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了灯火,燃了香烛,便开坛做法。
招魂的旗,插在中央。而封琉的尸身,则是被燃起的红烛包围。
红烛映衬下,封琉面部的线条很是柔和。好似,活了一般。
可身体,却依旧如同冰一般。
只是不知,魂招了回来。这心,能否回来。
******
新婚几日,任君却是在洞房花烛后并未再踏足王妃的寝室。
两人哪怕在府中见面,也是淡漠疏离。
府中有些爱嚼舌根的,便都被一一赶出王府。
有了刘赫的支持,离皇位更进一步,任君本该满心欢喜。可自从封琉离开后,任君却是心中空虚。脑子里想的、心里念得,只有封琉一人。
任君越是斥责自己不去想念,脑子里却越是闪现跟封琉在一起的日子。
他还记得,自己曾许诺过封琉无论身边有多少姬妾,心中永远只有他一人!
他记得,封琉畏冷怕热。那年秋末自己便命人准备了上好的狐裘,打算送给封琉。熟料突生变故,这事情便耽搁了下来。三年,他将封琉关在王府的地牢里整整三年!他不知道封琉是如何挨过那一日又一日的冷酷、严寒。现在忆起,任君只觉得自己十恶不赦!
明明现在又有了机会与他厮守,可是自己却依旧禁不住的妒忌!
不听封琉的解释,将他软禁在王府中,日日与他交欢。看着他一日比一日的消瘦心想,他便这么死了也无碍。至少,他可以死在自己怀里。
可如今,他离开了自己。
不知何时,才能再次与他相见。
抬起手,注视着无名指上的同心环,任君心中悔恨。
他怎么能不记得这同心环?!
三年前,封琉便说,将来会亲手打造一对同心环。
他还说,会亲手给自己戴上。
任君忘不了,那日他成亲之时,封琉为自己戴上指坏时。那双纤细的的手,分明是颤抖着地!
他的小狐狸,他的封琉,是以怎样的心情,打造了这对指环?又是以怎样的心情,为自己戴上的?
每每想到这,任君便觉得,心如刀割!
皇位固然重要,可若没有了小狐狸在身边相伴,就算得到了这天下,又有什么意义?
北风凛冽,夹杂着雪花,簌簌飘落。
这寂静的雪,像是在叹息着什么。
至于是什么,却无人得知。
******
两个时辰过后,齐忠推门出来。
陆源声音沉稳道:“他”而齐忠,只是面色阴沉的摇了摇头。尔后,便时长长地一声叹息。
第二十七章:雪景
“影眜,主子在外面站了多久?”秋蝉盯着院中某人的背影担忧的问道。
而刚养好伤不久的影眜咳嗽了两声道:“都有小半个时辰了,主子的个性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脾气一拧起来,谁劝都不管用。”
“主子是要成大事的人,又怎么能为了,为了私情而这般作践自己?!”秋蝉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在想到那人时还是狠狠的抽痛。
“主子就算性子再冷,也是性情中人。虽然当初将封琉灭口是主子下的命令,可现如今看来,主子怕是反悔了罢!”影眜眼中的忧郁一闪一闪。
听到这,秋蝉也不禁沉默。
院中站的人便是东穹国的宇王爷——任宇。
当然,同时也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玉面阎罗——斐榆。
他贵为王爷,却常年深居简出,甚至还要装病来掩人耳目。只为了更深层的谋划,游历江湖四处结交,便是为今后的大事做好万全的准备。甚至不惜投靠魔教,在凛然庄地牢里饱受煎熬。这一切,都是为了替母报仇夺得天下!
任宇一直以为,自己游刃有余,对待任何人都不显露出真正的情感。
因为他知道,当一个王者,一定要懂得暗藏最真实情绪。不然,败得那个,便会是自己。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隐忍,步步为营。他清楚的知道,要登上皇位,最大的阻碍便是任君。所以他一直派人监视着任君的一举一动,在发觉任君对男色偏爱时,便派了秋蝉去色诱。毕竟,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本来一切都照着计划进行,就在秋蝉卖身葬父即将“巧合”的遇到任君时,却半路杀出个封琉来。
那是听着下属的禀告才知道,那个封琉是个热心肠的人。虽然秋蝉卖身的价钱不低,可他却是义无反顾的买下了秋蝉,而且关怀备至嘘寒问暖。
秋蝉本无姓名,为了取悦任君化名为“豆豆”。而那个封琉却执意将为其更名,便有了秋蝉这个名字。
那个时候,任宇便对这个名为封琉的人开始感兴趣。当然,也不过是稍稍感兴趣。待到得知那个封琉深的任君宠爱之后,任宇便改变的计划。他下令让秋蝉来一招借刀杀人,他要任君亲手了结了封琉,他要让任君尝一尝失去重要人的滋味。他要看看,任君后悔不已的面孔,他要让任君痛不欲生!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计谋,便轻易的离间了那两人的关系,令任君将封琉关于地牢之中。而任君并未立刻处死封琉,而是日复一日的折磨。闻此,任宇心情大好。因为他知道,在折磨封琉的同时,任君也饱受煎熬。毕竟,他跟任君是同一个父皇。
只不过,听着下属的禀告,描述封琉受刑的凄惨任宇的心好似被什么触动一般。有时候他甚至想,自己这般将一个无辜之人拉进局中,是否太不人道?那所剩无几的良心,谴责着任宇。
也就是在那时,他终于结交了魔教教主——李梵。
任宇揣测李梵的性情,在相交中更是知道李梵另一身份。于是便将其纳入计划之中,跟其称兄道弟,深入敌营。随着交情加深,任宇知道的秘密也是越来越多。大约过了一年,他便接到一个任务。
作为杀手,他要做的便是杀人。
再加上他经验丰富,身手敏捷,所以这个任务非他莫属。
只不过与此同时,还伴随着,那早就该来的,报应。
在他作为杀手身份潜入凛然庄刺杀时不幸失手被擒被捕,于是,便开始在狱中的生活。虽然李梵多次派人营救,可是他都拒绝,而那些人也被收押在牢房之中。后来,他的下属前来营救劝解,但任宇仍旧毫不动容。他认为在这里承受这般苦楚,是为了赎罪。
于是这两年,他便一日又一日的熬了过来。
想他任宇这二十余年来锦衣玉食、奴仆环绕,又怎受过此般苦楚?
只不过,无论如何痛苦,他都熬了过来。
在他得知封琉出逃,任君开始实施计划时,任宇才醒悟,自己不该再沉溺在罪恶之中。他,应该行动了。登上皇位,才是他要做的事情!
就在任宇准备逃脱地牢时,封琉,那个只是听说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
封琉很瘦弱,面色苍白。可是为人处事却是小心谨慎,字字斟酌句句得体。那时候,任宇没有想到,遇见封琉,便是自己的劫数。
那个瘦弱的人,居然对素不相识的自己温柔以对。甚至还拿来药膏,为自己涂抹。是那般的毫无戒心,那般的善良。在自己没饭吃时,便将他自己的汤让了出来。本来不过是一碗极其普通的汤,可入了口却是比那些鲍鱼鱼翅还要美味三分!
在那时,任宇知道,自己动心了。
后来借机出了天牢,日日与封琉同室相处。越是与他交往,越是对封琉着迷。虽然自己尽量掩饰,甚至想借他之手杀了炘玉。可是任宇不得不承认,自己陷得是越来越深。
他开始恐惧,若是有一天封琉知道了一切,厌恶自己该怎么办?于是任宇开始不安,他开始猜疑。
甚至,想借用武力强占封琉的身子。
可在最后,他停了下来。
因为他知道,就算得到了封琉的身子,也始终得不到他的心。这般做,只会令封琉更加讨厌自己罢了。
后来的后来,有温暖也有感动。可是,任宇却不得不离开了封琉。
为了长久地相守,也只有放弃现在。
只是他不知,这一分别便是天人永隔。
分别后第一次相见,自己却要装得如同陌路。
心痛、后悔,却坚持了下去。
之后的之后,在得知封琉坠落山崖时,任宇只觉得心都停止了跳动。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任宇才知道封琉于自己而言究竟是多么的重要!
本来想将这份感情埋在心底,可是封琉却再次出现。
不仅出现在逸王府,甚至还结交了西麓国三殿下。这样一来,更加不利于皇位的争夺。于是,任宇做出了重大的决定——痛下杀手。
他交给秋蝉这个任务时,心早已痛的没有知觉。
若是不能相守,那便毁灭!
这,便是他任宇所奉行的信条。
前几日日,秋蝉前来回禀。在听到“封琉气息全无时”,任宇只觉得心几乎破碎。本以为掩藏好的情绪,却在下一刻,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
而那,不过是苦笑。
用来掩饰自己的,面具。
从来不知道,思念一个人会是这般痛苦的一件事。若是可以,任宇宁愿,自己从未遇见过封琉。那样的话,自己就不会利用封琉。就不会,恋上他。就不会,下令取他的性命。
人总是这样,待到无法挽回之时,才去后悔。
非得要深深的伤害,才了解到失去的是多么的重要。
只不过,已经失去的东西。再去后悔,又有何用?
过多的思念,也不过是徒增烦恼,作茧自缚。
越是思念,便越是后悔;越是后悔,却又忍不住去思念,去回忆。
在痛苦中,苦苦挣扎;在自责中,越陷越深。
任宇望着漫天飘落的雪,想起封琉的遗言。
他说:抱歉,明年不能再共赏枯叶蝶。
他说:不后悔,有自己这个榆哥。
雪,落在眼中。
有什么,从眼眶中划出。
冰冷,彻骨。
“琉儿,我后悔了。你,回来,好不好?”呢喃地乞求着,任宇像个孩子般,眼中的液体大地大地的滑落。没入雪中,不见了踪影。
犹记得,封琉曾说过,想为自己画一幅雪景之图。
那时候,还是在凛然庄。在那段日子,有的,是安逸,是怀念。
而今物是人非,人已去。
独立雪中,曾经的曾经却是一幕又一幕的闪现着。
“琉儿,下雪了。你,看到了吗?”似是发问,却又更像自言自语。
早知如此,何须当初。
那飘落的雪,发出轻微的响声。好似,心破碎的声音。
******
秋蝉望着任宇的背影,视线逐渐模糊。
他记起三年前那个雪天,自己亲手将一包毒药放在封琉房中的枕下。然后,看着封琉被任君扼住脖颈。却,又摔翻在地。尔后,封琉便被人拖进地牢。
秋蝉曾怀疑过,封琉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一直在陷害他。越是这般想,便越是不安。
所以他用尽一切办法,想令任君尽快解决封琉。而封琉终日受刑,人是愈加憔悴。却,保住了一条命。
后来,秋蝉想要赎罪。便暗中帮助封琉逃脱,虽然他知道这样做也是于事无补。封琉身受重伤,就算逃出生天也活不了几日。可是,自己还是帮了他。好似这般做了,心里就会好过些。
三年后再次相遇,秋蝉发现自己对封琉有了别样的情愫。
只不过,注定无果。
前几日亲手了结封琉的性命,本该感到轻松。可心,却痛了起来。
封琉,或许这辈子,我都安生不了了。秋蝉在心中默念着,背过脸去,泪水滑落的瞬间。影眜,低低地长叹一声。
无论经历过什么,爱过、恨过、伤过,终究,不过是一声叹息。
院中的雪,簌簌的飘落。
夹杂着越来越凛冽的北风,无端的平添几丝凄然,几丝萧索。
第二十八章:想要放手
“倘若我早些放手就好了,也不必,牵累旁人。”一瘦弱纤细的少年半靠在床头,对他身旁时候的人道。
“公子,您的身子尚虚,还是多歇息会。”不温不火的声音,却透着关怀。
“梨木,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那名少年嘴角噙着笑,淡淡问道。
“恕梨木愚钝,这问题答不好。只不过,公子现在关心的应该是自己的身体。旁的,有主子打理。”那侍候的女子不卑不亢。
“是呢,若是连自己都顾不好,又怎么帮得了他人?”那少年微微颔首,尔后,便放平了身子躺下。
“公子,梨木先行退下。您先歇息,待待到了晌午,梨木再来送膳。”言毕,便为那少年掖好被角,轻手轻脚的离去。
而那少年只是轻轻的闭上了双眸,渐渐地,沉入梦乡。
******
逸王府中,新婚燕尔,却形如陌路的两人,再次不期而遇。
“王爷万福。”已为人妇的刘瑶瑶躬身行礼,而任君只是摆了摆手,便要离去。
可是却在看到刘瑶瑶手上的玉笛时,立住了脚。
“这笛子,你是从何而来?”任君眸光有什么掺杂着,刘瑶瑶看不懂。所以,只好如实答道:“回王爷的话,这玉笛是妾身见摔断了闲放在屋中可惜,所以才令人续好。”刘瑶瑶并未说谎,只是她很好奇,为何任君会平白无故的关心一管断了的玉笛?
“你说,这笛子本是断的?”任君疑惑道。
“是。”至此,刘瑶瑶愈加的疑惑。
见任君半响未言语,刘瑶瑶便问道:“王爷,妾身斗胆问句。可是这玉笛有何不妥?”任君闻言只是长长一叹,便道:“没什么,讲这短笛续好你也是有心了。可会奏笛?”话锋一转,着实令刘瑶瑶一愣。因为她没想到之前对她冷淡异常的任君会这般问她,但毕竟是受过良好的家教。所以脑子转得也快,便谦声回到:“不过一知半解,会两支曲子。”
“好,那,你就奏上一曲吧。这边风大,就去前边的亭子好了。”任君自然而然的牵起刘瑶瑶的手,提步便朝书着月莲阙的凉亭走了过去。
侍奉的人手疾眼快,不知从哪找来厚实的松软坐垫放在寒冷刺骨的石凳上。
于是任君便坐在上面,听着刘瑶瑶奏笛。
当然,前提是刘瑶瑶坐在任君身侧。
在侍从看来,王爷王妃是琴瑟相和,羡煞旁人。
可刘瑶瑶心里却知道,她的夫虽然是看着自己。可却是透过自己,看着别人。她的夫,心里念得,是别人。
纵然如此,刘瑶瑶也不怨。自己在王府中锦衣玉食,只在王爷之下,所有人都对自己毕恭毕敬。虽然没有夫的关爱,可是她并不在乎。若是过去,她肯定希望跟炘玉长相厮守。只不过自从炘玉成亲之后,她也看透了许多。人生在世,不过就是求个平安。争权夺势,玩弄权术,那些是男人的事。她,不过是个女人。只求过得平平淡淡,寿终正寝就好。
若是以后身边有个一子半女作伴,那便是更好。
就算没有,也无碍。
吹着这曲子,刘瑶瑶的心境是愈加的平和,安详。
******
可任君,却在这笛声中,在痛苦中,挣扎。
他想起,之前封琉也曾吹过这首曲子。
那个时候,自己应允他跟着秋蝉练习奏笛。而秋蝉自始至终,也只是教了封琉这支曲子。
任君知道,这首曲子名为《深闺》。是一个男子为他心爱之人所做,不仅在东穹国家喻户晓,就连其他两国,也有不少人会吹奏。
传说为心爱之人吹奏这支曲子,两人便会长长久久的厮守。
因此,便有许多人争相效仿。
任君曾听过封琉认真的吹奏,虽然是初学者,可封琉却吹得很好。只不过,那笛声中有着淡淡的忧愁。听着听着,这心里总不是个滋味。那时任君很想问问封琉吹笛时心中所想,可,他没有。因为在那个时候任君怀疑封琉的身份,他把封琉当成细作。而身份尊贵如他,虽然肯跟一个细作逢场作戏。可是,他断然不能与之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