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是他离开的脚步声。
我继续蒙在被单里,体会着黑暗带来的压抑感。
不用闭上眼睛,就可以看见爸爸妈妈以怪异的姿势出现在血泊中,抽搐着,呻吟着,被活生生地剖开腹部,摘走内
脏。妈妈的眼睛睁得很大,滴溜溜地转动着,呈现一副赤红,几乎让我看不见她的瞳孔了,爸爸的脸色白地像个死
人,嘴巴张得很大,我从来没有想象过人的嘴巴可以张得那么大,里面伸出一节不断战栗的灰白色舌头,仿佛什么
濒死的动物在奋力地逃脱那个洞穴。。
有谁在笑,笑声尖锐可怖,犹如来自地狱最底层的鬼魅,那是一群穿着天使的白色长袍,面无表情的恶魔,为首的
恶魔有着令人难以忘怀的面孔,他正在放肆大笑,仿佛很享受眼前的一幕。
肯盯住快停止抽搐的爸爸和妈妈,渐渐不再狂笑,他缓缓蹲了下来,看着地上的两人,非常非常清晰的说道:「很
痛苦吗?我让人帮你们做了局部麻醉,应该没有痛觉才对,不感激我吗?我还特意使你们的意识保持清醒,可以好
好观察一下自己的身体被人解剖的样子呢。」他伸出左手很仔细地探入妈妈的肚子里,摸索了一阵,拎起一块血淋
淋的组织,微笑着,「对了,这个就是森出生的地方啊,不过对于达克而言没有任何意义,也无用于他的身体,啧
,丢掉算了。」
啪嗒!地面上响起濡湿的声音,母亲的子宫在光滑的栎木地板上跳动了几下,静静趴在那里不动,悄无声息地洇出
一滩血渍。
「这个,很健康的色泽,」他说着,又指挥手下摘除了父亲的肾脏,「还有你的胆囊,也很好。」仿佛对着超市里
的货架评头论足,一边很干脆地拿取需要的东西,父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人渐渐掏空,皮肤已经血色尽失
。
「很痛苦吗?」肯的声音轻柔地仿佛情人间的私语,「我想不会,因为,在你们打开达克的身体,肆意夺取他的内
脏移植给你们的儿子时,根本没有想过他是否痛苦吧?」
「达克是我最高的作品,他是最完美的,健康、优秀、美好,而你们这对伟大的父母居然拿他来做森的器官银行?
你以为,那只是一堆没有意识,没有自我的肉块而已吗?」
「我会报复你们,这一点恐怕你早就知道了吧,在我带走达克之后?否则你们也不会派人来袭击我的公寓,只不过
大家都没有想到,一个醉心与学术研究的学者助理真实的背景,会是黑手党的有力干部吧?你们以为那一个小小的
杀手可以动得了我?知道这个可怜的家伙现在在哪里吗,」他很温柔地微笑着,「最近城郊的填海工程很浩大啊,
相信为了城市建设提供一份力,足以洗刷那个杀手过往的一切罪行哦。」
「先生,已经可以了。」站在肯身后的一个人很恭敬地对他报告。
肯优雅地站起来,对地上的人投以冰冷的一瞥:「啊啊……真可怜,你们还有意识吗?看来我的麻醉师技术真是不
错。不过我也特意为你们留下了主要器官,因为我不想杀了你们啊……对了,还有多久麻醉才会失效?」
「五分钟。」一个人用机械般的声调回答。
「很好,让我们看看,伟大的科学家父母的生命力有多么强大,可不可以坚持到麻醉失效之后呢?」他恶意地眯上
眼睛,「或者,我猜,你们恨不得现在就死去吧,否则五分钟后,就是地狱的痛苦了啊。」「先生,还有他们的小
孩没有找到,要继续搜吗?」
「不用了,我知道他在哪里。」话音刚落,我的眼前一亮,藏身的柜子被人呼啦一下踢倒。肯带着粘染了血迹的笑
脸,打开修罗殿的大门。
随着储物柜里的旧餐具一起,我狠狠跌落在满是血浆的地板上,惊恐地睁大双眼,喉咙里咯咯作响,却吐不出一个
字来。眼前是爸爸妈妈被剥开的躯体,四周是被人随意丢弃的肉块,肠子,恶魔笑眯眯地捧着我的脸,问我最近身
体好吗。
「哎呀,抓住了,可爱的小白兔,」肯高兴地捏着我的嘴角,「达克一定很喜欢这个洋娃娃,你可是最好的储藏室
,有什么比和自己基因相同的器官更合适的呢?」
你,也要把我剖开么?我望着他,嘴巴一张一合,他继续微笑着问:「你想说什么?说什么,我听不见啊。」
外面忽然有了异动,紧接着一个端着微型冲锋枪的人冲了进来:「先生,不好了,警察已经接近这里了!」
「什么?啧,动作还真快。」肯不屑地撇撇嘴角,一手抓起我的胳膊,「带上这小鬼一起……唔!」低头看见一根
闪烁着银光的餐刀深深插进了他的大腿,肯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我。
「见鬼!」同行的人举枪就要射我,被肯一抬手拦住。
「先生!」
「不要管他了,我们走。」
「可是……」
「住口!我说放了他,现在撤退!」肯狠狠地呵斥他,然后转过头看着我:「森,你还真让我意外,很想活下去吗
?还是要为他们报仇?」
我被摔在地板上,愣愣地看他,下意识点点头。
他笑得古怪:「很好,那么,这次我就放过你,可是别以为事情就这么完了,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如果你不够强的
话,我会杀了你。」
我没有明白他的意思,脑海里的意识非常混乱,身体还软,渐渐要倒下去了。视野被黑暗占据之前,我听见的爸爸
妈妈最后的嘶鸣。
你,很想活下去吗?
是的,我想活下去,因为我想起了所有的一切,我看见的人类以最悲惨的状态死去,我怕,所以我想要活下去。
过去的一切,再一次,以最血腥的面貌被我回忆起来。
12.逃跑
「在想什么,你?」安静的观察室里,站在床边的杰克一面检查电子屏幕上的数据,一面漫不经心似地问我。
我没有睁开眼,闷闷地回答:「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东西?别忘了这里躺着的是一个严重失忆的病人,没准他的脑子
里是空空一片。」
「你的表现真不像是失忆患者,杰克,你确定他没有演戏吗?」一个三十岁左右,穿着白色长袍的金发女人拿着备
忘录之类的东西,很怀疑地询问他。
杰克从容至极,慢条斯理地回答:「他只是选择性失忆,基础部分的记忆、以及性格、喜好之类的部分并没有消失
,所以不会产生幼儿化倾向。还是说,您对我的专业判断有怀疑呢,罗琳小姐?」
那女人立刻赔笑道:「哪里,您误会了,我怎么会怀疑博士您的判断呢?我只是担心迈帝罗先生会不相信罢了。」
杰克很冷淡地点点头:「非常感谢你的担心,如果你专心于自己的本职工作,我会更高兴。」
罗琳小姐碰了个软钉子,很不快地转身走了,临走前狠狠地剜向这边一眼,让我浑身发凉,那是非常恶毒的蛇一般
的眼神,与她身上那白衣天使的装束丝毫不能吻合。
没有理会她的态度,杰克继续做着检查记录,一边以似有若无的语调和我说话:「不要容易冲动,这有利与你的身
心健康。」
我微微拱了拱背,不舒服地扭了扭被束缚带控制住的手足,讽刺道:「面对这么友善的对待,谁还会产生冲动的欲
望呢?」
他瞥了我一眼,很无奈的:「我知道你可能很不满,很焦躁,不过即使如此也无济于事,你该明白一个失忆患者通
常情况下都应该作何表现。」
我没有回答他,因为我吃惊地看见一抹小小的黑影出现在透明的自动门后。
「黑猫?」掩饰不住惊讶的轻呼溢出口中,我立刻捂住了嘴,糟糕,叫出猫的名字了!
杰克有所感应般地看向外面,随即点点头:「是啊,的确是黑猫,我养的。」
「你……的实验动物?」幸好可以瞒混过去,我暗自呼气。
他的表情有点古怪,「算是吧,你喜欢猫?」
「不,没有。」我立刻否认,「我讨厌猫。」即使是从前,我也和这只黑不溜秋的动物八字不和,更别提现在它很
有可能是打算安装在我身边的眼线了。
杰克似乎很失望:「是吗,真可惜,本来想也许你可以帮我照顾它也说不定……」
我不客气地打断他:「为什么认为我会照顾一只猫?我又不是喜欢毛公仔的小女生。」
「因为最近很忙,照顾不到它。不如打个商量,你帮我照顾它,我想办法尽快帮你恢复记忆,让你回去好不好?」
「我讨厌猫。」一口拒绝。
「这样啊,」他很困扰地抓了抓后脑勺,「其实我是想说温顺的动物对于治疗方面会有一定的帮助呢。」
「温顺?那家伙什么时候温顺过?」我不客气地打断他,开玩笑,自从遇见那只猫以后,我的人生就急速冲向低谷
,看来迷信的人所说遇上黑猫会倒霉真是一点不假。
「咦,不会啊,它很温顺的。这样吧,就当帮帮我的忙,只要一天就好,可以吗?」他用一种很难形容的眼神注视
着我。
于是我答应了他。
不要问我为什么,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
于是囚禁我的斗室里出现一团黑忽忽毛茸茸的东西,我不能忘记它与杰克的精神是直接联系着的,所以这里等于多
了一个会走路的监视器。
不要紧,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正好可以尝试杰克说要救我出去的话是真是假,最多一人独处时更加小心便是。
午夜十二点即将到来,我盘踞在床上瑟瑟发抖,等待救援,黑猫懒懒地缩成一团,在枕头边睡得幸福安详。
脚步声缓缓经过,黑暗中的人听力总是特别灵敏。
监视巡查的人刚刚经过。
黑猫不知何时悄然站起,喵呜一声,伸出前爪朝我脸上招呼过来,立时将我吓得清醒。
「混蛋,你这家伙果然死性不改,和我有仇啊?」按捺不住的咒骂破口而出,随即捂住了嘴,生怕被监视器捕捉到
。
黑猫黑不耐烦地又叫了一声,抖抖身子,在床上打了个滚,露出肚皮。
「干吗,撒娇的话也太迟了点……!!」突然噤声的原因在于我看见黑猫的后肢根部有什么东西藏着。于是我立刻
一把按住它的脖子,不顾它呜呜呀呀拼命挣扎,从一团乱毛里揪下了那东西。原来是一小卷纸条,上面细细写着几
行字,很明显是杰克的笔迹。
[今晚十二点正监控室里的所有监视器会发生临时故障,夜班巡逻人员正在此时换班,大约有五分钟时间不会注意
到这个问题,你的房间的门锁已经被我破坏,立刻悄悄出来与我汇合,黑猫会带路,小心。]
看看,这是多么不负责任的营救行动。
我望望正坐在枕头上抬起后肢舔理绒毛的家伙,起身下了床,贴在门上仔细听了听,果然一片寂静,于是我又试着
拧动门把手,只听得啪嗒一声,门开了。
「喂,走了。」小声对黑猫打个招呼,我们便悄声潜步探出囚禁房间,作贼似地左右张望一番,黑猫扬首阔步朝一
个方向走去,轻盈的四肢落在坚硬的地面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黑色的细小身影随即没入黑暗,若不是我紧随其
后,一不留神就会跟丢。
喂喂,你在往什么地方走啊?别迷路了。虽然很想出声发问,但无奈这里七拐八绕,随时可能会有人出现,为安全
起见还是保持安静比较好。何况它走在我前面,如有动静我也好有时间藏身,反正它是这里的猫,不会有谁起疑。
不知道在幽暗的建筑物内摸索了多久(其实也就约莫三分钟左右而已),只感觉不断地往下走,黑猫带着我来到一
扇不起眼的小门前,不知所措间,门忽然开了,正要惊呼时被门里伸出的一只手捂住嘴,很用力地拉了进去。
「怎么这么慢?」迅速关上门后,对方放下手,很不满似的抱怨道。
我只顾大口喘气,拼命拍打胸口企图让心脏镇静下来,然后才有力气开口回答:「杰克?」
「是我没错,我说森,你怎么又和黑猫吵起来了,都说跟着它就好了。」杰克一手抱起猫,一边凉凉地说。「真是
,都在一起那么久了还没有培养出一点默契。」
我顿时怒从心头起:「你还好意思说,黑猫这家伙就喜欢和我过不去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鬼地方路线那么难走,它
走路没声又一身黑毛,还故意给我走那么快,存心想甩掉我……」
「怎么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问。
我警惕地看着他:「你早知道我是装做失忆?」
他做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当然,就你那么蹩脚的演技还想瞒过人家专业人士?别跑啊!」一把抓住正打算逃命的
我。「要不是我处处为你打掩护,只怕你此刻早被人OO××了……」
「OO××是什么意思?」我扭头问他,「你们这里原来是卖春机构?」
他的脸色忽然很黑,「我说你啊,重点不是这里啦!我们现在要跑路,懂吗?」
「知道,当然要跑,否则就要失身了啊。」我点点头。
「不要再开玩笑!」青筋爆起来了。「这里是我的一个实验准备室,暂时还很安全,不过时间长了就很难说了。」
「那我们还在这里干吗?走啊?」我拉拉他的衣袖。
他看我的眼神很古怪:「森,你……不恨我吗?」
「恨你什么?」我莫名其妙。
「因为我害你被抓来这里,还一直欺骗你啊。」
「知道就不要用受害者的表情和我说话!」我狠狠敲一下他的头,「我当然不会恨你,因为我相信是肯那混蛋逼你
这么做,不过我很生气,如果你没有成功把我救出去的话,我会更生气!知道了没有?」
他突然抱住了我,害我差一点喘不过气来,热乎乎的体温透过衣服传到我的身上,引发内心一阵悸动。「杰克?做
什么啦杰克?快放开我。」
「森,对不起,」他低声说,「我一定会救你。」
然后他用力推开一座放置仪器的柜子,赫然显出一个只容一人通过的大洞。
「这是……?」
他很快把我抱起来塞了进去。「这是我从前逃跑时挖的地道,正好连接上了通风口,你顺着这里一直往上,就会从
另一头离开,出口在一个很隐蔽的地方,不会被发现的。黑猫会带路,快走吧。」
「好,」我点点头正要爬,想想不对,「那你呢?」
他很神秘地笑一笑:「我还有件东西没有拿,你和黑猫先走,我很快会跟上,听话。」
黑猫很不耐烦地叫了一声,开始在前面领路。我还在迟疑:「哪个,你要拿什么,要不我们一起……」
杰克堵上了我的嘴,很快地放开后,用一种颇严肃的口吻命令:「快走!」
我一时被他气势镇住,老老实实地跟着黑猫钻入通风口,身后一阵响动,随即光线一黑,洞口堵上了,眼前一片漆
黑,我立刻慌乱:「杰克?」
手边传来温暖的感触,毛茸茸的生命正轻轻舔舐着自己的皮肤,修长的尾巴甩了甩,似乎示意让我抓住,于是我小
心地握住它,让黑猫为我做黑暗中的领路人。
通风管道很长,我爬了很久之后开始气喘吁吁,脑海里突然有什么一闪而过,不对劲!刚才堵住我的嘴的,是他的
嘴唇吗?那样好象应该叫接吻吧?猛然想直起身子,不料被上面的水泥撞了头,顾不得揉头顶的巨痛,我想清楚了
一件事:杰克那家伙根本不是要去拿什么东西,他要去杀了肯.迈帝罗!
白痴啊你!
13.危险
顾不上拼命在身后拽我的黑猫,我奋力朝来路爬去,却在到达尽头时发现入口已经被堵死,于是我用力地推,努力
的蹬,用肩膀搡,用后背顶……终于,堵住洞口的储物柜移动了,而且移动的速度非常快,我还来不及收力,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