屁屁刘眼见快被追上了,立刻就地十八滚,扑前头把我撂倒,然后扣着我的脖子,对后头的近卫军狂吼:“再过来,我就杀了他!”
姜瑞年突然从人堆中钻了出来,大喊一声:“住手!那是工部柳侍郎!”
近卫军在我表弟的喊声中,停住脚步按兵不动。
我瞪着屁屁刘,这个让我第一天在工部当值就喝淘米水的人!害得文明芝吃了一天萝卜的人!这个为了搞到便宜的鸡蛋,在宫里办养鸡场,弄得四更鸡叫让我丢面子的人!
这个……这个想要我命却还不下手的混蛋!!!
我手肘往侧边一捅,痛得他把扣我脖子的手挪去捂肚子,接着又一阵乱踢,吓得他松了另一只手,然后干脆扑上去劈头盖脸地狠揍——
“你挺横!啊?不是要杀我吗?杀我呀???杀我呀!!!”
姜瑞年把我拖开的时候,屁屁刘已经变成了大猪头。
近卫军的兄弟们都不知道该把他送刑部大牢还是太医院。
我心情突然不错,拍拍姜瑞年道:“那小样儿,挺禁打的!”
他瞥了我一眼,道:“萧华衣一会儿就要审他,你让近卫军怎么拿得出手?”
我:“……”
我清了清嗓子问:“屁屁刘犯什么事儿了?”
姜瑞年小声道:“我刚问了,可他们不愿说,估摸着是御膳房的菜出了问题。”
我弟柳毓竟从远处走了过来,他看到姜瑞年还挺惊讶。
“你今天不是休假么?”
姜瑞年一脸欲言又止。
他也没注意,走近了,道:“你在这里就好,本来我要去给殿下报信的,现在你去一趟吧,也省的有人见我不在吏部当值参我。”
我和姜瑞年都把头凑近了问什么事。
柳毓一脸警惕地盯着我看。
我很严肃很认真地告诉他,我们现在可是一家人,要是萧华衣在,他也能凑上来听!
柳毓,“萧华衣早知道了。”
“啊?”
柳毓说:“皇上被人下毒了 。”
第二十章:姜探花的小登科上
天德帝他老爷子因为老吐血,很久以前就变成了药罐子。
太医院那群在朝入编的江湖郎中,一个个拿他当神农。
神农尝百草。
可有一个人例外。
冼清虽说嘴巴大,好嚷嚷,看起来挺没脑子的。
其实不然。
就在整个太医院都拿天德帝当药靶子的时候,他一个人猫在墙角不声不响。
结果现在出了事,御膳房和太医院被近卫军扫荡得一地鸡毛。就他还能悠闲自得到处逛!
这不,逛到我这儿来了。还背着个大药箱,煞有介事。
我本来就被朱润那堆破事搅得脑袋疼,看到他立刻闭上眼打着呵欠装困。
我和他。
有仇。
当初我喝醉酒瞎嘀咕,让他发现我是个断袖,跟见了千年树精稀奇得不得了,还到处嚷嚷。弄得我过了好几个月暗无天日的日子,还好我爹知道他的坏底子,没理。否则我早轮回路上转悠去了。
接着再说他。
他跟我。
也有仇。
他造我遥的时候,冯荣突然站出来替我说话,还干脆跟我出双入对,结果两个人的小道儿传得满城风雨。
因为当初他们都是太子党的,冼清也不能折腾他,只能偃旗息鼓就此作罢。
再后来,他发现偃旗息鼓也没用,冯荣还是跟我走一道。
他傻了。
冯荣是真的喜欢我。
而冼清,是真的喜欢他。
现在再来说说我们。
我和冼清。
是……呃……大概是朋友。
他有一天喝醉了跑来揍我,我们打了一架,就成了朋友。
虽然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不一定能勾肩搭背和乐融融。
冼清还有个奇怪的地方。他不喜欢文明芝。
因为文明芝特别不待见冯荣,不过他的不待见和允琦柳毓的不同。后者是把人家一脚踢到了云南每个月还得嘘寒问暖生怕他咸鱼翻生,而文明芝只是喜欢在别人说“冯荣真是一朵鲜花”的时候插嘴说“是鲜花下面的那堆牛粪吧……”
从此两人结下了梁子。
冼清见我睡觉,直接把药箱放下,我眯缝着眼睛看他,不知这小子又要耍什么花招。
他从箱子里弄出一盒子,打开,里头是一根根银针。
我醒了。
“冼太医别来无恙呀!”
他笑:“柳侍郎,小日子不错?”
我盯着他手里那根寒光嗖嗖的银针,生硬地点头。
他干脆搬了张凳子一屁股坐下来,道:“一路鸡飞狗跳的,也就你这里清静。”
我说:“皇上到底怎么了?你知道么?”
他道:“还能怎么了?吃了点莫名其妙的东西,人就莫名其妙了……”
“那现在呢?”
“不知道,我师傅在他寝宫待了几个时辰了还没出来。”冼清道:“他也够倒霉,出宫采了这么多年草药,日子原本挺安稳,结果一回来,就给叫去忙活到现在。”
我说:“好像御膳房也惹上祸了,早上还见近卫军拿刘老杜。”
他一脸扭曲道,“知道!知道!我刚被拉到刑部去给他治头呢!一进衙门就看见萧八八那张臭脸。有个主事告诉我,你把刘老杜打得连他娘都认不出了?”
我说:“反正人没死没聋没哑,照审呗……”
他瞪眼,“可你说他是刘老杜,还有几个人信?”
我:“……”
“那可怎么办?”我说:“萧华衣总不能把他一直关大牢里吃闲饭呀?”
“还能怎么办?等脸消了肿,再审呗……”
我叹了口气,道:“这些日子到底怎么回事儿呀,每天都跟炖佛跳墙似的一锅子七荤八素。”
他说:“我也纳了闷了……”
他突然压低了声音道:“我觉得要出大事了。”
我说:“乌鸦嘴,呸呸呸……你要能少说两句,天下就太平了。”
他不以为然道:“天下太不太平可不是我说的算的。你知道陆曼凌现在在哪儿么?”
我想了想道:“三军指挥司?还是他的小宅子里?”
他一脸忧郁地摇头。
我被他搅得有些发慌,“难不成他也被抓了?”
他白我一眼,道:“他被接回陆家了。”
我说:“接回陆家?你说的是……他回浙江老家了?”
“就是浙江老家。”
“这么远,他回去干嘛?”
“不干嘛,娶老婆。”
“娶……老婆?”我说:“他老婆有着落了?他老婆居然有着落了??你不会是在逗我吧???”
冼清一脸吐血的表情,道:“你管他老婆有没有着落,现在的问题是他走了,陆家把他接走了。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三军指挥使,一品武官,人为什么放着不做回家娶老婆?”
我点头,“有道理!”
冼清道:“陆家火了多少个年头都没倒,你当是什么原因?还不是人家能混、能干、能躲事儿嘛!”
我说:“这事儿也太邪乎了……你说要回去成亲,请个假也就罢了,连官儿都不要?”
冼清叹了口气道:“还是陆家精呀,准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他说着,又拍拍我,“今儿早点回家,多陪陪你老子,他可不好受啊……”
我说我知道:“这些日子事多,他在内阁当爹又当妈的,是挺不好受的……”
冼清瞥了我一眼,淡淡道:“你老子,致仕了。”
我到家的时候,我爹已经坐在大堂里的饭桌上了。
我坐到他旁边,用筷子敲着碗,催着厨房:“上菜呀,想饿死咱爷俩呀!”
我爹瞪我,“敲什么碗?叫花子似的。”
我笑,“爹……我这不是饿了么……”
柳詹哼了一声,“瞧瞧你,整个一泼皮无赖,你老子我明天就要种田去,你说你这下怎么办?”
我说:“爹,你可不能小瞧我!”
“我再不济也是你儿子,虎父无犬子,我在宫里头,六部都是我兄弟,内阁还有您老的余威,大理寺……他们跟萧华衣关系好,所以对我应该也不错,都察院……呃……都察院……”
我总不能说我和方良才也是兄弟吧……这也太假了……
我爹说:“是不是后悔小时候揍过人家了?”
“不后悔!”我说:“他欠揍!要是往后我还……”
我爹立刻给了个暴栗!
“你找死呢!方琼现在是首辅,他又是言官领袖,他堂兄现在把着三军指挥司。你还想去招惹?”
“什么?陆曼凌前脚刚走,他们就下手了?”
我傻了。
“所以说,你还是蠢呐!”
我:“……”
我爹瞬间满脸悲情:“我柳詹英明一世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货?!”
我:“……”
就在这时,我弟回来了。
我立刻奔过去,把他连拉带拽扯到我爹跟前,笑嘻嘻道:“爹……这个不蠢,这个绝对像您!”
我爹怒极,直接拿着手边的茶杯朝我砸来。
“那你这个蠢的就给我滚!跟你娘一道滚回苏州去!”
我吓了一路连滚带爬,被蝈蝈搀着躲去了王记。
我爹明着致仕其实就是被皇上给踢了,我知道他不好过,所以想着他怎么对我我都得赔笑脸。可现在他拿东西砸我,这也太……
我本来就够蠢了,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再多砸两下,不就跟景弘一个样了?
我在王记,一边扯着烤猪手一边跟我娘抱怨。还特地说到我爹要让她跟我一到回老家的话。
姜瑞年说:“表哥,你又添油加醋。”
皇天在上呀!这次我可什么都没乱说。
我娘给我盛了碗汤,道:“别听你爹的。当初就是听了他的话,我一个人在苏州等了七年,他倒好,入阁拜相,日子比谁都舒坦。”
“以后你爹说这种话,就当他放屁。”
我点头,我说:“娘,反正他不要我这个蠢儿子,我往后就不回去了,跟着您,学算账,往后您收我做账房吧!”
“干嘛不回去?回去吃穷他。”
我忧郁地说,“娘,你从小到大都是这句话,可柳府哪是我一个人能吃穷的?”
我娘突然岔开话题,道:“年儿三日后成亲,一会儿帮着写喜帖。”
“三天后?这么急?”
“我三日后要去江西。”姜瑞年突然说。
“去江西?干嘛?打仗?要多久?你小子可不能让文玲珑守活寡呀!”
姜瑞年被我的问题问得有点发晕,“到任江西巡抚。”
“要多久不知道,不巧的话要几年吧。”
“几年……”我瞪大了眼睛,咽了口唾沫,“你,你这个兵部武库司的肥差京官调地方,还要待好几年!这……这是谁的馊主意?”
“内阁的票拟司礼监的批红吏部的章。”
我说:“方琼的票拟?”
姜瑞年正要说话,我娘突然给他嘴里塞了个鸡腿,“今儿怎么回事儿?都给我安静点儿吃饭!”
三天后,我表弟姜瑞年,帝都乘龙快婿榜始终徘徊于前五的良婿之选。
要成亲了!
帝都至少有三成的姑娘得偷偷叹气。
因为是赐婚,所以还加送了座宅子,离文府还挺近,看来是为了方便文家小姐回娘家。
我弟胸前挂了个比锅子小不了多少的红花,连他自己都觉得傻。周围都是贺喜的人,一堆一堆扎着,冼清、萧华衣、薛靖站得比较靠近门口,允琦柳毓和姜瑞年窝一道,我跟着二殿下景弘 一道坐着,他把小金豆也抱来了。
他看来被三殿下吓得不轻,现在走到哪儿都要带着孩子。
我娘正在喊人摆冷盘,见着小金豆就奔了过来。
“哟!这哪家的孩子呀!跟小白猪似的!长得可真像爹!”
我:“……”
景弘立刻抱着小金豆教着:“叫婆婆。”
小金豆哼哼了两声就是没叫,还挥着两只肥手乱挥着,咧着嘴巴流口水。
我娘立刻就乐了,逗着他道:“小金豆儿还不会说话呢……殿下可要抓紧些教他喊爹爹呀!”
景弘的脸一下子绿了。
我急忙,道:“人小金豆可聪明了,早就会……”
会……
哎哟,我还是不要说话了……
正尴尬呢,外头传来了鞭炮声。
文家的花轿来了。
然后就是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的老规矩,接着文玲珑被喜婆带到了新房里,姜瑞年则留下来给各位敬酒。
要说我这个表弟,人缘还真是不错,六部里头的人再不济也来了个尚书侍郎,最牛的就是兵部,满满当当三桌子,都是猛人,喝酒都用大碗!
三军里头来的人倒是不多,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三军已经不是陆曼凌的天下了。
就这样,姜瑞年刚被兵部的折腾完又被刑部的折腾,萧华衣用小杯敬他大碗,景弘刚还告诉我,他刚看到萧人精往小杯里头掺水。
一想起我表弟明日还要去江西,就不禁替他捏把汗。
你可要保重呀!
这时,有人在我身后轻拍了一下,“柳公子,借步说话。”
我一扭头,差点瞎了眼!
是文连城!
文连城。这个人——很特别。
他是文正的大儿子,还是嫡子,一般来说嫡长子总要重点培养,按照文正的底子给他弄个一官半职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奇怪的就是,文连城,他不是个官。
因为他不屑!
在他看来,人生之中什么功名什么声誉,都是假的。只有真金白银,才是真正的良妻佳眷。
为此,他现年三十(比陆曼凌都大了),专娶银子不娶妻,急得文正天天想上吊。
可文连城太能捞钱,他开的酱油铺子,分号都到波斯去了!
每年都财源滚滚,赚得金银满钵。
他也真不是省油灯,仗着能自力更生,硬拽着一大摞银票不放手,还扬言,文正要敢催他娶老婆,他就当他老子的面烧票子!
赤裸裸的要挟呀!!!
可人就是有资本。不像我,被老爹追打教训,连个嘴都不敢还。
文连城是文明芝的大哥,我是文明芝的兄弟。按照和陆曼凌的那种推法,我跟他应该也算个朋友。
可惜……文连城的朋友不是我。
他的朋友里头有一个人,叫张简。
猜到了?
对了!
就是那个把我从顺天府踢出来还恶狠狠警告我一辈子别回去的张简!
所以……文连城虽不至于给我小鞋穿,估计也没机会跟我做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