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老板……你来做什麽?」
心中其实有些窃喜,但一想到自己离开石家庄的理由後,顿时觉得原本就对每个人都很好的石天河恐怕不是只为了自己而来,於是他低头不发一语。
石天河抬头看了看天空,雪不停地下,越晚气温就骤降的越快,他翻开手掌接着一片又一片的美丽白雪,瞥着这好强的小家伙一眼。
「你知道,这世界为什麽下雪吗?」
不明所以的神雪夜犹豫了下便摇摇头,他没发现自己的视线总是围绕着石天河时而温柔的脸庞打转,尤其,他好喜欢他的笑容。
「传说雪是夜娘娘的眼泪,见不到光明神的夜娘娘时常躲起来黯然哭泣,这个世界就会开始下雪,当新的一天来临时,光明神瞧见了满地白雪他便明白夜娘娘对他的思念与苦痛,於是他用炙热的光融化下了整夜的白雪,希望夜娘娘别再为自己掉眼泪;当然夜娘娘并不知道光明神的用心,到了晚上,夜娘娘发现哭了整夜的雪消失无踪,这该怎麽办?害怕光明神不明白自己心意的夜娘娘又难过地泪撒大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了整个冬季。」
「夜娘娘好可怜,那除了冬季之外呢?」全神贯注听着故事的雪夜像个好奇心重的孩子一样,追着石天河的故事询问。
石天河露出爽朗的笑容,当浅浅的酒窝浮现在他脸上时,神雪夜发现自己似乎很喜欢看石老板的笑靥,总是让他很有安全感,很想小小地依赖。
「小家伙,居然这麽专心听我的故事,夜娘娘的魅力比我还大吗?」石天河捉弄着满脸通红的神雪夜,只见他涨红着脸不知该如何是好。
「怎麽了,为什麽想走?」
石天河丢开占位置的行李硬是坐在他身旁,雪夜的身上有着淡淡且使人迷惑的清香,他其实挺喜欢和这小家伙独处的时刻。
「我……似乎叨扰太久了。」
虽然很喜欢这里的一切,但石老板显然不喜欢他,这麽一来,再待下去似乎没什麽意思,尤其是当自己提到他未婚妻的时候。
「叨扰太久?你不是不记得以前的事吗,那离开这里之後要去哪里?」
虽然一开始石天河是挺讨厌这位柔弱少爷的,因为只要神雪夜一出现,他便浑身觉得不自在,彷佛一举一动都要完美,深怕在少爷面前丢脸。
「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神雪夜头压得低低的,长长的睫毛带着白茫茫的雪片,翠绿色的瞳注视着远方的雪地,抱着比自己身形还巨大的行李,这画面看来有些滑稽。
石天河没破坏现在的气氛,反正公车是永远不会来的,他也穿得够保暖,小家伙也乖乖将他带来的外套穿上去,暂时也不会有「感冒」的危险。
既然这样,今晚也没什麽客人,索性陪着小家伙聊聊天也好。
「欸,失去记忆是什麽滋味?」
石天河的目光很远很远,他的声音沉沉的、淡淡的,平静地彷佛这句话不是从他口中说出。
「咦?」
石天河看着雪夜,从他黝黑深暗的瞳里看不出一点希望的光彩。
「如果我能选择,我想将记忆里的某部份抹去,这麽一来也不会光想到就让我觉得痛苦。」
……是他的未婚妻吧?雪夜心里有些酸酸的。
「石老板还是很爱你的未婚妻吧?我记得你说她是位很好的女孩。」小心翼翼的,神雪夜以尽量不被石老板发现的目光注视着他,那目光里带着一些不该有的依赖和……爱恋。
「是啊,或许我还爱着她。」
石天河对他淡淡一笑,「我爱她,可惜她不爱我,所以我到现在还无法释怀,只要一想起两人相处过的点点滴滴,心就痛的好像无法呼吸一样。」
不知道为什麽,原本在见到石天河的那一刻心情是加倍愉快的,但听完这些话以後,他倒希望石天河没有来找过他,更没对他说过这些话。
一颗心顿时沉到谷底,他不知如何来形容这种闷毙了的感觉,只知道自己似乎正疯狂嫉妒那位连见也没见过的未婚妻。
「雪夜,如果我们还能见面,到时再和你说月娘娘和光明神的结局。」石天河站起身,一脸歉意。
「你要走了?」这麽快……
石天河看看表,假装很严肃。
「是啊,民宿不能没有我这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老板坐镇吧?万一有美食记者采访,少了我这帅哥老板怎麽办?」
「呵,笨蛋。」
雪夜笑了。
他的笑容让石天河看傻了。
如果说孟湘琳的离去是石天河这辈子最大的伤痛,那雪夜的笑容便是能融化这伤痛的奇迹吧?
这是他看过最美丽的笑容,雪夜的笑容。
嘈杂的煞车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几辆高级黑色宾士车停在神雪夜及石天河面前,车内走出数名高大的黑衣男子是石天河从来没见过的,他下意识保护着雪夜并挡在他面前。
「你们是什麽人?」
石天河刚丢出这句话便让两名黑衣男人架着轮流拳打脚踢着,剧烈的疼痛让石天河吐出不少血,而黑衣男人们似乎并没有停手的打算,一群大汉拖着石天河疯狂地殴打。
「住手,你们要干什麽!」
神雪夜试图要阻止几名黑衣人士对石天河的暴力举动,但当他看见那双熟悉的黑皮鞋踏出车门的那一刻,他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了,排山倒海的记忆正席卷着他。
如同黑夜的猎豹永远对准猎物最敏感的疮疤一样,永远习惯游走於夜晚的男人优雅地踏出车门,在下着大雪的氛围中,男人拥有相当抢眼的存在感。
他的皮鞋永远擦得那麽晶亮,他所酷爱的西装永远乾净地连一点线头也没有,要求完美的他总爱将自己打理的乾乾净净,原本狂野的黑发也将梳理的整整齐齐,彷佛是天下最理所当然的事一样——完美,这是他对自己的最低要求。
熟悉的劳力士表戴在他的右手腕上,身上独特的雪茄味及眼底那抹强烈的占有欲使雪夜连连倒退,口中不停念着几个字。
他就快想起这名让他夜夜做恶梦的男人,漆黑如夜的眼盯着雪夜刷白的脸,空气中只弥漫着男人独一无二的气息,伫足於黑夜里的那道挺拔身影,如猎豹般的男人正噙着迷人的笑敞开了双手。
「雪夜,我来接你了。」
「黑……麒麟……」翠绿的眼瞳里第一次感到恐惧。
10.黑夜的帝王
黑麒麟如同黑夜的帝王带着王者磅礴的气势和贵族高雅的气质,在这寂静的夜里只听得见皮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和他沉稳的呼吸,高大如天神的他伫立在神雪夜面前,如王者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熟识的脸孔,然後,他伸出手。
「住手!你——」
满身是伤的石天河原以为黑麒麟是想对雪夜暴力相向,没想到黑麒麟的手却轻轻停在雪夜粉嫩带着苍白的脸庞,深情且专注地注视他,许久许久。
「我亲爱的雪夜,近来可好?」
黑麒麟撩起他秀丽的金褐色发丝放置掌心,然後如珍宝似地嗅了嗅,陶醉着,他充满了无限喜悦。
啊,这是他的雪夜没错,他此生的最爱。
「你怎麽知道我在这里?」
雪夜的声音很冷很冷,几乎与这场突如其来的雪一样冰寒,没有温度的他看来就像个无生命的陶瓷娃娃那般漂亮又可悲,石天河的目光从来没离开过雪夜。
「呵,问得好。」
黑麒麟将唇凑近他温热的耳朵,黑发扫过他的脸,接着黑麒麟露出死神般的微笑,道:「当然是从那群被杀掉的人口中问出来的,雪夜。」
神雪夜推开他,碧瞳充满着对他残酷作法的不解与哀怨。
「这麽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黑心、霸道、暴力、心狠手辣,为了要找我竟连那些无辜的人也一起杀掉?」
黑麒麟对雪夜无礼的态度非但没有生气,反倒对他源源不绝的活力感到有些兴奋与期待。这就对了,他的雪夜既然有推开他的力气并对他发怒,想必他的宝贝雪夜应该是很健康、很有朝气的。
「因为,我是个黑道。」
「你……」
「我的眼中只有你。」
他抓紧神雪夜的臂膀,巨大的刺痛感让雪夜皱了眉。黑麒麟逼近他,将他推至墙角,完全不留任何空隙,他的周围现在只剩黑麒麟两条臂膀阻挡在前,他怒视他。
「雪夜,我的眼里只有你,其他我大可不要!为了找你,我花费许多时间及精力,那些人的死活与我何干?如果你想要,我可以把全世界属於我名下的资产通通送给你,只要你别再离开我。」
黑麒麟的唇如蜻蜓点水般小啄他的脸颊,直至脖子,侵犯他略略敞开的胸膛。
石天河怒吼了声,他疯狂想挣脱黑衣男人的束缚,一边挨着拳,一边还喊着雪夜的名。
「雪夜!醒醒,别被那男人催眠了!」
石天河的声音惊醒了还在梦中的神雪夜,当他正想推开黑麒麟的侵犯时,欲反抗的双手却先一步被黑麒麟给制伏,他漆黑的瞳瞬间转移目标,盯着那从刚才就拼命坏他好事的家伙。
平静无波的眼底突地掀起一波怒火,由暗转深,带着血腥的味道,神雪夜知道黑麒麟的眼神代表什麽。
「黑麒麟,别动他,别对石老板动手!」
雪夜挡在石天河面前,眼底充满着恐惧。
「这几天一直是他们在照顾我,我……有短暂失忆症,我之前想不起任何事情。」直到遇见你以後……
原本盯着石天河的黑麒麟转向雪夜,那目光就像看见朝思暮想的爱人一般,眼里只有无尽的温柔与呵护。
「雪夜,你说失忆其实是骗人的。」黑麒麟的鼻蹭着他柔嫩的脸颊,语带嘶哑地说:「因为你还记得我,记得我的一切。」
神雪夜不否认,他的确记得黑麒麟这个恶梦般的男人,这个伤他最深且让他的心狠狠破了个洞的男人黑麒麟,就算这习惯游走於黑夜的男子化成了灰,他都有办法认出他来。
当他一看见黑麒麟,记忆便犹如潮水般缓缓在他脑海中组织,虽然有些东西仍是模糊。
「雪夜,我们回去吧,现在就走,好吗?」
似乎在测试些什麽,只见雪夜乖顺地点点头後,黑麒麟便拉着他的手步向轿车,而神雪夜只是默默跟着他,不再看向石天河,也没为他求情。
「雪夜!别走,别跟他走!呜呃!」
石天河全身都是伤,他痛苦地抱着肚子躺在地上,黑衣男人不断踢打他的肚子,石天河的嘴里都是黑色的血液。
「那个,可以放过石天……石老板吗?我跟他不是很熟,没必要牵扯进来。」
雪夜冷冷瞥过石天河一眼,但语句之间却充满着深怕石天河会因此而死掉的恐惧。
他非常恐惧。
黑麒麟笑望着神雪夜,然後当他将目光转移到石天河身上时,眼底的冰冷和残酷石天河不是没有发现,这男人对雪夜以外的人是相当冷血的吧?
黑麒麟抓着雪夜臂膀的力道越来越大,他微微扬起了唇,露出迷人优雅的微笑後,小声地对他的左右保镳下令。
「杀了他。」
「不!黑麒麟,你不可以!」神雪夜突然和黑麒麟拉扯着。
「我可以,因为你喜欢他。」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喜欢他!放过他吧,求求你……放过他!」
黑麒麟的怒火正从胸膛蔓延至全身,他笑着抬起雪夜的下颚,就怕弄伤他心爱的宝贝玩具一样,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柔声道:「不喜欢,你就不会为他求我。」
「我……他救过我,是我的救命恩人,别杀他!」
雪夜急了,没想到处心积虑想表现出和石天河一点亲近关系也没有的样子,反倒被黑麒麟这占有欲极重的男人察觉自己心意。
深怕石天河会从此消失在今晚的雪夜疯狂抵抗着黑麒麟这男人的霸道,然而,他越是反抗,黑麒麟对石天河的仇视也就越深。
他的目光深沈,犀利如冰刀般地怒视他:「这男人是你喜欢的人对吗?他拥有过你吗?」
「没有,你别乱猜。」
他步步逼近,当他低头轻吻着雪夜颤抖不已的唇时,石天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一切。
雪夜到底是这男人的什麽人?他们的关系很亲密吗?石天河不断猜疑着。
当热情的亲吻结束,晶莹的液丝纠缠着两人的唇舌,黑麒麟带着胡渣的下颚将雪夜粉白的肌肤弄得刺刺痒痒,他半眯着眼盯着那热情的目光,等待他宣判死刑。
「凡是你喜欢的东西我都要破坏,神雪夜,我恨你所爱的人。」
黑麒麟说完便拖着他上车不让他有半点挣扎,只见黑麒麟左右的保镳取出胸膛的枪枝,面无表情地往石天河方向走去。
「不,不!快逃……快逃……石天河,你快逃!黑麒麟,别对我这麽残酷!」
「雪夜,你这辈子都是我的,任何人也抢不走,你是我的。」
残酷的枪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死神越过神雪夜走向阴暗的那一角落,终於放弃挣扎的他像个没灵魂的娃娃跟着黑麒麟上车。
他不发一语陷入自己的沉默之中,当他抬头望见窗外的那场雪,想起石天河对他说过月娘娘的故事和保证下次说出结局之後,他静静淌着泪。
只要是自己爱上的人黑麒麟便会不择手段的将之毁灭,他不允许雪夜有爱人的资格更不准他被爱,他是永远、永远也不可能得到生命中的真爱,这辈子都得成为黑麒麟掌中的玩物。
「我害死了他……我杀了石老板……」
他将头放进颤抖的两膝之间不停啜泣着,神雪夜认命地跟着黑麒麟,永远离开了石家庄。
11.暴风雨前的宁静
是夜,神临市夜里的暴风雪来得又急又快,大雪不断积累在人行道上,让原本畅通无阻的交通变得连行驶也困难重重。
男人拖着瘸掉的右腿一步步走着,豆大的汗珠及血液从他额头不停地冒出,沈重的喘息声在这宁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男人每走一步就觉得自己快要死去,他的肋骨断了几根他不知道,倒是胸腔就快没办法顺畅呼吸了,眼前视线一片模糊,但他坚强的意志力却不准他倒下,指引着男人求生的方向。
他现在的伤势应该要推进急诊室急救才对,因为他快不能动了,被打断的右腿似乎也瘸了,满地的鲜血都在证实自己生命逐渐流失。
但在他离开人世之前,有件事必须彻底查清楚,他要知道雪夜是什麽人,那男人又是什麽身份,为什麽他们看起来那麽亲密,甚至能够在他面前亲吻、爱抚……该死!
他不能就这样死得不明不白,要死,也要厘清他心中的疑惑才能死。如果雪夜是被逼的,他就有义务救他出来,但,他到底是以什麽身份来说这些话的呢?
石天河满脸是血的大口汲取着湿冷空气,一不小心,他行动不便的腿便成为另一只腿的绊脚石,让他整个人踉跄跌倒在地。
他瑟缩着发抖,好冷……真的好冷……他全身都快冻僵了。
今天会是他的死期吗?
死亡原来来得这麽快,连预期也没有、连想做的事都还没达成他就要走了,就要离开雪夜了吗?
他还没找到湘琳,他有好多话想对她说,还有石家庄……
不远方停下一辆与前方脱节的轿车,黑亮的皮鞋反射出地面的雪白,孤傲的男人下了车,婉拒随从们的随行,咬着他心爱的雪茄在湿漉漉的空气里吐出一圈又一圈的烟雾。
他彷佛散步一样地走到满身是血又奄奄一息的男人面前,然後轻轻蹲下。
一路靠着仅存意志力追着雪夜的石天河抬头看向男人,胸中火苗顿时点燃,他伸出关节扭曲的手,拼命抓向那男人俊美阴沉的脸,只可惜他连鲜血都无法抹在那男人身上,无力如他,早已变形的手腕很快就被男人狠狠抓住并用力扭转。
「啊……啊啊——」
痛苦的哀号并未使男人心软,他愉快地欣赏这痛苦的惨叫声,幽深的黑瞳注视着失败者扭曲的脸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