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过后 上——粉桃豹

“老师我能背到七！一七得七，二七十四——”

沈圆揉揉额头，忍无可忍：“停！都给我闭嘴！”

教室安静了，纯真的孩子们都用一种无比无辜的眼神望着他。

沈圆叹口气，走到黑板前拿起白板笔在黑板上把九九乘法表写了出来。然后他拿起一个小教鞭：“来，跟老师读，先从一读到五。”

话刚撂下，下面立即传来此起彼伏没有丝毫同步的尖锐的娃娃音。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

一个小男孩看到他旁边的小孩念得比他快，立即加快了语速；后面的小女孩看到小男孩比她快，也立即高声快速念起来。

沈圆只感觉头上青筋都快冒出来了，教鞭狠狠在桌子上一敲，小破孩们又安静了。沈圆也学着那帮小孩开始扯开嗓子喊：“我不是说让你们跟着我读吗？我让你们自己读了吗？！好好跟我念，谁再念得这么快，我就揍谁，听见了吗？！”

“听——见——了——！”

沈圆清清喉咙，教鞭一指黑板上的数字，念道：“一一得一。”

小孩子们乖乖地跟着念：“一一得一。”

嗯，沈圆满意了，再接着念：“一二得二。”

“一二得二。”

一直念到了“五五二十五”，沈圆才停下来，继续问：“你们有谁还背不下来五之前的？”

下面又再次炸开了。

“老师我能背下来，我都能背到六了！”

“我也能，我背到七了！”

“老师我也能背下来了！”

“老师孙驰刚才嘴型不对，他肯定背不下来！”

“我能背下来！一一得一，一二得二……”

别人看他又再背，立即用超快的语速跟着抢着背：“一一得一，一二得二——”

沈圆无力地举起教鞭。

“啪——！都给我安静！”

晚上八点半，从八楼乘电梯下来，嗓子有些疼，脑子也嗡嗡的。沈圆觉得自己快被那帮小太岁们弄疯了。本来他一直觉得小孩子应该比大人好对付，谁知他们根本就是用来折磨人用的。打不得骂不得，就只能吓唬一下还不太管用。

天知道他多么想把那每五分钟就要求上一次厕所的小破孩的裤子扒掉，然后狠狠地把自己的巴掌扣上去！就算那小兔崽子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他也要继续打下去！

唉，他也真是没出息，竟然跟一群上厕所都要报告老师的小破孩们较真。

摸摸肚子，他连晚饭都没吃呢，刚才和那些小孩奋战的时候他都没感觉饿，现在却觉得真是饿了。

回到学校以后已经快九点半了，想吃饭的渴望空前强烈。这可不是吃个面包就可以的了，他现在要吃饭，大米饭的饭！

寝室在七楼，沈圆实在不想爬上去，便直接拿出手机开始翻人。看到一个名字，沈圆乐了，哥们，这么久没找你了你想不想我？

几分钟以后，一个瘦的跟个竹竿似的人顶着鸡窝头向他走来。

来人看见他，气哄哄地道：“这么晚了你还找我陪你吃饭？我就知道遇见你我就没好事。”

沈圆嘿嘿一笑：“除了你我不知道找谁啊，我寝室那几个人保证该干什么还干什么，绝对不能陪我出来。”

来人一个胳膊肘撞过来，别看他长得瘦，力量却大得很，沈圆被他撞得“哎呦”一声直喊痛。

“秦胜雨你想杀了我啊！哎呦！”

叫做秦胜雨的人面露笑容把他拉直，一手攀在他脖子上就一副哥俩好的模样：“给你个见面礼！走吧，寝室十点半封寝，咱俩得速去速回。你也是的，怎么还这么不抗打，男人长成你这样也够丢脸的了。”

沈圆一边走一边抗议：“我这才是正常男人，不像你明明那么瘦还一身怪力！”

秦胜雨开始掐他脸，掐得沈圆嗷嗷叫唤才肯放手：“一假期没掐你这比女人还嫩的脸了，我还真有点怀念。”

“滚，自己找不着女朋友还敢来吃我豆腐！”

“我长得这么帅岂有找不到女朋友的道理？是那些女人入不了我的眼，天天对着你这嫩脸惯了，看谁都觉得太糙了。”

沈圆耸耸肩，也不答话，这话已经不是只有一个人对他说了。他能有什么办法？就算他什么护肤霜也不抹，天天在外面晒来晒去，也丝毫不损害他天生的肤质。

在一家小饭店里，沈圆点了两盘菜和四两饭，秦胜雨说他今天晚上吃多了不想再吃，就只是在旁边看着。

“圆圆，听说你现在在做家教？”

沈圆狼吞虎咽一顿，才歇歇嘴回他：“什么家教啊，就是给个小学课后班批改作业，顺便教教小孩。你不说还好，一说我就有点脑袋疼。小孩真是难对付，我现在宁愿去教个高中小孩也不想教小学生了。”

“这样啊，我现在也想去做家教，正想找个伴陪我一起找呢。你如果想做，咱俩就一起去找吧。”

沈圆有些疑惑地皱眉：“怎么找啊？”

“很多种方法啊，首先可以找导员帮忙介绍。不过我可不想去找导员，他给帮忙找的都不能商量价钱，钱少得要命，而且听说还有给白做的呢！”

“不是吧？白做？”

“对啊，就是那个董华，咱学年第一的那个男生。他去做了一个月家教，就是导员给介绍的，结果做了一个月人家连个电话都没有就不再用他了，钱也没说给他。他也没好意思要，到头来还倒搭了不少车费。”

沈圆露出了一副相当受不了的表情，没办法他对他们辅导员的印象本来就很差，他早就看他不爽了。

别的院的导员都一心护着学生，绝对不让自己的学生吃亏。可他们的导员倒好，因为刚参加工作就什么功都想抢，拿着他们学生当苦力使。什么活累让他们干什么，就为了在领导面前表现自己领导有方。

秦胜雨继续说道：“还有一种方法就是去永安街或者是恒太广场端牌子站着等，直到有人过来雇佣你为止。”

“在牌子上写上‘家教’两字？”

秦胜雨点头：“好像很多人都这样找，而且最后也能找到，就是得离咱学校远点。”

沈圆继续低头吃饭：“我可不想去站着。”

“那咱俩就只能去贴广告宣传了。”

第四章

“行，那咱就这样，哪天找个时间一起去贴广告。”沈圆觉得这方法不错，贴个广告到时候有想找家教的直接打他电话就行，也省得他去挨累到处找。

星期五上午没有课，秦胜雨五点半就把沈圆从被窝里叫了出来。拿着已经打印好的三十份家教广告，两人开始在学校周边的住宅小区里贴起广告。

一个小区楼栋里贴两张，遇见一些比较高级的小区需要用门卡才能进入的就只能望而止步往别处走。这样下来，等两人把那三十张纸贴完，竟然就到了九点了。

沈圆脑袋开始发昏，鼻子也又酸又涩的。

秦胜雨看样子挺高兴：“咱俩去吃早饭吧，忙了一早上肚子还是空的呢！”

沈圆摇摇头，捏了捏发酸的鼻子：“我现在只想回床上睡一觉，感觉好难受啊。”

秦胜雨一听，也不再多说什么：“那咱俩就回去吧，我回去买点东西吃好了。”

一回到寝室，沈圆就一头扎到床上，他真的感觉又累又困又乏，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迷迷糊糊的，整个人不一会就睡过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大中午了，陈阳刚回到寝室，沈圆听到声音脑袋才清醒了点。

想张口叫他，可出口的却是类似难受的呻吟。

“唔……”沈圆无奈地伸手摸摸额头。靠，竟然发烧！

起个早竟然就发烧了？虽然早上的温度是比较凉点，可也不至于让他发烧吧？他这是什么体质啊？！可是脑门的确很烫，他感觉身体里一点劲儿都没有，浑身难受。

陈阳好像又有事情在忙，回来收拾了两下东西就又跑出去了。

沈圆做木乃伊状躺在床上，任命似的两眼一闭。

隔天就有人给他打电话了，沈圆挺高兴，他听说秦胜雨也有人给打电话了。昨天发的那烧挺邪，一个下午他就降温了。然后今天早上他一说话嗓音就把同寝的人给吓一跳。

吃了两片金嗓子喉宝，做公车来到客运车站，那家人就住在这。其实他也感觉挺郁闷，贴广告的时候明明是在学校周边的小区里贴的，结果给他打电话的人却住在大老远的客运车站，真是邪门。

有个中年妇女等在那里接他，一看见她沈圆就主动问好：“刘阿姨您好，我是沈圆。”

听着那带着浓浓的明显是感冒了的鼻音，姓刘的阿姨眉头一皱：“你感冒了？”

沈圆有些窘迫，对方的孩子是个初三的小孩，正值关键时期，若是被传染感冒了可不太好。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昨天还好好的，今天一醒来就这样了。阿姨您别忘了给孩子先吃点感冒药预防，省着被我给传染了。”

对方一听他说话，倒也没说什么，直接领着他往自己家走。到了对方家里，沈圆才发现这家并不富裕，住的楼又老又破，实在是出乎他意料。

一切都还算顺利，那初三的小男孩只是有些笨，但还是挺认学的，沈圆连教了四个小时，当天就拿了钱。

呵呵，比一周的伙食费多多了！沈圆一激动，出了门就给老爸打电话，他爸在电话里直说儿子长大了。

就这样，周一到周五晚上去给小学课后班批作业，周六周日去给那个初三的孩子讲课，沈圆几乎把他所有的课余时间都牺牲了。

连着两周下来，他只觉得身心疲惫。从来没有打过工的他如今却连打两份工，别人一有时间就集体出去吃饭唱K什么的，他都只能干看着，然后收拾收拾去打工。

他爸经常打电话给他，问他怎么样了，那个时候一股心酸劲就上来了，他想告诉他爸真的太累了，他不想再继续下去了，可又觉得没出息。

又过了一周，沈圆把小学课后班的那份工作给辞了。没办法，那个校长告诉他，课后班的工作时间要往前移动，那样就会占用自己的上课时间。他虽然成绩一般般，也偶尔逃逃课，可让他为了打工而逃课，他还是觉得挺别扭，无奈就只能辞掉了。

辞掉工作，没有让他沮丧，反而让他觉得轻松了许多，可能以前真的是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如今他竟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

那就以后只去做周六周日的家教吧，挣得虽然少了点，至少还能让他吃饱饭。

那边秦胜雨就比他强多了，找他的那家人就住在学校附近，每天步行就能去。唯一的不足就是每天晚上七点到九点都要去做，一天空闲也没有，但是挣得也多呀。

两人现在一见面，聊得最多的就是对方的小孩哪里哪里招人烦，哪里哪里笨得要命，共同语言又比平常多了一项。

很快便到了中秋节，学校放假，这给他们这些学生高兴坏了。别人又成帮结伙地跑出去玩了，沈圆也想去，可是他去不了，今天他要去讲一天的课。

早上出发的，下午四点才回到学校。走在略显安静的校园里，突然就觉得有些孤单。

寝室里一个人都没有，沈圆把从外面买回来的麻辣饼拿出来自己一个人吃起来，他一天都没吃东西了，连早饭都没吃。

中秋，好像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是一个人在过。本来以为只要让自己忙起来就可以忽略掉孤单，可是忙起来的自己好像比以前更难受了。

他多想有个人能陪在他身边，陪着他一起生活。他每天都和自己的那些哥们有说有笑的，可是同性恋的孤独又有几个人能了解？

天都黑了，也不见有人回来，沈圆不开电脑也不开灯，直接掀起被子把自己裹起来放倒在床上。

高中的那段时光又重新展现在眼前，不敢一个人坐火车，不敢一个人睡在寝室里，也不敢一个人走在陌生的街道上。那年的孤单，从心里蔓延开来，啃食着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被抛弃了的人，怎么都感受不到温暖，也不知何时才能再一次被人拥在怀里感受幸福。

他其实早就已经忘了那个自己曾深爱过的男生了，但是当初被抛弃过后的那种极度孤单的感觉却始终不能忘掉。每当一个人的时候，那种感觉总是会再次涌上来，害得他总觉得胸口发闷，有点喘不上气来。

他为什么要这么害怕孤单？

今年的中秋，他没有月饼吃，没有水果吃，自己都觉得凄凉无比了。

省吃俭用的日子有点痛苦，沈圆如今成了绝对意义上的好学生。上课，做家教，还不乱花钱，简直就成了寝室里其他三人的典范。

……

这天，陈阳回到寝室，突然来了句：“你们知道不，咱班这回又多了个学生！”

辛守强一愣：“啥时候又多出来的？”

“从咱们上届降下来的。”

沈圆不禁疑惑：“都大四了为啥还会降下来？是哪位仁兄这么有能耐啊？”

“我也没见过，咱上届的人我知道的挺多，可是就没听说过这个人。好像是叫……何明轩。”

第五章

“都大四了还能降下来他也算是个人才啊！”沈圆哈哈笑了响声，没太往心里去。降级生什么的，说是本班的人，其实有的一学期都见不到一两面的，那都是些毕业了之后不打算要毕业证的人。

第二天早上沈圆起了个早和陈阳去食堂吃了顿早饭，他一学期能吃早饭的次数可算是屈指可数，兴趣来了才吃一顿。

来到班级，沈圆脑袋就开始昏昏欲睡地往桌子上磕了。陈阳好笑地把他脑袋抬起来：“吃完了就睡觉，你是什么动物啊？”

沈圆一把拍开他的手，继续往桌子上趴：“这你就不懂了，吃完就睡其实是很符合科学规律的。人刚吃完饭的时候胃就要集中精力去消化食物，这个时候身体上的血液就都往胃那涌过去，经过大脑的血液就少了。血液少了，输氧量自然也就少了。输氧量少了，大脑当然就犯困了！”

陈阳给他逗乐了，这人怎么总有一肚子歪理啊！偏偏他那表情还认真可爱得要死。

忍不住就伸手把他那一头软毛给柔乱：“你小子真是块活宝！”

沈圆困了，也就没计较他把自己的“秀发”弄乱。

五分钟以后老师来了，这人见人恨的老师最大的特点就是每节课必点名，他也就成了众多想逃课的学生恨之入骨的对象。

“咳咳，睡觉的清醒清醒，现在开始点名。”沈圆暗骂声“shite”，心不甘情不愿地抬起脑袋。

全班四十人的名字挨个点完了，老师突然又在最后叫了一个名来：“何明轩。”

“到。”

这一声低低沉沈的“到”让众人把头都转向了教室的后面。

陈阳在第一时间出了声：“靠，咱班怎么进来了这么个人！”

沈圆却是顿住，直直地盯着那人看，为什么他会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几个明显掩饰不住激动的女生正在窃窃私语，讨论着这个突然降临到他们班上的白马王子。

那个坐在教室后排的人对大家的注目没有一丝的不自在，神色依旧坦然。

“好了，开始上课。”老师一句话把大家的神给勾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