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黑亮的眼眸微露笑意:“云、络、丝、布……”他薄唇微启,“夺情又是什么人呢?楼相应该很是清楚吧……
”
楼正德重重闭了眼,身子一下子瘫软下去。
少年唇边的笑意更浓了,他凑到楼正德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楼正德全身一颤,猛地睁眼看向他。
少年直起身来,微微笑道,“夜深了,大人还是好好歇息吧……”言毕,他已是从窗口纵身跃出去,转瞬无影。
街道上清幽冷寂,少年慢慢走着,偶尔抬头看看躲在黑云之后的冷月。
凉风拂过,落叶被卷起,在空中飘零,然后旋转着落下,颇有萧瑟之感。
“出来吧……”少年的唇微微翘起,“跟了多时,不累么?”
巷口处转出一名男子,只见他俯首跪下,恭声道,“见过公子,主公让小人献上第三颗药丸。”
少年接过药瓶,将药丸倒入掌心,看了看,忽然将它捏了个粉碎!
他五指微张,药丸的粉末便随风飘散而去。
“回去告诉他,我要做的事,无人可挡!”他转身离开,脸上的面具被他揭开随意扔至身后,“以后没有事便不要
再来找我了……我可不喜欢被人监督着……”
月光泻落,少年的脸在那一瞬间显露出来,赧然是如今的静王明倚。
那男子低声应了,眉头渐渐皱起来。
回到宫中的时候,明弦仍沉沉睡着。
明倚坐到床边,借着些许月光,在黑暗中打量了他半响。他慢慢伸出手去,摸上明弦棱角分明的脸,唇角勾起一个
意味不明的弧度,他轻声说道,“四哥……你会恨我么……”
“最好恨吧……我不想……欠你们任何一个人的情……”
第二十章:出征
过了三日,侍卫首领果然如期查探出“刺杀案”的始末。
那日的黑衣首领确是在京都显有名气的剑客夺情,半年之前,他曾为楼相府隽养的武士,大受楼相宠信。然而,后
来不知犯下何事,竟被驱逐出府,从此便音讯全无。
至于他身上所穿的云络丝布却是番邦年前进贡的一批上等丝绸,因为数量有限,也只给了太后和宫中一些较为受宠
的嫔妃。
楼相夫人因着与太后交好,故而也由太后赏赐着,有幸得了一些。
所有的证据在这一刻通通指向于楼府,明弦用食指轻叩桌面,蹙眉思索了半响,才又看着跪在眼前的侍卫首领,问
道,“所言属实?此事牵连甚广,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话……”
“回皇上,臣早已多次查探,确实无疑,方敢复命!如今亦可用项上人头担保,所言句句属实!”
句句属实……明弦眯了眯眼,就表面来看,楼相的嫌疑自然是最大的。可是,他这样做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篡位?不,如若他有这个心,当初就不必辛辛苦苦冒着生命危险扶朕上位。示警?哼,这倒是极有可能的。这几日
,朕明着暗着削去他们楼家的党羽十数人,他们现下这样做,大抵上是为了告诉朕,他们在朝中势力已然如日中天
,想要捏死朕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为了打消朕削其枝叶的举动,他们才出此下策的吧?
明弦这样猜想着,却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吹了吹手中的温茶,缓缓道,“房爱卿在这里听了那么久,可是有了什么独到的见解了?”
房俞明长长“啊……”了一声,见明弦冷眼扫过他,不禁跨步上前,恭声道,“回皇上,微臣有罪,昨儿个挨了陛
下的板子,硬是反省了一夜,也没有睡好。方才是打瞌睡去了……这人老了,瞌睡了一上来了,就容易走神!臣恳
请陛下降罪……”
明弦呷了一口茶,似笑非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慢悠悠地说道,“你又犯糊涂了是吧?好,你说,这回又要在
朕这里讨什么去?”
房俞明笑眯眯的跪拜下去,道,“微臣想请陛下恩准臣休一个月的假,往南疆那处去一回。”
明弦默默看了他半响,然后唇角缓缓勾了勾,道,“朕准了……这回总该说了吧?”
房俞明高声道,“谢主隆恩……”他敛了嬉笑的神色,慢慢说道,“臣以为此事先不论楼相行此事的目的为何,倒
是间接的给了陛下一个好机会。”
“哦?”年轻的帝王挑了挑眉,似乎被道中心思,唇边溢起意味不明的笑。
房俞明笑道,“此番边疆告急,朝中将士之中,臣首推楼临之楼将军担此要务!楼将军骁勇善战,定能不费吹灰之
力便将敌军驱赶出境!”
明弦唇边的笑容更深了:“爱卿所言甚是,如此,便按你说的去办……”
房俞明所想,是为趁此机会削弱楼家势力。没了楼临之这边的军事靠山,楼相纵然权势再大,也等于是断了一只有
力的臂膀!如此一来,明弦想要削减楼家权势的事,便要容易得多了。
这样的办法其实相当于釜底抽薪,一旦中间有所失误,便会酿成大祸!
明弦之所以会答应,一方便他是考虑了房俞明所想的那些情况,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明倚。
楼临之的存在就像一根尖锐的刺,狠狠地扎在他心间!那日两人抱在一起的情景,依旧时常在脑海中浮现,愈是这
样,他便愈加恨得咬牙切齿!此人……非除不可……
楼临之要出征的消失传到明倚耳朵里的时候,他正坐在重华宫里专心致志地抚着琴,听见阿如咋咋呼呼地向他禀告
这个消息,他食指微微一用力,琴弦铮地一下便断了开去!
指尖被划破了一道细小的伤口,殷红地血渗了出来。
阿如叫了一声,急忙去拿取了药来。
明倚面无表情地坐了一会儿,忽然低声说道,“终于要行动了么……四哥……”唇角缓缓翘起,他无声地笑起来。
楼临之接了旨,谢过恩,便一直在庭院坐到了午时方才回了房。
林晚行急急忙忙来看他,第一句话便是说,“听说你要出征了?什么时候走?”
楼临之正在用午膳,他将口中的米饭细细嚼碎了,咽下去,方才抬眼看他:“坐吧,我让下人再添一副碗筷……”
林晚行斜着眼睛看了他半响,一撩衣袍,也依言坐了下来。他想了想,然后忽然笑了:“你这是一副什么表情?以
往出征你不是开心的很么?”
楼临之握着筷子的手一顿,然后他抿了抿唇,苦笑道,“这次……不同了,我总有不好的预感。皇上也许在怀疑这
行刺之事是我们楼家指使的……”
林晚行安抚道,“怀疑总归是怀疑,没有证据,他不会冒然行事的。”
“只怕这事给他的不是证据,而仅仅是他寻觅已久的一个契机,一个借口罢了……”楼临之苦笑,“我早已料到有
今日,只是未想,它来得这样快……”
林晚行一怔,也慢慢蹙起了眉:“你不该去招惹他的……”皇帝对那少年的占有欲强烈得连他都可以感受得清清楚
楚,临之,你也怎么会看不到呢?如果不是有了这诸多牵扯,也许皇帝也未必会这么早就行此一着……
楼临之沉默了半响,轻轻笑了笑,道,“算是我欠他的,以前总不将他当回事。现下倒是无故又对他动了心思,当
真是我自作自受……”只是明倚,你心里面,如今可还有着我?我现在回头,还算晚么?
“四哥,我想去给楼将军践行。”少年站在案几一旁,小心翼翼地说出这句话。
明弦批注的手一顿,他将毛笔放下,侧过头去看着少年。忍了这么多日,终于还是要来求了么?
“四哥?”得不到回答,他似乎有些忐忑不安,不禁又唤了一次。
明弦走过去,指尖摸上少年无神的双眼,沉声道,“……不准去!”
第二十一章:醋坛子
明倚有些不满地撇撇嘴:“四哥未免太不讲理了,说到底,我与楼将军只是朋友。他为人正直,学识渊博,与他交
好,我认为大有好处……”
“你就偏偏要气我是不是?”明弦叹了口气,将少年抱入怀中,下颚在他的头顶亲昵地蹭着,“你道我上回为何气
得要将瑶乐居给烧了?我才不管他为人如何,我只管你的心,不要动不动就往他身上跑!”
说起瑶乐居,心里不禁一阵惋惜,明倚皱了皱眉,小声嘟囔,“你也知道你把瑶乐居给烧了?这地方多好啊,你非
要这么做。虽然这事好歹是被压了下来,并不影响你的名声,可是四哥,你应当知道这并非明君所为……”
若是这话是别人说的,现下估计就得挨板子了。可是这总是拂他逆鳞的人偏偏是他心头宝,舍不得骂,更舍不得打
。
明弦虽然气闷,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但是莫名的又觉得心里甜滋滋的。他肯这样说,总也是证明着他关心着自己,
忠言嘛,总是逆耳。
明弦顺手拍了少年的屁股一下,笑道,“宠你太过了不是?说话越来越没个分寸!这话当我面说就好,莫要再让其
他人听见了,知道吗?”
明倚被这突然的袭击弄得先是一楞,然后脸轰地一下就红了个通透。
“四、四哥……这是做什么呢?”明倚单手捂着被打过的地方,微微蹙起了眉。
都过了这么久了,还是这么容易害羞。明弦一瞬不瞬地紧紧盯视着明倚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眼神微微闪了闪。
这个人会是自己的,不必再像以往一样远远的观望,看着他被众星捧月一般供着宠着,却始终无法靠近。
他情不自禁地低头在明倚红扑扑的脸上吻了一下,在他耳边呵着热气,低声笑道,“这是惩罚,懂了吗?免得你没
大没小的,日后在他人面前失了礼数……”
屁股是保住了,脸颊却又被袭击了。明倚全身滚烫得像是要冒烟,有些气急败坏地一把将明弦推开,他连连退了两
步,大声道,“不准再亲我了!”
明弦笑了笑,自动将这句话忽略。不准亲?谁说的?我可没同意。
他施施然坐了回去,心情愉悦地继续批阅公文,漫不经心地说道,“他走的那天是什么日子,知道吗?”
这话题转得太快,明倚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却还是认真想了想,回答道,“三日之后……应该是四月十二,怎么
了?”话音刚落,他似猛然想起什么,讶然道,“……是四哥的生辰之日?!”
所幸你还记得,也不枉我白疼你一场。明弦停下手中的事,看着他笑道,“如何?这样你还去送他么?真要弃四哥
于不顾?”
这话说得太重了,明倚有些委屈的张了张口,明知道他是故意这样说,好让自己不去,却仍是心有不甘。他咬了咬
牙,道,“他到底做错什么得罪四哥了?四哥这样做,分明就不给他好过……”
君王生辰,自然是普天同庆。哪里有在这一天让人出征的道理的?与这样一件大事相撞,朝野上下,里里外外自然
会忙得焦头烂额,谁还有心思去送行呢?若这是给楼家的警示,未免太大了。
明弦脸色一变,口气立马变得冷冷淡淡的,“你这是在心疼?”
这又是扯到哪里去了?明倚皱了皱眉,急急道,“四哥又是在胡说什么?!”
“既然不是,那你就不要管了。”明弦冷哼一声,开始低头专心做自己的事。“好了,时辰也不早了,没有事你便
回重华宫吧。”
似乎只要一提到楼临之,明弦的心情就会坏到极点。五哥说明弦最在乎的人是自己,因为有着强烈占有欲,所以我
便是他最大的弱点。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明倚觉得自己一时半会儿还想不通,只好放弃。他在这冷凝的气氛里呆站了半响,见明弦显然没有再搭理自己的意
思,不禁由着身旁的等候已久的太监扶着他走出去。
临至门口的时候,他回头说道,“四哥,你总不欢喜我私自见临之,可是,此行凶险,我还是想去见他。”
明弦蹙眉抬头看他,却见少年已是毫不犹豫地跨门走了出去。
我不让你去,你就偏要去。拦,怕也是拦不住的。他有先帝赐的金牌在手,又有我的宠爱在身。性子这样倔强固执
,决定要做的事,哪里还能听得进半句?
阳光很好,将少年单薄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他怔怔看了半响,长长叹了一口气。
今天天气很好,林晚行打算将前几日进贡的药材拿到院子里去晒晒。
在屋子里取了药材的名目册子,他往外走,一开门,脸色一变,立马就碰地一声关上!
房俞明脸上拉起的笑还没完全展开就已经僵硬了,他开始砸门,哀嚎道,“小林子,我就要走了,你连我最后一面
都不见吗?真是狠心啊,亏我还时刻惦念那晚的春宵一刻……”
林晚行在里面黑了脸,嘴角抑制不住地抽搐。房间外面的人仍是不死心,哭着喊着,就像是惨遭抛弃的妇人一样!
隐隐约约听见外面围观的议论声,这样下去可还得了?!他林晚行在这太医院还混不混了?!
他猛地将门拉开,将疯子拽了进来,脸色阴沉的说道,“房大人!你这又是演得哪一出?!”
房俞明灿然一笑,一把扑过去将他紧紧抱住,“小林子,我要去南疆了,你看,你和我一起去,成么?”
林晚行二话不说就把他推开,“下官说过多少次了!大人你不要一天到晚搂搂抱抱的,被别人看见了,误会了如何
是好?!”
误会了刚刚好,房俞明在心里回道,脸上却是笑得更欢了:“是是是,你说得极是,下次一定改正!”
屡教不改!就只会说!林晚行懒得再搭理他,直接丢下一句话,就往外走:“听说南疆风景不错,大人好走不送!
”
“诶,我让你跟我一起去,你听见没有?”
“软的不行,我来硬的了!我找皇上说去!”
“……林晚行!!!!!!!”
回答他的始终只有呼呼的风声……
第二十二章:送别,心慌
明弦生辰之日,宫里宫外确是要忙疯了。
一大早醒来,明倚便坐窗边静静发呆,阿如陪在一旁,眼睛不住往外张望。今天宫里面喜庆得紧,午时会有戏班子
进宫搭台唱曲,入了夜,还会大摆筵席,歌舞不断。
明倚听着外边走过的脚步声,开口问道,“你不跟着他们去么?听说这戏班子是少有的好。”
阿如有点惊讶的睁大了眼:“主子想去么?”
他这样问倒是误会了明倚的意思,他本是想寻个方法打发了他去,没想这呆瓜从早上起便一直寸步不离。说是怕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