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冥河边的弃子

当事人都看得这么开了，那么自己急什么呢？

我……不过是一个，掺杂在你们之间的，无关紧要的局外人啊……

驱魔关城下。

“小陨，你我……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啊……”辰星看着面前的辰陨，脸上的笑容有几分萧索与落寞。

“是啊……哥，现在的你，会怎样选择呢？”辰陨亦是一笑，“当初的辰选择为了人类的未来而葬送了最爱之人的性命，而现在，你会再次选择人类的未来，对么？”

辰星笑而不语，不知是默认，还是否定。

“把你的暗黑领域展开。”辰星收起了笑容，“我的决定以及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辰陨心下很是疑惑，但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还是让他听从了辰星的命令。

暗黑领域迅速张开，城下以二人为中心半径一百米之内完全被黑暗所笼罩。外面的人，根本无法看清里面发生了什么。

“小陨，你说的不错。的确，当初的辰选择为了人类的未来而葬送了最爱之人的性命，但是……后半句话，你却说错了。”辰星走上前，揉了揉辰陨的黑色长发。

——如同千年前决战之时，也如同他无论是千年前还是千年后最喜欢做的一样。

“错……错了？”辰陨瞪大了眼睛，“哥……你想……”

“天地间的一切皆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命运。命运对大多数人来说，是不可违背的。哪怕是神级，也不能。但是，有一种人除外。”辰星笑着，笑容是那么的美丽，却又是那么的萧索而无奈。

“你我的命运，注定是一方将杀死另一方。相爱相杀这四个字，就是你我命运的最好写照。如果我不在决战中杀死你，你还是会在别的事情中被我杀死。命运给你我开了个玩笑，可以相知，可以相识，可以相恋，可以陪伴彼此度过一段岁月，但是，却终究不能长久相守，必定要面对生离死别。”辰星停顿了一下，看着辰陨惊讶的表情，将他揽入怀中。

“同生共死易，生死别离难。所以，千年之前，我选择先杀了你，然后再自杀，等待再一次的轮回，看看能否不再面对这样的命运。但是，我失败了。而现在，我想要自杀，似乎都不可能了。因为，神级，是几近不死的。想要一个神级消亡，第一点是死在与另一个神级的战斗之中，而第二点……”辰星没有继续说下去。

“那……哥，你为什么说……”辰陨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在辰星眼中的不舍与无奈之中被他自己吞了回去。

“这，就是我说的，让一个神消失的第二个方法。”辰星的语气变得无比悲凉，却又无比坚决。

“这个方法，就是神器。神器一直只是一个传说，我也是在上古残留下来的典籍之中凭借微乎其微的线索复原出来的。你知道为什么吗？”辰星叹了口气，看着辰陨的面容，似乎想要把这个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最爱的人铭刻在自己的灵魂之中。

“哥……”辰陨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因为，神器的诞生，就象征着一个神级的死亡。”辰星的声音很是冷静，似乎并不像在诉说自己的命运。

“哥，你……你制作了神器？！”辰陨挣脱了辰星的怀抱，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是的。而且，神器马上就要制作完成了。”辰星再次绽放出了一抹绝美的笑容，就如同辰陨向他诉说自己愿望的时候的那抹微笑一样，虽然美矣，但却是消散前最后的燃烧。它的出现，象征着死亡……

说着，辰星的胸口处突然飞出了一个金色的光球。起初，这个光球仅仅像豆子那么大，但是在它飘到与辰星双眼齐平的高度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人头大小。

“——你疯了么？你要干什么？”辰陨已经什么也顾不得了，直直地冲了上去，想要阻止辰星的动作。

辰陨的身体立刻被弹飞了。

“没有用的。神器的诞生之所以会象征着一个神级的死亡，就是因为要想让神器真正成为神器，需要的是制作器坯之人的灵魂。只有神级才能制作神器的器坯，而想要赋予神器灵魂，就要燃烧所有的修为和生命力，以瞬间爆发的数十倍的能量强行改变空间内的法则，真真正正脱离命运的束缚。这种人命运是无法束缚的，但是相对的，在燃烧之后，那个人的灵魂，就会被吸入神器之内，成为神器的器魂。”辰星的笑容愈发惊艳，却也愈发悲凉。

“而改变空间内的法则……就可以，让一定范围之内的人，脱离命运的束缚。”辰星叹息着，脸上的微笑并未散去，“小陨，这，就是我的选择。千年前，我选择为了人类的未来，而葬送了你。而千年后的今天……我选择为你，葬送人类的未来。我已经错过一次，不想再错过了。”

辰星的身影渐渐虚幻了起来，只是，他的气息，却格外强大。

“不——哥——”辰陨嘶吼着，可是身体却完全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辰星接下来的一系列动作。

双手结印，辰星操纵着光球向辰陨飞去。

“以神级的名义，以燃烧我的灵魂为代价，空间法则，变！命运之索，断！以神器铸造者之名，我命令，神器‘轮回’，臣服于辰陨，如有背叛，器毁魂亡！”

光球飘入了辰陨的胸口。刹那间，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席卷了辰陨全身。

——那是光的温暖。

辰星走到辰陨面前——或许现在用飘更合适，因为辰星的身体已经只剩了一个虚影。

“我记得你说过，你的愿望，就是可以接受我亲自施展的光系法术的治愈。现在，你的愿望，可以实现了。‘轮回’这个神器没有攻击效果，但是，它却可以帮助你接受光元素。光暗同源，从此，你将成为第一个超越神级的存在。呵呵……我多想，陪你走到最后……只是，我办不到了……”

辰星的声音悲伤而又落寞，他的双手再度结印，施展了一个光明女神的祝福。

辰陨看着辰星几乎要变得透明的身影，泪水流了下来。没有愿望实现的喜悦，有的，只是无尽的哀伤……

“小陨……我、爱、你……”辰星即将消散的身影再度靠近，轻轻吻上了辰陨的唇。

没有任何的感觉，但是，这个吻的存在，却又是那么明显。

面前的金色身影已经不在，留下的，只有无尽的落寞与伤痛……

[廿]

人类和魔族双方都在关注着这一次的决战。

虽然很想看清楚，但是刚开始辰陨就展开了领域遮盖了战斗之中可能发生的一切。除非修为比领域的主人高，不然观战之人是什么都不可能看见的。当然，埃雷诺亚修为虽然略微比辰陨高出一线，但是两个领域级之间，如果不是修为天差地远，修为稍高的人是不可能看穿修为略低之人的领域的。

“陨……”在魔族阵营之内被强行按在椅子上的萧暮无意识地攥紧了双手。

“皇妃陛下，魔皇陛下他一定不会有事的。”一旁的瑟莉丝安慰道。

“不必担心。我可以模糊地计算出每个人的命运，看到他们生命的起止。但是，陛下的死亡，我却根本看不到。只有超脱了命运的人……我才看不见他们的死亡。”一旁的依协莉丝也开口道。

定了定心，萧暮继续观看着两人的战斗。虽然明知道什么都看不见，但是萧暮却仍然看着中间那暗黑的光幕，像是在祈祷着什么。

突然，一道无比耀眼的光芒从黑暗之中升起，整个暗黑领域都有要破碎的趋势。

“啊！”萧暮不禁惊呼出声。此刻的她，才有了些这个年龄的孩子应该有的感觉，而不是那个沉稳到几近淡漠一切的、虽然名义上是皇妃但实则是干着女王所做所为的冷血皇妃。

“放心，不会有事的。”瑟莉丝再次安慰，可是却多了几分底气不足的感觉。

继续观战，仅仅过了不到一分钟，萧暮似乎突然听到了什么声音。

“不——哥——”辰陨绝望的嘶吼回荡在整个战场之上。

“出……出什么事了？”萧暮挣脱了依协莉丝的束缚，猛地站起身来。

一股巨大的悲伤突然弥漫开来，虽然明知道悲伤只是一种情绪，但是这一刻，无以复加的悲伤却如同声音、如同光、如同禁咒级的魔法一般，扩散到了每个人心里。

当众人从这不亚于禁咒级别精神系法术的情绪之中清醒过来之时，战场上的暗黑领域已经消散了。

很多年很多年之后，当魔族上任魔皇辰陨消失，圣殿联盟盟主辰星死亡的那场战斗结束了很久，萧暮女皇统一大陆并宣布人类和魔族再也没有分别之后，当初观战的那些人，却没有一个能够忘却那一幕。

空旷的战场之上，曾经意气风发的魔皇辰陨就那样跪在地上，已经完全没有了一丝一毫的生气。整个人，就仿佛一个失却了灵魂的木偶。巨大的悲伤弥漫开来，即使已经从其中清醒过来一次，却仍然被那悲伤所感染。而视力较好的普通职业者和圣域、领域们，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泪水一滴一滴地从辰陨精致的面容之上滑落，而他自己却恍若未觉，只是睁着已经毫无神采的紫眸，看向地面。

仅仅几个呼吸之间，还只是少年的辰陨那一头漆黑如暗夜般的墨色长发，尽数变得雪白。

决战结束的当天晚上，突然天地法则降临到了魔族一方的阵营。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之中，一个穿着古怪看不清面容的短发少女出现在了空中。

“辰陨，你是这片空间内第一个达到了光暗同源级别的生命。虽然离真正的化为混沌还有些差距，但是我可以让你提前成为创世神级别的生命。你只不过，需要付出你的神器而已。你，可否愿意？”

众人无不呆滞。

创世神？！这个少女，竟然是创世神？！

“抱歉，我拒绝。”辰陨走出营帐，“成为创世神，就意味着永恒的生命。我……只想去找哥而已。而且，神器里面……有着哥的灵魂。如果失去了神器，那么哥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最后一点痕迹，也会消失的……”

少女皱眉，“你怎么这么死心眼？永恒的生命，不是很好么？而且一个普通人的彻底消亡，换来一个创世神的诞生，孰轻孰重，你难道不知道么？”

辰陨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一双紫眸冷若最最寒冷的寒冰。

“或许对你来说，哥他只是蝼蚁而已。但是对我来说，哥就是我的全部。他死了，我没有随他而去，我就已经很愧疚了。而现在……你居然还要抹去哥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最后一丝证据！我告诉你，如果你执意要这么做，我一定会和你同归于尽！哪怕不能与你同归于尽，我也要让你付出代价！”

“你——”少女的语气似乎很是愤怒，“好，好！机会仅次一次，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答应不答应！”

“我告诉你……死、也、不、可、能！”辰陨一字一句地吐出了最后地答案。

“腾”的一下，少女消失了，夜空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辰陨回头看了看想要开口说话的众人，语气仍然冷若寒冰：“我告诉你们，我的决定，我绝对不会后悔！想要说什么的人，都给我滚出去！”

……

第二天早上，辰陨失踪了。他营帐内的桌子上，留着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只有八个字：皇位传与耶米莉娅。

萧暮看到这行字，久久不语。

而与此同时，人类一方，辰星的继承人也公布出来了。那个人，正是萧暮。

这两人，似乎是想要让萧暮统一大陆，废除魔族和人类的种族差异。

圣历一一九八年，魔皇辰陨与圣殿联盟盟主辰星在驱魔关决战，辰陨胜，辰星死于其手下；

决战结束后，创世神降临魔族一方，但最终离去；

决战次日，人类一方宣布新一任圣殿联盟盟主为萧暮；

同日，魔族宣布立皇妃耶米莉娅为女皇；

同年，圣殿联盟与魔族达成协议，暂时休战；

圣历一二零零年，魔族宣布开放部分边塞，人类可以在指定地区自由经商；

同年，人类亦宣布开放部分边塞，魔族可出入境内，在指定地区自由经商；

圣历一二零五年，魔族再次开放部分边塞；

圣历一二零六年，人类再次开放部分边塞；

圣历一二一零年，人类开放镇南关，魔族可入内在指定地区自由经商；

圣历一二一五年，魔族宣布人类商人可自由入境经商而无需任何限制；

圣历一二二零年，人类宣布魔族商人可自由入境经商而无需任何限制；

圣历一二三零年，魔族女皇、人类圣殿联盟盟主萧暮耶米莉娅宣布自己的双重身份，少数人类贵族叛乱，魔族无人有异议；

圣历一二三五年，叛乱被镇压，两族开始种族融合。

现在，已是圣历一二三六年。

萧暮宣布，自己将在六月七日在曾经的驱魔关战场之上召开两族大会，废除两族之分。

六月七日那天，驱魔关面前，人山人海。大臣、贵族、平民……各种人都有。

萧暮一身华服，站在临时搭建起来的平台之上。

“我知道，有些人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两族的战争，带来了太多悲剧。不瞒大家说，我也是因为两族的战争，而度过了一个近乎于生活在地狱之中的童年。更多的人，却是因为战争中敌对双方的相恋，而造成了一生的悲剧。而且，连双方的高层甚至首领，都曾有过相爱却不得不相杀的经历。”

说道这里，萧暮顿了一下。

陨，你选择了自己的爱情，而把孤独与寂寞留给我么？是啊，在爱情面前，每个人都是自私的。不过……你的决定，我会尊重。我会继承魔皇之位，因为，这是你的愿望。虽然我失去了爱情，但在你看来，我至少收获了权利，对吗？可是，这不是我想要的啊……但是，我所剩的，只有权利了……

毕竟长期身居高位，萧暮很快将心头的异样压抑了下去，接着开口道：“而我，就是接受了上一任魔皇和圣殿联盟盟主的嘱托，来改变这个局面的。我相信，这二十多年的通商与开放，让两族也渐渐了解了彼此更多，也开始了融合。其实两族本无太大的差异，但是在双方某些阶级长年累月的影响之下，人类与魔族的种族之分，就这样出现了。今天我在这里，就是要宣布……从此刻起，再无人类魔族之分！大陆归于一统，如果大家对我担任这个大陆的统治者有异议的话，可以在十五日内推选出新的人选。”

萧暮再次停顿，下面的人群鸦雀无声。终于，一个人带头说：“我们的和平是您带来的，这个皇位，理应是您的。”

“请您继续担任女皇。”

“请您继续带领我们。”

“请您……”

诸如此类的声音嘈杂着，交织着。

“好。那么……我宣布，圣魔大陆圣魔帝国第一任帝王，由我继续担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