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修靠在床头,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他说完那句话,静静地看着他拉开床头柜,静静地看着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什么。
黎暮成转过身,背对于修,视线移到对面的人脸上,声音带着寒冰,“二叔,你不该对他做那种事……二叔,你不该把他带进我曾经住过的房间,你明知道这里有什么……”
容博看着他,眼神没有丝毫讶然,竟带了几分柔意,“小暮,你和于修已经回不到从前了,他的心已经不在你身上,你现在一味的强求只会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如果二叔的这条命能让你不再杀人,那么你现在就动手吧。”
“咔嚓”的一声,毫无温度,只有冷硬的感觉,在这个清寂的空间,格外骇人。
“你以为,我不会么?”
枪口对着陪伴自己十余年的人,黎暮成第一次没有犹豫地拉开保险栓,“你明知道我最恨别人背叛,这个世上我只剩你这么个亲人,二叔……你却因为别人想送死,那个人还是我爱的人!”
“砰——”,伴随着怒吼的是子弹破膛滑过空气的声音。
枪声响彻整个房间,几乎撼动空气,鲜血飞溅,直到“嗒、嗒”地滴在地上。
“二叔……”放下枪,竟比铅球还沉重百倍,黎暮成的声音异常冷静,“以后我黎暮成心里,再也没二叔这个人。”
慢慢转过身,把视线移向床上不动声色的人。
视线对上,于修看到他把手上的枪扔在床上,自己的身边,没有温度地看了自己好久,才慢慢走出这个带血的房间,走出他的视线。
“呵呵。”
房间静下来的时候,容博忽然笑了一声,捂着被子弹划破皮肤的左手,脸上满是牵强的笑容。
于修闻言,把衣服穿好,起身走到他旁边伸手去扶他的胳膊,声音是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平静,“容哥,你受伤了,我扶你过去。”
“没事,只是破了点皮,小事。”
容博敛了敛笑容,嘴上硬撑但还是被带到了床上坐下,扶自己的那双手撤去的时候,容博转头看着他,“我得向你道歉,刚才那句话,不是有意的。”
于修没有太大反应,只是摇了摇头,“无所谓,反正在他眼里我已经是那个样子,只是……”看着他流血的伤口,于修有些歉然,“我害你受伤了,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做,对不起。”
“如果我说我有预料,你信不信?”看着对方面露惊讶的表情,容博无奈地笑了笑,“小暮说的没错,我明知道他房间有枪,可我还是让你陪我在这儿演戏,我没想到的是,他最后会放弃,虽然受了点伤,心里还是满足了。”
“你是在用自己的命,赌他对我的放手。”于修说,“可他是个白痴,他不懂别人对他的关心,他只会用暴力解决,容哥,你觉得自己的这个赌,值得吗?”
“不值得吗?可答案已经在我身上了。”缓解了身上的剧痛,容博起身走到对面的柜子旁,从抽屉里拿出绷带,张嘴咬住绷带的一端,另一只手顺着胳膊裹住伤口。
动作娴熟一丝不苟,于修讶然于他面对枪眼的镇定,面对伤口的冷静。
曾经听黎暮成说过,二叔是他这辈子最尊重的人,也几乎是在他的保护下长大的,如果非要说有谁能制住他的暴动,那唯一的人就是他的二叔。
“我是不是不该答应你的提议。”望着被血液重新染红的绷带,于修垂下了视线。
“你在自责吗?”绑好伤口,容博拉了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我大小暮7岁,可我没把他当侄子对待过,我拿他当亲弟弟,当自己的兄弟。他十岁父母去世后,跟在我身边到现在有十六年了,十六年说长也不长,总觉得他还是当年那个不懂事的孩子。在这并不太平的十六年,也幸好有小暮,我才不至于孤单一人。别看我周围一帮兄弟,虽然各个讲情讲义,可没有一个是能真正摆在心里的。”
“是我让你们……”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容博看着他,原本平静地眼眸忽然带了些厉色,“于修,既然你已经选择了放手,就不能再靠近小暮一步,这是我最后要你答应的事。”
******
走出卧室的时候,空气里没了血的腥味。
于修深吸了一口气,朝楼下慢慢走去,脑子里依稀是容博的话语和发生在刚才惊心如噩梦般的事实。
容博在身后也慢慢下来,看着于修平静的脸色,说,“我没想到你面对血腥的时候,也能这么的……”
话音未落,两人的视线被大厅里的景象怔住。
横七竖八的六七人,一个个不是扒在地上,就是靠在椅子上,有几个已经昏迷,有几个听到楼梯上下来的脚步声后纷纷抬头,有个无力的声音冒了出来,“容,容哥,是暮哥做的……”
于修怔了下,扭头看着容博脸上一瞬间的僵硬,被叹气取代。
他走上前,去搀扶那个说话的人,“丁子,是我的责任,他发脾气是因为我,你们把心里的怨恨就算在我容博身上。”
原本其他几个面露不甘的人纷纷垂下视线,可还是有个不忍屈辱的人大叫了出来,“我们把他当兄弟,他把我们当泄愤的工具!为了这么个人,他还开枪打伤你啊容哥!你值吗?他小子不就长了张让人看的脸,世界这么大,他凭什么……”
“嘭”,凳子倒地的声音,那人吃了一惊,把脸转向声源处。
于修一脸面无表情,只是原本在身边的凳子被他一脚踢翻,还滚了两圈,他的声音淡到听不出任何情绪,“我长了一张让人看的脸,你长了张让人不想看的脸。”
他平静地说完,转身对容博道,“容哥,我先走了。你要求我的事,我早在心里就做了决定。”说完,一瘸一拐地走出大厅。
第14章
回到家,躺在床上,发了条短信给顾东阳,说身体不舒服请假一天。
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手机才收到回复,简简单单一个字,嗯。
心里没什么波动,可眼睛却一直盯着那个回复直到背光屏幕暗了下去,放下手机,翻身继续睡觉。
第二天意外的醒得比较早,下床的时候身体其他地方已经恢复了,可是唯独……
哎,不知道这腿什么时候才能好。
收拾妥当,咬了块土司关门下楼。
这么早,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昨天睡了一整天都快睡出噩梦来了,想去哪儿透透气,脚步却在刚走完台阶的时候,愣住了。
门前停着一辆车,车里半靠着一个人,于修视线对上的时候,车里的人似乎警觉性地睁开眼睛,然后是他半沙哑的声音,“小修!”
那人从车里冲了出来,走到自己面前,声音已经恢复正常,“你……这么早起来?去上班?……干嘛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吗?”说完还一本正经地伸手抹脸。
于修瞪着他,“你干嘛来了?”
“我……”邵泽丘看了看天空,一拍脑门,“对了你哪儿不舒服?感冒了么……”
伸手去探他的额头,却在半路缩了回来,有些赧然地挠着头皮,笑嘻嘻道,“……你今天觉得好多了么?”
于修瞪着他,还是问,“你干嘛来了?”
“看你来了。”
邵泽丘不再傻笑,一脸严肃道,“昨天去酒吧发现你没上班,然后问了你的同伴,就是那个黄头发主唱的,他说你请病假,我怕你出什么事儿,就想过来看看。”
“你刚才在这里睡觉?”
“不是,就打个盹,没睡着!”眼神指着他的身体,邵泽丘又开始担心了,“你到底哪儿不舒服?看医生了么?”
于修盯着他许久,忽然说了句,“我有男朋友。”
邵泽丘的眼神怔了下,继而又笑嘻嘻道,“我知道,所以我没上楼找你,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和你住一块儿,只是想你总会出家门的吧,那我就远远地看看你也是好的。那个……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不会对你有非分之想,只希望和普通朋友那样,偶尔说说话或者,看看你。”看着他盯自己的眼眸,没有波澜,邵泽丘又肯定地问了句,“可以吗?”
“不可以。”冷冷地说完,于修转身就往外边走。
“小……”身后那道声音从迟疑变成了惊讶,然后挡在了自己面前,“你腿怎么伤了?你不是发烧么?”
“谁告诉你我发烧了?”于修不再睬他,绕过他继续往前一瘸一拐地慢走。
那个声音又挡在眼前,“你看医生了吗?怎么伤的,严重吗?”
于修蓦然顿住,抬头瞪着他,微带怒意道,“踢你还绰绰有余!”
“……”
“你不用上班吗,天天往这里跑你不用干正事吗?我都把话说那么明白了,你怎么就一根筋啊?”
“我……”
“我现在再说最后一遍,别说情人,我连朋友都不想和你做!走开!”胳膊撞开他的身体,对方还处于呆愣的状态,被迫乖乖让道。
于修走了几步远,身后的那道声音再次响起,带了几分认真。
“你男朋友呢?你腿都伤这样了,他还允许你出来走动吗?”
于修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保持慢走的速度沿着道路往前走。
往前走,没有方向,漫无目的。后面那道声音终于离自己远去,松了口气,仰头望着碧蓝的天空,自己的方向又在哪儿呢。
走了好久,再也无视不了身后一直紧随的目光,于修停住脚步,慢慢等着对方靠近自己身边。
车窗摇下,印出一个尴尬笑容的脸,“我送你去上班吧?你不是打算就这么走去吧?”
坐上车,于修把视线移向窗外,看着飞驰而过的景色,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要不,你先眯会儿吧?到酒吧还有一段路程。”
邵泽丘心里其实还是有些小开心的,虽然上车之后他一直没和自己说一句话也没看自己一眼。但是人已经在身边,能让自己送去上班,邵泽丘已经很满足了。可他没有表现出高兴的表情来,他怕自己过分的举动会加深他对自己的疏远。或许,他不喜欢有人离他近,近到要走进他的世界里去,他总是一个人静静地唱歌,一个人静静地走路,很少有情绪波动的他,或许只想活在自己的空间里。
他闭上眼睛靠着车座的时候,邵泽丘偷偷看了他一眼。
长长的睫毛微微翘着,盖住了他的眼眸,也盖住了他的冷漠。这么清秀干净的一张脸,怎么生得这样一种冷漠的性格,冷漠到,让人心疼。
车子停在了目的地,邵泽丘有点不想叫醒他,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也是这么长时间能清楚仔细地看着他,心底渐渐上涌的感觉,邵泽丘比任何时候都肯定,自己是真的爱上他了。
视线慢慢地移到他的裤腿处,邵泽丘还是忍不住叫醒他,“小修,我们到了。”
听到耳边的轻唤,于修缓缓睁开眼睛,原本只是无聊想靠着休息会,没想到车子的颠簸扰乱了意识,人也不知不觉睡着了。
伸手去推车门,视线在投向窗外的时候怔住了,回头,于修颇有些生气地看着邵泽丘,“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邵泽丘熄火,拔出钥匙,小声道,“既然都到了,先进去看看医生吧?我估计你也没看过吧,这伤筋动骨可不是小事儿,严重了要留下后遗症的。”
“你怎么知道我没看医生。”于修还是有些生气,他刚才让自己眯会是故意的吧,原来他早想好了要带自己上医院来的,自己竟然小看了这木头。
“你看了吗?”邵泽丘半信半疑地问,“可我没闻到你身上有药味儿啊?”
“你属狗的么?”
“……小修,我还真是属狗的。”
于修闭了一下眼睛,无语地扭回头,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邵泽丘心里乐得哈哈笑。
从门诊室出来后,于修脚上多了一块石膏。医生说骨折伤筋,这石膏起码要戴一个礼拜,七天后回医院拆掉。
看着面前那条此刻在自己眼里无比漫长的走廊,于修的目光焦距在一点,一动不动。
“呃……”邵泽丘慢慢走到他身边,挠着头犹豫地说,“你看你都这样了,还是我扶你吧?”
“不用。”拒绝他伸过来的手,于修单脚用力慢慢往前挪。
“咚”,身体支撑到墙壁上才不至于摔倒,邵泽丘看着辛酸,“小修,你这样根本走不了路,也出不了医院大门。”
于修甩过眼来,“谁让你看医生的,本来没多大点事,现在走路都成事了!”
“……好吧。”索性药膏都上去了,让他发发脾气也没什么要紧的,邵泽丘再次伸出手, “我扶你?还是……背你?”
于修斜眼看他,“我要拐杖!”
******
走进酒吧,于修另类的装扮引来不少人侧目,但几乎都只是一眼就转了回去,于修似乎没什么反应,倒是让邵泽丘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他们……有些不是你的同事吗?”看着酒吧里几个MB,几个调酒师,几个乐队员,邵泽丘隐隐感觉到身边的这个人很不合群,想了想还是转移话题,“你腿都裹成这样,干脆休息几天再来上班吧?”
“你……”于修刚想让他回去,身后的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
“哟于修,你这腿是怎么了?”
原本嘲讽的话却被对方说出了同情与关心的味道,于修闻声转头,淡淡地叫了两声,
“悦哥,东阳哥。”
顾东阳视线移向他的脚,没说什么话。
“你这腿不严重吧?裹那么大块石膏沉么?”杨悦满脸担忧的表情,在于修眼里却是冷嘲热讽。
“不严重,一个星期后就能拆了。”于修不带任何情绪地回答。
“一个星期?这么久啊?”杨悦视线上下打量他一番,万分担忧地说,“可是你这样能上台么?虽然咱们的客人基本是靠耳朵享受的,但是也管不住人家会往我们这儿望啊,你这么大块石膏摆在那儿,让客人看着不舒服怎么办?”
“那小修还是请假吧。”邵泽丘忍不住插嘴,连他都听出这人话里的取笑,于修不可能没有感觉。
“你又是谁啊?”杨悦眼睛瞟向他,皱了皱眉道,“不会是下一个吧?”
“什么下一个?”邵泽丘有些茫然。
“悦哥。”于修打断他,看了一眼他旁边的顾东阳,他只是被杨悦挽着,视线一直在手里的手机上。
于修说,“我不想扰乱乐队预定的安排,如果我的样子让客人看不顺眼,我会亲自道歉。”
他这句话是对着杨悦说的,可其实他的心里,希望有个人能听进去。他不想麻烦顾东阳,即使是这么小的一件事他也不想,昨天请的一天假是逼不得已才那么做,在左边做事,他不是完全为了赚钱养活自己,更多的是因为顾东阳一直以来对自己的照顾。虽然他几乎不以言语表达,可他的行动却是真正的在为自己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