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如在一旁就要急哭了,只见他跪在地上,急急劝道,“主子、主子……让阿如帮你上了药再说吧,这样下去,你
的身子可怎么受得住啊?”
明弦走过去,从阿如手中拿过药箱,坐到床边,沉声道,“明倚,让四哥看看你伤得重不重?”说着就要去碰少年
捂住肩膀的手。
明倚似有警觉,这下是完全回过神来。他一把挥开明弦的手,大叫着往后退,口中喃喃道,“不要碰我……他为什
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他只着了一身单薄的亵衣,肩膀仍不断流着血。明弦看得是又着急又心疼,他不顾少年的挣扎,先是狠狠将他抱入
怀中,低声在他耳边说,“好了,好了……都过去了……让四哥帮你先上药好么?”
房俞明在屋子里走了一圈,任何角落都细细看了一遍,摸了一遍。明弦看得气闷,只好冷声道,“……你们都给朕
出去!这里不需要人!”
房俞明一楞,而后笑眯眯地行了礼,挥手带了一帮人退了出去。
关门之时,恰好对上少年抬头望过来泪眼婆娑的双眼,房俞明狡黠地冲他眨了眨眼,然而才将门合上。
少年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明弦心里松了口气。他慢慢放开少年,放软声音道,“明倚,把手给我,我来给你上药
。”
明倚涣散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定格良久,才慢慢点了头。
肩胛上的伤口并不深,从划口可以分辨出这一剑原本是要架上他的脖颈的,并没有取其性命之意。
明弦一边小心替少年清理伤口,一边低声问,“那是什么人?你可知道?”
明倚重重闭了眼,哽咽道,“……是五哥。”
明弦的手微微一顿,少年似察觉了他情绪的波动,竟是有点惊慌地抓上他的手:“……不要怪他,四哥,我求求你
,不要怪他。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今天他来也只是想让我跟他走而已。”
“让你跟他走?”明弦冷冷哼一声,咬牙切齿道,“不要说一个亲王擅自离开封地有违律法!就是他让你跟他走这
个念想就罪不可恕!”
“四哥……”明倚跪在床上,竟是要向他磕头,“五哥他只是一时糊涂,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你就放他一马吧!
”
“明倚你……”明弦急忙拖住他,顺势将他抱入怀中,心疼道,“你怎么就这么不懂得疼惜自己呢?”
少年只是一个劲儿的求,并不应答。
他们毕竟是同胞亲兄弟,关系自然不能比。明重在明倚心中的位置又这般重,若是不应了他,怕是要闹上许久。
明弦只好无奈道,“好,我不怪罪他,但是日后我定要将他软禁于封地,再不得让他踏出一步!你可有意见?”
明倚急急摇头道,“……四哥这样做甚好,谢谢四哥!”
明弦伸手替他抹掉眼泪,笑了笑,道,“好了,坐好,我来帮你上药。”
当天晚上好了药,明弦便出了去。过了会儿,明倚正要睡下,门却是又开了。
明倚认得他身上的味道,只好半撑起身子,问,“四哥怎么了?为何还不睡?”
明弦显然对少年今晚上一口一个四哥很是高兴,再加上他好像一下子就认出了自己,心中便更是漾起了一层甜蜜。
床够大,明弦解了衣衫,着了亵衣便睡上去:“我不放心你,今儿个就一起睡吧。”
明倚张了张口,显然有些吃惊:“这……这怎么行?”
明弦管不了那么多,他揽臂一伸,圈了少年的腰卧倒在床,笑着将头抵在少年的脖颈处:“废话怎么那么多,好了
,睡觉!”
浅浅的药香在鼻尖萦绕,他好像很是喜欢这个味道,不禁用鼻尖轻轻在少年温软的肌肤上蹭了蹭,小声说,“明倚
,日后我们都这般睡,可好?”
明倚被他弄得很不自在,耳根悄悄红起来,他往外挪了挪,道,“四哥说什么傻话?兄弟关系再好,也没有日日同
寝之说……况且,四哥身份尊贵……”
明弦察觉他有远离自己的意图,立刻将他又狠狠地拉了回来,却小心的避开了他的伤口。这下两人靠得更加近了。
被窝里体温渐渐升起来,他的嘴唇正好贴在少年滚烫的耳廓上:“……我说可以就可以。”
“四哥……”少年的声音竟显得有些诧异。
明弦紧了紧环着他腰的手臂,低声道,“明倚,听我说……我要你随我回京。四哥保证一定会帮你把眼睛治好,如
何?”
第四章:无奈且气闷
明倚刚开始并不愿意,心中仍藏有诸多顾虑。
毕竟,他的身份入京尴尬。治眼睛的事,想来也非一朝一夕便能够完成的。静王长期逗留于帝都,大臣们会怎么想
?诸王会怎么想?
这一点小事,放在寻常百姓家算不得什么,放在皇家,就是一个值得细细斟酌思量的事了。
然而,明弦似是早有打算,只笑着劝他放宽心。
一大清早,明弦便让房俞明吩咐下去,打点行装即日回京。
房俞明听得啊了一声,他低头长叹道,“臣今日倒是有些担心了,让静王回京会不会是个错误的决定呢?”
明弦抬眼看了他一下,然后他吹了吹手中温茶,笑道,“爱卿这是何故?当初让朕接静王回京的是你,如今担心的
也是你……”
“陛下就这么相信静王?”房俞明挺直了脊背,轻咳一声道,“要知道静王与前太子可是亲兄弟!若是前太子如今
仍对帝位有所觊觎,那么……静王会不会……”他做了一个提携的动作。
明弦道,“爱卿所虑也并非全无道理,只是,朕还是相信明倚的。自小便一起长大,他什么样的心性,朕难道不比
你清楚?”
房俞明立即点头称是。
明弦站起来,推开窗。凉风携着花香而来,他轻吸一口气,脸上挂起愉悦的笑,“今年的海棠开得真是好……爱卿
还是找到了真凭实据才来与朕说吧。”
房俞明拱手行礼:“陛下圣明,是臣鲁莽了,这就去找。”
明弦笑而不答。
一切都备好了,下山的路却多是石梯,不宜行轿。
阿如背了明倚在后头走着,两君臣在前头说说笑笑。
到了半山腰,大家歇息过,便又要启程了。明倚却是扒着山亭的柱子,死活也不肯再让阿如背。
明弦走过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他背得你极不舒服?”
明倚摇头道,“四哥多虑了,是明倚想自己走,反正也没多少路了。”
“胡闹!”明弦不禁呵斥道,“这山路崎岖,你一个眼瞎之人如何能自己行走?”
少年抓住柱子的手紧了紧,眼圈慢慢红了。
明弦知道这是自己无心之中戳中他的痛楚,不禁凑近了,低声哄道,“是四哥说错话了,明倚莫要气了。”
明倚被他低声下气的哄劝态度逗得笑了,只说道,“阿如累了,换个人来背吧。”
阿如听了,赶忙摆手:“奴才不累,主子还是让阿如背着吧。”
明弦看了一眼阿如满脸通红,汗流浃背的模样,心里清楚,明倚这是心疼了自家奴才才闹了脾气的。
心里有点气闷,酸酸地直冒着泡。明弦冷了脸,口中却道,“那四哥背你吧……”
“那更是不行了,还是换个人背吧。”少年满脸惶恐。
明弦弯下腰去,不管三七二十一,拦腰将少年横抱在怀中,扬声吩咐道,“歇息够了,启程!”
眼睛看不见,身子忽然腾空而起,便愈加觉得惊慌。明倚抓紧了那人胸前的衣襟,脸上红了红,小声道,“……有
劳四哥了。”
明弦这才觉得心情好些,再加上温香软玉在怀,步伐也迈得轻快。
房俞明默默跟在身后,长叹一声,摇头。
阿如拿了水,凑过去:“大人,要喝水么?”
房俞明拍了拍他的脑袋,把装了水的竹筒推开,满脸痛心的说道,“……阿如,陛下多谢你!”
“嗯?那是为何?”
“因为……”房俞明手指一抬,然后他看着阿如直愣愣的看着他,又把手一转,拿了阿如准备凑到嘴边的竹筒,道
,“不说了不说了,说了以你的智商也不懂啊,说实话,我也不大懂啊,这陛下……唉……”
竹筒的水被房俞明当醇酒一般尽数灌进了口。
阿如最后拿着空空如也的竹筒,傻眼:“不是说不喝的吗?我的水呜呜……”
入了京,明弦要带明倚入宫。
这下,不仅是明倚不愿意了,就连房俞明也是极度不赞成。明弦无奈,只好将他先行安排在一所新建的别院。
走之前,他将明倚带到房间,低声叮嘱:“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便和下人说。”
“嗯。”少年乖乖点头。
“若是想见四哥了,就让阿如找房爱卿说一声……”
“嗯。”少年笑了。
明弦见他表情淡淡的,似乎并未有丝毫不舍,心里有点不舒服。但面上也不好发作,只好放开少年的手,走到门边
,回头道,“那四哥走了啊……”
少年点头笑道,“四哥慢走。”
门被吱呀一声打开,又碰地一下关上。
明倚歪头听了听,转身双手往床边摸了摸,然而,又听一声大响,明倚还未还得及有所反应,已是被人从后紧紧抱
住。
呼吸间是那人微带凉意的味道,明倚不善与人亲近,耳根发烫,他往前挣了挣,道,“四哥不是走了吗?”
明弦将头埋入少年的颈间,瓮声瓮气道,“你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
“……说了。”见挣不脱,明倚便只好红着脸乖乖窝在他怀里。
“是什么?”
少年撇撇嘴,道,“四哥慢走。”
明弦噗地一下乐出声来,他闻着少年身上浅浅散发着的药香,道,“两年没见,你除了这个,就没其他说的?”
“那四哥想听什么?”
“我想听……”他故意拖长音引得少年侧了耳朵来听。
目光从少年白皙清秀的脸庞滑过,最终落于他嫣红的唇瓣。明弦眼光一暗,不禁紧了紧腰间的手臂。
明倚见他久久没有说话,不禁诧异唤道,“……四哥?”
明弦轻咳一声,慢慢松开环着少年腰间的手。他站直身体,然后摸摸了少年温软的脸颊,笑道,“逗你的,四哥这
就走了,宫里还积累了一些政务尚未处理,过几日才能看你了。”
明倚很是能够理解,即刻道,“四哥去忙吧,不必挂念明倚。”
明弦眉头一皱,最终却只能长叹一声,道,“好好好,你歇着吧,我走了。”说着,看了少年一眼,开了门渐渐走
远。
第五章:拜见将军
翌日,用了早饭,明倚便叫住阿如,道,“我想出去走走,你去拾掇拾掇。”
阿如正低头收拾着桌子,闻言,抬起头来,有点诧异的道,“主子,今儿个宫里要来人,说是要替你诊治诊治,这
若是出了门,御医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明倚原本站起来的身体又慢慢坐下,他想了想,说,“那你派人去说一声吧,就让他们明儿再来。我心里闷得慌,
在这屋子待不住。”
阿如应了声,替明倚倒了茶,便招了人打点了一番。
主仆二人换了衣衫,这才又慢吞吞的出了门。
他今天着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袍,更显得面如冠玉,风度翩翩。只可惜双目无神,走在路上,难免招了多人侧目观望
。
阿如见此情此景,愈发想起往日自家主子意气风发的模样,心里便难受起来,服侍的愈加小心翼翼。
明倚虽是眼瞎了,却像是能洞悉他心中所想,当即就笑着侧过头去,温言道,“你难过什么?我眼瞎心不瞎,他们
爱看爱说,便由着他们去,我们干自己的事便好。”
阿如抽抽鼻子,点头应是。
明倚拍拍他的手,笑道,“还记得将军府怎么走么?我们去那儿。”
阿如张张口,欲言又止,最终却是低声回道,“是,阿如记得。”
楼临之下了朝,便按着往日的习惯,提笔在书房练字。他虽是武将出身,但是祖上世代为官,父亲更是当朝宰相,
也算得上是书香世家。
新帝登位之后,颇有建树,故而放之四海,百姓可谓安居乐业,生活丰足。
楼临之这一骁骑大将军也由边疆调往京师,只逢战事,得圣旨御令方才需要带兵奔赴边关作战。
下人敲门来报,说有人求见的时候。他第一个想法便是父亲楼相大人又派人来催他早日成亲了。
他父亲的意思是,如今他们楼家父为相,子为将,权势颇大。正所谓树大招风,若是主动与政坛联姻,免不了受人
猜忌。
但是如今他已到了适婚的年龄,而妻室一直空缺,须得早早定下,为楼家传宗接代为上。若是能够找到真心喜爱,
而品貌又不错的,娶了是好事一件。若是找不到,便娶一个小家小户,品行端正的女子堵住那些悠悠之口也是不错
的。
楼临之近来为此事烦透了心,他既不想娶妻,也不愿拂逆父亲的意思,便只能拖着。
他把笔一放,皱眉道,“又是什么人?”
“回主子,是一位眼瞎的公子,他说他是静王……”下人声音越说越小,似乎觉得这事很悬乎,还从未听闻过一个
王爷眼盲的。
静王眼盲之事,传入帝都也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而楼临之便是其中之一。听说皇上将他接了回来,如今看来是真
的了。
他想起当年还是六皇子的明倚日日追在他身后的场景,心中就不免一阵厌烦。这个少年骄横,任性,他实在不愿与
他交好。
“你去告诉他,就说将军不在,近日公务繁忙,让他不必再来等了。”
下人应了声,战战兢兢地退了下去。
明倚站在门外,听那下人喏喏回了他,沉默了一会儿,便笑了笑,道,“我知道了,多谢。”他拽了拽阿如的袖子
,示意他打赏。
阿如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掏出银两扔过去,道,“主子,咱走吧。何必在这里受气呢?”
“你说的是。”明倚在阿如的搀扶下摸索着下了石阶,苦笑道,“……是我自讨没趣了。”
那下人虽是新来的,但是刚才听自家主子的意思便是肯定了这个少年的身份,他大抵是知道人情冷暖的,当即便跑
出门外追上两步,大声道,“王爷,将军确是不在,奴才没有说谎……”
明倚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