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一个小时之后,那些野兽拖着没有吃完的尸体走了,冬天是漫长的,把食物埋在雪里可以撑很长时间。
由吾活动活动僵了的身体,抱着昏睡状态的红走下马车,眼前地狱一般的景象并没有让他有任何动容,走在黏黏的血铺就的红地毯上他也只是毫无感情地说了一句话:"老早就反对你们这么赶路了。"虽然暂时逃过一劫,但是在怨兽出没的地方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又有性命之忧了,不过,在前一天他们遇上那一小股怨兽的时候,由吾就已经给在都城的手下发了讯息,大概一天之后就会有直升机来接他们了,那个时候就带着宝贝远走高飞,事后就是杀了那几个手下灭口也是可以的,说是向父亲请求谅解,其实怎么可能,要里点头同意还是算了吧。
他甚至都想好了等到红醒过来怎么跟他说,既然遇上怨兽,于是激战是免不了的,好在衫月家族的防卫队赶来了,所以所有人都被救走了,自己也就借此机会向父亲提出带着红一起去现世界从此再不踏入天母一步,所以现在就在船上了,至于红想要动腿部手术的事情,父亲大人当然是不同意。
"对不起。"由吾把额头抵在红的脸侧,"我好自私啊,不论怎样都想要你依赖我。"他带着红远离那片杀戮之地,然后打开了追踪器。
山洞什么的在这片被大雪覆盖的山地自然是找不到的,由吾背着一个简易帐篷和足够一天的食物,当然还有红在一里之外的地方安顿下来,剩下的就是好好地等待救援了。
尽管计划里是在去现世的船上再唤醒红,但是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掌在距离红的脸有一指的地方停住,轻轻地吐出,"解。"红像是还处在深沉的睡眠中眉头紧了一下,接着眼睛突然大睁开来,"咳——"他似乎是从噩梦中挣脱出来,看到由吾就在眼前,才安了心,"怎么像鬼压床似的?我刚刚是在睡觉吧?"由吾立马点头,"是,你一直在昏睡,是太累了。"红低头想了想,"是吗?"他的头还是昏沉沉的,刚刚那种一个人处在真空中的的怪异梦境实在是奇怪。他很快想起其它问题,"现在不赶路了吗?" "不用了,其他人已经上路。"由吾露出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我父亲来过了。" "什么!?"红惊讶得大叫,"他怎么会到这来?"红和里之间分明就是女婿和老丈人或是媳妇和公公的关系,可是发生被拘禁的事情的时候没有得到救助,杀死祸首还被流放,现在要是里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和由吾站在一起,真是不知道要怎么办。
"放心,他已经走了,我们吵了一架。"由吾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沮丧,红没有说什么,心里还是有些内疚的,虽然里的确对自己像陌生人一样,可是他毕竟是由吾的爸爸。
由吾双手握住红的肩膀,脸上一改刚刚的阴郁,变得很开心,"但是他同意了,我们两个到现世界去,永远都不要踏进天母一步。"红当然是相信他的,脸上露出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开心的笑来,"那样的话,可以和我妈妈保持联系吗?"想了想又说,"还有你的父亲,你也能同他继续保持联系吧?" "天母会有去现世执行任务的人,那个时候就可以让伯母知道我们的情况了。"由吾说着宽慰的话,心里却想着到现世要注意隐藏行踪,以后自己和红就是天母的通缉犯了。
第二十九章
云层很低,野外树木很多,杀戮之地的腥气不会飘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如果你累了,就继续睡吧。”这么说着的由吾再一次对红使用了自己的能力,让他陷入一种介于睡眠与全身瘫软的状态中去。
船大概也准备好了,所有的一切都到了告别的时候,这里没有可留恋的东西,红在哪里,哪里就是唯一值得留恋的地方,这种淡薄亲情,友情的天母人的生活方式,是红所不能理解的,如果更薄情一点来讲,自己不顾一切地要怀里的这个人,是不是想在爱情没有消磨殆尽的时候,留住这种恋爱的感觉?
这么想着,突然觉得可怕起来,如果和红一直生活下去,一直一直,总会有那么一天,感情上会有意外,那个时候要怎么办?要是红不在自己身边两年三年,几百年,会不会有别人,或者是跟红相像的人来取代他的位置,然后自己的爱情会被时间磨光……
时间就是有这个能力……
不过红一定会大叫着“那不可能!”他会充满信心地看着自己,说敢不要他就会把他揍得头破血流……
一直到部下来接他们,由吾都怀着这种凄凉又开心的想法。
落日下的大海和那个时候一样,七年之前,红还是个孩子,读着大一,过着安安稳稳的生活,现在的红几乎没怎么变过,还是那么激进,有看不惯的事情就会大喊出来,看到不公平的事情也会去矫正,从来不会去想那不是单凭一个人的力量就可以做到的,也不会去想跟在他身后的人处境有多么危险。
甲板上的海风很舒适,由吾不禁想把红抱出来一起吹吹凉风。
从此之后就是只有两个人的亡命天涯……
房间的光线被故意调得昏暗,想让他好好地睡一睡的,想到那个人的憔悴苍白的脸,心里又是一阵心疼。
“红——!”
红不见了,哪里都找不到,他根本不在船上,或者说是在准备启航的时候,被劫走了,他的腿不能走路,想着红可能遇到的事,由吾感觉骨头都疼痛了起来,不能,不能再让他被伤害。
可是,红是被谁劫走的呢?
他其实是自己逃了……
没有行动能力的他求助了一个不可能帮他的人——发誓要取走他性命的竹,早在上船的时候,红就发现了竹躲藏在随行人员当中,于是暗中帮他不被发现,就在竹要手刃他的当晚,他睁开眼睛直视着竹跟他说出了自己最后的心愿。
“我一直想要做到的事情,其实是杀死那些蔑视我的生命的人。”
最初听到红这样说法的竹感到了惊奇,蔑视着你的生命,仅仅是为了你自己的生命吗?这是一向表现出大义的人说的话吗?
“没有,从来没有遭到过这种事情,如果他们没有虐待我,大概我会妥协,地球那个地方,人们也是一边谈着对生命的怜悯一边把动物的尸体作为食物,只要是出身之前就存在的事情,没有人不会当作天理。对不起……”这样说就好像竹也只是“可食用的动物”一样。
“但是我自身遭到了侵害……我只是单纯地想要把加害我痛苦的人杀死……拜托你带我去你以前工作的地方。”
要和天母的掌权者对抗是没有办法活下来的,或许是出于这个考虑,竹答应了他。
主角在危机的时候被救走永远只能是童话,由吾赶到的时候,火焰像是开出了大朵的玫瑰花,这是料到的情景,由吾显得镇定得过分:看到了吗,阿和,这是我们的婚礼。明亮的火焰在他眼里就像是婚礼。
火光照耀着他的脸,泪水发着光从眼睛向下颌连成了线,由吾的双手沾染了里的鲜血,那是,父亲的鲜血,不可原谅的人,我呀……
就在进入这个天母的要塞之前,他刺伤了里,又反手将那把刀深深地刺进了自己的胸口,在没有了阿和之后,什么样的伤害都不是伤害,什么样的伤口才会疼痛呢……
“时间是永恒,没有新鲜的事物来引起我的兴趣的话,那就如同身处牢笼,所有的物品,行为,都是游戏,我不能理解你,我的儿子,同样的,我也不觉得红的遭遇是痛苦的,我会这样做的确只是因为有趣,可是,如果事物只停顿在某一个状态,而不改变,那不是太没趣了吗?”说着这样话的里从由吾再次回到天母的时候就陌生了,也许是受到了红的影响,这样在天母理所当然的言辞现在会这么的丑恶。
由吾忍受着胸腔里翻腾着的燥热干涩,然而他的意识早就不存在了,他不自觉地就把那把刀沿着伤口往里送,好像那样不是加重疼痛而是相反。
他的怀里躺着阿和的尸体,他的眼睛已经看不到除了阿和之外的旁的东西,所有的人啊也好,物品啊也好,他只会在心里问一句:什么?哪里?只有视线对上红的所在,他就搂紧了怀里的这个人,在心里呐喊:阿和……泪水静静地流下来了,再一次地,原来,不论是什么样的哀伤,人还是只会流泪这一种表达啊。他费力地把红抱在胸前,托着残破的双腿,向着氧气室一步步挨过去。
在西装的口袋里摸着,里面只有一支手机,他最后一次拨了那个号码,可惜那个人已经不能接了,滔天的火焰混着爆炸的巨响……
在灼热的火光中仿佛看到红,“不想,不想留你一个人在那里,和我一起走吧。”说着这样的话的红是七年前作为学生的红。
他睁大的眼睛里仿佛看到什么令他安心的东西,闪着温柔的,初恋一样的光,大火吞噬了一切。
天母的法则仍在继续,就好象狮子捕食羚羊一样,没有人可以对它指摘。
“你说他们在死之国里会得到平静和幸福吗?”庞亲跪着抚摸那焦黑的“遗迹”。
“我没有死过,怎么会知道?但是死亡之后的国度,大概也是有的吧。”回答他的是户玉。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