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力克看到旁边的朱蒂瞄了他一眼,他在一瞬间冷静了下来,但还是有股寒意从心口蔓延,手脚发冷。艾力克深深
吸了口气,在那一瞬间努力堆起了笑,逐渐打颤的身体只知道尽力保持平常,然後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别失态,别失
态。
“久仰总裁大名,我很惊讶总裁如此的年轻,原以为会是四五十岁的前辈。”
“我也不知道我的人事部长这麽年轻,听说你才28岁吧?”
“那也比不上总裁,23岁就拿到了哈佛大学企管博士学位,天才也不过如此。”脸上笑著,手指却打著颤。艾力克
僵硬的身体,甚至不知道自己说了什麽,又该说什麽?
是他啊,真的是是他……他果然忘了,自己绝不能失礼,一定要表现出一个下属对上司的样子。
但是艾力克还是忍不住盯著阿尔伯特看。比记忆中更高壮挺拔的身材,头发留长了些,不会乱俏,举手头足间有著
客气的疏离,微笑著却有上位者的冷傲。他成熟了很多,褪去了年轻人的稚气和冲劲,留下的是洗鍊过的冷静和犀
利的判断力,逐渐散发成功男性的性感魅力……
已经不是记忆中的样子了。眼中也不再有他的影子,哪怕零星片刻。
“哪里哪里。”嘴上应著艾力克的话,阿尔伯特应该平静无波的心却在下沉,从艾力克和朱蒂一进门,他便在观察
他。
对他的第一个印象是温文儒雅的贵公子,优雅淡漠的气质没有半丝匆促慌张,也没有上游社会常有的虚委虚荣,安
静的处世却隐隐感觉埋藏其中的深沉气势。不过,在对话才刚开始的时候他便看到眼前这个人脸上血色尽退,而且
随著谈话,他无神的双眼只是盯著自己看,空洞而了无灵气。
不是这样的!
阿尔伯特和两人搭著话,眼睛却不时扫过艾力克,明感的朱蒂也发现上司的异常,在阿尔伯特的式意下在沙发上坐
了下来。
艾力克脸色苍白的笑了,嘴唇微微颤抖的说没事,阿尔伯特看著他的微笑,突然觉得一阵烦躁。
不一样,不一样,他不应该是这样笑的……有个画面飞快的闪过脑海,阿尔伯特闷哼一声却没抓住。
转头,又是那张惨白的脸。
“我看你好像真的不太舒服,要不要去医护室休息一下?”
“啊?”艾力克慢慢的回过神,阿尔伯特正站在他眼前,眼中满是关心,他默默的撇开眼,看到朱蒂同样担心的看
著他,他心头一阵空虚,却还是勉强一笑。
“我只是一时有点昏,没事,而且要来看前部长,这样就走怎麽送礼物呢?”
“这样啊,那要不你早点去探访,等等就去休息一下,先回家也没关系,我准你下午的假。”阿尔伯特幽默的说,
听到这朱蒂就要告辞,艾力克也是平顺的站起来,跟阿尔伯特道别,略为抱歉的神情似乎很遗憾。
他们一前一後的出了办公室,阿尔伯特看著他的背影,眼神闪过一道深沉──他没有忽略艾力克迈开脚步时,身体
不经意的摇了摇,还有刚才没多久便苍白冒冷汗的脸。
不知道为什麽,只是这样看著他的背影,就很寂寞。
第五章
失乐园,失去了的乐园。
艾力克坐在同样的角落里,手上端著摩多塞给他的酒,喝了又倒,酒瓶空了就呵呵笑两声,然後摇摇晃晃的自己跑
去拿一瓶新的。
金朝有酒金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到底怎麽了……”艾力克感觉一条湿毛巾盖在头上,手上半空了的酒杯也被拿开。
“嗯……”趴在桌子上,艾力克望著在他旁边坐下的摩多,反而不知道该怎麽开口。眼神幽转了几圈,艾力克才说
。“我今天遇到他了。”
摩多拿酒杯的手不由得震了一下。“是哪种遇到?”
“就……直接面对面,眼看著眼,我们还看了很久呢。”艾力克眼睛眯成月牙状,如果是情人不知道会有多罗曼蒂
克?
摩多张了张嘴,却发现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麽。
“反正他又不认识我,我看我就看著办吧。”艾力克打了一个酒嗝,感觉稍稍清醒了一点。
“恩。”摩多帮艾力克换了条湿毛巾,艾力克趴著,半边的脸全贴在桌子上,但摩多清楚的看到他脸上一抹很淡很
淡的微笑。
“原本以为不会再看到的呢……结果还是逃不掉吗?”
话语很轻很轻,但摩多还是听到了,他浑身一震,他话里的意思不会是的,不会……
“摩多你放心,反正他都忘了我,人事部也不是多事的地方。”艾力克缓缓坐起,拍了拍立在一旁的摩多,笑了。
“再怎麽说,遇到忘记我的情人──这种事情以前就有发生过,没什麽好担心的。”
“是,这件事情大少爷也有告诉过我,可是──”
“他都已经忘了,想这些又有什麽用呢?”
沐浴在淡黄色的光线里,艾力克的脸蛋却是不可思议的白皙,细致而瑕疵的脸蛋柔和,嘴角笑著自然而然的弧度,
然而,摩多却觉得这样的表情有种让他不安,惊慌的无错,他不知道能做什麽……因为这个他认识了数百年的人,
从来就没有这样笑过。
不是客套,不是安慰,没有任何压抑或是寂寞的忧伤,他只是带著一点喜悦,欣喜,还有放下一切的决然。
“二少爷……”
“不是跟你说过没有在本家就不要这样喊我吗?”
“对不起。”脸色一暗,摩多看著艾力克端起酒杯,最後一丝美酒消失在薄唇间,他拿起纸巾,擦了擦嘴。
“我只是觉得,如果不是我没有查清楚,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艾力克看了看他,然後回以满是包容的温柔微笑。“没关系,也许这就是早已注定的事情,就算是死神撒旦也无法
轻易改变。”
“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再安排一份工作。”
“不,不需要。”
侧身端起另一杯酒,纤细的手指端著酒杯,轻摇,微晃。
艾力克嫣然一笑。
半长的头发柔顺的贴著额颈,垂下眼,白皙的肌肤在光线下透明莹亮,浓密的睫毛在上留下了淡淡阴影,艾力克叠
起腿,修长的双脚拉起好看的弧度。
“我差不多要走了,摩多,下次来我可以拿之前你说的波尔多红酒吗?”
“……可以。”摩多垂下的眼中满是涩然,他知道说什麽都是无义,也不善长安慰,但也许艾力克连安慰也不需要
。
毕竟,至少现在他有那一份单纯的快乐。
踏出酒吧,黑夜天冷的风吹的大衣飞扬,他没有扣上扣子,也没有急著泊车回家,只是看准了方向後,迈开修长的
双腿,在空无一人的午夜独自一个人走著。
眨了眨乾涩的双眼,艾力克漾开今天不知道第几个笑容,心理真的觉得很好笑。
笑什麽?再怎样都骗不过自己,就算只是没有发现,拉开窗帘时就像童话故事里,不能照射到阳光的吸血鬼,在碰
触金黄的刹那瞬间消融殆尽。
他再怎麽不愿面对也避不了事实,他什麽也没有忘,爱情还在,像地狱玫瑰一样根植在他心头,尖刺刺匝在胸口,
残忍的吸食他所剩不多的坚强。
为什麽还要再见面?如果没有看到他,是不是就不会发觉他依旧还爱著的事实。
为什麽要明白?如果装作没发现心里真正的声音,是不是可以等到七年过後,当他再次遗忘时,才知道那份感情。
可是,为什麽,不愿逃避的自己心里竟然是高兴的,好久没有这样单纯的感到开心,只因再次见到他,看到他如同
期待一般,看到他对自己展露多久没有看见的微笑,甚至为了他眼中的关心感到开心。
就像一片片温暖炙热的阳光,照亮在黑暗中深深疲倦的自己。
艾力克知道他狠狠的栽了,连逃走都没办法做到。呵呵笑了两声,他招了车,在空荡荡的屋子里一夜无眠。
风翔集团至今成立约20年,从纺织业起家,如今已扩展至汽车、金融、电子等新兴产业,亦有涉足房地产、食品等
,已成为美国甚至全世界赫赫有名的大公司。近来集团更与时尚品牌合作,推动环保与慈善事业,积极回馈社会…
…
简单来说,就是家大业大,枝芽广布,跟养在老家的地狱玫瑰差不多,能吸的养分尽量吸,生命力顽强……
艾力克看著从摩多那里弄到的某些高层才能拿到手的资料,电脑开著近来的股市图,看著高低起伏的折线,脑子里
却在想其他的事情。
距离阿尔伯特接任总裁已经一个多礼拜,在人员采精英制的公司里,任何一个变化都可能牵动大局,更何况更动的
是美西的分公司总裁,在这公司其下还有为数众多的子公司以及上下游合作厂商……
而且这位总裁不仅年轻,经验说不过去,甚至没有在公司里任过一官半职,可为空降,没有势力又是董事长的儿子
,不知道现在风平浪静的台面下又有多少事情正在酝酿?
艾力克想了想,将手上看完的资料全数打包收好,密封进包裹里收好,送到楼下请人快递送回摩多的酒吧,然後他
淡淡的笑了。
换个人他不敢肯定,但如果是阿尔伯特的话,曾经身为他老师的他,其实根本就不必烦恼吧!
青出於蓝,有什麽好担心的呢?
第六章
风祥集团最近不太平静。
在阿尔伯特正式上任後的两个礼拜,一封对阿尔伯特任职总裁感到不满,以及坏疑其正当性的公文送到了秘书处,
虽然秘书并没有将其交给总裁,但最後阿尔伯特依然是看了,这件事情不知为何也在公司里传开。在这间公司大部
分主管机关皆比这个总裁大的时候,阿尔伯特的确很难取信於人。
不过这只是一封颇有微词的信件,真正的起火点便是关於一直缺额的副总裁位置。各方势力原本对於这个位子早就
有些定夺,但偏偏换了个新总,副总的位子便成了个悬案。
在阿尔伯特无视众多暗示之後,在下一个星期一的股东会上,各大股东出面,厉声反对,对於老总像是『实验』般
教导小孩的安排深感不满。握有少部分股权的高级主管也趁机假公济私,对些旁枝末节的毛病尖嘴高声质疑。
对於这些,年轻的阿尔伯特用万年不变的笑容应对,只是他垂下眼睫,隐起眸子,没有让人看出眼中的闪光。艾力
克不知道股东会里到底发生什麽事情,不过似乎最後,没有人能从阿尔伯特手上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只是,在一片肃穆中,从最新一次董事会结束的第二天开始,阿尔伯特展开一系列强硬的手段。大刀阔斧对这个开
始从中腐败的古老企业展开了整顿。
新官上任三把火。
不能留的人马上请走,该改制的也没有迟疑,偏偏,他又不是蛮横的干,该严厉的地方的确不留任合馀地,该柔软
的地方却也放下身段,充分的利用年轻人的优适,给予没有参与事情的公司元老们诚恳的尊重;清理的清理,安抚
的安抚,给了鞭子又给了糖,手段老练的不像是25岁的人。
艾力克对这种情况不置可否,表面上安安分份,心里头倒是乐不可支。
毕竟以前也在阿尔伯特身边一段时间,他有什麽能耐会不清楚吗?更何况,有些手段还是自己教他的,即便忘了人
,这些倒是还记得。艾力克不免有些高兴,纵使之後心头浮起阵阵哀伤。
也许长大的孩子真的不需要他了。
这次公司里的变革没烧到一向角落的人事部,艾力克倒也清閒的躲在一旁,像一开始想的一样,隔岸观火。一点也
不想配合办公室里头那毛燥兴奋的小子们,到处跟风(在他眼里,这些人差了多少辈啊?)。
就别说那个朱蒂了,跑进跑出,随时报告最新消息,超想与对全世界分享却又一副神秘西西不能说的样子──虽然
说艾力克也能从她口中接到最新资讯。
嘿你知道吗?七楼那个讨厌机车的经理啊,前天被总裁骂了一顿,然後就被撵走了!听说啊,是因为他是沈三爷的
人……哎呀,就是那个每次董事会都撑著头,一副爱理不理的那个。
喔对了还有昨天啊,我们旗下公司──Marine餐厅的负责人也被撤换,换上一个棕发蓝眼的帅哥,听说是总裁在欧
洲时的朋友,很厉害的!
艾力克只是听著这些消息,想著阿尔伯特以前思考时微开性感的薄唇,他是怎麽在桌子上敲著手指,又在仓卒的时
间里想到各种情形最好的解决方法。
虽然他们再有交及,但至少追著这些讯息,也像是默默的跟著他一般。
毕竟,离的很远很远,阿尔伯特无论如何是不会注意到他一个小小的部长的。
原本打算作壁上观的艾力克在事情开始後的一个礼拜,才明白他原先既定的判断是如何的错误。
清理掉一些事情後,话题绕回了副总裁的认命,在众人推荐了许多人选後,阿尔伯特的一句话却将艾力克推入镁光
灯焦点。
“与其任用些尽会在台面下耍小把戏的人,我倒很欣赏人事部长艾力克,或许我应该跟他讨论升迁、加薪的问题。
”
这一席话就把原本坐著看戏的艾力克,变成推进火坑的炮灰。
明明总裁说的话只是单纯的赞赏,甚至跟副总裁的事情毫无关联。但偏偏他又跟总裁同样属於年轻一辈,大家以讹
传讹之下,就变成这个职位总裁最属意的人选,被归类在同一阵营。
多方瞩目之下,不仅某些隐藏幕後的大官传来各种暗示或要胁,成为众人关注对象的艾力克更提醒了广大基层的民
众,他们似乎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最年轻的俊美部长,茶会还有邀请如雪花般飘来,艾力克烦不甚烦,全都推给朱
蒂了事,心里头更埋怨那故意要将混水搅乱的总裁。
这些不都与我无关?艾力克深呼了一口气,却又是一阵叹息,他不知道他哪里引起阿尔伯特的注意,他不想,也不
愿再与他有任何的交集。
他只是想远远的看著,这样就好了,只要能再这样过了七年,他自会离开,然後想办法用不知要多久的光阴,来洗
刷掉心里的痕迹。
不过,他的愿望能实现吗?艾力克脑中一片空白,双眼无神,不愿去想。
死神只会回应求死的人们,而上帝,从来不会聆听他的祈祷。
艾力克过著比过去更为低调的生活,晋升为无人不知的黑发帅哥的他,只能小心翼翼维持表面,保护著无法逃避逃
跑驼鸟般的脆弱内心。
但就在这天,将近下班时间的艾力克工作到了一个段落,却见到大抵上处理好公司大小事的总裁,在朱蒂的兴高采
烈的带领下来到了他面前。
整齐到近乎一丝不苟的西装,镶钻的袖扣领节却都没有阿尔伯特的笑容来的夺目,艾力克垂下了眼不去看,才能自
然不过的,露出浅浅的微笑。
阿尔伯特开了口,低沉的大提琴嗓音缓缓道出来意,说是要请他吃晚餐。
“这可能不太方便。”望著阿尔伯特淡然的微笑,艾力克觉得很头疼,偏偏左心房上某个平时没感觉的地方跳动异
常。
“真的不行吗,我只是想请你吃顿饭而已。”阿尔伯特满意的笑了,发现对方并没有因为自己的邀约作出任何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