有自己一个人在空转，并视夏生为竞敌的现实状况，除了可悲、痛苦之外，还有一份无可奈何。

但是，只要夏生一在身边，达哉的压力就会受到刺激。达哉也认为这样的自己实在很不象样，要压抑在无意识间所涌现的情感，他做不到。

夏生并没有发现这种状况，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

另外还有一原因，就是他们两人的关系并不只是普通的朋友。

——我现在之所以会这么急躁，一定是因为迁怒吧……

达哉紧咬着下唇，细腻的为夏生重新打好领带。为了表示心中的歉意，达哉把领结打得漂亮又工整。接着，他挺直背脊，为夏生梳理一下有点零乱的黑发。

「你负责照顾奈奈吗？」

夏生企图把胳臂绕到达哉的背部。

「你想做什么！混蛋！」达哉狠狠地骂了一句后，背对着夏生。

「研究室的人，除了汤岛老师，都会轮流来照顾奈奈。」

「京介不必做这些杂事吗？令人感觉不太舒服耶。」

「因为奈奈讨厌他。」

「……是吗？」

达哉是为了表示拒绝才背对夏生，夏生却丝毫不在乎就直接贴在达哉的背上，而且越过达哉的肩头看着奈奈。

「她几岁了？」

「七岁……你也要参与奈奈企划吗？」

「没有。或许我会视状况插个嘴，但是我俗事太多，无法天天到研究所报到。」

夏生把下颚搁在达哉的肩上回话，达哉的脸颊因为碰到夏生稍硬的黑发而觉得痒痒的。

「……俗事？」

达哉一边拨开夏生一边问。不过，夏生的手臂真的是非常强而有力。

「就是一些无聊的事啦。」

夏生这句话感觉上像是在吐苦水，这让达哉不由得心头一震。夏生说话的调调本来就比较粗野，但仍不失爽朗。像这种明显透着烦闷的说话方式还真是罕见。

「怎么回事？」

「好了，不要再问啦，就是一些无聊的事。」

听到夏生支吾其辞，达哉不由得怒上心头。明明有人正为他担心，可他总是这个样子。凡事都不向自己坦白，任何事情他都一个人决定，一个人向前冲。

转学的时候也是如此。

如果两人只是普通朋友，达哉绝不会胡思乱想。

——但是，我们不一样啊……不，对夏生来说，或许我根本算不上是朋友，只是凑数的玩具。

达哉紧咬着下唇，在内心嘀咕自嘲。

「反正就是……」

夏生嘶哑的声音带着一抹性感。达哉一发现夏生的唇突然接近自己，下意识就用手肘顶了过去。

「你！好痛喔！刚才那一顶很痛耶。」

夏生痛得哇哇大叫，声音就像泄了气的皮球。香艳的气氛在瞬间化为乌有。达哉和夏生之间根本谈不上什么气氛，达哉忍不住就是要抵抗。

「你想在奈奈面前做什么？笨蛋！」

达哉生气地绷着脸，嘟着嘴，扬起双眉。

夏生瞥了奈奈一眼，不满似地开口。

「她不会懂的。她只是一只猿猴。」

「这句话你到汤岛老师面前去说看看！他准会气疯。」

抱着双臂的达哉，轻轻叹了口气。

「为什么？」

达哉对着一脸纳闷的夏生，开始述说研究室的规则。

「遗传子差异只不到百分之一的类人猿和人类最近似，是汤岛老师的一贯主张。汤岛老师深爱着类人猿，还特别发起了『把类人猿当成人数数』协会。在研究所内，我们数黑猩猩，一定会说一位黑猩猩，两位黑猩……每次有人来参观时，老师也会乘机宣导。」

「京介果然了得……我认为他希望无穷。」

夏生喝采表达佩服。

「你们很适合当恋人同志！」

达哉毒舌地说。汤岛相当疯狂，夏生也不遑多让。

「不疯狂就不能当研究者。」

夏生根本不把这当作一回事。

的确是如此。拥有某种偏执气质的研究者，或许真的比较容易成功吧。

「或许是吧……」

达哉藏起自己苦闷的想法，低声回应。

所谓资质不同，就是这么回事吧！

因为在夏生身边，达哉才知道天才和平凡人之间的差异。

他和汤岛、夏生这种人完全不同。

达哉并不认为他们不努力，只是一旦起跑点不一样，平凡如他，不管再怎么努力，就是追不上他们，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这个事实让达哉恨得牙痒痒的。

从高中时代，达哉就是在这种体会下一路走过来的。

偏偏这份孽缘还要持续下去。

虽然维系两人关系的那条线非常细，何时会断不得而知。

毕竟他们曾经合而为一——

夏生的唇又再次凑了上来。

这次，达哉没有拒绝。

只是用双手蒙住了奈奈的眼睛。

达哉想到夏生八成会笑他之际，他的唇已经碰触到了那暖暖的唇瓣。

这是睽违了一年半的吻。

「我回来了！」

夏生只是蜻蜓点水的对他吻了一下，但是，达哉已然感受到了夏生那湿润的唇及近在咫尺的气息。

夏生不在遥远的地方，他就在身边。

如果能够不计较许多事情，达哉或许更能心平气和地接受和夏生之间的关系……就算是炮友也可以。

他既不单单只是夏生的高中同学，也非一般的朋友。

从高二那年的热夏开始，他们就一直持续着绝对无法画成一条直线，充其量只像一个点的刹那间关系。

而且也已经八年了。

「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你，你这薄情寡义的人！」

嘟囔着的达哉突然别过脸去。

这一次当真就不再联络了吗？他就是在烦恼当中度过这一年半的。除了烦恼，甚至连焦躁都上身了。

但是，夏生的表情一如平常。看来在见不到面的时间里，夏生的心中并没有他。

分隔两地，过着和达哉不同生活的夏生，甚至不曾回头看看他。

只有偶尔想让达哉看看他的时候，才会突然现身。

然后，直达达哉的肉体深处。

生气归生气，达哉依旧被夏生耍得团团转。他们就只有那种关系。对夏生而言，他大概算是合得来的炮友吧。

达哉对夏生并没有特别的威情，不过达哉毕竟是凡夫俗子，所以被紧紧拥抱，肌肤交叠的时候，他自然会情绪澎湃。

这是种连达哉自己也无法说明的情感。

明明一看到夏生就有满肚子的气，但是，只要想到在那遥远地方的夏生，一颗心反而出奇地平静。

而且有时候，强烈的感伤也会从原本风平浪静的内心深处流窜出来，像野火一样烧遍全身。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当中，总有好几天会是这样。

「如果要做那档事，你会哭吧？」

夏生轻啄着达哉的唇，一边半开起了玩笑。

乖乖接收夏生的吻的同时，达哉回嘴道。

「谁会哭啊！」

「因为没有我，你如何是好？」

「不好意思喔，没有你，我这一年半过得挺好的。」

达哉压住奈奈眼睛的手指力量明显加重了，他有点慌。不过，夏生的体温令人感觉温柔，原先撕裂般的心，透过和夏生的对话获得了慰借，所以他并没有放开手。

「……之前是一年，再之前是半年。没有你在的时间越来越多。」

这句话听起来没头没脑且一再重复。

达哉紧咬着唇。

他竟是如此埋怨着！

并不是因为夏生强迫他做爱。虽然多少有些无奈，他也不了解夏生的意图，但接受夏生却是他自己的意思。

有生以来第一次和夏生发生关系，是在高二那年的夏天。那一天，他觉得夏生距离自己最近。

之后，两人又有过数次的肌肤之亲，但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却随着肉体交合的增加而扩大。对达哉而言，夏生的存在是遥远的。

这真的是很讽刺。

「嗯，你是该感恩。换成是别的家伙，就没这么好过了喔。」

夏生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他并没有发现这句话其实充满了责备。

——反正我就是顺便的啦！

达哉暗骂着。

夏生就是这种我行我素的个性，他最讨厌自己的步调受到牵制。所以从高中时代就很受欢迎的他，却没有交女朋友。达哉知道他甚至公开表示过「自己不需要女朋友」。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他顺势抱了达哉。或许是他认为反正转学就可以一走了之，而达哉正是适合的人选。也或许是他认为恋爱对象如果是男生，就可以想谈恋爱的时候谈，不想谈的时候就可以摆脱烦恼……总之，可以有好多的或许。

夏生露出了直率的笑容。

「所以，我要连离开的这段期间的份全部摸回来。」

「你白痴啊！」

达哉冷冷丢出这句话。但是，夏生似乎认定了这是自己理所当然的权利，开始对达哉上下其手。

夏生之所以会抱达哉，可以是因为近水楼台，或是打发无聊等各种理由。他们非但不是恋人，甚至什么都不是。为此而感伤的达哉胸口一阵疼痛，难道是自己做错了吗？

——为什么我要和这家伙上床？

从十七岁到现在，达哉一直在心中想着这个不曾有解的问题。

那之后过了八年，达哉始终被夏生耍得团团转。这可说是最差劲的孽缘。他不知道自己具有易于被快乐冲昏头的体质。

「……那，今天晚上可以去你家吗？」

夏生的轻声细语，让达哉无法拒绝。

即使一年半里不闻不问，夏生还是想要达哉。

好个轻薄、残忍的男人！他深信达哉就是他做爱的对象。他就像个没有同理心的三岁娃儿，丝毫没有顾虑到达哉的心情。

他从高中时代就是如此。

达哉生气，他当有趣，甚至经常借由一些芝麻小事来调侃达哉。他就是能够煽动就尽情煽动，直到获得压倒性的胜利，让达哉哑口无言。这种戏码不断反复上演；读高中的时候，达哉就不曾赢过。

为什么自己会和这种男人做爱呢？

——我的品味一定非常差！

而且，夏生的品味也很差。

「夏生……」

察觉到气氛转变，达哉终于放开蒙住奈奈双眼的手，回过头来看着夏生。

他开口问道。口气平静地就像在询问一桩不值得特别提，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一年半……多少会有点寂寞吧？毕竟无法这么简单就做爱。」

达哉马上压下了企图窥视别人的自己。这下子，他的心反而变成透明的了。真的是丢死人。

「还好啦，瞬间就过去了。这一年半，你也是这样过的吧？」

直爽的话语，把达哉的自尊心整个击碎了。

但与其说达哉是沮丧，不如说是生气。

「就是嘛！你这一年半一定过得非常充实吧！」

看到夏生轻浮的笑脸，达哉冷不防地捏了夏生高挺的鼻梁。

「痛，好痛，达哉！」

「……好奇怪的表情。」

自觉这个动作很孩子气的达哉，难为情地马上松开了手。

「你真的是一年比一年凶耶。」

「是谁造成的？是谁！」

「真是的……不过，这才像你。你真的很有趣呢，这么容易就生气。」

夏生搓了搓微微泛红的鼻头，再次把嘴唇凑向达哉。

达哉摇摇头表示不愿意，但是夏生并不死心。他双手捧住达哉的脸颊，强行把自己的唇覆盖上去。

夏生从以前就是个强人所难的男人。他完全不在乎是否会造成别人的困扰。

「……嗯……」

四片丰厚的唇相互碰触。和夏生接吻的时候，脑袋总是无法放空。不论是睽违一年半，还是就在一秒钟后，感觉都一样。

碰触的那一瞬间，令人眩晕的快感便涌了上来。达哉自觉脸颊发烫、红红的，他紧闭双唇。

「……让我进去。」

听到打开嘴的命令，达哉反而更固执。夏生用他粗糙的舌头顽强地舔着达哉的唇，但就算薄薄的皮肤痛得仿佛就要被剥下来，达哉就是不张开嘴。

但是，夏生并没有发脾气。他慢慢采取蚕食鲸吞的攻势。

换成是平常，他一定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若无法如愿，他当下就放弃。

「……唔、唔……」

夏生细心重复亲吻的动作。他企图用惊人的认真态度和耐性，融化达哉的固执。

濒临窒息了。

之所以有喘不过气的感觉，到底是因为无法自由呼吸的关系，还是因为被夏生碰触的缘故？

达哉不想承认是后者。这只是普通的生理反应。肌肤会发热，双脚会蠢动，全都是生理上的反应。

「啊……」

喉咙发出呻吟，达哉终于被攻陷了。夏生厚厚的舌头，终于强行切入达哉微张的口。然后，经过牙龈、内壁的黏膜，直捣喉咙深处。

喉咙最深处受到了被喂食的刺激。这种感觉，像极了「小菊花」接受夏生时候的感觉。

这种单方面玩弄黏膜的行为，是无法表现在两情相愿的情况下，是涵概了一种遭到猎食的浓烈气氛。

「唔……嗯……」

在夏生强而有力的吸吮之下，达哉的呼吸急促。抓着达哉后脑勺上柔软茶色头发的夏生，将舌头再往里伸，玩弄着达哉的喉咙深处。

黏膜一受到玩弄，整个肉体从心开始热了起来。达哉也搞不清楚自己的脑袋是否呈现空白状态。

他像呛到烟似的喘着气，唾液更是溢了出来。但夏生竟然发出嘶嘶声响，把唾液全吸了进去。

——我们这是在做什么啊！

两人互相取暖竟然不选时间也不选场所。更糟糕的是，他们还不是一对恋人，只有肉体上的交往。

从第一次上床后，两人的关系就一直如此。

达哉陶醉在热吻之中，脑袋却冷静了下来。

反正这么做也只能留住夏生片刻。撇开了肉体关系，没人知道他会去哪里。而他是个任何地方都可能会去的男人。

就像第一次抱了达哉后，他就去了美国一样。

感伤总是发生在觉悟之后。达哉会为了他一年半的杳无音讯而烦恼，即使如此，他也无法强迫自己主动和夏生联络。

他非常努力把夏生当作是个薄情寡义的人，并设法将夏生的影子逐出脑海。他忙着准备硕士论文、进修博士课程等等，果真让自己排遣了许多落寞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