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相厮杀至此,对方死了一半有余,而明弦失去视觉,只能听声辩位,如此这般生生熬了许久,身上早已伤痕累累
。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每次呼吸都能震得胸腔撕扯着拉痛,明弦靠着仅存的意志发狠地与他们纠缠在一起!
所幸,蓝睢已经逃出去了,再坚持一会儿……很快很快……
扛住了迎面劈过来的一刀,明弦在咬牙给予回击的同一刻被另一人一剑刺过来,大腿即刻传来钻心的疼!
那人大叫着一路将他逼至墙角相抵,才猛地抽出刀!
明弦痛吟一声,温热的血液即刻汩汩而出,然而他却感到了刺骨的寒冷。死亡这样临近,似乎只要这样一闭眼,便
可以立刻纾解所有痛苦。
可是他不甘心!他不甘心就这样死去,让那个背叛他的人心满意足!!明倚……!
口中毫无征兆的“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明弦唇角的笑意苦涩而阴冷,他紧紧握住双拳,忽然大喝一声,再次忍痛
冲上去!
血肉在剑端分裂,几乎有种泄愤的快感。
背后突袭一刀,他本欲躲过去,却因体力不足,难以分*身。本想咬牙挨过去,不想,只听“铮”的一声,剑身低吟
,竟是有人生生替他挡开了去!
明弦心下一喜,以为是救兵前来了!然而,手臂被那人紧紧拽住的一瞬,他就知道不是。
那人武力高强,而且若是前来相救,此时定然会嘲笑他一翻,决计不会是眼前这个只管沉默着反击的人。
明弦觉察到,此人武功虽然不算差,但是因为极力护着自己,反而前后受阻,一时之间无法突围而出。甚至于他并
不需要明弦再出力帮他,只是顽强抵抗着。
一个陌生人就算出于仗义相救,又何必这般豁了命的相护?
明弦心思一动,不知为何,手微微颤抖起来,有个猜想在脑中一晃而过,继而摇摇摆摆地迷惑着心智。
……明倚,会是你么?
暗血盟的人从来只求完成任务,不管对方是谁。所以,就算此时站在面前的是他们的少主子,手下亦不会留情。
汗水沿着下颚滴落,明倚已渐渐觉得吃力。
他最擅长的本是投掷暗器,而并不是这种近身搏斗。再加上心里有了牵挂,与这些无情冷血的杀手自然更是不能比
。
明倚察觉到明弦情绪的细微波动,以为他伤势太重,现在已经无法再继续撑住。
心下焦急,出手不稳,失了防守,背部竟生生挨了一刀。
明倚闷哼一声,立刻回身刺向那人,护着明弦退至了大门口。
正在这时,从外跃入一人,倾身过去与那些杀手纠缠在一起,起手之间干净利落,竟是比明倚的功夫要好上不少。
明倚不禁眼睛一亮,心中温暖异常。
“你带他先走!”影淡淡说了一句,再次困住想要追上去的人。
明弦大概猜到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他有些着急的摸索过去抓住身旁那人,问道,“你怎么样了?哪里受伤了?”
明倚皱了皱眉,喘了口气,见他满身是伤,还这般关心别人,心里更是难受。伸出手去,安慰性的拍了拍,明倚再
不犹豫带他离开。
两人在一处山洞落了脚,明倚到溪边取了水,将药粉倒入其中让明弦喝下。
当时,他在火堆中下撒下的药粉,正是以往装瞎之时所服用的药,有内力之内只要稍稍闻了一点,都会受干扰,更
别说方才明弦还在火堆旁待了这样久。
其实,这个药粉,只要控制住分量,并不至于让人长时间失明,但是明弦催动内力,加快了毒素渗入血液。
明重原意是让他整瓶撒下去,但是他只撒了一半,只求最终有过交代便好。若是瞒过去更好,就算瞒不过去明重也
不至于杀了他。
也因着下得分量不够,现在救他,还来得及。
洞内滴着水,啪嗒啪嗒的声音寂静回响着。
明倚低头替他料理伤口,从不开口说话,唯有彼此的呼吸声一深一浅地交织在一起。
明弦任他细心包裹着,心里似掀着巨浪,徘徊反侧,又觉得是,又觉得不是。犹豫半响,他忽然伸出手去,触碰上
那人,摸到的却是一片冰凉,指尖湿润着,像是泪。
明倚吓了一跳,倒吸一口气,猛地退后。
“你究竟……是谁?”明弦颤声问道,“为何救我?”
“……”明倚不动,只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心痛得像是千万根针压扎而过。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许久,明弦忽然笑了笑,哑声道,“我不问了,你过来,继续吧。”
明倚抹掉脸上的泪水,慢慢走去,撕开衣衫下摆继续替他包扎。
然而手刚触上明弦的手腕,就被牢牢擒住!
“明倚……是不是你?告诉我……”明弦急急问道。
明倚心下一颤,试着将手抽出来,无奈明弦却握得死紧,犹如抓住了一块求生的浮木。
第五十四章:梦破人醒微怅然
“他不是。”清冷的声音在洞内响起,影走进来,目光随后落在两人紧握的双手上。
明弦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只是更紧地握住明倚的手,骨骼之间的相撞毫无温度,疼痛却是像是嵌入骨髓。
“我要听你亲口说。”明弦固执的、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告诉我,你是谁?”
眼泪从红肿的眼眶中滚落出来,明倚就这样看着他,喉咙像是被塞住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果真是个傻人,被人这样背叛,居然还心存希冀?
早也跟你说过,不该信我,我是一条蛇,随时会反咬你一口。你是万人仰望的君王啊,又何曾试过这般狼狈,为了
我这种人,真的……值得吗?
明倚很想这样问他,可是却知道自己根本再无资格说这些话。他闭了闭眼,唇边露出一抹苦笑。
紧握的手指被一根根强硬地掰开,影将他的手从明弦手中抽了回来,冷声道,“公子何必强人所难,我师弟天生是
哑人,如何能回答你的问题?”
“……师弟?”
“正是。”影淡淡说道,“我们师兄弟两人途径此处,见你被多人围攻,眼见即将丧命。我师弟心善,愿意出手救
你,这便是你的造化。而你现下却是与他拉拉扯扯,纠缠不清,究竟意欲何为?”
明弦听出他语气淡漠中透着浓浓的占有欲,微一晃神,本僵持在空中的手徒然落下,神情落寞地慢慢说道,“……
抱歉,我怕是认错人了。”
明倚难过地看着他,几乎抑制不住地上前走了一步,却是立马被影紧紧拉住。
“我看公子的伤处已经包扎得差不多了,我们师兄弟二人还要赶路,便不便久留了。”影拉着明倚往外走,“……
告辞!”
明倚低头看自己脚下影子,那般仓惶而逃,像是在嘲笑自己的懦弱。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砸进的是心里,砸出的
是斑斑血痕。
……
“你哭了,却不是他,呵……”
低低的笑声苦涩地回荡在洞里,随着风静静飘碎。
一个陌生人尚且如此,明倚,你的心呢?当真是铁做的?从来不懂我对你的好么……
下山之路不过走了几里,明倚却是猛地转身要折回去。
影紧紧盯着他的背影,兀地开口说道,“主公在等我们回去复命,别再惹祸。”
这一天几乎是影说话最多的一次了,如是换做平时明倚肯定会调侃一番,然而此时他却再无那种心情。
“伤药没有留下,我担心……”
“不需你担心。”影淡淡道,“我刚才见到他的那名男宠发了特殊的求救信号,看样子,救兵很快就到。”
“可是影卫早已被五哥的人杀掉了,他现在行动不便,无人照顾,若是再遇上杀手怎么办?”明倚转过身来,固执
地说道。
影静静看了他半响,道,“你想让他认出你?”
“不,我不想。”
“你想主公知道你对他心存牵挂?再替他加一个非死不可的理由?”
明倚脸色一白,喃喃道,“不是的……”
影凝眉,怅然低劝道,“那便跟我回去,从此忘了他,只当做了一个梦罢。”
“……”
梦破了,人也该醒了。
位于麓雪山之上的秦府表面看起来是退隐江湖的大家族,实则是暗血盟的聚集之地。
此时,秦府之内,撕心裂肺般的咳嗽声从绿色的薄纱帐内断断续续地传出,少年跪在冰冷的地上始终低着头,一言
不发。
他的双唇泛白,冷汗沿着下颚的弧线不断滴落,“啪”地一声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内。
“主公,该服药了。”暗语半屈膝行了礼,随后将手中的托盘抬高递到明重面前。
明重疲惫地闭了闭眼,却是没有接,手指无意识地在椅边的扶手上敲打着,声音不大却敲得人的心乱糟糟的,连心
率的节奏也无法控制。
半响,明重嘶哑着声音缓缓开口道,“……一天一夜了,你不累,我也累了,你还要跪到几时?”
明倚脊背微微一僵,然后咬牙道,“求五哥放过影。”
“这话你从昨天到现在说了不下百次,我不想再听!”
明倚依旧道,“求五哥放过影。”
明重眯了眯眼,冷笑一声道,“好,让我放过他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自己说说看,他到底是做错了何事?我因何
而罚他?”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帮我。”明倚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已经派人去勘察过现场的打斗痕迹
。药粉我的确只放了一半,但是我已经按你说的做了,这难道不算是个交代?”
“明弦重伤如此,欠你的,应该两清了。五哥,你又何必逼他至此?”
明重透过纱帐,目光灼灼的瞪视着他,一字一顿道,“如果不是你们,现在他早已是个死人了!江山亦尽归我手中
!”
明倚的眼圈渐渐红了,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只听他哽咽着说道,“其实你最在乎的一直是那个皇位而已,母妃的死
对你来说,终究不值一提,甚至于成为你利用我的武器……是不是?”
明重脸色一僵,苍白的五指猛地收紧。
“从小到大,你都一直很疼我。在明倚心里,五哥始终温文尔雅,待人亲和,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你竟变得连我
都不认清了……”
明倚强撑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慢慢朝门外走去,脸上露出苦笑,“究竟是我蠢,还是你们都爱骗人?”
明重紧紧蹙起了眉,在明倚踏出门的刹那忽然道,“我放了影,不过,从今天起,你不可以再离开楼阁一步!”
冷风迎面而来,泪痕被刮得支离破碎,明倚跌跌撞撞走着,低低痴笑,远处看去,竟像极了疯癫之人。
“砰”地一声大响从大殿内传出。
暗语惊呼道,“主公……这药……”
“滚!!!”话音未落,男子嘶哑的声音怒吼着响起,“通通给我滚出去!!”
……
那一年,那一天,麓雪山被大雪覆盖,呼啸的风声响彻整个秦府。
少年的脚印一路孤单的蔓延而去,直至夜幕黑沉。
楼阁被“咔嗒”一声落了锁,他从二楼遥目而去,眸光微微闪动,一直紧握的双手泄气一般松开来,像是将好不容
易拽入手中的幸福一同放逐……
第五十五章:江湖之战
弘熙四年,景佑帝明弦大病一场,足月不出中宫半步。太后心急如焚,遂入住惠远寺终日为其祈福。正当人心惶惶
,朝堂多方揣测之迹,景佑帝终于迈出中宫,面见群臣。
自此以后,便愈加励精图治,日夜埋首于政事之中。
同年七月,景佑帝命人从全国各地精选美女三千余人充盈后宫。十月,迎娶吏部尚书之女林瑶为皇后。
册封当日,普天同庆,大赦天下。
白鸽在楼阁处的窗边停伫,“咕咕”低叫着,它扑了扑白色的翅膀,柔软的羽毛便随着风盘旋着飘扬而去。
秋风瑟瑟,少年却着的异常单薄,苍白的手伸出去将白鸽小心翼翼抱入怀中,取下绑在它腿边的纸条。
面色平静的看完之后,他就着昏黄的烛光将纸条烧毁。星星光火在眸光中无声跳跃,莹莹烁烁,像是掩藏在眼底的
泪。
门叩叩响了两声,侍女低头走进来,将托盘上的菜肴一一摆好,恭声道,“少主子,该用膳了。”
冷风从未关的窗户扇进来,呼一下,烛火便灭了。
一片暗淡的光影中,少年静静坐了半响,忽然轻声说道,“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可是主公吩咐必须看着少主子用膳之后,方可离开。”侍女咬了咬唇,为难的说道。
少年苦笑一下,有些疲惫的缓缓道,“那你便去告诉他,我吃过了。”顿了顿,察觉侍女仍想开口辩驳,他忽然冷
声道,“好了,出去!”
侍女点点头,无奈的蹙眉退了出去。
屋内重归一片寂静,隔得远了,便听见侍女们小声议论。
“怎么?又没吃?”
“没有。这样下去,身子怕是会挨不住的。”
“唉,也不知道少主子这是跟谁怄气呢。依我说,不管受了多大的气,好好活着是要紧。他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主公对他也算是好的了。”
“可你看他失了自由,困在这儿心里定然是不好受的……算了算了,不要讲了,走吧。”
……
肩头兀然一暖,外衣被细细披在身上。
少年依旧没有动,只是呆呆的望着空中虚无的一点。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那人忽然低声劝道,“多少也吃些吧
,何必这样对自己?说不定……以后还机会相见……”
“影,”少年的声音哑哑的,像是刚刚哭过一般,“他一定……很恨我吧?”
“……”影抿紧了唇,忽然不知如何应答。
“我知道的,皇帝嘛,总是会有三宫六院的……可是,我依旧觉得很难受……”
“明倚……”影蹙了蹙眉。
“那个女人是什么样的?”
“坊间传闻,皇后姿容秀丽,端庄温柔,是个……好女子。”
少年轻轻一笑,低声道,“是么?那的确是比我好多了。”声音渐渐低下来,揉碎在冷风中。
弘熙五年,天下安泰,百姓生活富足和乐。
然而,江湖比之朝堂风云却足以用天翻地覆来形容。
当今武林第一大魔教,梵音宫宫主师同轩数次指使宫众与麓雪山上的秦氏一族为敌。正派人士不明其中根由,担心
这将会是魔教危害武林的第一步,故而纷纷主动支援秦氏。
三月交战,两方势均力敌,竟成僵局。
自此,平衡的局面被打破,江湖,再不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