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他在村里会为了看一朵小花而停了脚步,现在见了这么多珍异的花朵,更是爱恋不舍。
「怎么会这么多又这么美?」
「也有果子树呢,你看这一株,是我们平常吃的枣果呢。」
「咦?是吗?那这一株呢?」
「这一株是橘,橘逾淮而北为枳,指的就是这一株,讲的就是柑橘在淮南就是柑橘,若是长在淮北的地方,就会变
成枳,叶片相似,但是味道不同,橘类的东西要在潮湿高温的地方才种得起来的。」
银月牙呆呆的听着。「你懂好多啊。」
「这只是卖弄而已,口中说的学问,那里比得上荒村野岭的农夫的真材实料。」
他说得谦虚,让银月牙停下想要触摸叶片的手指,开始凝望眼前的人。说他是颜义盛,但是又跟两年前的颜义盛不
一样,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内心改变了,但他看自己的炎热眼神,却像回到他们十七、八岁倾心相恋的时候。
银月牙转回了眼神,心跳不听使唤,「你昨天说柔采死了?」
颜义盛眼神转为空白,这些事都是要交代的,柔采这件事显出了自己的愚蠢,也让他自己知道,自己不配得到银月
牙。
「嗯,我最后知晓她对我们做了什么,她散布谣言,也对我杜撰了谎话,离间了我们,所以引起后来的很多是非…
…」
「我……我没对柔采做那些事。」一想起柔采的指控,还让银月牙心窝感到痛苦,他最相信的人之一,想不到竟是
伤他最深的人,难道真的是人心难测吗?
「我知道。」
「我也没跟村里的男人有……有事……」他忍着眼泪,一想起颜义盛竟相信这些话,他的心更痛了起来。
「我知道,月牙。」
颜义盛握住了他的手,纵然在大庭广众下,他似乎也毫不在意,让银月牙眼泪就要喷溅出来。
「但是跟我养父……」
「别再说了。你不需要去想那些伤心的事情,过来。」
将他拉到暗巷里,银月牙脸上流淌的泪水,被颜义盛低头吻去,银月牙浑身虚软,紧紧揪着颜义盛的上臂衣物,他
吻了他的唇,温柔的、呵护的,就像他是他心里最在乎的人一样,这让他的泪水从紧闭的眼里更多的渗出,自己要
的是只一丝丝颜义盛的温柔而已啊!
「别再想那些难过的事,是我无能保护你,月牙,是我让你尝受了那些痛苦,这两年我每天都恨我自己上了柔采的
当,恨我自己为何没有解救你于水火之中,当时的我是那么愚蠢无智,才让你离我而去,但是现在我相信我自己有
能力保护你、呵护你了,但你还要我吗?」
他的语音嘶哑而轻颤,看着他的眼神真挚而苦痛,仿佛这两年他一个人孤身走在寂寞的荒野中,而银月牙一句首肯
,就能解除他的孤独。
银月牙哭得哽咽,村里谁都知道他是出身不明的孤儿,讲得难听点,会唤他杂种、贱种,而颜义盛是村里最伟大的
少爷,论身分,高攀不起他……讲身世,自己低贱万分,早已被养父给作践无数次了。
「是我配不止你,你要是知道养父对我做了什么事,你是绝对不肯要我的。」
「胡说八道,他玷污不了你的。对不起,月牙,我应该要保护你的,却被柔采骗得团团转,她最后聪明反被聪明误
,进了死牢,我也搬离了村里。」
他细细说着在村里后半年的事情,银月牙听到林柔采摔死了孩子,还要害他,他在他胸怀里几乎哭干了眼泪,没想
过柔采会那么坏。颜义盛说自己被骗,他也一样被骗得厉害,两人都因为相信柔采,才会铸下大错。
颜义盛抱着他,吻着他的发丝,细数着自己的抱歉,让银月牙哭得更伤心了,仿佛要把这几年的痛苦跟委屈,还有
记忆里的不堪,全都化成泪水流了出来。
回程时,在马车里,颜义盛紧紧牵住他的手,银月牙脸色红透的垂下头去,两人的心结、过去的痛苦、彼此的误会
,在刚才放声大哭里全都一点一滴的随泪水而释怀。
「我爱你,月牙。」
颜义盛的声音柔沉美好,这一段差点来不及说出的话语,在此时说出,是那么自然而美好的一件事,两人再也不能
错过了。
银月牙脸更红了,自己仿佛回到了十七、八岁那段单纯却又美好的相爱之中,他将头靠向颜义盛,嗅闻着他身上的
男人味,比之前更加浓烈而刚硬,但他的不安却加深中。
「我真的可以吗?义盛,你不会瞧不起我吗?」银月牙总是担忧害怕着,那些过往的记忆,不是说忘就能忘却。
「我瞧不起的只有当时的自己,月牙!你还肯给我机会吗?」
将他揽进自己的怀里,银月牙颤抖的伸出手,紧抱住他的后背,默默说明自己的愿意。
「夫人,叫他回去,别缠着月牙少爷。」
荷花不满的怒叫,赵七巧满脸笑容,黄公石也坐在一侧,颜义盛每日都到赵家也就罢了,就连黄公石也每日来赵家
报到了。
「他是个人,又不是妖怪,吃不了你家少爷的。坐,义盛!」
「谢赵夫人。」
他坦荡磊落的坐下,让荷花气得差点歪嘴,她一直在一旁碎念骂颜义盛,骂得黄公石心情不好,也开始骂了起来。
「你有完没完,你这娘儿们这么嘴碎,他是你的救命恩人,怎么没听你说句谢谢,照理说,你是要以身相许的。」
「许你个头!」荷花与他不对盘的回嘴,两人斗嘴,也就没空管颜义盛,而银月牙最近在房间里,一定要梳妆满意
才肯出来,毕竟是要见心上人,不盛重打扮,他就不肯出房门。
赵七巧对颜义盛笑道:「再像上次一样,陪我走走吧。」
「是的,赵夫人。」
两人一前一后,与当时的时间也隔了两年多,颜义盛走在后头,赵七巧也像当年一样,先提了话头。
「两年前,我以为你会就此放弃了呢。」
「赵夫人当时说得没错,是我自己愚蠢,就算没有林柔采这号人物,想必以我的愚蠢,也留不住月牙这个人。」
「不错,你倒有先见之明。」
赵七巧呵呵而笑,颜义盛却说了一段让赵七巧惊异的话。
「我一直在想赵夫人当初出的一题谜语。」
「谜语,我当时有讲谜语吗?」赵七巧停了脚步,摘起了一瓣花朵,脸上虽仍然带着笑,但是眸子里却闪烁着精光
。
「有的,夫人告诉我,眼见不能为实,耳听不能为真,月牙为何能顺理成章成为夫人家的儿子,就是因为夫人在十
多年前失去了儿子,但是夫人又说你家附近十多年前,没有人有孩子失踪,而且您非常决断的说银月牙不是您的儿
子。」
赵七巧没否认他的话,银月牙确实不可能是她的儿子,这是千真万确,她心里没有一丝怀疑。
「是的,我心里非常清楚银月牙不是我的儿子,但是他当时可怜的模样,让我收留了他,现在我很高兴有他这个儿
子。」
颜义盛轻声道:「为何夫人敢这么确定银月牙不是您的儿子?我想来想去,其实只有两个理由,一个是夫人生的不
是儿子,是女儿,所以当然没有儿子;一个是……」
赵七巧转头笑道:「是什么?」
颜义盛欲语还休,风声扬起,四周一片寂静,他压低了声音,一字字的说出来他认为的赵家秘密。
「一个是您早已非常明确的知道,这个孩子死了,所以绝不可能十多年后,有您的孩子出现。」
赵七巧放开了手中的花瓣,风韵犹存的脸上,有着几丝沧桑。
「嗯,死了,是个女孩子。如果长大,应该像荷花一样聪明伶俐,她才断乳,被我夫君醉后嫌她哭闹,捉起摔死,
他怕吃上官司,又怕臭名远播,就故意说被人给抱走,其实他根本就分不清是男是女,就对外说儿子失踪了。」
颜义盛默然,赵七巧爱笑的表情也转为阴沉。「当时我夫君随便在后花园里挖个土坑将她埋了,那个人在外头道貌
岸然,其实只是个阴险又懦弱的懦夫而已,我恨他恨得要命,某日他染病死了,城里的人都说他是得了传染病死的
,其实是因为我知道他贪图我赵家的财产而娶我,总有一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夫人,我相信尊夫是传染病死的,毕竟人的生命是很脆弱的。」
赵七巧一愣,哈哈大笑了起来。「这件事我没向任何人说过,你倒是听出了端倪,也许我是很想告诉他人这件事,
也想告诉自己,女儿这样太可怜,没人知道她的存在,唯一没忘记的人,就只剩我了。」
她浅笑道:「你现在配得上月牙了,没有一点心机、手腕,有月牙这样的美人在怀只是祸患,但是只要有权有势,
你拥有他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夫人为何不认荷花当女儿呢?既然您这么疼爱她。」
颜义盛提出另外的建言,任谁都看得出赵七巧对荷花的疼爱,也因为如此,他才会猜测赵夫人的孩子是女的,而不
是男的,毕竟赵夫人对银月牙没露出珍惜却又感到苦痛的折磨表情,但荷花不论说得多么大胆,赵夫人总是一笑置
之,疼她的心态已不像大户人家对待婢女的方式。
而赵七巧对荷花的不同,其实连银月牙也感觉到了,所以荷花可以在赵七巧面前大声说话,也可以对赵七巧撒娇撒
泼,甚至银月牙还曾经想过,他觉得赵七巧对荷花更温柔、更包容。
「做我的女儿如此不幸,有何好处?连娘亲都保不了她的性命,我只是个没用的娘而已。」赵七巧声音沉落下去,
宛如乌云罩月,谁都会有秘密,而这秘密如此不堪。
「夫人错了,荷花是个婢女,正经人家的男人不会娶她为正妻,不正经人家的男子,以为她可以随意戏弄,那日荷
花被欺,不就是因为别人认为她只是个婢女吗?容易上下其手,毕竟谁家会为了一名婢女大动干戈?」
赵七巧语塞,颜义盛又道:「黄公石虽说是商人,总是书香世第,上有高堂,下有亲属,难不成叫他娶一个婢女回
家吗?荷花知晓自己的身分地位,也不敢高攀,要不然她为何一定要缠着月牙去那宴席,为何要跟着月牙去宝石店
面,不就是只为了要见黄公石一面吗?就算争吵连连,也总比被无视的好。」
赵七巧叹息道:「就算收为干女儿,别人也知她是赵家的婢女,这有什么用?」
「错了,夫人,她是您的干女儿,这层身分就是为她镀了一层金,只要您赵家不倒,她永远都有个有钱有权的娘亲
,谁都欺侮不了她,要动她之前,也得考虑您的反应。」
赵七巧的眼里慢慢升起光芒,这颜义盛与两年前真是天壤之别,看来在海老那里是第二把交椅,并不是流言虚传。
「真是受教了,你真的不同了,颜少爷,我会慎重考虑你的话的。」
才说到这里,银月牙就怯怯的进了花园,轻声唤道:「义盛,要出去了吗?」
颜义盛回身,银月牙穿着乳白色的衣物,头发整理得一丝不苟,宛如仙人下凡,艳光四射,颜义盛对他绽开了笑容
。「走吧,今日带你去看这附近有名的古佛。」
银月牙向赵七巧作了礼,才跟着颜义盛出去,而荷花与黄公石还在对骂,银月牙小声在颜义盛耳边道:「他们从来
没有吵得这么凶过呢。」
「我变个戏法给你看,我在黄公石耳边讲句话,他就会乖乖被荷花骂,不会再回嘴的。」
「怎么可能,公石很凶的。」银月牙才不信。
颜义盛走到黄公石面前,低丽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黄公石整张脸红了起来,荷花不管骂什么,他都好像没在听一
样的失魂。
「你……你真的会变戏法呢。」
跟月牙赞叹不已,一直要颜义盛说出他到底说了什么,颜义盛只是但笑不语,其实颜义盛说的话很简单。
他在黄公石耳边道:放心吧,我对荷花没兴趣,你不用每日都来监督我是否要追求荷花。顺便说一下,我只是喝止
了那个无礼的登徒子,但是揍了那登徒子少爷的人是你,真要说起来,荷花应该以身相许的人,是你。
这说中了黄公石的不为人知的心事,却也让他心痒无比,若是荷花以身相许给他……他的脸孔涨红起来,耳边荷花
的叫骂全都成了空语,剩下的全是自己的妄想。
那一日过后的半月,荷花成为了赵七巧的干女儿,也是银月牙的妹妹,赵七巧收她为女,并且在家里开了一桌酒席
,请一些赵家的朋友过来吃酒开心。
那一天她穿着丝绸亮丽的衣服,眼里噙着开心的泪光,月牙也高兴得差点与她搂在一块哭,他原本就与荷花感情好
,现在兄妹相称,更是如鱼得水。
荷花花了一些时间,才出来赵家大厅向赵七巧喊娘。她化了薄妆,穿了一件赵七巧特地买给她的漂亮衣服,耳垂上
挂的全都是赵七巧送的珍贵珍珠,比往常更加亮丽三分,黄公石看得目不转睛。
荷花羞红了脸,跺脚嗔叫道:「你看什么看,八辈子没看过吗?」
黄公石大脸整张都微红起来,但是可不能输了气势。「看你漂亮才看的,怎样?我是来吃酒的客人,看不得吗?」
他赞她漂亮,虽然恶声恶气的,总是一句赞美,弄得荷花两颊红透,黄公石也浑身不自在的骂起。
「你脸红个什么劲,搞得我也全身怪怪的。这是祝贺你的,告诉你,我可是很少自己花大钱买宝石送人的,你收着
,这很贵的。」
送的是翠玉手环,荷花立刻就挂在手腕上,荷花浑身羞喜,回房再换件衣衫,要去吃赵七巧办的宴席时,黄公石与
她却消失了一阵,等黄公石出现时,他神采有光,似乎英俊了好几倍。
颜义盛拿起手巾递给他,忍住笑道:「公石兄,你还真是时兴,也学女孩子涂胭脂。」
黄公石脸色讪讪,急忙擦去嘴唇,一边求情道:「别让赵夫人知晓,她一定会剥了我的皮,要是知道我对她的宝贝
荷花干了这种事……」
「但是她又美又甜,你情难自禁?」颜义盛也知情爱滋味,最令人销魂。
黄公石回味着她的柔甜也不禁神魂颠倒。「她泼辣归湿辣,甜的时候,真得甜得腻死人都不偿命,我快被她弄得忘
了自己是谁了。」
这一席酒宴,荷花换了另一套衣衫出来时,黄公石简直看得双眼发直,他自从知道颜义盛对女人没兴趣,也知道他
与银月牙是一对之后,对颜义盛什么知心话都敢说出来,他说得让坐在颜义盛身边的银月牙脸都红了。
「义盛大哥,你会不会觉得有人会让你觉得死在他身上都值得的?」
「擦干你的口水,公石兄,赵夫人也在这里。」
黄公石因为这一桌都是男人,他百无禁忌的道:「妈的,在娶到这个女人前,我看我都得跑妓院了,要不然真是受
不了。」
「回家冲冲冷水吧,要是被荷花知晓你去过妓院,看她选理不理你。」
「月牙每天在你身边,赵夫人也是同意了,才让你每日都来。你夜夜春宵,当然不用跑妓院,只有我会被这女人给
搞得气血上冲,这种痛苦现在的你那里懂。」
银月牙撇过脸,旁人以为颜义盛每日都来,一定会与他亲爱,只有他自己知晓,颜义盛除了那日握他的手、亲过他
的唇之外,再也没有唐突的举动。
有时候,一股阴暗的想法忍不住的涌起,会不会是颜义盛嫌他的身子「不洁」,纵然他口里说什么不在意,但是说
不定那是说来让他不会伤心的,颜义盛心里真的这么想吗?
一想起,他就觉得痛彻心扉,连装出笑容都难!
黄公石还在说三道四,颜义盛已经发现了他的异态,推说自己多喝了酒水头昏,颜义盛与他才步出了厅堂,也体贴
的扶他到床上躺着,替他脱鞋时,银月牙细声问道:「义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