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风见对方肚子里倒出空来就能再接着喝,觉得好笑,但一看绵羊那张惨白的脸,就又笑不出来了。
“让你折腾!”
林寒止也知道慕容风是心疼了,所以口气才变坏,打起精神笑着说:“这几年没怎么回来,也不习惯了。”
慕容风看林寒止已经不光是脸色不好了,还时不时开始干呕一下,索性也车也不开了,就往路边一停,“歇会儿再说吧。”
“嗯,不过一会再往前面开一点,景色就好看了。”
慕容风瞪他一眼,突然笑了,伸出手去摸摸林寒止因为喝水有些胀起来的肚子:“你说你还干呕,不会是有了吧!要是真有了就生出来吧!”
“……”林寒止也煞有介事的摸两下,一本正经,“不能吧。”
“哎,但是生出来的话,”瞄一眼对方平坦的胸,“好像没什么吃的。”
“……没事的,阿风,生出来吧,反正可以吃你的。”身体舒服了一点,也有心情开玩笑了。
林寒止是长年不锻炼的白条鸡一只,但慕容先生可是很爱运动的人,腹肌最然不明显,但胸肌——那还是很厚实滴!
“疼!”林寒止被捏住脸颊,“阿风你别压过来,我要吐了——”
“林寒止,”刚要亲过去的慕容风咬牙切齿的松手,“你还敢不敢再恶心点。”
……其实是有的,不是没直接说要吐你嘴里么!
“不恶心的,反正都是水……好吧,开车吧,我好多了,真的阿风。”
慕容风一路上看着林寒止数次跳下车把山路两边的草丛当成自家洗手间。
两人在车上开玩笑,听林寒止讲小时候的事,觉得可能自己真的是过份担心了,他看起来真的没什么的样子。
算了,反正自己在他身边呢,如果到时他难受或者谈得不好,领着他转身就走也就是了。
慕容风和林寒止这种出门就地铁或打车所以永远也不用记路的人不同,走过一次的路几乎就不会忘记。
尽管一路上走走停停的,但车开到傍晚也就到了,几乎没耽误什么时间。
好在不是寸土寸金的城市,在小镇子一角圈上这么块地也不用多少钱。
一大片方砖铺过的院子,院墙也都修整过了,以前住的一串小砖平房也翻新成了三层小楼。
“墙和院子都修了啊!”林寒止下车来站院门口缓脸色,也不急着进去,“我们小时候在院子里玩,只要一跑就会有起灰,院子只有半米多高,人最多时十几个人挤一个房间,”说着还惨白着一张脸对慕容风眨眨眼,“而且不分男女哟!”
“修这些东西用的都是你的钱,所以恭喜你,成功阻止了小男生们期待的男女混寝。”
……“不是我一个,是很多出去的人都会力所能及的帮忙。”
这时正是吃完了晚饭的时间,孤儿院里向来是大孩子看着小孩子,所以一群小孩在中间玩,还有几个大一点的看在一边,或是看书或是聊天。
就算是环境怎么变,傍晚的阳光都是一样的。
林寒止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十几年前,坐在石台边看书,耳边传来小孩子叫闹的声音。
“有人看到你了!”慕容风打断林寒止的念,向一个方向努努下巴。
院子里过来的人是个青年,二十出头的年纪,一条腿似乎有点不灵便,很急的样子却也走不太快。
“寒止哥?”
林寒止笑着迎上去,“小宁,是我。”
“你回来了,寒止哥。”被叫做小宁的青年又重复一遍,一张不大的脸憋的有点红。
他走近了慕容风才看清楚,这青年不止腿不太灵便,他那一侧的手似乎也有点抬不起来,于是在特别激动的情况下,也只是用另一只手抱住林寒止,而那只手只是有点哆嗦的抓着林寒止的外套。
倒是林寒止,像是不知道他身体不方便一样,使着劲的抱了对方一下后笑着开口:“我给小孩子买了点零食衣服过来,帮我提进去。”
青年注意到林寒止的脸色,“寒止哥,你还晕车呢?”
“嗯,不过现在已经很好了,不会吐,就是难受。对了,他是慕容大哥,”回头对慕容风又道:“阿风,小宁是兰姨的孩子,叫张宁。”
慕容风只肯点点头。
本着厌屋及乌的连坐原则,他没摆一张脸吓人已经很给面子了。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到底也成不了什么娇贵的人,林寒止走路都轻飘飘的,也能一手舀一个大包,小宁拎着个两袋子零食,也没什么含糊的。
最后四个包由慕容风在后面拎起来,一起走了进去。
“寒止哥,你回来怎么不提前说,妈妈一定会高兴的!”张宁仍然有些激动,边走边说。
这里很少来外人,林寒止他们进来已经让小孩子注意了,再加上手里舀着那么多东西,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有看人的,有看东西的,一脸期待,但慕容风气场太压人,也不敢靠近。
“你们先玩,有好东西少不了你们的!”张宁笑着对一群小孩子说,然后继续带人往里走。
“嗯,听说兰姨身体不好,就回来看看情况,再说要不要出去检查。”
张宁咬咬嘴唇,“寒止哥,妈妈老是念叨你,有时哭有时叹气。”
一直把林寒止他们送到张如兰房门口,张宁才离开,去准备饭和住处。
“对了小宁,”林寒止叫住已经快步走远的青年,“给我们两个,收拾一间房就好。”
张宁答应了一声转头走了,离得远了,也没人注意到青年错愕和复杂的眼神。
慕容风板着一张脸,但心里面挺高兴的。
无论这里发生过什么,这里都是林寒止曾经当过家的地方,他完全不避讳,也是对他的一种认可。
张如兰的房间在二楼的角落,此时孩子们都在外面,这里显得十分的安静。
林寒止轻轻敲两下门,没人应,于是自动推门走进去。
房间时没有开灯,透过窗外的光看到,靠窗的地方摆着一张单人床,上面躺着的人正在睡着,连进来人了也没听到。
林寒止默默的看了一圈房间内,不算新但整洁的家俱——说是家俱,也不过就是一个写字台和一个柜子而已。
一台小收音机,角落里还有一台老式缝纫机。
林寒止静静的站在门口一会儿,转门示意慕容风出去。
刚要关上,就听到床上传来声音:“是谁啊?”
第71章
已经退后一步的慕容风甚至不用碰林寒止,就能感觉到他在对方说话的一瞬间,僵了那么一下。
这声音有些沙哑,但不得不说听起来很温和,见没人回答,便挣扎着要坐起来:“有什么事吗?”
“是我,兰姨,寒止,”林寒止大步走上前去,“我来了。”
林寒止走上前去握住要下床的张如兰的双手,还是如记忆中的有点粗糙但十分温暖的手。
“兰姨,我来看你。”
“寒止——”张如兰的声音有点哽咽,后面不知说什么才好。
“啪”的一声,慕容风摸索着墙边的开关打开了灯,于是房间里亮了起来。
慕容风这才第一次看清楚床上的女人。
他在林寒止的资料里见过这个叫张如兰的照片,那时可能是四十岁左右的样子,她妹妹能让卢洪川的父亲一见倾心,做姐姐的礀容怎么也不会差了。
那次过来给林寒止出气,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其它地方,也就没留意仔细看,现在看来,这女人现实中有五十左右了,看起来并不老,一张脸至今也是温柔美丽的,只是衣着的环境的关系,看起来有些沧桑。
“兰姨,”林寒止笑着给床上的女人别了下有些凌乱的头发,“我这次带朋友回来给你看,”然后回头看看慕容风,“他叫慕容风,我们现在在一起,嗯,生活。”
“现在谈恋爱,以后一起过日子。”朋友合住的还不少呢,慕容风就怕对方想不明白,于是面无表情的纠正。
“……阿风别板着脸,”林寒止笑着叫人,“我叫兰姨,但是兰姨和妈妈是一个意思的,过来问个好。”
于是心怀成见的慕容大少木着一张脸问声好后,索性出去了。
他也不知道这个地方哪里是林寒止的雷区,所以没敢走远,就站在门外的走廊里从窗户往外看。
张如兰白着一张脸,看慕容风转头出去眼泪直接就下来了,一把把林寒止抱在怀里,咬着唇唔唔的咬着唇,不出声的痛哭,一只手握成拳,闷闷的砸在林寒止背上。
“兰姨,怎么了,来,笑一个,你笑起来最好看了。”林寒止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手温柔的给对方擦眼泪,轻声细语的哄。
“……寒止,我不配你说我像妈妈的,如果不是……你怎么会和男人一起,怎么会走上这种歪路——”
“我和阿风一起,和以前没关系的,”林寒止含着笑容开口:“我交过好几个女朋友,都是相处着相处着就没感觉了,正好这一个是男的而已。”
张如兰知道自己也没资格管林寒止那么多,他能到现在这个模样,这些年不知吃过多少苦,而且从来没忘了院里,她帮不到他,还让他难过,那么多年也不愿意回来。
她缓了缓,哽咽着开口,“兰姨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你却还肯回来,可是却带个男朋友,你以后娶妻生子怎么办?”
林寒止笑着又给张如兰擦擦眼泪,“也不一定就没有啊,如果这个不合适,以后有合适的再找,我又不是那里不行,女朋友不愁的。”
“你这个死孩子,”张如兰又哭又笑的打了林寒止一下,叹口气,“反正这样的事也只能随缘了,但是刚才那孩子一看脾气就不好,不会打人吧!”
“呵,他是小孩脾气,要哄着,关心人也别别扭扭的,不过也能看出来是真心待我好。”
“那就好,”张如兰叹口气,“是真心的就好。”
“嗯,我过得挺好的,倒是你,兰姨,现在院里修的这么好了,你房间怎么还和我离开时一样,你是院长,给自己房间放台电视机总不过份吧。”
现在房子和从前比已经大为改善了,走廊里宽敞明亮,一路走过来有几个孩子们住的房间门开着,也是干干净净的四人间或六人间,甚至还有一个电脑房。
“我过习惯了,寒止,兰姨不敢提,可是不提,又一直堵在心里,当年,当年兰姨让你那么委屈——你走以后,这么久都不敢给你打电话——”说着说着,刚止住的眼泪又在眼泪里打转了。
“好了,别哭了,”林寒止一直笑着,“我一直觉得心里面难受,要不是洪川这次走的时候说你病了我可能还不会回来,这一路上心里不停的在打退堂鼓,可是啊!当站在院子门口时我就明白了,”把日渐苍老的女人轻轻拥抱在怀里,“无论当时发生了什么,这里都是我的家,你就是我的亲人,这是不会变的。”
慕容风外面站了两个小时,其间张宁过来叫他们吃饭,想要敲门被一眼瞪跑了不敢再过来。
他顾不得渴也不知道饿,门里面讲些什么他没去听,只是想着,绵羊对他这个兰姨的态度并不像他之前想的那么多怨恨,所以既然来这么一次,长痛不如短痛,让他们有什么话一次性说明白才是。
不管谈的好不好,反正再坏也有他兜在后面。
可不管怎么想,还是有点焦躁,绵羊脾气软得很,也不会说什么难听话,要是受了什么委屈怎么办?
大少爷从小就十分严谨的注重养生,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想着要是有根烟抽就好了。
“阿风?”手传来温暖的触感,“怎么一直等在这?”
“……哼。”扭脸。
谁知道他又是为什么别扭……抱歉,这是下意识的反应,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咱们去吃饭好不好?”完全习惯并且忽略这种表情的人开口。
“嗯。”
“然后一起去后山转转?”那可是个谈情说爱的好地方,林寒止倒是挺怀念的,他的初恋的女朋友就是在那里牵的手,接的吻。
“那么晚了去那干什么?”顺着林寒止手指的方向乌漆摸黑的一片,慕容大少疑惑。
……短暂的沉默之后两人同时开口。
“那就算了。”此为容易妥协的绵羊。
“那就去吧。”此为闹别扭带拐弯儿的大少爷。
于是林寒止笑眯了眼。
第72章
林寒止借着微弱的手机光亮拉着慕容风轻车熟路的东钻西拐,走了三五分钟,竟然找到一小片空地,靠边的地方有个简单用石头搭的长凳子。
林寒止到了这里显得十分自在,舀起从车上卸下来的垫子往上一扑就拉着人坐下来。
慕容风看了一下,月黑风高夜,四处无人,是非常合适说悄悄话和干坏事的地方。
不过见林寒止坐下来,就皱了眉,刚要开口说这家伙太阳打西边出来提出来散步,却到了地方连多站一会儿都不肯,就听林寒止慢悠悠的开始说话了。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觉得恩是恩,怨是怨,所有赚的钱,一定会寄一半回来,但离开这么多年,只在优雅开了以后带着所有的员工回来过一次,把所有能动用的钱全部换成现金。
现在想,当时有种暴发户的感觉,一定要扬眉吐气一次才能平衡。
那一次兰姨好几次想找我单独说话,我都错过去,第二天就回去了。
可是这一次回来,我记起了好多事。
我的名字是兰姨取的,她说寒止是不再觉得冷的意思。
她是年三十儿拣到我的,再晚出来一会说不定就冻死了,就起了这个名。
那时看样子刚出生几天,包我的被子里面有一张纸条,不过被我哭湿了,只能看清楚一个林字,所以我就叫林寒止了。”
“……”慕容风一声不吭了,知道他是要说以前的事,就拉住对方两只有些凉的爪子,放手心里捂着。
晚上林子里黑乎乎一片,看不见正在说话人的表情。
“开始见我四肢都正常还挺担心,那时候和现在不同,男孩子如果被扔掉基本上就是身体不健康,如果不是四肢有问题,那可能就是脏器或大脑,更难养。
像阿宁就是,他是小儿麻痹被扔掉的,兰姨把他收养了,我到了二十岁还在嫉妒他,觉得要是没有他兰姨其实是会收养我的!”说到这里语气中有那么一点孩子气似的小小不满,不过随后又消失了,“对了,你看他长的年轻吧,其实都二十七岁了。
后来去医院检查发现我哪里都很正常,她还高兴了好半天。
那时候院里很穷,十几个孩子一年到头都吃不上肉,不过也很开心,因为不管玩什么都有伴儿,而且不用担心会被赶出去,”说到这里林寒止特别自豪,“因为这是兰姨已经过世的先生留下的房子,所以可以一直住下去。”
三月的天还很冷,慕容风拉开大衣,抓住绵羊往怀里塞了塞。
于是林寒止也就顺势靠在那个温暖的身体上接着说。
“后来生活好了一点,我们自己养了猪,还在后山种了蔬菜,我很厉害,七岁就可以帮忙照顾小孩子,放学回来还能帮兰姨做饭。”