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到禽来+番外——纳兰卿

昨夜，他料想那杯酒有猫腻，却料定李如翻不了天，便喝了下去。单是一般的蒙汗药对他而言，并不起作用可恶的就是李如在里面还加了——少量的春药。

前面有说过，他这人还算自视甚高，向来觉得这些小计俩对自己来说无用，可唯独想不到自己竟然就栽在这上头，还不止一次！

如果，他将李如压在身下泄欲，令他爬不起来就省却第二天的麻烦了，可偏偏他没有！这就是为什么现在他气成这样的原因！

李如“贴心”的替他用手解决了，虽然技巧有待提高。他诧异他的主动，情感上更倾向于他是缴械投降，折腾了半夜后，两人精疲力尽的倒在床上。他昏昏睡过去后，李如才趁机离开，临走不忘细心替他盖上被子。

该死！他竟然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你怎么会让他出去？”一脚踹到跪在地上七天身上，七天咬牙，生生挨了这一记。

“李公子每日晚上睡不着都会出去走一炷香的时间，七天以为这次也是……请主子责罚！”

“滚！”穹方怒吼，胸膛剧烈起伏。现在还来请罪有何用他要的是人！

最终，守城的主将没有逃脱被杀的命运。

浮渊，若闲殿。

听到身后细碎的声响，窗户前的人从遥遥天际收回目光，转过身来，道：“我来。”说着，从小童手里接过药碗走到床前。

雕花古朴的大床上趟着一名昏迷的女子，脸色苍白，皮肤有些干燥，秀气的眉峰紧皱。

不紧不慢的舀着汤药，男子低垂的眼睫颤了颤，缓缓对着床上的女子开口。“醒了便睁开眼罢。”

女子豪无动静，呼吸绵长，显然并无意识。一旁的小童诧异的望着自家仙主，心中打鼓。莫不是主子想弦音姑娘醒来得了臆症

原来这昏迷的女子是弦音，而这男子定是华修不假了。

只见华修并没有继续舀动汤匙，而是凛然拂袖的起身，将碗扔到小童手里就朝门外走，口中道：“以后就由商角来照顾你。”

话一毕，商角便听到了一道嘶哑的声音从床榻上传过来。他惊愕的捂嘴，弦音竟然醒来了！

“不要走。”见华修拂袖而去，她心下着急，便顾不得再装昏迷，强撑着身体坐起来叫他，“华修，不要走，我……”我了许久也没后文，许是被揭穿的羞恼令她不知如何开口了。

“既然你已无碍，便好生歇息。我该去处理我的事了。”

弦音的手指紧紧拽住被面，湛蓝色的眼睛里一片汪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醒来了的？”

华修没有转身，只是侧过脸，一派淡然。“昨晚。”但看样子，她清醒过来的日子要更早罢？唇角勾起一抹薄凉的笑，“若我不揭穿，你是否要一直装下去？”他想起将李如留在魔界，心跳就紊乱不受控制。自己耽搁了这么久，他可还好？

被他这么一问，弦音哑然，身体像是遭受不住打击一样颤了几颤，将脸埋在掌心。

“是。”

只要他能陪在左右，哪怕要她在床上装活死人一辈子，她也愿意，只要他不揭穿！

埋在手心里的脸被泪水染湿了，有些微凉。他怎么可能不揭穿！他心心念念的人还生死难测，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会去魔界。只是她不甘心啊！为什么她和他几百年的感情，还敌不过一个外人的几个月

“他在你心中，当真如此重要么难道我们几百年的感情如此脆弱，竟经不起一丝冲击……”

房间里不知何时只剩他们两个人，而弦音又梨花带雨的哭诉，华修一时为难起来。弦音将这几百年他对她的照顾都当作是喜欢么又联系起她蜕化成女儿身一事，一股歉疚从他心里滋生，越来越沉重。

弦音这时已经听不下其他话，只满心满意的认为是李如的出现导致了华修的移情别恋，更固执以为他只是一时迷惘。没关系，她愿意等。“我可以等你回心转意，等我们回到从前……只要是为了你，哪怕是死，我都心甘情愿！”说到这里，她激动得从床上直起腰，身体微微往前倾出床沿，显示出她的急切与焦迫。

华修终于转过身来，可并不是她想看到的表情与眼神。希冀的目光渐渐黯淡下去，她像被瞬间抽掉所有力气一样跌回床榻间。还是……不行么

华修审视，要怎么才能告诉她，他对她没有男女之情但，她扑上来为自己挡下穹方的偷袭，身受重伤，自己真的就能无动于衷么他当真能抛下刚从鬼门关回来的她去找李如

可是，李如同样深陷险境，天帝究竟为何将他送去魔界还不得而知，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明显，他总觉得事有蹊跷。要放弃李如

不不不，他不愿意！他是他的软肋，孤寂了千年终于拥有的生机，他怎么舍得放开

所以说来说去，他终究是自私的。他承认在自己心里，李如比弦音重要……没错，弦音奋不顾身的救他，他愧疚之余，恨不得将世间的一切都拿来弥补，可是中间并不包括他。纵使他与李如两人之间不再是两厢情愿就能在一起的事了，中间多了一个弦音，这是两个人始终无法忽视的沉重。

可是，他仍旧不想就这么放手，他想给自己一个机会。

无论他是选择两人中的哪一个，都注定另一个要受到伤害。既然如此，他已经负了弦音，索性让他负个彻底罢！

“对不起。”

弦音错愕，那抹白色飞快的消失在她的视线当中，决绝、毫无留恋！

他竟然就这样走了？一句对不起就够了么？“华修啊华修，你究竟把我弦音当成什么了？”满室空寂，她低哑的声音在房间里头传递开来，透着无尽的哀伤与绝望，还有隐隐的不甘……

魔界。

在李如逃走之后，穹方并没有下令下属四处去寻找，而是径自在房间里将自己锁了一天。

华修进来时，外头的守卫并没发现。穹方抬眼，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尔后又飞快的恢复正常。

“不请自来，仙君的礼数当真周全。”

“废话少说，他呢？”华修不动声色的把房间打量了一番，发现没有李如的踪影，于是口气不善的开口。他潜进来时，沿路并未察觉到李如的气息，四周翻了一个遍，最终找到了穹方这里。

不消说，华修此人还是有两下子的。毕竟偷偷潜入魔界且能到达这里而不被人发现，这让穹方不得不在心底里正视起来。

“他走了。”许是等了很久，他挑了挑眉，云淡风轻的描述。

走了？华修一步上前，皱眉道：“他如何离开的？”

穹方笑得越发蛊惑人心了，斜斜的靠在椅子上，他替他掰着手指数了起来。“硬闯？施贿？用身体交换？”

一句话未果，他的脖子上就架了一柄亮晃晃的剑，剑身通亮似雪。

华修冷颜，周身散发出阵阵寒气，他的眼神如刀刃，仿佛可以穿透骨血致人于死地，就站那里冷冷的望着穹方，已能使人如临大敌！

穹方抬头，迎上他的眼，两人对峙。

这样过去了不知多久，华修的剑尖一颤，猛地抬眼望向屋外空中的某处，脸色变得分外难看。唰的一声将剑收回，他匆匆扔下一句“叨扰”便从空气中消失了。

穹方皱眉，慢慢的坐直身子。发生了什么事华修为何突然脸色大变，急匆匆的离开这么快就结束了，真是可惜。他原还预备着俩人大动干戈呢！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华修也在思索，尽管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事发地点，可似乎还是晚了一步。

天庭此刻动荡不休，而幽冥之下，骚动更大。

“砰”的一声，穹方被那道力量掀入空中，后背狠狠地撞上石壁。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滑下来，被他不在意地抹掉，抬眼勾唇。

“你若是不信，大可换其他人来做！”石窟里的黑影比上一次清晰高大了许多，看来这里也困不住他多久了。

黑影周围被一股黑色的浓雾包裹，看不见面容，只能靠声音来辨析。听到穹方这样一说，阴恻恻的笑了起来。

“你以为天帝还能困住本君多久小小蝼蚁也敢在本君面前玩弄！不要忘了你身上所拥有的功力还是本君施舍的！”

原来，穹方的功力大增，乃是由人所赠！怪不得当日华修觉得蹊跷。

“哼！有本事便出了这幽冥之地，你莫不是当真以为自己得到了灵芝仙君的什么内丹便可以脱困了？”穹方重又站起身来，仿佛黑影的一击对于他来说并没受到什么伤害。

黑影躁动的浮动的几圈，口气明显暴躁了许多。“当然！只要我得到用父神之血浸养的内丹，再修炼个几年，便可破开封印离开此地！这是我们的交易！”

“没错，这是交易。”穹方的声音传来时，他的人已经到了幽冥的出口，那处有一方封印，他如若无物的穿过去，将身后黑影的嘶吼扔在身后。

回头蔑视般的看了一眼那透着金色佛光的封印，他转身离开。

他轻声的笑。托当年之福，他吃下佛祖殿前的灯油，不想过了这么久，这封印竟然还念旧，记得他的一缕气息。

第四十五章

阴暗、潮湿、寒冷，沉重且血迹斑斑的铁链，凹凸坑洼的铁柱，槽缝里暗红色的异物，闲置许久蒙尘的刑具，偌大的牢室之中除了吊在空中的囚犯，再无人影。牢门上开了一道巴掌大的洞，透过洞口从外面射进来的光有着淡淡的细小的波痕，可以看出这座牢室处在水底。

天界的牢房也不过如此！

李如瘪嘴，忍不住在心底嘟囔。脚尖勉强能触到地面，努力一点的话，他可以让自己吊得不那么难受。身体轻微一动，他举在头顶的手就传来又酸又痛的感觉，让他好一阵呲牙咧嘴。

没错，这里只有他一个人，被天帝关在这里已经是三个时辰之前的事了。

自己刚从魔界逃出来，立即驾云朝东海狂奔，一心想去浮渊，不料在半路被拦下了。

是天帝周身伺候的一名仙官，说是华修正在天帝那里，命他过来领自己去见他。他一想，正好也想问问天帝穹方说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于是也没细想就点了头。

等到了大殿，他才发现有些不对劲。等待他的并不是华修，而是一众守卫的刀剑，还有看上去明显上火严重的天帝。

一直没有忘记穹方说过的话，即使为了松懈穹方的提防，他装着亲近他，也不曾把那天的对话忘记半句。对于他来说，实在算得上是血淋淋的真相。

现在，他只想知道是不是真的在利用他。

“你早知道我会逃出来”

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哭泣求饶，李如出人意料的冷静。他站在大殿之中，毫无惧色的看着天帝。

似乎没料到他会如此平静，天帝看他的眼神里闪过一抹赞许，但很快又被覆盖下去。在这件事上他倒是承认得坦荡，直直点头。

他猜想定是有人对李如说了什么，所以他能如此镇定的来与自己对峙，见到自己的埋伏也毫不惊讶。

李如的面色凛然，果然！“指使我去魔界也是你算计好了的”

“不错。”看来在那里一段日子，他聪明了不少！只是可惜……天帝摇头，聪明得太晚，而且，聪明是一种烦恼。“只是不想你这么快就脱身了。”若非自己派人一直盯着，只怕他今日便见到华修了。

“为什么我记得并没与你们结仇。”几乎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李如是有些委屈的。他真心实意的与这里的人打交道，如果是有难，直接向自己开口，他会二话不说的去帮他们！为什么要骗他还要做借刀杀人的事。

穹方不蠢，不愿杀自己是有原因的。其中很大一部分可能是不想落得腹背受敌的境地，因为杀了他，开罪了华修，又给了天界出兵的机会，如此一石二鸟之计，最终受益的——是天帝。

“怪只怪你与华修纠缠！”天帝说到这里，表情就有些狰狞，这是李如怎么也没想到的原因。

“我与他是两厢情愿。”

“这样才更不能留下你！”天帝的声音不自觉的提高，对于脱离自己控制的这一点，他十分恼火。为华修几世的苦心安排，在最后一世出了娄子，差点前功尽弃。如何叫他不恼！“华修是本帝的胞弟，只差最后一世便功德圆满可返回天庭。你以为他当真对你动心？”说到这里，他冲他意味深长的一笑，缓缓道：“情劫而已，他根本不在乎陪他历劫的是谁。”

华修是天帝的弟弟！

李如沉浸在这一消息中许久都回不了神。他从来没有听华修提起过，没有人告诉过他这件事！华修为什么要瞒着自己？又是为什么，天帝的弟弟只是天界的一名散仙？

“他根本不在乎陪他历劫的是谁。”只要能安然度过么？他沉吟，所以无论是弦音也好，自己也罢，都无关紧要？

想到这里，李如突然笑了起来，声音在空荡的的大殿上显得很突兀。

“我不信。”他不相信华修会骗他，从前几次他们与天帝见面的情况来看，估计华修自己都不知道吧。连杀了两只山鸡都会跟他生气的那个人，怎么可能是天帝说的那种人！

俊逸的脸上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天帝冷哼，对于李如的反应嗤鼻不已。陷在感情里面的人都是如此愚蠢么？如此执着的信任到底来自哪里？“不相信啊……”他端坐在椅子里的身体动了动，旋即用双手结出几个古怪的印，在大殿之中展开一幕。

李如告诫自己不要去看，可好奇心终究胜了，他忍不住瞄了过去。

有两个男人，其中一个他十分熟悉。是太白。那两个人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有人在窥探，另一个男子背对着李如，一头黑发柔顺的放下，直至脚踝。

若那人不开口，李如还能说服自己只是神似或者其他仙家使的障眼法，可那低低浅浅、恍若玉石温润的声音是他做梦都不会忘记的！

前面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直到太白将话锋一转，问他可知这一世之劫难是什么。他起先摇了摇头，尔后像是记起了一样，道：“天帝曾透露是情劫。”

这厢李如还没来得及细想，太白那里又说话了。

“我原以为会是弦音，后来才知道竟然是李如。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个疏忽便会出人命。你可有何打算”

他说这话时，李如紧张至极，双眼紧紧盯着华修的背影一眨不眨。可到了这关头，华修却沉默了。李如在这边暗骂。他倒是说啊！去他的鬼情劫！告诉太白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世界末日也不怕啊！

华修低头，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开口，他说：“我没有想过。”

听到这里，李如的心一松，露出一抹轻松的笑意。可华修的话还没说完。

“其实无论是谁都好，这一次过后，我能恢复身份，这也是大哥一直希望的。李如出现，只是因为恰好遇上了，若不是他，也会有陈如王如之类……”

太白望着他的眼神很复杂，盯了他许久后忽然击掌，道：“好一个不是李如也有陈如王如之类！”

而李如，被两人谈论到的他，此刻僵着一脸的笑意立在原地，目光渐渐变得清冷。

“神台清明的人未必能如此透彻……”太白的声音还没消尽，便被天帝挥袖湮没在空气中。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望着下面站着的李如气不打一处来。“如何”现如今他听也听到了了，看也看到了，是否可以死心了

“不，除非他对着我也这样说。”李如很努力的平息自己的喘息，可声音仍旧有些细细的颤抖。他在心里补充：“华修，我对你，此心可鉴。所以你也是，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