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死就吞下去。”看任宇一脸掀起的模样,气便能不打一处来。性命都不保了,还嫌东嫌西。
好吧,我承认自己现在火气有点大。
半个时辰前,我从均身边逃开。
正想着怎么阿七他们还没回来,左找右找,突然发现了异样。
明明是在树林里,可四处却没有鸟鸣。这,岂不是太奇怪了?
立刻警惕的向四周望望,果然,树叶在飘落。夏天又怎么会有落叶?心下担忧,脚步变快起来,只想尽快找到阿七。希望别遭遇什么不测,心乱了便有些仓促,竟是一不小心跌进了猎人布下的陷阱。
准确的说,在我跌下来之前,就已经有人在这里面。
自由落体运动的惯性还没缓过来,脖子上便被放上一把闪亮闪亮的匕首。
稍稍一动,便觉得血顺着锋利的匕首滑了下来。
“我说宇王爷,您先看清楚再动刀子行不?”当时,我脾气很不好的来了这么一句。
他的味道,我仍旧记得。
“是你?!”话虽是这么说,可是他却一点没有把匕首放下的准备。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花色尾蛇‘嗖!’的一声从我眼前飞过。紧紧地咬住任宇的左肩头,我先是一愣,继而便觉得反胃浑身开始打冷战。
而任宇则是用手捏住蛇的七寸处,用力甩出,接着又用匕首将它钉在了地上。
那条蛇,离我很近。
当我靠近它时,胃一抽一抽的痛。可我必须尽快将它的胆取出来,不然任宇很快便会中毒身亡。用匕首剖开蛇腹的时候,我感到了自己的手在剧烈地颤抖。尽量的控制住,完整地将蛇胆取出。墨绿色的汁液,令我很不舒服,可我只能将那蛇胆给任宇。催促他吞下,其他的什么都不能做。冷静、镇定,是我现在必须做的。
“你怕蛇?”任宇吞下蛇胆后,冒出这么一句话。
观察敏锐,佩服佩服。
“嗯。”闷声闷气的嗯了一声。
“你的衣袖……”说这话时,任宇面色有些疑惑。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方才一阵折腾竟是将染血的衣袖露出。更糟糕的是,沾着血迹的锦帕也露出来一角。
心里慌乱,再加上方才反胃腹中绞痛,被他这么一说便气血上涌,咳嗽不止。
“咳咳咳……咳咳……咳咳!”感觉自己好似要将肺咳出一样,腹部愈加的绞痛,呼吸急促,几乎要断气。
来不及用锦帕捂嘴,便直接用手捂住。迷蒙的视线里,血液顺着指缝一滴,又一滴的洒落在地。
血腥味,溢满了口腔。
旧病复发吗?呵,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之早。
早在草原上食用那些上等罕见的药材时我便知道,自己的病不可能会完全康复。陆源,皎月他们嘴上说我好了。但是我知道,只要离开了草原,离开了那些药材,自己的病复发是迟早的事情。
这半年来我在南潦找遍了医书,都未曾发现根治自己这病得药方。
更何况我人在南潦,又去何处去找那天上雪莲,万年何首乌?
就算找到了,那雪莲只有刚采摘下来立即入药才有效。就算是用冰保鲜,也是无用。这一点,我一直都知道。
我没有向父皇求药,只是不想他为我担忧。
更何况就算有了从草原到南潦路途遥远,运药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劳民伤财此等事,我并不想父皇为我做。
我一直相信,只要心态好,病总会有好的一天。
可我错了,当我来到东穹见到均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自己的心将不再属于自己。
呵,自己真是差劲。方才还说要忘得彻底,现在心中却依旧想着。
均啊,从始至终我对你的心意都未曾改变,你又怎能如此负我?!
不,也许我在你心里并不算什么。
“你忍着,尽量克制住不要再吐血。”任宇双手成掌贴在我背上,如是说。
暖暖的力量,从后背传了过来。传送内力吗?原来,你也不是很坏。
“没用的……咳咳……别白费力气了,再多的内力也不过是如泥牛入海,咳咳……不用管我。”不想拖欠他,用尽力气将话说了出来。
任宇并未回答,不知过了多久。是一刻钟,又或是两刻钟?任宇终是歇了手,我虽然止住了咳嗽,可心口却依旧痛得厉害。回身过去,看到的是面色苍白的任宇。
“你还好罢。”终是忍不住,问了一声。
任宇,你对我这般,又是为了什么?
“这句话应该留给你自己,这般重的病怎的还出来狩猎?”他的话,透着关怀。
面色一怔,倒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他也是像你这般,总是故作坚强。所有的痛都自己受着、挨着,不肯告诉旁人。不,你们又不太像。他总是阴沉沉的,很少笑;而你却是定要将自己伪装,只有细细观察才能看出你眼中的清澈。呵,我这是怎么了,竟跟你说起了这些。”任宇说最后一句话时,有些自嘲的摇了摇头。
“那人可是叫封琉?”控制住声音,尽量保持冷静。
可声音里,还是有几丝颤抖。
“你怎么会知道?”任宇先是惊奇,随即便了然道:“也对,你毕竟是南潦的六殿下,调查这些事也不难。”
“是啊,能够跟东穹国的两位王爷还有驸马有纠缠的男人,我自然是要调查得清楚一些。只是据我的探子来报,那个叫封琉的可是卑贱下作之人。光是以色事人这一点就足够令人不齿,再加上跟几个男人纠缠不清……”
“啪!”清脆的响声,我却笑得开怀。
被打得嘴角,微微斜向一边。
“不许你侮辱他!我真是迷了心智才会觉得你们相像!方才便不该救你,让你吐血吐到死!”很少见到任宇发飙,这次我倒真是有些被吓到了。
“好歹我也是南潦的来使,你这般对我不怕出去之后我上奏你的父皇?”既是做坏人,便要做得彻底一些。只有这样,我才会安心一些。你这般的怀念,这般沉重的情分,我是真的承受不住。
“就算你死在此处,也不会有人起疑心。要不要尝试一下?”第一次,我觉得任宇很可怕。
“你不会,若是你想逃出生天,便需要我同你一起活着出去。不然到时候追究起责任,你是难辞其咎!”到了这步田地,我们应该是做不成朋友了罢。
任宇沉吟许久,估计是在揣摩我话的意思。
好难受,心很痛,方才缓解的痛好似决堤的江水般喷涌而来,几乎要将我覆盖。
“殿下!!”阿七焦急的声音,从很远处顺着风传了过来……
“喂,方才的事别告诉他。”无力的趴在任宇怀中,轻声呢喃。用力将嘴边的血迹擦干净,咧嘴冲他笑笑。
“求之不得!像你这种人早些下地府便好!”任宇将我的身子托起一些,凑在耳边说道。
“那……就承您贵言了……”终是无力的,投身于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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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宇望着昏迷的樊忘尘,眉头紧皱。
“殿下!”阿七急忙赶来,将二人救了出去。
“殿下怎会如此狼狈?”阿七面色焦急问道,将一粒药丸塞进樊忘尘嘴中。
“方才遇到毒蛇袭击,才会如此。”任宇没有说假话,他只是说了事实的一部分。
真相,只有他跟昏迷的樊忘尘知晓而已。
第二十章:囚
“梳倦气,蝇头小楷,不及胭脂带风雅……”这首《胭脂畔》虽然小女儿家情思较多,可也不乏大气恢弘,所以我也比较中意。挑着琴弦,缓缓合唱。
午后的阳光细细碎碎的洒了下来,照在身上,很暖。
“六殿下……”尖细的声音,让正在拨弄琴弦的手一顿。
看着身边那个眉眼低垂却有几丝不屑的太监,心里一空。
是了,阿七现在不在身边。
身边少了阿七,还真是有些不习惯。真是奇怪,自己什么时候竟有了这种习惯?
我知道这个太监在嘲弄什么,无非就是因为我之前举止轻浮被传的很夸张,看在自己这个坏人当得还真是有点彻底。再加上说我之前能够起死回生,可如今却是骑着马狩猎被人抬了回来,那些传言便愈加的难听。更有人说我之前是用的妖术,现在这是遭到天谴,是自作孽。谣言什么的,说到底还是会多少有些在乎。
看来,我的脸皮还是不够厚。什么时候有城墙拐角的n次方那么厚,也不会像现在这般烦恼!
“何事?”既然人家都尊称我一声殿下,那我是不是也该端起架子来?!
明显看到那个太监的嘴小幅度晌午动了动,不知是在唾骂这什么。不过罢了,堵得住他的嘴,旁人还是会说,若要一一在意,那我岂不是要气死,累死?!少一点计较,我应该能够活得更轻松一些。
“陛下召见,请随奴才沐浴更衣后再觐见。”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倒是由不得我拒绝。倒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我也没有反驳的余地。
“那就劳烦公公了。”抱起琴,撩了衣襟便跟着走。
本是午后,可待到沐浴擦净后,却是离酉时还剩不到一个时辰。
那任非凡不知会不会动怒?毕竟我用的时间的确太长了些。谁让那些人催促我来着?你越是催,我便越是慢。直接后果便是我洗一个澡便用了足足两个时辰!当然,有一个半时辰我是在软榻上翻滚休息来着。
“我说李公公,我是去觐见陛下又不是侍寝,只穿这个会不会太少了点?”皱着眉捻着那不过与纱无异的衣物,不满的抱怨。
而那领我来的李公公则是一副了不起的模样,阴阳怪气道:“六殿下,您用的时间已经够长了,再不赶紧着更衣,到时候陛下怪罪可别怪咱做奴才的没提醒您!”
“好,我穿!!”一把夺过那纱衣,随便在身上裹了裹。见那个李公公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心里冷笑,哼,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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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就算是要调养也不用闭门不见吧?!”阿七冲着正慢条斯理喝茶的任宇吼道。
“便是你担心六殿下,这翻墙而入的事还是少做的好。”任宇将茶杯轻放,目光淡漠道。
“若不是你父皇将殿下软禁,在下也不至于坐这鸡鸣狗盗之事!”阿七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
“放肆!这里是宇王府,可不是你随便撒野的地方!若不是我家王爷宽宏大量,你连大门都进不得!”秋蝉忍不住这口恶气,出言护主。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有其主必有其仆!做父皇的借故将人软禁,这儿臣帮腔;这座主子欺瞒他人,当奴才还在那乱吠!”阿七是真动了怒,不然也不会如此口不择言。
“都住口!”任宇也语气不善,想是真动了怒,竟牵动未好的伤,禁不住咳了几声。
“我虽不知父皇为何执意将六殿下留在宫中,可就如今的局势揣度,他留在宫中才是最好的选择。”任宇这话说的中肯,阿七也冷静下来细细思量。
“你切莫操之过急,若是找错了敌人,恐怕到时候得利的会是‘渔翁’!”任宇这话似是规劝,可听起来却更像是在煽风点火。
“此话怎讲?”阿七还真是打破沙锅问到底。
“主子的意思是,为何当日只有主子跟你家殿下受伤?这事是否太过巧合?一箭双雕的计谋对谁更有利?要报仇可要找对了人。”一直沉默的影昧发了话,着实令阿七受教。
“哼,将事情看得通透,却仍要推给别人,才是真正的阴毒!”阿七转身离去时,抛下这么句话。
潇洒地离开,不带一丝拖沓。
“阴毒吗……”任宇好似在喃喃自语,却又更像是在询问。
可秋蝉跟影昧,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夏日的风,混合着燥热,洒下寂静的满地星光。
待到任宇将早已凉透的茶杯端起来时,月已偏西。
樊忘尘……任宇在心里呢喃着,不可否认的,担心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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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穿成这样?”任非凡望着樊忘尘,皱眉道。
“还不是那位李公公非要逼我穿什么比纱衣还薄的东西,我才在外面裹上被单的。还真别说,这真丝制成的被单就是舒服。”樊忘尘先是皱着眉,然后则像个孩童般单纯的笑着。
“哦?有此等事?!”很明显,任非凡这话是说着侯在外面的李公公听得。
“陛下饶命,陛下恕罪,都是奴才自作主张,望陛下开恩啊!”那个李公公连滚带爬的在那磕头嘴里还不住的“饶命”的喊,到好似任非凡还真要把他怎么地是的。
“哟,这李公公方才不是恨神奇吗?怎么到了陛下的跟前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唉,真是人善被人欺啊!看来忘尘在东穹国的地位还真是令人不敢恭维啊!随便一个太监就能对忘尘呼三喝四!”樊忘尘好似嫌那李公公不够惨,便故意添油加醋的叫喊着。
“李岳,下去领二十板子,这个月的俸银也不用领了。退下吧!”挥挥手,任非凡这是以儆效尤,刑法虽不算轻,可也不算重。这是教会奴才不要仗势欺人,也是让他长长记性,省得以后不知何时丢了脑袋。
“这到了明个儿还不知道宫里又怎么传呢!”樊忘尘几步一跳,坐在软榻上,双脚来回的踢踏,好似无邪的孩童一般。
“你倒不像是会在乎那些流言蜚语的人。”任非凡对着樊忘尘坐在黑木椅上。
“那依陛下看,忘尘是什么样的人?”樊忘尘将身上的被单紧了紧,抽了抽有些微红的鼻头。
“先躺到床上再说吧,伤才刚好些别再受了风寒。”任非凡这话,倒是透着说不出的关怀。
樊忘尘一愣,随即跳到地上,勾着唇角道:“陛下该不会真想让忘尘侍寝吧?”
“哈哈……哈哈!你的年纪都足以当朕的儿子,朕又怎会对你抱有不轨之心。大不了你躺在床上,朕坐在这里便好。”任非凡倒也不恼,只是笑。
听到这话后,樊忘尘心中酸涩,垂着头,走到龙塌前,爬了上去。盖好锦被,望着床幔。
“陛下,这般软禁着忘尘,真的有用吗?”打断了任非凡长篇大论的闻讯。
“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这是对你最好的办法。也许在旁人眼中是囚禁,可聪慧如你,应该是懂得。”任非凡的声音沙哑、低沉,像极了某个人。可樊忘尘知道,那个人并不在这里。
第二十一章:昭然若揭
“如此信任我,是为何?”聊了整整一个时辰,就连薄薄的锦被都被我的体温给唔得热热的。
“因为你是他的儿子。”含糊地回答,却是尽显柔情。
果然,你跟父皇……
“是吗,既然如此那我是否该感谢你。感谢你在我日常用餐中下毒,感谢你将我软禁在宫中?这,就是你所谓的保护?!如此看来,你对父皇的情还真是深啊!”均,你厉害。
就连你的父皇,都甚是厉害。明明千方百计的陷害别人,到头来还装作一副好人的模样!难道这就是“帝王之心不可测吗”?!
任非凡不语,又或者说是无话可说。
“我又说错吗?我还奇怪就算我再怎么不济,旁人也至少会忌惮我是南潦的六殿下。可这宫里却是流言四起,此消彼长。试问,若非你这个当主子的默许,那些做奴才的又怎会如此放肆?!”说得有些急,禁不住咳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