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默皱眉,心底忽然有种怪异的感觉,他猛地转身看向颓丧的皇甫瓒,目光如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甫瓒一直捂着自己的眼睛,拒绝与他对视,声音平静如常:“你说的没错,朕什么都知道。可是,如果可以选择,朕宁愿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你过去在苍云寨的那两年,与魏常浔的一切……这样,朕就可以自欺欺人地认为,你是钟情于我的……”
莫默心头一跳,皇甫瓒知道了!知道了他跟魏常浔不单单是灭寨之仇这么简单,知道了他与魏常浔有过的情感纠葛……
莫默瞬间慌乱起来:“皇甫瓒,不是……你听我说……”
“不用说了,朕累了,你退下吧!”
一看皇甫瓒这蜗牛似的逃避方法莫默就一肚子火,若不是他又是伤又是毒的,莫默一定冲上去将他暴打一顿。
“皇甫瓒!你是白痴吗?我跟你这么久你居然还会以为……如果我喜欢魏常浔,当年我就留在苍云寨了,我何苦帮着你对付他?!”莫默觉得胸口似有一团火在越烧越烈,他落的今天这个地步,究竟是为了谁啊?!“是!我承认,我欣赏魏常浔!因为他是个真英雄!如果可以,我不想与他为敌。如果可以,我也想跟他义结金兰,就像我跟阿月一样,成为兄弟。可是他不行,因为他……因为他他奶奶的瞎了狗眼看上小爷!而我不行,是因为小爷TM的看上你这个笨蛋皇帝!”
皇甫瓒猛地睁开眼睛,惊愕得有点呆滞地看着情绪激动的莫默。
莫默觉得这么激动告白的自己才像笨蛋。用力地抹了把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莫默看着别处,颤动的睫毛下是一圈疲惫的阴影,“总之,等你身上的毒解了之后,你想分手……我也不会再死缠烂打,我们好聚好散。当务之急,是你的身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
“莫默……”
“你歇着吧!我叫太医来看看你。”
当莫默再次出现在天牢时,诸葛铭看着他双眼赤红,眼圈发黑的样子,幸灾乐祸地笑道:“哈哈哈,瞧你的样子,难不成小皇帝已经死了?”
莫默不搭理他,只对看管的狱卒道:“松绑。”
诸葛铭愣了下,冷笑道:“莫无闻,你又耍什么花招?”
莫默冷淡道:“你放心,等你看完你家寨主,我会再把你吊起来的。”
“……”诸葛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说什么?你要带我去见……”
“你们好歹主仆一场,去见见他最后一面也好。”莫默打了个响指,漠然转身:“带走。”
诸葛铭真的没想到自己还能再见到魏常浔。是,他是怒其不争,可是却从未想过要背弃他。明明知道他优柔寡断,难成大器,却还是想跟着他,甚至想辅佐他为帝。当年虽然是魏常浔的父亲救了自己一命,但是真正待他好,敬他如叔父的却是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寨主。诸葛铭见过太多自私自利的奸佞之徒,却从未遇到像魏常浔这般重情重义之人,这也是为什么他宁愿待在苍云寨当一个默默无闻的药师,也不肯重回血刃堂当长老的原因。
原本他以为可以在苍云寨过上安定的生活,却不曾想到一个莫无闻就轻易地毁掉这一切。不但毁了自己的容身之所,更甚于毁了魏常浔的一生。
所以,他恨他,他恨不能将眼前这个长相妖娆的祸水碎尸万段!
奈何他那可怜的寨主,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执迷不悟。
终究是输的一败涂地。
诸葛铭看着昏迷中的魏常浔,忽然大笑起来。
莫默在旁边蹙眉道:“你笑什么?”
诸葛铭的笑声渐渐凄凉:“我笑他蠢,居然会为了一个男人落得如斯地步!我笑我傻,居然会效忠于这么一个不争气的主子!何其悲哀,何其悲哀啊……”
莫默面色一僵,再说不出话来。
“莫无闻,”诸葛铭收敛笑意,沉声道:“是你下令为苍云寨的弟兄收尸下葬的吗?”
“……”莫默不知该说什么好,他这么做,只是纯粹觉得必须这么做,当然也是想减轻自己的罪孽,却不是为了得到原谅。
“你知道,我是绝不会原谅你的。”
“……我知道。”
“我也知道,你不需要我们的原谅。”
“……”
诸葛铭盯着魏常浔毫无血色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然道:“我要带他走。”
莫默毫不犹豫:“好。”
诸葛铭终于抬头正眼看他:“你不趁机要挟我,让我给小皇帝解毒?”
“不是要挟,”莫默勾唇一笑:“是交易。”
诸葛铭看着他,静静地等待下文。
“你交出解药,我跟你走。”
“……”
当晚,西门嘉俊送来解药,皇甫瓒疑惑地看了看那碗又黑又臭的所谓解药,又狐疑地看了看西门嘉俊。
西门嘉俊干笑道:“皇上放心,属下已经找人试过药了。”
“朕不是问这个,”皇甫瓒皱眉道:“为何会有解药?莫默呢?”
西门嘉俊道:“莫莫答应了送诸葛铭和魏常浔出城,解药是交换的条件。皇上,先别说那么多了,莫莫吩咐了,要你趁热喝药。”
皇甫瓒接过药碗,心中莫名觉得怪异。
西门嘉俊见他神情古怪,盯着汤药发呆,忍不住道:“皇上,您有何疑虑?”
“现在什么时辰?”皇甫瓒忽然抬头问。
西门嘉俊看了眼天色,道:“已经戌时了。”
“为何莫默要如此心急送他们出城……”
诸葛铭掀开车帘,看着坐在车夫旁边发呆的莫默,问道:“为何要天黑赶路?”
莫默身子一颤,将泣血石塞回衣襟内,反问道:“怎么你不想早点离开吗?”
“你担心等到明天,自己会改变主意?还是说……”诸葛铭幽幽道:“皇甫瓒不会让你出城?”
莫默本来就又烦躁又疲累,这个死老头还老是唧唧歪歪没完没了,忍不住脱口道:“关你屁事!我操,你就不能安静点吗?”
诸葛铭冷笑一声,放下车帘。
莫默头靠着车厢,望着冬日浓云密布的夜空,心情越发沉重起来。幽幽叹了口气,莫默闭上眼正准备睡一觉,忽然马车一颠,他毫无防备,一头栽了下去,摔了个狗啃泥。
“……”
“我操!怎么驾马车的你……”莫默从地上蹦起来,冲着车夫破口大骂。
车夫吓了一跳:“大爷,不关我事,是……是他……”
莫默这才注意到马车前不知何时多了匹马,马背上的人黑发黑衣黑剑,目光比冬雪还冷寂,看得莫默心头一跳:“萧萧?”
萧景夜嘴角一抽,漠然道:“上马。”
“哦。”莫默跳上了马车,坐回车夫身旁,一脸无辜地看着萧景夜。
“……”萧景夜闭了闭眼,咬牙道:“下来,上马!”
莫默一头黑线道:“萧萧,你不要耍我。”
萧景夜一瞬不瞬地看着莫默,沉声道:“太傅大人,私带朝廷钦犯出城,该当何罪?”
莫默心头一跳:“这是我的事。”
萧景夜冷笑道:“莫大人不要忘记了,萧某是守城将领!若是就这么将朝廷钦犯放出城,便是死罪一条。”
“……”莫默撇了撇嘴角,道:“我写封信,你交给皇上,他不会怪罪于你的。”
萧景夜眯起双目,冷冷道:“若是我说一定要带他们回城呢?”
莫默攥紧双拳,正色道:“除非你想让你家主公知道你与我曾私下多次来往。”
萧景夜原本冰冷的脸色,瞬间像撒了一层炭灰似的,冷得发黑。
莫默叹了口气,道:“萧景夜,我并不想与你为敌,但是这件事是我与他们的私人恩怨,请你不要插手。”
萧景夜深深地看了莫默一眼,忽然调转马头,让出条道。
莫默诚挚道:“多谢。”
萧景夜漠然地望着远处,仿佛他们在他眼中不过是路边街景。
莫默转头对车夫道:“走!”
“谁都别想走!”
马蹄声追近,莫默皱眉大喝一声:“走!”
马车未行多远,一人已飞身落到套着车厢的马背上,将马勒住。莫默一看这个背影就一阵头疼:“西门,你来凑什么热闹?”
西门嘉俊背对着他举起一面令牌:“奉皇上旨意,请太傅速速回宫。”
莫默气得磨牙:“我只是送他们出城……”
“你想抗旨?”西门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莫默跳下马车,冲着西门嘉俊大喝一声:“西门!你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西门嘉俊利落地下了马,却不看气得脸色发黑的莫默,而是对在旁边看戏的萧景夜拱手道:“萧将军,有劳你送他们离开京城。”
莫默愣住。
萧景夜也是一副冷面冷心的模样:“可是皇上旨意?”
“正是。”
“卑职领旨。”
一个翻身,萧景夜落在马车上,冷眼扫过车夫:“滚。”可怜的车夫吓得肝胆俱裂,急急忙忙滚下马车,逃得不见踪影。
莫默:“……”
“驾——”萧景夜一鞭抽在马背上,马吃痛而发力,迅速朝前方跑起来。车轱辘一路滚动,莫默眼看着马车走远,茫茫然去追,却被西门嘉俊挺身挡住。
“太傅大人,请随卑职回宫。”
“你……”莫默气得直想掐死眼前这个“尽忠职守”的家伙,“西门嘉俊!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诸葛铭给的并不是真正的解药,或者说他给的只是解药的一部分,那皇上会怎样?!我跟着他们走,表面上是我成为人质,实际上是我要监视他们!现在被你这么一搅,我……我……你气死我了!!”
西门嘉俊无辜道:“我只是奉旨行事,你要知道,皇上一听说你连夜送他们出城,急得差点亲自来接你回去。我可是在皇上面前立下军令状,不能带你回去,就提头回去见,我们兄弟一场,你总不想害死我吧?”
“皇上喝药了?”莫默抓住西门嘉俊的衣袂问道:“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你这么想知道,何不自己回去问皇上?走吧太傅大人。”
第一百零四章:轻言分手
连着几天,太傅都未上早朝,群臣不敢公然议论,私底下却各有版本。皇甫瓒多日不见莫默,下了朝后特地将西门嘉俊叫出来问话,西门嘉俊抓抓头道:“卑职也不知。自从知道皇上无恙之后,他就将自己闭关房中,何人都不见。”
皇甫瓒心底害怕莫默当日所说的“好聚好散”,不免焦急:“你何不问问保护莫默的隐卫?”
“问了,不过莫莫事先说了,他要冬眠,不让隐卫跟着。”
“……冬眠?”
此时的莫默确在冬眠。自从知道诸葛铭给的是真正的解药后,他一直持续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放松,这一放松,就睡得人事不省。连着睡了三天三夜,谁人来叫门都没用。
这日西门嘉俊去太傅府又吃了闭门羹,无所事事地在街上溜达,远远看到某个熟悉的身影走进月移楼,他眼珠子一转,打定主意追了过去。
萧景夜下了朝到城楼巡视一番后,照旧到月移楼喝上一杯。不料酒刚上桌,某个讨厌的声音就跟着冒了出来:“哎呀呀,怎么这么巧啊?在此也能遇上萧将军,可见你我有缘啊!”
萧景夜暗自悔恨没有要间雅间,抬头看见嬉皮笑脸的西门嘉俊,黑着脸道:“滚开。”
“干嘛如此绝情?”西门嘉俊厚着脸皮坐在他对面,感觉到扑面的寒气,摸摸鼻子道:“好歹相识一场,一起喝杯酒又有何妨?”
萧景夜冷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此言差矣。”西门嘉俊冲他挤挤眼,笑得不怀好意:“萧将军冰雪聪明,怎会看不出当今局势?”
萧景夜冷冷地看着他。
西门嘉俊嘿嘿一笑:“萧将军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萧将军千万要好好想清楚啊!”
“你为何与我说这些?”
“自然是因为我不舍得与你对战啊!”
“……”
眼看萧景夜眼冒杀气,西门嘉俊不得不补上一句:“所谓英雄惜英雄嘛!”
“那你就错了,”萧景夜拿剑起身,漠然道:“我无时无刻不在等着机会杀你!”说完,扔下碎银,转身就走。
西门嘉俊拿起酒壶自斟自酌,叹道:“原来阁下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在下啊,真是令区区在下受宠若惊啊!”
刚下了两步楼梯的萧景夜脚步一转,就要杀回来。
西门嘉俊急忙拎起酒壶跳起来,三两下从二楼护栏纵身跃起,轻飘飘落到大街上。他抬起头对着面色铁青的萧景夜露齿一笑,晃了晃手中美酒,转身潇洒离去。
莫默足足睡了五天才醒过来,刚一出房门就见管家小跑过来,满眼泪花地看着自己,激动得声不成调:“爷,爷!您可总算出来了!书房里的奏折都快堆成山了!”
“……”莫默郁闷道:“我刚睡醒,你就不能不这么大煞风景吗?”
“哎哟我的爷啊,这皇上都请了好几个人来召您进宫了,您再不去,就是欺君之罪啊!奴才这就给您备轿去。”
“回来!”
管家飞快跑回来,眼巴巴地等着莫默吩咐。
“别急着忙活,快给爷弄几桌好吃的,爷快饿扁了。”
“……”
皇甫瓒不曾想到自己亲临太傅府,入眼便是跟饿死鬼投胎似的莫默,登时整个人愣在厅门口,满面笑容僵死在俊脸上。
莫默一手抓着烤鸡,一手拿着筷子夹菜,正吃得不亦乐乎,一抬头看见门口的皇甫瓒,差点噎住。扔了筷子用力捶了两下胸口,才咧着油腻腻的嘴对皇甫瓒笑道:“皇上,你肿么来了?”
皇甫瓒啼笑皆非道:“怎的饿成这样?你是几日没进食了?让人看见我们堂堂大圣王朝的太傅如此模样,还以为国家缺粮至此呢!”
莫默眼角的余光瞄到皇甫瓒手里拎的两坛酒,登时扔开手中烧鸡,举着油腻腻的手热情地扑向皇甫瓒:“皇上你怎么这么客气,来我这里还要带这么多礼,这怎么好意思呢?”说完,抢过那两坛宫中佳酿,死死抱在怀里嘿嘿傻笑。
皇甫瓒无言地叹了口气,找了个地方坐下,道:“听说你这几日都在府中休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