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松鼠的到来,这座山上的小屋里才有了些喧闹,有了欢乐和人气。他丝毫不介意多这么一个人,当初
更未曾料到他救回来的人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宋逍书公子,更有甚者,原来逍书公子是这么……嗯,这
么一种性子的。宋逍书缠着他,对山上无趣的日子一点都没有不耐烦,甘愿放弃外头鲜亮的生活,留在
这里陪他。
从来没想过他们二人会发展成这样,有人能耐得住寂寞来陪他。
小松鼠,好像已经到了心里一个未曾有人驻足的角落。
想起来心里就有一些奇怪的甜蜜和暖意,脸上也……有些发烧。
脸上热的时候,对于一丝凉风,都多了几分敏感。
温君谊感受到这一丝凉风的时候,就猜到情况了。
宋逍书先跳上凳子,然后是更高的凳子,再是桌子,最后着落到浴桶边沿上。
温君谊柔和地说:“不是说不要进来吗。”
松鼠短短的双手作叉腰姿势:“我不是进来捣蛋,那就可以进来吧。”
温君谊道:“小心站稳了,别摔着。”
“嗯!”
沉默了一段时间,却是温君谊先脸上烧得憋不住了:“你就是进来看我沐浴的么?”
“是啊。”
“……”
鉴于一只松鼠坐在桶沿看着自己洗澡实在太令人架不住,温君谊又忍不住笑出声。
“有什么好看的。”
“我觉得好看呀,这就行了嘛。”
“你不会觉得无聊么?”
“无聊……”松鼠眼珠子转了两圈,“那就……”
噗通!水花四溅。
宋逍书趴在温君谊胸前:“一起洗吧?这样我也有事干了!”
“你……”温君谊无力地笑了,“唉。”
温君谊认命地边给自己洗,还得注意别让宋逍书掉下去淹死在水里,偶尔帮他搓两下。宋逍书则陶醉地
享受着,毫不介意温君谊又惩罚性地在它屁股上捏了几把。
温君谊还全身挂着水珠,先要找一块布给宋逍书擦。宋逍书连忙抖了两下毛:“不用了!你赶紧先擦自
己,别受凉了!”
然后又抖了几下:“真的!我本来就是可以甩干的!”
“……好吧。”
温君谊穿戴好,还是找了一块干布来。
“过来。”
宋逍书颠颠儿蹦跶到他手里,乖乖地配合他。
其实,本来即便不能甩干,它也还有法术傍身……不过如同现在这样,身体被一双手圈住擦啊擦,抑或
被拎起前爪擦擦腋下……都很……那个,舒服。
“君谊啊。”
“嗯?”
“晚上一起睡吧。”
“好。”
擦干的松鼠抢先占据枕头的一个小角蜷起来:“你快上来!”
温君谊笑:“好,马上。”
随即掀开被子躺了进去,临睡前摸摸枕边温暖的小身体:“晚安。”
“嗯,晚安。”
翌日醒来一睁眼,枕侧已经不见了蜷成一团的棕色小球。
温君谊对这情况已然习以为常,动了动胳膊,就在怀里摸到温暖的一团。宋逍书一向洗得干干净净的,
大抵也因为在天上吃过一段时间的琼浆玉露,身上的毛发比普通松鼠软嫩许多,毛色也偏向金黄。摸上
去茸茸的,一根根细嫩的毛一寸寸依偎着抚摸它的手,从皮肤到毛发尖,均给抚摸者灌输着暖暖的力量
。手放在它身上,似乎还能感受到它呼吸的起伏——这也许只是错觉,不过感触很美好。宋逍书的人形
躯体很结实,以松鼠的姿态来说也很有力,但跟他一起睡觉的时候,完全没有任何防备,戳到的都是软
软的身体。
温君谊琢磨了一会儿柔软的触感,掀开被子朝里瞧了瞧。
宋逍书睡得不沉,往往这么一束光线射入被窝,他就能醒来。
松鼠从球状身体中探出脑袋,微微睁开大大的黑亮的眼睛,神智还未清醒。
“……君谊……早。”
“早。起来不?”
“好。”
宋逍书摊开身子,缓缓从被窝里爬出来,边爬边象征性地打着哈欠。
等它到枕头上坐好,温君谊就势掀开被子整理床铺。直到他已经整好了床,却发现小松鼠还傻愣着坐在
枕头上,本来这时它都该化为人形去洗洗漱漱的,估摸着今天是故意撒娇不想变过去。
“来,下床。”
温君谊把它抄过来抱到怀里,宋逍书也就乖乖地窝着。
“君谊,今天干什么?”作为一个在此地吃白食一年有余的人口……牲口,宋逍书每天早上都自觉地等
着温君谊摊派任务。
“洗衣服。”温君谊指指角落的木盆。
“嗯!”
宋逍书应了一声,继续把头伸进足够装下它整个身体的碗里喝水。
即便朝夕相处一年有余,维持松鼠状吃饭的宋逍书也是很少见的。温君谊边吃着早饭边注视着饭桌对面
那个爬在大碗上的棕色小身影,觉得这情景真真逗趣。
给它拿了个大碗吧,它还宁可艰难地吃饭,也不变成人形。四肢都拉得长长的,两只后爪踮得多累,它
自己却一点不在意。
不过待会儿它总得变成人,不然打水洗衣那什么的……都是难题。
路过院子里的水井旁时,温君谊笑着摇了摇头。
宋逍书肯定是变过的,否则它连那个大木盆都推不动,遑论打水。不过,它更喜欢……
松鼠从木盆里探出个脑袋,对着温君谊手里的东西目光灼灼。
“君谊!今天炒吗?”
“嗯。”
“太好了!”
木盆边缘的脑袋消失,松鼠又回到盆子里打起滚来,偶尔能看到溅出的一点水花。
自从宋逍书来了之后,洗衣基本都是交给他。起初宋大侠还能好好地坐在盆边一下下敲打着衣裳,原形
毕露之后,温君谊就多见一只在盆子里蹦跶的松鼠。说起来人形洗衣服比较快,但既然宋逍书喜欢那样
,温君谊也不反对。
不过,在宋逍书抓破了两件衣服之后,温君谊不得不提醒他别用爪子。尔后它的方法大多是在盆子里滚
、跳、踩,拿自己当个刷子把衣服上的脏污蹭掉。
好在宋逍书本身不怕水,这项家事也一直做得很欢。
温君谊不禁思量,松鼠本就好动,这样一盆衣服洗下来……它今日该活动得够吧?就算宋公子有着风流
倜傥的外表,温君谊时常还是觉得自己是在养一只小动物,要照顾小宠物的各种需求。
栗子都已经泡好沥干,温君谊留出几个,把剩下的都划开一道口子。
下了盐,再下糖,翻炒着,接着把切好的栗子倒进去,一起炒。
一开始还算好,越往后越难翻动,然而对于他这样习武的男人来说,也不算什么。栗子愈来愈金黄,厨
房里飘出一股浓郁的栗子香。
锅里的声音大,温君谊没有注意到宋逍书进来的吧嗒吧嗒脚步声。
宋逍书跳上灶台,温君谊拦住它探向锅里的身体:“小心烫。”
又冲窗外看了一眼,洗好的衣服已经全部在搭好的衣架上晾起来。
温君谊拿出一个盘子,把刚才留出的几个栗子放在盘子里:“乖,先去吃吧。”
“嗯!”
宋逍书答应一声跳到盘子里,捧起一个栗子,用它的门牙开始啃啃啃。要知道,栗子可是它最喜欢的食
物之一呢!
松果、栗子、核桃、花生这些坚果类的野果,在合适的季节,漫山遍野都能找到,也不费他们俩什么工
夫,它最爱了!
至于这个盘子,其实有这么一段往事……
有一回温君谊醒来,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就是眼前由于视角关系横着的小家伙。
定了定视线,更加看清了,小家伙捧着一个花生啃得正欢,一双眼睛倒是直勾勾看着他。
温君谊笑了一下,晃了一下视线,由此看到了小家伙脚下的食物屑……
宋逍书顺着他的视线一低头……
……
然后松鼠“嗖”的一下蹿下了床,过了一会儿,人形的宋逍书急吼吼地拿了一块布过来。
“我真的控制不住不掉东西……”大家伙抱歉地委屈地说。
后来如若是在屋里用门牙啃东西吃,两人就心照不宣地拿个东西接着,以免收拾起来麻烦。
不过,每每站在特定范围内吃东西的宋逍书,例如现在正和栗子为伍的它,在温君谊眼里倒是别样有趣
。
炒得差不多了,温君谊拿盖子焖上,转而注视灶台上吃得很欢的那位。
吃得都沾到胡子上了一些啊。
温君谊伸出拇指和食指,捋掉它胡子上的食物残渣。宋逍书一点都不反抗,还拿嘴蹭了蹭温君谊的手指
,不敢上牙齿表示亲昵,于是又竭力把舌头伸出来想舔。舔了一下发现把栗子部分尸体也给抹到温君谊
手上了,便作罢,继续低头吃栗子。
温君谊倒不介意这些。宋逍书低头的当口,倒正好把耳朵送到他手指的位置。
连耳朵都是毛茸茸的,甚至比身上的毛更长一些。
把握着不会伤到小松鼠的力道,温君谊摸了摸,又捏了捏它的耳朵。啊……真是稀奇的手感。
这下宋逍书反倒不乐意配合了,耳朵被捏感觉不那么舒服,扑扇了两下耳朵,便将之帖服在脑袋上。为
了显示自己的不满同时避免被打扰,它干脆转过身去吃。
耍一点小脾气的松鼠让温君谊觉得倍加可爱。
转过身去,耳朵是不好捏了,但却把更大的目标——尾巴,朝向了温君谊。
捏住它的尾巴尖,接着握住整条大尾巴,在手里揉了揉。宋逍书果然挥了挥尾巴以示抗议,但却没能把
尾巴从温君谊手里解救出来。温君谊放掉手掌,又只用手指捏住它的尾巴尖,宋逍书立即又挥动起来,
可是还是徒劳无功。
温君谊改捏住它的尾巴中段,向这边挥舞一下,又向那边挥舞一下,毛茸茸的尾巴挥动起来,果然有一
种很可爱的美感。
这时,松鼠转了回来。
它已经停止啃食的动作,胡子上又粘上了残渣,抬起头,眼神里分外委屈。
“君谊,你在欺负我。”
呃……
温君谊被它的小眼神看得愣住了,一人一松鼠无言地对视。
对着黑汪汪的大眼睛,即使里面没有内容,也会感到对方很无辜,何况现在呢……晶闪闪的大眼睛里看
得温君谊头皮有些迟钝地发麻。
正要败下阵来,突然宋逍书又开口了。
“没关系,给你欺负。”
接着低头继续吃。
温君谊:“……”
吃完了栗子大餐,又享受过了温君谊无微不至的擦嘴擦胡子,沉浸在幸福中的宋逍书忽然想起了另一件
幸福的事情。
“君谊,我酿的酒时日够了吧?”
温君谊掐指算了算:“一月、两月、三月……是够了。”
“挖出来吧!”
糖炒栗子桂花酿,人间美味啊!尽管酿的不是桂花。
“现在?”
“嗯!栗子下酒吃,最好吃了!”
“好。”
等温君谊拿了工具,宋逍书跳下灶台,跟在后面吧嗒吧嗒地出去了。
酒缸就埋在屋前的大树下,有大有小,每一缸的材料也不尽然相同。这些时日在树上窜的时候,有时都
能闻到隐约的酒味。呃不对,那岂不是说明酒缸没封好?
阵风拂过,花瓣飘落,花香肆意中掩映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挖着挖着,土中出现了酒封,温君谊便蹲下,一点点小心地挖开泥土。一旁宋逍书道:“我来吧。”
让它做也好。温君谊退到旁边,挖其他缸的酒。
只见宋逍书四爪齐上,飞快地把土刨开,不多时,旁边的土堆已经足够把宋逍书整个身体埋进去,而酒
缸的形状亦完全显露出来,缸体上也不剩多少泥土附着。
松鼠的本能真不赖啊。
温君谊刚刚又挖出两个酒封,宋逍书就已经把第一缸清理的差不多了,温君谊只伸手就可以把酒缸抱上
来。
可是却不见了宋逍书。
温君谊往坑里一瞅,宋逍书估摸着还在坑底挖着,从地面上只看得到高高竖起的那条毛绒大尾巴。温君
谊开口唤他。
“逍书。”
“嗯?”黑黝黝的坑里出现了两个闪光的亮点。同时,哗哗哗的刨土声停止了。
“这个可以了,去下一个吧。”
“好。”
宋逍书本可以一蹦就跳上地面,不过温君谊冲它伸出了手,借力让君谊把它提上来,何乐而不为呢。
不消二刻,五个酒坛便在地面上一字排开。宋逍书凑上去每个嗅了嗅,确定并没有漏,最后站定一小坛
。
“君谊,我们先开这个吧。”
说起来,酿酒的这点本事还是他在天宫里学的。凡间的酒自是不能和天界佳酿相比,然而掌握了天界酿
酒的法力,却能使人间许多原本不可作为酿酒材料的花叶大显神通。他在江湖行走十多年,又意外习得
人间酿酒精髓,纵然仍旧比不上天宫巧手,一手功夫也足以让普通人陶醉。
也因此,宋逍书自己成了个千杯不醉的主儿。
温君谊把五缸佳酿连带着趴在酒缸上的宋逍书搬进厨房阴处,宋逍书正睁大了眼睛等他开酒坛,却先被
温君谊由酒缸上捧起来。
“你先洗洗,一身是土。”
宋逍书方才低头瞧了瞧自己浓密的毛,柔软的毛中夹杂了许多尘土颗粒。宋逍书是一只喜好干净的松鼠
,虽然在天宫的时候跟老君对着干,常常故意把自己弄脏作弄老君,但他也不愿这样对待温君谊。
温君谊拿出一个大碗,舀了些水,宋逍书便自觉地跳进去打滚。
滚来滚去,嗅到了一股浓郁香陈的酒气。
“君谊,再喝点。”
温君谊头有些晕,他酒量还成,可宋逍书不知做了什么手脚,本该是清淡的花酿,酿出来味道是轻,劲
儿却很大。
“不……不成,我喝酒上脸。”
手肘在桌上支着自己,勉强挟了一筷子菜送进嘴里垫垫。
“君谊,君谊?”
宋逍书伸手在温君谊眼前晃晃,被温君谊啪的一下拍在桌上。
“别晃!我晕。”
温君谊一手压着宋逍书,一手支着自己脑袋,眼神有些迷离,双颊绯红。因酒劲上来感到有些热,领口
略开也没注意到,更是时不时略张开口呼气。开始显出醉态的征兆,却是强自镇定着,在宋逍书眼里,
无异于秀色可餐。
“君谊。”
宋逍书走到木桌另一头,让温君谊靠在自己怀里。
“不然先上床去躺一躺吧?”
“唔。”温君谊软软地倚着他,顺从地起身,任宋逍书扶他到塌边。
“逍书,”温君谊叫住给他盖好被子转身离开的英俊公子,“那一坛剩下的……你都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